有一段時間裡,我的身心迫切地需求著有關死的事情,就像迷失在撒哈拉沙漠,多日滴水
未沾的旅人,每晚睡前和早晨醒來,腦子裡只有“真不想活著”念頭,能死皮賴臉苟活到
今日,自己也頗感驚奇(如果覺得這段文字似曾相識,你想得不錯,正是模仿■■■■風
格,庸庸碌碌的俗世之人能做的就是拙劣地仿造大師名家作品)。
大四下,同學好友們似乎都找好工作,對未來種種一切瞭若指掌。
保保說他要去應徵中部大城市的百貨公司專櫃。
「那工作和你大學讀的本科系不相關啊。」我說。
「因為我女朋友在那邊工作啊。」他回。
保保有一張娃娃臉,白白嫩嫩,長得忠厚老實,每當提到女朋友話題,總是眉飛色舞說個
沒完,令人煩躁不已。也許你們會分手,天長地久的許諾經不起一點考驗和誘惑。我心想
,但不至於說出口。
廖仔要考地政士,他的讀書筆記疊起來的高度比本人更高(當然客觀來看,以成年男性標
準廖仔是矮了點),令大夥覺得沒考上比較稀奇。
某個過分炎熱到不適合稱為春天的春日夜晚,我們在學校K中溫故而知新。
「你頭上有根白頭髮,在那邊。」我說。心不在焉突然瞥見。
「噢,對啊,讀書壓力很大。」他頭抬也沒抬,分秒不浪費繼續抄寫做筆記。
也許你蹉跎了年華還是考不上,“可憐未老頭先白”,在紙上空白處註記這個句子。我心
想,但不至於說出口。
※
“日子一天一天黏在一塊,分不清楚前後左右順序,我們只能接續過下去,那就是生活
,你在期待什麼?”
一方面什麼都不能確定,一方面被推到名為「畢業」的火山口前。心裡忐忑不安,往下俯
瞰洞口景色,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清楚,還沒倒數完「3、2、1─」就被人一把推下。
畢業閒居在家,沉寂近三個月,我不得不找一份工作對父母交差,安撫他們焦慮的心情,
亂槍打鳥投了十幾封履歷,來到「Dreams come true」連鎖網咖應徵。
櫃檯的小姐年紀很輕,或許和我差不多,化淡妝擦口紅,戴著差不多上個世紀流行過的大
圓形金屬邊框眼鏡,鵝黃色T恤,胸前有個大大的緞帶蝴蝶結。
「妳好,我來應徵這裡的工作。」我盡量用誠懇的語氣說道。
「ㄧㄥˋㄓㄣ。」她說,字正腔圓,聲音很好聽。鏡片後面的眼睛大大的,明亮清徹的水
波,底下似有溪魚游動的身影。
「ㄧㄥˋㄓㄥ。」我說,語調平穩,保持禮貌。「我收到貴公司面試的通知,麻煩妳轉告
主管或是人資,謝謝。」
「我的意思是我叫映真,你來面試的嗎?稍等一下噢。」
「噢。」我不知道世界上是否有比這個更尷尬的事情,如果有,我願意不惜代價與之交換
現在狀況。我太蠢了,羞得無地自容,巴不得立刻奪門而出。
「你可以先在沙發上坐一會,詹小姐很快就會下來了。」
等待期間很煎熬,一隻肥大的蒼蠅繞著緩慢旋轉的風扇葉片,發出嗡嗡嗡聲音不停撞擊葉
片。變成蒼蠅似乎是不錯的選擇,不用擔心工作和生活的事,吃的喝的也很簡單解決,我
默默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