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見習騎士(三)；往事
路邊橫躺著醉倒的人，男女女男，睡著了還算好事，發酒瘋對過路人咆哮者、隨
地便溺者、當眾調情者，本地的執法者懶得帶走那麼多麻煩精，於是人口販子悄悄過
來物色新貨，幾個男人見機行事，將下半身光溜溜的女子拖至暗處；身貌姣好的美男
子也可以，通常是被灌醉的外地旅人遭殃。有時候人口販子發覺錯綁到遠房親戚家的
小孩，勉強以三折低價讓對方贖回去，虧本生意頻繁發生，生性吝嗇的貴族還常常挑
三撿四、壓低價碼，新入行的菜鳥業者乾脆回鄉種田比較實在，讓人大嘆景氣差到吃
不起兩塊上等麵包。
鐵灰色頭髮的年輕女孩使力攙扶著灰衣傳教士，灰髮與灰衣的組合在人口販子的
眼中並不討喜；雖然這個女孩發育良好、腰身勻稱、腿又長，美人兒臉蛋可列入特等
名單，但旁邊的傳教士是光環教會的人，表示女孩可能也跟教會有關係。
(虛弱的傳教士八成是因為過度疲勞而累倒了，是那個頑固出了名的傢伙吧。)
(女孩渾身發展所謂的「鬥氣」，搞不好是名門望族之後，不出手為妙。)
人口販子們自動讓開一條路放行，與其惹上狂蜂窩，不如挑選路邊這幾條安全的
「爛魚」；不過，一無職業道義、二則無視行規禁忌的小混混才不管那麼多，見了面
就高喊：「快看！是中午那個搭上老矮人的半妖精！」
「淫蕩半妖精！晚上勾搭傳教士！人家餓──了......哈哈哈哈哈！」
「讓開。」鬥氣與殺氣僅一線之隔，老一輩的人口販子察覺氣壓驟變，當即收工，
馬上帶走還不懂得看場面的跟班們，其他同業也不再挑貨，分頭流竄。
「偏偏不讓。這小妞自以為是公主勒，脾氣很大，還不理艾福奧門大人的邀請，
跩什麼跩！看不起人！」
「對啊！跟她的母親一模一樣！不愧是母女，髮色則遺傳自父親，算算時間，應
該是擊敗偽魔王的隔年就懷孕了，時間過得真快。」
「你是誰啊？混進來講狗屁廢話！濕淋淋的臭老傢伙！口臭臭死人！」
「你──剛剛，抓著烙印跑去哪裡？」少女覺得他溼溼的發臭！
「找兩棲族的[水之巫醫]洗掉詛咒烙印，結果對方敲詐我兩罐乳蜜蜂蛹，一吵起
來，打水仗激怒了護河女神；我被罰吃下噁心的黏稠爛爛水草，然後巫醫被罰
噤聲七天。這水草的腥味很恐怖，下再重的辛香料也蓋不掉，又稱為『護河女
神的鼻涕』，口感類似史萊鉧的膜。」
「口臭老鬼！沒人准你講話！去吃屎！」
「對了，詛咒烙印洗到一半──」眾目睽睽，那妖魔般豔光四射的血紅色多足長
條邪蟲，首先捲上小混混的強踢抬腿，收勢纏緊，再找上其他可口目標，一圈又一圈
束縛腿軟的小混混助拳人，飽受驚嚇而無力控制尿意。吸收生命能量的烙印飛身捕回
逃跑的小混混，不遺漏這些態度比較軟弱的食糧，飽餐一頓，但似乎一時之間補充過
度能量，烙印的殘缺處滲出「生命氣息」，整體從鮮豔的血紅色轉為粉紅色，崩解成易
碎的咒符文字，自我毀滅。
「妳肚子餓嗎？要不要吃水草？其實別有風味，女神很高興有人類欣賞水草的口
感呢，真的不嚐嚐看嗎？」
(驚惶失措的路人低聲喊：「妖術師！」跑去通報執法者，一哄而散。)
「呃......絕對不要。」
「可惜。」
「對了，帶我們去酒館，很多人的酒館。」
「熱鬧酒館的餐點又貴又吃不飽，水草免費，而且女神說它富含營養。」
「我要尋找厲害的幫手組隊去冒險，就像當年的母親大人那樣，勇猛威武。誒，
你認識母親大人嗎？」
