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屍布包裹的夜晚,雨開始一點一滴地灑向大海、沙灘與椰子樹、貝殼、屋頂,灑向天
曉得什麼東西,或許也灑在那隻狗的屍體上。寒氣刺膚,我不得不緊閉門窗。
- 那天晚上也下著雨
+ 誰殺了狗人的父母?
- (漠然地)狗人的父母在他小時候強迫他去幹沙灘。他的父母則各持著籐條、鞭子
+ 要做什麼?
- (仍舊漠然地)他父母在沙上挖了個洞,看著狗人趴上去幹到射精為止
+ 可為何要這樣?
- 因為他們是狗
+ 狗人射精了?
- 他只得如此
+ 他父母怎麼知道他射精了?
- 因為他嚎叫了
+ 出於快感?還是疼痛?
- 出於劇烈疼動的快感,還有鄙視
+ 可憐的混蛋
- 混蛋家庭
+ 怎麼會這樣?
- 這是個被詛咒的家庭。狗人的父母年少時有同樣糟糕的經驗,只是細部情節不同罷了
+ 你怎麼知道的?
- 狗人說的
+ 他父母有跟他講?
- 對,他父母當成床邊故事跟他講
+ 當成某種關於他祖先的無窮輪迴宿命的傳說故事那樣嗎?
- 對,差不多是那樣。這就是為何狗人不想太親近任何人。他不想愛上別人,他不想要有
子嗣。
+ 這也是狗人去寫故事的原因嗎?
- 想消滅寂寞感。這是種自我治療
+ 你說那些故事都是虛構的?
- 生活本身就是虛構的。大多數的時候,生活只是一種想像。
+ 然後你們成為朋友。一起嚎叫、寫小說…一起想像?
- 對,在我最終發現一個重大真相之前。
+ 什麼真相?
- 就是狗人真的是一隻狗
她半信半疑地盯著我看,半惑半懂的樣子,像是她已無力分清我的故事中哪部分是真的、
哪部分是想像的樣子。她的表情像是發火了,像是覺得她被圈套設計了那樣。
- 我知道妳現在的感覺。妳現在的感覺就跟我當時的感覺一模一樣。
+ 我無法理解。所以說狗人確實是一隻狗?
- 一個具有狗的本能的人,遠比一隻狗還要來得低劣。
+ 你這是什麼意思?
- 我當時很生氣,很氣憤狗人的父母。我當時完全同情狗人這個人犬。所以我殺了他的父
母。
+ 你…你是個…殺人犯?
- 割開狗人父母的喉嚨並不會使我成為殺人犯,把他們像獻祭牛那樣剁碎、把屍塊丟給村
中狼吞虎嚥的狗群也都不算,在我殺了狗人之前,我不算是個殺人犯。
+ 你還殺了狗人?
- 對
+ 你這殺人犯!
- 我是個殺人犯
+ 你怎能殺他們卻又毫無悔意?
- 我是同情狗人才殺了他父母,我無法忍受看著他痛苦成那樣。而唯有在我覺察到真相時
,我才殺了狗人。
+ 這有何不同?殺人就是殺人。你還能覺察到什麼事情令你感到非殺了狗人不可?
- 就是他告訴我的每件事都只是想像
+ 你的意思是都只是謊言。那他為何嚎叫?他為何狗吠?他又為何無法信任他人?
- 這正是我所說的。他真的是一隻狗!
+ 你也是一條狗。你是個殺人犯!
- 那妳也一樣
+ 我只是殺了一隻狗。而且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被你的故事所惑才這樣。
- 狗人也只是隻狗罷了。我也是因為狗人的故事才去殺他父母。
+ 是人犬
- 不!只是條狗罷了!
月亮仍懸在它夜晚的軌道上。群星一邊互相眨眼,一邊聽著海灘房屋中的兩隻狗彼此對嚎
。
Jakarta, 9 March 2002, 4:51:51 PM
* 本篇的寫作靈感來自於Seno Gumira Ajidarma 的《狗人傳奇》。
(終)
Djenar Maesa Ayu, Mereka bilang, saya monyet!, Jakarta: Gramedia Pustaka
Utama, 2002, pp. 43-53.
Djenar Maesa Ayu, Michael Nieto Garcia, trans., They Say I’m a Monkey,
Jakarta: Metafor Publishing, 2005, pp. 6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