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日正當中,炎熱得陽光無情的曝曬著整個城市,而時至今日,這座城市的乾旱,已
經邁入第二十個月了。
此時整座城市百業蕭條,從道路上一眼望去,從來不見有人的味道。而一個年邁的老伯,
從路的轉角處推著推車,往教堂的方向走過去。
推車上,滿山滿谷的屍體堆積在這個乾到幾乎快龜裂的木推車上,而成群的蒼蠅以及蟲子
,則在老伯以及屍體間,來回縈繞著,似乎牠們不曾意識到面臨旱季的無望,以及無水可
用的絕望。
鋪滿石頭的地上,有一小攤水,在這個無水為患的城市裡,就像沙漠中的綠洲,似乎意味
著這一小攤水是乾旱中的希望。而老伯使力推著推車,行駛過這攤水窪,而他破舊又滿是
泥濘的靴子,也在這攤水用力一踏,在地面裡濺起了一陣小小的水花。而此時有一隻貓,
膽怯的從城市的暗處走出,並緩緩走向這灘水窪,舔舐著這髒到無以復加的水窪。
而街道鄰里間,也盡可能的囤積各種水源,以為無盡的乾旱做準備。然而即使水井以及枯
乾到幾乎已經不剩任何一滴水,人們還是絕望的在地井裡挖了又挖。但是到最後,發現地
下連剩餘的水都沒有時,挖井的工人屈膝一跪,無望的眼神看著井口和天空,像是在控訴
老天不給這些人活路,也不禁感歎如今這樣,那麼將來的日子該如何活。
街道旁的街友因為受旱象影響,在炎熱的日照下,再也體力不支,街友們各各倒得倒、病
得病、死的死,而許多蚊蟲就在他們的屍體周遭縈繞著,在酷熱的日光之下,屍體的腐敗
速度趕不上遏止乾旱的速度,屍臭傳遍了整座城市,而屍水從屍體裡慢慢滲透出來,但也
很快的就蒸發到悶熱的空氣中。
而幾盡力竭的老伯,奮力的推著成堆屍體的推車,並沿著石頭路,朝著教堂的方向緩緩走
去。
在教堂,庭院裡挖了無數個坑,埋葬著所有因乾旱而死的人,而即使死亡的人數,就像永
遠看不到盡頭,但修士們依然還是盡可能騰出更多的空間,以安息所有因乾旱而死的眾生
。
「今天又有人死了阿……」泰倫斯將雙手扶在鏟子上,仰望著天空,喃喃自語說。
「你覺得,會不會是我們任由市民處決那個婦人,而婦人給我們的懲罰呢?」站在一旁的
葛列格裏這樣說道。
「又在說那個女人的事情了阿……」泰倫斯扶著鏟子說。
「如果這次旱象是那個女人造成的,那就說明那個女人就是女巫!女巫!」葛列格裏指著
泰倫斯,信誓旦旦的說。
「怎麼還在講那個女人的事情啊?那個女人都已經死了,還要被你們這樣鞭屍嗎?」艾倫
一邊挖洞,一邊對旁邊休息的兩人吐槽說。
「哎,不是啊!只是那天的暴雨,以及這二十個月的旱象,實在是讓人覺得可疑啊!」葛
列格裏這樣說:「而且當時蝗蟲在聖堂肆虐的的時候,你也是第一個離開教堂的人吧?你
也不可否認教堂外的風景真的很奇特吧?」
這時候艾倫「哎」了一聲,但是因為相同的話實在是講過太多次,但是沒有人願意聽艾倫
講得隻字片語,於是艾倫無奈的搖了搖頭,繼續一股腦的把洞給挖了下去。
相較於如今的慘況,二十個月以前的城市可沒有像如今這麼淒慘。
在婦人被憤怒的市民架出教堂以後,在城市廣場中間,人們用木梯將婦人五花大綁起來,
而底下的人群來來回回的堆疊著稻草以及木柴,而就眾人的吆喝聲以及叫囂聲下,劊子手
點燃了火把,並將火把從眾人的注目下,點燃稻草,而焚燒的狼煙激烈升起,就在稻草熊
熊燃起火焰的那個瞬間,所有人歡聲雷動,並不斷的為燒死婦人這件事情拍手叫好著。
而此時的婦人,只能看著熊熊燃起的火焰,逐漸朝她身上靠近,並在狂風的吹拂下,點燃
了婦人的裙襬,而火焰燃燒皮膚的痛楚,即使只是很靠近火焰,也能感受到被火灼燒的痛
苦。然而這時候瘋狂的群眾們,又有誰能夠感受到這種幾盡凌遲的痛苦時分呢?
於是雙眼無神的婦人,只能絕望的看著漆黑的天空,就像此時的她看不見象徵希望的光明
能夠從天上俯視她一樣。而最終這個婦人,也只能在如地獄般的無盡烈火下,放聲淒厲的
慘叫,而最後她也燒成一具焦黑的屍體,也曾經有好幾個禮拜,這具屍體依然還是倒在廣
場的正中心,而沒有人為此多做些什麼。
而這些事情就在艾倫的腦海裡想著,他一邊挖著洞,一邊想著那個令人心碎的時刻,而最
後的他,也不能在為這件事多說什麼。
「你還在想那件事嗎?」泰倫斯說:「當時我叫你去睡覺的時候,你還飛奔到城市廣場目
睹了那一切呢。」
艾倫沉默一會兒後,他起身,認真的看著泰倫斯,並且用一種悲痛的口吻,認真的對泰倫
斯說:「如果連在那個時候都沒有人對她有一絲一毫的憐憫,那麼這個世界就太可悲了。
」
艾倫說完,泰倫斯有點尷尬的笑了一下,隨後他也彎下腰一同挖起坑洞,並接著說:「你
果然不是一般的修道者阿……」
泰倫斯俯身挖著艾倫還沒挖完的坑洞後,艾倫則是離開了坑洞,並且朝伊裏亞德修士以及
范倫丁神父的墳墓前走過去。特別是伊裏亞德,在生前也是這裡最虔誠的人,然而如今的
他,卻也是整個修會中最早死的人;而范倫丁神父因為在旱災這段時間中接收了太多屍體
,而不小心從屍體上感染絕症,而他過了沒多久以後,也隨著伊裏亞德的腳步先行離開了
。
艾倫低頭看著這兩人的墳墓後,他仰望一下天空,此時的天空依然還是晴朗的令人感到全
身發燙,此時的天空依然還是炎熱到幾乎快要將整個大地給焚燒殆盡。
而即使天氣如此炎熱,人們首先想得依然還是能不能活過今夜,而在焚風的吹拂下,沒人
能夠意識到明天醒來能不能活著好好喝下一口涼水。
此時的人們各各活在當下,此時的人們無暇在管這件事情究竟跟上天還是跟人有關。如今
的城市廣場已經空無一物,只剩下一陣焚風吹拂著這空曠的場合,為過去二十個月的事情
,發出無聲的歎息。
然而現在的人們心裡在想什麼呢?現在他們還會怪罪那位婦人嗎?而如今伊裏亞德與范倫
丁已經長眠於地下,那麼在地下的他們會如何思考這個問題呢?
沒有人知道,沒有人有時間去思索,也沒有人能夠聯想到他們的情況。
就像一具焦黑的女屍,當她的灰燼長眠於城市廣場以後,之前與之後的一切,也再也沒有
人可以為這些事情解釋些什麼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