「轉角那一家『馬頭酒館』看起來人很多，走吧。啊去哪裡冒險？」
「到湯普東．艾福奧門的宅邸救人，是女生。你怎麼會認識母親大人？」
趁女孩未提防時，口臭之徒掰開傳教士的嘴巴，強塞一坨外貌與糞便無異的濕腥
水草！一切發生得太快，傳教士幾乎在女孩尖叫之前即清醒！
激烈嘔吐！
吐在小混混的懷裏！
(酸臭味！腥臭味！鹹濕味！腐壞甜味！)
「你幹嘛啊！好臭！」
「快速增加一個幫手；水草的效果十分顯著。」
「我想起來了，你是母親大人常常提起的討厭鬼！
真的令人厭惡。」
「起身吧！傳教士！冒險犯難的時刻降臨，歷史的滾輪再次旋轉！」
****(快轉。)
{馬頭酒館}，冒險的起點，眼高於頂之馬首高掛屋簷下，人們忌諱著妖術師一行
人的來到，要酒喝的傭兵們從不在意，而身材壯碩的保鑣上前阻擋這不祥的三人組，
看樣子是負責管理酒館秩序的有名幫派份子，人稱「馬馬馬幫」，而不是「三馬幫」。
(該返回嗎？)
外貌衰老的附魔匠坐在馬頭酒館的吧檯前點偏甜的調酒喝，柳橙薄荷什麼的，回
頭偷看那一群半裸的異邦女戰士，心生厭惡，隨即驚覺方才進門的三人組之中，有很
面熟的全身濕答答禿頭傢伙！優先假設不認識他！鎮定！先喝杯甜酒壓壓驚！
「我另外點一杯『太陽之女帝』。」身旁的女性酒客啜飲著同名的調酒，對老酒客
的品味點點頭，接著轉頭看看門邊是誰引發騷動？
(「那個人」是騷動的來源。)對於這一點，假扮成平民打探小道消息的特殊人士
豎起耳朵，裝作輕鬆自在的樣子閒聊家常，討論可可奶油蛋糕的前瞻性。
「請你離開，在路上鬧事的妖術師。這邊的傳教士跟妖術師同行嗎？不是的話，
可以跟活潑漂亮的小姐入內品酒。」
「那我先出去吧，這個距離。」被稱為妖術師的口臭傢伙把兩名同伴推進酒館，
同時高喊：「混亂、喧鬧，自由自在天空飛馳之存在啊！懇請傳遞口聲，語言為惡魔所
貪好，輕飄上升，若徘徊幽靈沉重而遲滯，迴旋吧！去抵達人耳，無地上
物可阻去向，響徹蒼穹之下，不須驚擾亡者安眠，讚揚這廣闊大氣！」
微風吹拂著保鑣的臉皮，肉頰在抖，招牌劇烈震、震震震震動。
(有異常事態！)女性酒客當機立斷放下酒杯，起身！準備強行中止妖術師的下一
步！
「不用那麼激動啦！坐下、坐下，又不是全體沸騰即死的禁咒；在講妳，變裝的
女聖騎士。有夠大聲嗎？那邊那個偷我的錢還扮成老人的死爬蟲學徒！就是
妳！被酒嗆到了齁！報應！」
女性酒客站著不是、坐下也不是，承受眾人的目光；身為聖騎士的身分一暴露，
氣氛極速緊繃，有不少人表露敵意及惡意。保鑣們忌憚著妖術師的詛咒，不敢靠近，
而路上已經跑光了人，剩下一條街犬舔食水草，吃得津津有味。
「那我代為說明吧。召集者是這位來自城外的妙齡灰髮少女，以及這位灰衣傳教
士，我們號召人手，要去拯救某位受困於湯普東．艾福奧門大宅內的無辜女子，
歡迎有志之士為了愛與正義、和平、人間的善意，一起冒險犯難。」
傳教士絕望地抱著頭，灰髮女孩已經不敢承受背後凶神惡煞們的目光壓力，竭誠
祈禱事態不要再惡化下去。
「你是誰呢？妖術師？誰知道你是不是變戲法的騙徒？」
「問得好，以狩獵魔物為天職的肉體鬥士；我喜歡人偶，擁有自我心智的人偶最
美妙了，夢幻的人偶！奇蹟啊！」
「是邪惡的[人偶愛好者]！捉住他！」妖術師的瘋狂笑容嚇不退懸賞獎金的誘惑
力，人們群起攻之！擁擠過酒館門口，然而妖術師行使妖術加速逃逸，乘風快奔，前
往艾福奧門宅邸，狀似領導一支雜亂軍隊，通行大路，聲勢浩大無比，沿路垃圾飛舞
