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靜靜地看著她離開，不哭不鬧、不阻攔她的去路，看著她彷彿背上長著剛破繭而出的翅，從乾癟延展成華美斑斕。
想告訴她走了就別回來，卻只聽見自己嘶啞的氣音，才發現口乾得唇都破了。玄關處傳來門外電梯到達的聲響，聽著她拖著行李箱進電梯的聲音，閉門。
她真的離開了。
好像也帶走了我身上的某個部分，她的電梯下沉，而我心窩裡的一塊肉也跟著下墜，雙腳突然失去打直的力氣，我頹然跪下。閉上眼，傾聽房裡這幾個禮拜以來不曾擁有的安寧。
人生不就是幾個過客來來去去，生是獨自來，死也是一人離去，空口說什麼陪伴都是騙人的。我爬向客廳茶几想進一口水，卻望見落地窗外陽台灑進月光。
去年夏天，我們還趴在陽台上一起喝著倒進玻璃杯裡的冰啤酒，說著我倆合夥的服飾店要進軍日本，說到激動處還會把含在嘴裡的冰塊噴到樓下，然後大笑我們阻止了全球暖化。
然而我們什麼都沒有阻止，最終也什麼都沒有達成。但是我真的很喜歡和她共事，喜歡她瞇眼偏著腦袋想事情的神情；喜歡她指責廠商片面毀約時的凌人氣勢；喜歡她因盈餘提高而手舞足蹈的歡呼。
也許我花太多時間喜歡她了，所以當她做錯決定將貨源改自越南，卻不如實更改標籤時，我沒有阻止。我還沉浸在我們一起生活，一起工作追逐夢想的世界裡，為她的美及可愛暈頭轉向。
其實我不在意那一點失敗的，假標籤被揭發後商譽破損；其實我們可以一起修補錯誤，迎刃而解的。有她在，我什麼也不怕。
雖然那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
她喝得爛醉，渾身酒臭回到我們的房裡，我上前想扶她卻被大力推開，我還記得她歇斯底里的眼神，狂吼著都是我的錯。她凌亂的頭髮披在肩上，糊掉的眼妝和著淚在臉頰滑落，看得我心好疼。
那晚後我們每天都在爭吵，她想結清收手，我不肯。無論她怎麼求我、威脅我，摔壞我們的對杯，我都無動於衷，她怎麼能要我簽名讓她從我身邊離開。
我只是想留她在我身邊，讓我陪她醉、陪她高興、陪她瘋，她的美可不可以只有我能擁有就好。
我把自己從回憶中抽離，就那幾秒，我們經歷過的一切就可以從腦海中泉湧。
「妳不要走......」我用哭腔喃喃自語拉開落地窗，想再看她的背影，用盡力氣攀上陽台。
好痛，我低頭看了刺在肚子上的刀，咬牙將它拔出來，血頓時沾染一片又一片的磁磚。我一點也不氣她這麼傷害我，因為是我自己沒有保護好她，我只想求她，可不可以不要走。
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好好保護我們的夢想；再對我笑一次，說我們是世界上最好的摯友；再跟我說一次，我們要怎麼扶持夢想稱霸服飾業；再......
她步出大廈大門，拉著行李箱頭也不回。
再和我在這陽台喝一次啤酒，讓我笑把夢想盡收眼底，她的夢想是創業，我的夢想是和她一起。再一次就好，不要走。
我眼底已模糊一片，往前一翻。
周遭尖叫聲四起，我已經睜不開眼了，只意識到自己壓在一個柔軟物上，聞到熟悉的玫瑰心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