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蝙蝠
　　坐在醫院外花圃的磚造矮牆上，不斷的看著被緊急送進門內的患者，以及雖然拖
著虛弱身體，但看得出心裡著實為了手術成功而出院的病人。醫院是個很不可思議的
場所，同時包含數不清的重生與死亡。
　　這醫院裡的病床裡，躺著一位到底能不能活下來，清況還不明確的患者，也是我
大學時期少數僅存的朋友之一。
　　根本記不起大學時期究竟實際上做些什麼事，唯一比較明確的記憶只有腦袋模糊
的翻完了「追憶似水年華」，這件事本身帶給我感受比書裡的內容到底寫了些什麼還
真實，甚至覺得無論換上哪本書都不會發覺到有異狀。
　　「你這樣的個性，說好聽一點就是中立客觀，說難聽一點就像蝙蝠一樣。」這是
現在正躺在病床上的有賢曾經對我說過的話。
　　對了，除了翻完幾乎看不懂的書之外，還是有某種事情發生的，畢竟這是怎麼也
無法避免的，總不可能完全空白的度過一段時間。至於蝙蝠，就是試圖在鳥類和獸類
中間找到歸屬的寓言故事。當然也有人解讀成只是想在兩邊得到好處，但我們實際上
都不是蝙蝠，也沒人知道牠真實的處境如何。
　　又來了。
　　也許就是這種老是要把事物的其他可能性都想過的個性，才讓有賢對我下了這個
定論吧。
　　雖然來到了醫院門口，但到底要不要進去看他，心裡也非常矛盾。有賢在學生時
期就加入了直銷體系，在業績的表現上也非常亮眼，好幾次都受邀到總公司頒獎，對
當時的同學來說，雖然因為從事直銷的關係在同學間造成了些許距離，但多少還是帶
著羨慕和佩服的。他曾經如此意氣風發，只是越是突出，在發生了不可預期的轉變之
後，受到的傷害也是越沉重的。
　　他會想讓我看到現在的窘態嗎？我不知道，這是種冒險，也許和面子比起來，他
現在更需要的是關心。
　　起身往醫院門口走了進去，將準備的鮮花委託櫃台護理人員代為轉交給他，或許
，折衷的方式也不錯。
　　回到住處，大約五坪大的雅房，只有房東附贈的幾樣基本家具，基本的長方型書
桌，桌角的貼皮隨著時間經過及歷年來的房客使用的情況下掀了一角起來、同樣老舊
的衣櫃也總在打開時發出嘎嘎聲響、還有角落小桌子上放了一台電視，另外擺上和這
空間格格不入的大型雙人床。
　　「床就是要越大越好。」當初租屋時房東帶著堅毅的眼神說，彷彿是在傳教一般
強調床的重要。「醒著的時候世界已經太壓迫，一定要有可以放鬆一下的空間。」
　　然而我在午夜夢迴的時候只有感覺到寂寥而已。
　　既沒有特別興趣也沒有特定來往的朋友，所以休假的時候多半像閒在家裡不做些
什麼。桌上的筆記型電腦放著的也是好幾年前流行歌手的熱門歌曲，在這樣的空間裡
，時間似乎沒有什麼意義，只是催促著身體該要配合作息做些生理上的需求行為。
　　「登登登登。」通訊軟體傳來的訊息提示聲穿插在過時的流行歌曲之中。肯定是
橘子傳來網路上看到的笑話，或者是一些三不五時就突然變得熱門的名言佳句，看的
當下覺得很受用，但實際上對人生卻一點忙也幫不上。
　　脫掉外套躺在床上，有賢當年那句話又突然鮮明了起來。
　　「你這樣的個性，說好聽一點就是中立客觀，說難聽一點就像蝙蝠一樣。」
　　望著天花板大嘆一口氣。說好聽一點跟說難聽一點，描述的都是同一件事，不過
給人的感受竟然會有如此大的差異。
　　閉上眼睛，當年系學會幹部投射在我身上那鄙棄與不屑的眼神，就像躲在腦子裡
突然又蹦了出來那樣，躲也躲不掉。「你到底哪一系的啊？」其中一位女性幹部銳利
的語氣斥責著我。
　　默默的，我沒有什麼好再說的。緩緩睜開眼，走到書桌旁點開橘子傳來的訊息。
　　「地獄裡最熾熱之處，是留給那些在出現重大道德危機時，仍要保持中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