迴轉天際。
****
事情真的鬧大了。{馬頭酒館}提早關門，[聖騎士團]的從屬士兵架住與[人偶愛好
者]相關的三位重要嫌疑犯！
其一！真面目俊美如女子的年少附魔匠，疑似是[人偶愛好者]的徒弟！
(捆綁，外加[封魔手銬]。)
其二！口氣腥臭的灰衣傳教士，自稱無罪，不穿鞋的左腳也很臭！
(捆綁，雙腳浸泡[淨香聖水]。)
其三！被[人偶愛好者]拐騙的半妖精少女，吧檯酒保展現了深藏不露多年的驚人
廚藝，準備一桌豐盛的燉煮類鄉土料理撫慰無辜少女的心！
身為現場第一審問者的聖騎士，其稱號為[太陽之女帝]，未穿戴盔甲時很難營造
威嚴感的樣子，焦急地等待送盔甲過來的人，坐立不安、走來走去，不時狠瞪有小聰
明的附魔匠，傳教士則擺出正義凜然的可疑姿態，少女狼吞虎嚥、鯨吞蠶食滿滿一桌
菜，還鼓著腮幫子回望聖騎士。
(被歹人利用的天真女孩。)聖騎士背對著眾人，流下憐憫之淚。呼呼亂風掃過門
口，攜帶他人的盔甲的年輕聖騎士緩緩落地，不見有翼獸之類的座騎。盔甲的主人一
把搶過專屬盔甲，不悅地怒瞪年輕的聖騎士，然後走去酒館後區換裝；對於年輕聖騎
士的不滿表露無遺，但似乎還有其他原因導致如此，不僅僅針對他遲到了。
「我盡可能趕來了誒，好人真是難做。三位重大關係人，各位好，我是排名第十
二位的伏爾徹．培爪貢，稱號『誠實的穿越者』。最初我自稱是從古代王國穿越
到現在，大家都笑我太著迷歷史故事，愛作白日夢，哈哈。」
「我有准許你跟嫌疑犯對話嗎？排末位的？」與伏爾徹的樸素鋼鎧有別，[太陽之
女帝]的盔甲加裝黃色合金飾紋，兼具強化及附魔特效，明顯是矮人工匠打造的訂製
品，可以想見在陽光底下，這套武裝有多麼震懾敵人的威嚇感。
「那......屬下旁聽。」伏爾徹退至牆邊，和士兵們站在一起；[太陽之女帝]別
過頭去，發覺少女停下餐具，眼神還直直盯著伏爾徹發愣，一副年少懷春被男人迷住
的標準表情！
「你給我出去站著等！培爪貢！」
「屬下遵命。」
(灰髮少女失望地撇下嘴角，目送很吸引人的英氣勃勃男子出去，食慾盡失。)
「好了，要將這無辜的孩子安置到騎士團總部；接下來，我要訊問這兩個嫌犯，
給我坦承[人偶愛好者]的目的！他的藏身處跟其他同黨呢？先從附魔匠開始，
你以老年人的樣貌，在城內從事對走私貨物附魔的違法生意，是否？」
「我遵照雇主的要求給東西附魔、換錢，就這樣。貨物從哪裡來，我怎麼會曉得
啊？聖騎士大人，您曉得菜市場哪一條蘿蔔從哪座農田拔來的嗎？」
「你演練很久了，很聰明，也沒有供出合作對象；先留置監牢好好觀察。第二位，
光環的傳播者，你被[人偶愛好者]控制了嗎？」
「我記得他逼我吃水草。」
「那應該是某種魔藥，我會替你安排大夫，清除體內的毒素」
「嘿！不公平！聖騎士包庇自家人！」
「把附魔匠帶走！孩子，我親自護送妳到總部。培爪貢！沒你的事了！去追捕妖
術師！活捉！」
「屬下馬上辦。」
「唉呦呦呦，那一位不也是同等級的聖騎士嗎？怎麼對他特別嚴厲呢？」
「住嘴，附魔匠，別嘗試激怒我！在監牢裡懺悔吧！」
「事情不脫男歡女愛，士兵大哥的表情說明一切，我哈哈哈......」
[太陽之女帝]握緊拳頭，殺氣騰騰地催促士兵拖走附魔匠，絕不回應對方的言語，
免得著了妖術的蠱害。{馬頭酒館}酒保笑臉吟吟送完客人們，包括腳臭加口臭傳教士，
保鑣回幫內報告事態，店裡只剩酒保一人。
(歷史的巨輪開始滾動......)
