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還感覺得到痛便是清醒

作者: xoxox (心有不甘,揚長不去)   2018-10-15 00:54:17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換季準備入冬的關係,這兩日臉總是乾燥而刺痛。像是被人打了熱辣辣
的一巴掌,只是別人巴掌是打一邊,我則是雙頰連帶前額都紅紅腫腫。
疑心這巴掌是日子打的,要我振作,呼喚我要清醒。彷彿我在這氣溫驟降的時刻睡去會逐
漸失溫不再醒來。妳不能睡,妳不能睡。
還感覺得到痛便是清醒。
我想起人生被搧的第一個耳光。那是在很遙遠的記憶裡了,遙遠得無法透過記憶殘片辨別
當時的季節。是國小三年級嗎?還四年級?我高中之前的記憶裡放學都是要排路隊的,而
把自己安插在人群中一向是我最不擅長的事情,於是我不排路隊(他們說那叫逃隊),寧
願冒著被貼上壞學生標籤的危險爬牆提早離開學校或等人潮都走散了之後再離開空蕩的校
園。
當然不是一開始就那麼叛逆——教我爬牆的女孩Y大我五天出生,我九歲或十歲那年,那
個矮我一顆頭的瘦小女孩。
我看著她熟練的先把書包往牆外一拋,然後身手俐落的翻越國小的矮牆。
「快過來啊!」Y大喊,我們隔著一堵牆,看不見她的臉。此時的我好慌張,年幼時初嚐
違背教條的滋味。我時常懷疑那是十多年之後的我心中始終縈繞著一種罪惡、悖德之感的
濫觴。
「我不行啦——」一半的身體懸在牆外,一半在牆內,我感覺自己即將被這道牆切割撕扯
成兩半,或是靈魂與肉身的分離。
「白癡喔妳都爬一半了!不要怕啦。」咬著牙翻身一躍,狼狽跌落在地,但不知道為什麼
我非常非常快樂,甚至摔倒姿勢過於淒慘以致於皮膚被水泥石子路劃出了幾道傷痕都不介
意。
因為那是我勇敢的證據。
「怎樣?就說沒什麼吧。」Y說,相較於我摔得灰頭土臉她顯得非常鎮定從容。後來和Y相
處的時光並不長久,像世間所有的緣分都會結束一般,這個矮我一顆頭的瘦小女孩轉學了
。十多年來我再沒見過她,但我一直記得她說的那句「不要怕」。
沒了戰友,後來剩我一個人逃隊了。我將這面牆的事情告訴了摯友J,邀請她一起進行這
個秘密的儀式。
某個星期三的中午,國小只上半天課。日頭正大的時候我和J背著對十歲孩子而言過大的
書包,拉著她秘密到了逃隊矮牆前。J婉拒了我的邀約,不知道哪裡來的膽子我說,既然
離放學時間還那麼久糾察隊應該還沒出來吧?我們直接從學校後門溜出去好了。
我又拉著她,準備穿越空曠的籃球場直奔學校後門,因為太陽剛好在頭上看不見彼此的影
子。我沒意識到我放開了J的手,自顧自往後門跑去,好像是為了將立上第二支反抗的大
旗而興奮異常。
等我回過神來J已經被我遺落在籃球場的彼端了,反抗失敗,旗子無法立上,我心不甘情
不願地回頭找J。然而在我還來不及開口問她為什麼不跟上來的時候,臉頰便感到火燒般
的疼,比那時的日頭更烈。
J打了我一巴掌,當我愣怔站在原地還搞不清楚狀況時,J斗大的淚珠自眼眶滑下。「妳幹
嘛逃隊啦。」她哭得很大聲,一瞬間我以為被打的人其實是她。
後來我連忙安撫她,當然回去乖乖排路隊了,當然也僅只那日(畢竟本性難移)。原以為
這件事會如同其他人生歷程裡偶然上演的鬧劇,過了一段歲月終將被時光洪流淹沒或帶走
至他方。不在意也不再憶了。但它們終究在我腦海裡漂蕩,在某個時刻就被無意推打上岸

只是十歲時的我從未想過,自己在往後的人生道途上碰見一堵一睹高牆時,竟然會逐漸失
去那咬著牙不顧一切都要爬過去的勇氣。但可能,可能也是已經受了太多太多的傷,連帶
不再相信年幼時聽到的那句「不要怕」。
作者: amiwry (肥墩墩大人)   2018-10-15 11:19:00
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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