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構)
二
他到醫院來探望我。經過激烈的衝突以後,我幾乎不記得他心情好的樣子了
他也許也不記得我穿著長裙冀著圍巾與他初遇的樣子了。
「我種了一棵咖啡樹,挺好的,以後心煩的時候就看看樹
樹木很安靜,令我覺得平靜──
不像貓或狗那樣需要跟牠們說話和相處,非常麻煩,
樹活著的時候就是活著,生長旺盛,
滿身都是好風景供人觀賞;
樹死了的時候就是死了,也不會穿紅衣來跟人計較什麼或喊冤抱怨。很好相處。」
他跟家人相處的心煩,想要避風港。
他胸口還刺青刺了我的名字。
他隱瞞了新任女友來看我。
我把我寫好的小說跟書法拿給他,實習醫生因為不滿他違反規定,
來我們面前對他喝罵,
我醉眼看兩個男人在大房間裡爭吵,覺得有趣
有一點熱情又有一點冷漠。
很像是從前從前他開音樂會的時候
每次他都會得罪咖啡館前面的鄰居
一下子是腳踏車停放方式干擾到鄰居
一下子是喝了酒影響風化與安寧
一下子又是他養的狗太大隻兇猛瘋狂驚嚇到金華國中的國中生
我每次都熱切的去看他
熱切的跟他交流相處
卻冷冷的看他得罪周遭眾人手足無措的樣子
有點冷漠的惡趣味
我發現我也是有這一面的
就像發現月亮的陰暗面一樣
平時婉約親切笑容可掬
卻也有置人於不顧狠心腸的時候。
我為他剪頭髮,嘗試剪下長髮裡面微捲的那些難看髮尾,
如此一來他就還是長髮但是不那麼女性化,陽剛一點,
他習慣的理髮師都太過睥睨。
我滿手洗的都是泡沫,
雙手擦過牆壁上的那些明信片,
有一首歌FLY ME TO THE MOON被畫在卡片裡,歌聲嘹亮,
收音機閒閒播放,
我們店裡的人都起鬨許久了,
這店裡最近都流行大家分手。
我是如此小心翼翼珍惜我們的每個碎片與縫合
才換來現在的表面和平啊。
我走下樓梯,下地下室,
地下室滿滿的唱片,還有雜物,還有他的吉他,我的琴,
還有被遺棄的浪貓跟柴犬,金魚缸,發怒的一個母親跟另一個母親。
我擁抱著他,
現在時空互移的醫院裡我不敢擁抱他,
我想要他主動的擁抱我,果決的帶我走,
一個眼神就充滿無限想像,
我想要他回頭留下我,
其實我不敢過問他的新女友是怎樣的人,從事怎樣的工作,
他們是否去過我們一起去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地方,
她在他的機車後座的時候他會用怎樣的方式被她環抱著。
時間向前走而我們也走向了不同的地方,這樣很好,
雖然也是一種深藍色的悲傷,
就像我不再是一個嬉皮了一樣悲傷。
我在醫院裡是不可以聽音樂的,至少還有畫,
長了繭的手慢慢慢慢塗鴉著粉彩。
午安吾愛,我把雙唇湊近他的耳邊,
像月亮努力湊近騷動的春天跟寂寥的秋天之間,那麼侷促,
我很想激怒他。
但卻又覺得有一點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