酒保取出白面具，在上頭塗繪很有意思的鬼臉，鑿穿目孔、鼻孔、破亂齒痕，綁
妥繫帶，安裝自己臉上。
「有趣的遊戲要開始了，一場好玩的角色扮演遊戲。」
(誒？)
出乎意料的時刻，折返回來的年輕聖騎士一踏進酒館，剛好和戴上古怪面具的酒
保正面對正面，他不曉得什麼是角色扮演遊戲──大概是某種舞台劇吧！
聖騎士和氣地說：「不好意思，我回來拿頭盔。」
「你聽到了吧？」酒保的語調不再含有敬意，並從雙手脫下一雙肉膚色的手套；
調出水果甜味氣泡酒的手，自掌心到手背以及手指、指甲縫，怎麼看都像是腐屍潰爛
之手！肉血露骨，異化的指尖形成野獸的勾爪模樣──先前竟然不會抓破玻璃酒杯！
「酒保先生！你的手受傷了！快點！我請聖女幫你治療！」
「展開大氣封印。」酒保彈響指節，其他戴著面具的成員浮出牆面，共同壓制聖
騎士所掌握的大氣屬精靈，奪走他的主要戰力；遠古神國的語言繼續對地界施加束縛，
每一音節呼喚地底的幽影，提煉著受污染的魔力，空間起始扭曲，桌椅幻化為四足魔
物，存在穢漬鋪滿的洞窟中，血腥味來自被獻祭的幼兒，屍骨堆棄一邊，彷彿伸舌頭
能嚐到濃厚的甜膩腐屍汁液，瘋狂的尖叫聲位於深處，在酒保的背後，通向深淵之門
已然敞開。
「成為聖騎士裡第一名活祭品吧！伏爾徹．培爪貢！」
「伏爾徹．培爪貢！伏爾徹．培爪貢！伏爾徹．培爪貢！伏爾徹．培爪貢！」
「抱歉，恕難從命，我沒想到[不死之主]的信仰可以延續到這個時代，我承認這
是我的疏失。」
「果然如情報所述，你對歷史很著迷啊，曉得吾主存在之人，加入我們吧！」
「我那時的朋友嗜好研究歷史，自稱不是盜墓賊，卻整天挖死人古墳，弄得髒兮
兮的；穿著高檔禮服去滾泥巴誒，還召喚沒事幹的龍發冷光當免費照明。她的
書占滿了[白旦塔]圖書館裡整整五座大書櫃，我應該發奮讀萬它們。」
「無妨，先殺掉你，再灌靈魂回屍身即可；你認為跟不死之身進行肉搏戰有何勝
算？投降吧，伏爾徹．培爪貢！」
「所謂『不死之身』只是自我欺騙的假象，當年的我也是曾經妄想征服世界的其
中一人，想說需要夠久的壽命，變成『不死之身』好像不錯。但是，最終依然
會死啊，只要針對缺陷就能殺得死，而世界上不存在無缺陷之完物。或者說，
這個世界本身是缺陷的一部分；這段話也是她講的，龍在旁邊說：『對啊、對
啊。』，真討厭。」
「臣服於死亡魔掌之下！順從吾主！」
「不死之身」酒保以超乎常人的速度發起直擊！雙掌平推，擴大攻擊面積！死亡
的劇毒氣息令人難以忍受，令人下意識地想逃跑；除此之外，酒保的同黨皆擁有死亡
魔掌，非但全面性包圍了聖騎士，假如他逃得出去，還有將近百頭魔物嚴守四面八方，
孤立無援！戰鬥會輸、談和不成、插翅難飛，等待救援雖也是個辦法，基本上不切實
際，其他人可能無法接近這樣的異空間，更何況是進得來？
「我本來不想使用這股力量──」
聖騎士擺出迎戰架勢，凝聚戰意，鬥氣抵達頂峰！
然後從南方爆發而至的沖擊推倒他！
整個人低空向前擒抱動作愕然的酒保！酒保的腰部！
打破異空間界限的沖擊波分散給其他「不死之身」，空間的反扭曲卡死了軀體，魔
物退化成朽爛桌椅，清爽的氣流吹送「深淵之門」，結界的缺口持續擴大，幽暗的深處
傳來[不死之主]的咆哮。與其對立的身影，身披緋紅色戰袍，氣勢懾人，高高站在
戰車台座之上，拉行戰車的馱獸是三頭噴吐莓果氣味的巨鹿，四蹄著地，水亮的眼珠
