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有人說我會放火燒他全家開始，這個結就牢牢綁死了。
世人對精神疾病的誤解，我無從改變。
即便是我從來沒傷害過任何人，那每一道傷口都是在我自己身上，還是有人過度聯想：我
會割在他們身上。
溫柔至極的Z也不例外。
還記得他溫柔嚴肅的約法三章：不能傷害自己，不能傷害他。
我點頭，卻感覺心裡崩落一塊。
即便溫柔至此，即便為我的病情做多少功課，還是不免俗的：認為我會傷害他人。
想起思覺失調的前公司學妹。
她說，病了這麼多年，她依然一個人回診，一個人面對病情，不指望男友能理解，是不能
指望男友能理解。
在恐懼面前，人與牲畜無異。我突然這麼想著。
哪怕口中的言詞再堅定，隻言片語還是足以出賣真心。
你很害怕。對嗎？
Z熟睡時，我按摩他說發痠的小腿，腦裡一直想著，他是多害怕才說出那些話？
媽媽發病時在夜裡拿指甲剪剪去爸爸指尖的肉，只因為氣憤自己睡不著，他卻呼呼大睡。
Z總是一躺平就睡到天昏地暗，我按壓他小腿的經絡也渾然不覺。這樣一個安全感過甚的
人，也告訴我：不要傷害他。
他該有多害怕？
媽媽叫我過去，我過去了，她一杯滾燙熱水潑在我肚子上。起了大大的水泡，不得不就醫
，我聽話地騙醫生，我自己燙到的。
哥哥最怕被媽媽剪指甲，因為剪去的，全是一絲絲新月型的皮肉。
縱使我們求救。可是親愛的，社會會站在弱勢的角度，怪我們不夠成熟，還要失明的母親
剪指甲。永遠都是我們的錯，打從出生一刻就注定錯滿後面的篇章。
有人要Z趕快跑，說我的家庭可怕。我也誠實告知，真的很可怕。然後觀察他眼球轉動的
方向，揣測去留的可能。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該有的恐懼或是離開的念頭。
紙永遠包不住火，我也早放棄了隱瞞的念頭。
看他熟睡的側臉，任憑我碰觸的雙腿，我有應該離開的想法。
嘿，像某人說的，我們精神病患，果然還是應該被天擇掉，不應該干擾人類基因發展的未
來。
跟Z的媽媽聊天時，稍微透露自己服用安眠藥鎮定劑，她的反應也好強烈，說這樣對未來
婚姻生子都是不好的。
其實我也都知道。
不管我在怎麼做，在德行這一科目拿了滿分，在心理健全這一項目，我還是會被給予低分
。
我的溫良賢淑，只是為了補償那些我無法即刻扭轉的缺失。因此，我必須極端的溫良賢淑
。
早在我呼吸第一口氧氣時，我就已經失去做人的資格。
之後一連串的角色扮演，只是要讓自己能夠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