瞪視深淵，一齊高吼震天，自然淨化之光退散腐臭，世界回歸正常。
「培爪貢先生！您沒事吧？」
年輕的聖騎士右手握[祝聖匕首]戳穿酒保的臉面，裂口處冒出陣陣白煙；左手扭
住敵人的左掌，有毒的右掌在面前揮啊揮，不好回答戰車上的──女人？
(有著長長尖耳的女人？妖精？)
「不說一聲，突然駕戰車衝上天！瑙亞撒！喂！喔，天啊，我們來晚了。」
{馬頭酒館}正門被衝破大開口，兩棲族女孩、餐館的服務生、小孩子、金髮仕女、
異邦女鬥士、蓋住頭臉的黑斗篷(女？)、男隨從打扮的短髮女子，七名同伴追來戰車
一側，目睹這慘烈的景象。不光是賠償金的問題，「妖精駕駛戰車突擊酒館」這種事一
傳出去，可能會引發國際紛爭啊。
「強大的魔法刻痕......」
「剩下的事我負責！妳是聖女的朋友吧？快藏好戰車，帶其他人逃離這裡！」
「培爪貢先生──」
「我沒事，這些半死人骨頭無餘力反擊了，妳看，他們的什麼門正在萎縮，妳們
快點走隱密的小路回家！執法者在追捕別人，妳們保持低調就沒事。」
「您流血了......」
「這小傷而已啦，哈哈。呃......，喔！真是抱歉！瑙亞撒西茲朵羅非．潔亨特
斯殿下，請回家休息，改日在下必登門拜訪，請您別擔憂在下的傷勢。」
「還記得......我的姓名；嗯，說定了喔。」
「在下保證。」
「好了，瑙亞撒，他身上的血是魔物的體液而已，無毒，快走吧。」
「回去吧，沃拉瓦拉，我好像在作夢！噩夢已經過去了！」
「我們走後巷。聖騎士大人，您多保重。」
「謝謝。」
「地上那些好像是[不死者]誒？城裡會不會出現殭屍啊？」
「艾洛恩，明天我們一起調查。」
「殭屍......我才不怕殭屍！去、去就去！」
巨鹿聽從妖精王女的指令，拖著戰車返回另一邊的世界；牠們的主人含情脈脈地
向聖騎士微笑、點頭示禮，總算陪同她的友人們離去。重返身邊的大氣屬精靈破壞[不
死之身]的精細結構，切斷魔力連繫，更重要的是封住魔掌內層的毒素。聖騎士扯碎桌
巾，一一不厭其煩地捆綁敵人，填塞口、鼻、耳、肚臍、肛門，忙了一陣，在廚房只
尋獲菜刀一類的廚具，勉強湊和著用，就地看守。
「幫人拿盔甲，卻忘記帶自己的佩劍，真是活該變這麼狼狽，唉唉。
說不定酒館地下有密室──算了，人多一點再說。」
(繼續在杯盤狼藉之間守夜。)
****
骯髒的夢──
(勇者的鐵拳突破了巨人大小的魔裝甲，攻碎其核心，戰鬥終於勝利。)
(裝甲內部是空的？)
(那是魔術傀儡，用大魔法變造而成的戲耍幻境不停損耗勇者的魔力。)
(偽魔王遺棄了不知為何而戰的自稱不死者、亡靈與屍骸大軍、失控魔物。)
(遠征軍憑藉[偽聖母]的光輝，跟雜牌傭兵團撤出史上第十七座魔王之城。)
(魔導術師們遍尋不著所謂的[魔王寶庫]，氣急敗壞，要找勇者問個清楚。)
(喪鐘之塔遭雷擊而倒塌，寶庫的入口從此封閉。)
([人偶愛好者]的狂笑聲在城牆上頭響徹天際，遇雷擊卻未亡，象徵噩運的逆風長
槍刺殺放雷之人面魔怪，遠征軍平安撤退。)
(大戰終結。)
(突如其來的大地震過後，遠征軍暫且和居民重建村鎮，少數士兵留下，大部分人
都返鄉了，喪失故鄉的人踏上新的旅途。)
見習騎士醒後第一眼全是黑暗，由於作夢毫無新意，懶得再思索一遍無趣的細節；
偽魔王又不是自己打敗的，何必回味？撫摸後腦勺，想起兇手絕對是那隻死貓，牠還
躺在完美女性的懷裡睡牠的貓頭覺！讓月光燒焦牠全身毛吧！
「不對，日光才燒得起來。」順便踹一腳炎術士的腫臉，消消怒氣，偶然想搜括
對方身上的物品，剝個精光，沒用的緊身長褲用來綁住此人正好，內褲塞他嘴裡，斗
篷、錢袋、小刀，法術書有危險──扔掉，藥水作用不明──扔掉，魔術道具店的小
玩意好像還能用，不忘檢查鞋底夾層。
「有藏錢誒！謝謝您的贊助，期待改天再相見。好，去逛逛艾福奧門家！稍微觀
察、觀察......燒起來了？怎麼冒出巨大的魔物？有兩支外來團隊跟守衛陷入
混戰？再加上聖騎士團，現在到底在演哪一齣戲啊？好熱鬧喔。
繞到西邊侵入，好，就這麼幹。」
強迫休息後精神飽滿、意志堅強，孤身一人的見習騎士疾走經無人的街區，狀似
死城無異，明明不遠處正是[第四聖城]的繁榮地帶，地底下「應該」沒有魔物在挖掘
坑道吧？不安地跺跺地面，未撞見敵人、小怪物，或是不打不相識的戰友、絕妙的豔
遇、反目為仇的昔日同夥，獨自警戒道路危機，像是嘲笑傻瓜似的，一路平安到底，
翻越艾福奧門家的圍牆時也很順利，心中不由得浮現淡淡的失望感。
「被世界遺棄的感覺啊......」抵達一處夜晚花園。根據魔術道具連鎖商店的最
新廣告，「防盜盆栽」是家有庭院的貴族新玩具，通常是被馴化的植栽種魔物，有其致
命的危險在；萬一食人花吞噬幼兒，半天時間被消化得只剩酸骨，理論上這種商品不
推薦購買。
「因此，選項剩下『陷阱草』、『迷幻夢香花』、『尖叫樹』、『倒吊人藤蔓』，把
購物目錄當圖鑑讀，好像挺有趣的。但是提到花園，還有花園的藝術擺設！」
(本來不動的事物，感應有人靠近而活動！)
「差不多了吧，難纏的石頭魔像；金屬的多半放置室內，否則容易生鏽。馴犬師
跟養蟲人也是常見的庭院守衛，還得提防弓箭，進口強弩會登場嗎？」
環境沒有回應。
見習騎士垂下持劍的手，低伏身體，假裝要躲避某個敵人狙擊的謹慎姿態，即使
心裡切切實實曉得根本沒人關注他、他不被當一回事，不見一絲殺氣，他忠實地扮演
一名入侵者的角色，存在故事的主線之外，無知其名，如低賤不值錢的廢棄物、飄飛
塵埃、乾硬化粉的犬糞，也許日光、月光、星光迴避著他的行動，難耐的煩悶啃蝕自
尊，渴望與強者戰鬥卻一再受挫，苦無挑戰機會，擊敗弱者更不值得高興。
(當不上正式騎士已落榜多年，找個算命師問問前途何方吧！)
「你相信命運嗎？」
「附近有『木種精靈』！開始產生幻聽了。深呼吸，深呼吸，英勇的騎士要拯救
公主，戰鬥！戰鬥！戰鬥！」
「你不是騎士，你是刺客，無名的刺客。」
「聽著，精靈，我不想點火燒妳，少來耳邊煩我，去糾纏其他人，好嗎？」
「我不是精靈，我的稱號是『命運判讀』，兼職光環教會的大主祭。」
「女性的大主祭？小小隻小精靈還妄想自己是排前第四位來串串門子的聖騎士
誒，好好笑。」
「你會死。我，判讀了你的命運，在三步之後。」
「那我不走路了。」見習騎士在陰影中坐了下來，表現得像一名標準的市井無賴，
還掏出口袋小酒瓶喝個一小口，手掌拍拍草地。
「什麼？」
「啊啊，走累了，原地躺下來，躺在柔軟的草地上睡一覺；我這個沒用的小偷竟
然在有錢人的大宅庭院裡迷路，好可恥啊！我放棄了，再見了世界，來世應該
能成為獨當一面的、記憶力超強的專業小偷大師吧！請祝福我，神。」
「你只是個小偷？不早說！我還浪費時間在你身上！」空幻的人聲飄忽遠去，怠
惰的見習騎士偷瞄周遭，搔搔頭，嫌棄似地嘟嚷：
「所以說啊，判讀命運是騙人的，鬼才相信。」話畢，匍匐前進的見習騎士不肯
起身走或跑，堅持不「走」第三步，越來越像一名闖空門的小偷了。
****
混戰中，戰況太過雜亂，敵我難分安全距離。模擬天文群星圖的魔法陣之盾逼退
魔物新長出的的十顆頭，黑披風聖騎士揮舞大鐮刀，一一砍下從魔法陣邊緣擠下來的
大嘴頭顱──沒完沒了的生命力、見人就吞的食慾，讓久攻不下的聖騎士團號召旁邊
的傭兵雜牌軍併肩作戰，協助艾福奧門家的守衛驅逐這頭正體不明的魔物。
「這多頭的巨大魔物是妖術師召喚來的！」
「妖術師是[人偶愛好者]！那個心腸歹毒的通緝犯！」
「奉[光環之主]的訴求，聖騎士團優先保護艾福奧門家的人！找出妖術師！擊倒
那群意圖侵擾和平的邪惡份子！」
在「三騎士」的保護下，湯普東．艾福奧門及其家人、侍從人等，平安經由向北
的密道脫出魔物肆虐的宅邸；恰巧於此同時，被斬落的魔物之首分化形成新一種貌似
大頭食人鬼的怪物，要是被它們逃出宅邸、襲擊城民，災禍必然影響至城外！宅邸占
地全面化作戰場，駐軍加派士兵前來，漸漸朝防衛薄落的西面收攏包圍。
如此局勢變化，由不久前闖入宅邸的「救人小隊」來看，既是好事，也是壞事。
「有魔物阻擋外頭的搗亂鬼，屋裡順暢多啦！」
「問題是，我們也不容易撤退出去，況且會長的女兒未被艾福奧門帶走，感覺有
陷阱在。」
「魔法師大人，真的嗎？究竟會長之女被關在哪裡？」
「遠視水晶球顯示，跟著聖騎士逃難的人群裡沒有『她』，人還在屋裡某處；一不
作、二不休，召喚魔物作亂，再摧毀整座宅邸，把一切犯罪證據消除乾淨，敵
方究竟留下了什麼，必須大搞破壞？」
「那得加快腳步；這麼多裝潢的房子說摧毀就摧毀，有夠浪費，不如讓給老子當
別墅，二樓以上出租給自以為腳長的傢伙。」
「戰士們，組成探索隊形！魔法師大人請在中間──」
「老子當先鋒！殿後的小心背後跟樑柱死角！等等！小心！」
在老矮人的戰鎚正前方約二十大跨步處，兩頭模樣詭異的人形魔物憑四肢貼地爬
動──殭屍？眾人戒備，隊長架弓搭箭，絕不放過吃人魔物。左手邊魔物的頭髮禿去
一圓塊，爬行拖帶水痕，伴隨水草的腥臭；右手邊的魔物身披人類的斗篷，不慎和左
方魔物撞頭，兩頭魔物驚爬起身、往後大步跳──
「我不是小偷！」「我也不是小偷！」
「我是見習騎士！是好人！」「我才是好人！我喜歡人偶！當然是好人！」
「什麼啊，是你啊，還以為是魔物怪獸或聖騎士呢。」
「你學海星爬幹嘛？呼，差點以為我要被趴在地上躲飛箭的傭兵幹掉了。」
「你怎麼沒說清楚跟貓神合作的代價啊？我身體快癢死！」
「怎麼會癢？奇怪，請貓吃魚會發癢嗎？你對海鮮過敏？」
「祂、祂......我懂了，你一定不帥，又禿頭。」
「這是一項萬用的解釋，能夠涵蓋所知的宇宙萬物......」
「你們能夠停止無益的對話嗎？爬出來嚇人的人偶混蛋。」
「紫色的魔女！果然啊，原來我的懸賞金這麼高！我準備好逃命了！」
「先解釋清楚，我跟這個又濕又臭的人完全沒關係，真的，我是好人。」
「老子聽膩無聊的廢話把戲，閉嘴！玩弄人偶的變態，還有本質不適合當騎士的
刺客，幫我們找人。」
「找誰？即將成為騎士的我很樂意幫忙。」
「是胖胖寶石商的長女吧？我聽勇者的女兒提過；矮人喜歡寶石，紫色的魔女愛
好有鑲嵌寶石的古物，[朔夜之牙]傭兵團跟[青金石商會]結盟，獨眼老狼的么
女害怕近戰時誤傷自己人，改練弓射的傳聞原來是真的。」
「你......我見過你嗎？」
「從來沒見過，絕對不認識。不要瞄準我啊！箭拿開、箭拿開，我哪曉得那一天
不能送項圈？那是很貴的附魔合金項圈誒！隨便挑一件成年禮禮物敷衍了事、
混進宴席裡吃個飽，這樣有錯嗎？」
「那個送項圈的人，真的是你啊；害我的成年禮蒙上可恨的陰影，你用一條命也
不能償還！觸人霉頭的妖術師！項圈還連接長長的鐵鏈！你分明是專程來羞辱
我！滿心歡喜迎接成年禮的我！」
「妖術師！我斥責你的不當行為！看我的騎士之劍！登登！」
「到哪裡都結怨誒，作人失敗。老矮人，真的要拉他入隊嗎？」
「好了，以前的怨恨先放一旁！以後再算！現狀不能失控。人偶變態，視你的答
覆而定，要合作，還是提早命喪箭下、罪有應得？」
「感覺是沒差啦。這樣好了，她人應該在地牢，我帶你們下去。」
「你怎麼知道地牢在哪裡？」
「被關過啊。為了逃避前聖騎士團的追殺，那段日子煞費苦心啊，最危險的地方
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艾福奧門家的地牢雖然有點漏水，整修一下也還好。真懷
念廚房的小點心，酥鬆香甜。」
「我問你，人偶混蛋，你讀過用來召喚邪神的原文書嗎？」
「從未讀過。我才不想發瘋，變成那些白癡。」
「那我也懂了。徘徊於世諸地靈啊！請相聚吾手勢下，仰望異方孤神高居無數重
天之外，方圓地界以內，唯大地母親溫暖的手呵護暖心，於此世束縛那跨界惡
敵──變貌者、多貌者、擬貌者！倘若無可憑藉禁限其形體，命定現狀，不變
之印記強制授身！偽物！吾仇視汝！受困於封印中！等待死滅至終結局！」
魔法師宣告完注意事項，純粹使用魔力構成的枷鎖即時牢牢緊縛[人偶愛好者]的
形體；有一點值得特別注意的是，枷鎖並非針對目標人，而是生成於指定空間，某種
意義上更像是小型牢房，而不單單屬於認知上的拘束具。
「我認識的人偶混蛋，是一個熱衷於鑽研使人偶自行發展靈魂的魔法，不惜一切
代價跟惡魔打交道的瘋子、愚蠢之輩、下流貨色，他的禁書收藏應該都放在滿
足變態嗜好的『人偶夢想城』底下，由衣不蔽體的人偶看管著，真想放一把火
統統燒個乾淨！」
「是啊，是啊，『你』是假扮的。」見習騎士左手長劍、右手短劍，補充說明：
「被人講是禿頭的時候，變態巫師會氣得直跳腳、破口大罵，唸那些基本上毫無
用處的胡謅咒語；『你』為了討好我們，表現這麼和善，當然是假的。」
[人偶愛好者]垂下頭，喃喃低語：
「你們太過分了，我偶爾展現待人和好的誠意，這樣錯了嗎？」
「錯得太離譜。人偶變態老是寄信給老子的兄弟們，下單訂製魔法人偶，誰會拿
他的錢作那種受詛咒的邪物啦！不可能看到老子站在『你』面前，還一句不提
魔法人偶的事──身高不能高過主人啦，胸圍、腰圍、臀圍、腿長比例、關節
靈活度、肌膚色澤，語音腔調還限定是卡枚卡枚哈古帝國北方沼地的方言，吃
飽沒事幹也不會搞出那樣的莫名其妙魔術傀儡！」
(看來我模仿錯人類......)
「下面！」老矮人掃擺戰鎚，擋架那來自眾人不見死角──但是矮人觀察得到的
低空斜斬！是特化成刀刃型的金屬質感觸手！觸手刀鋒偏擦戰鎚一面，持鎚猛力敲開
它的軌跡，震顫之抖音令人心驚膽跳！
不幸的事發生了。不甘心的觸手至少要帶走一人份的生命，否則不肯罷休，先是
避開見習騎士的「不對稱十字切割」，傭兵團的戰斧陣緊接一連亂砍，它不得不敗退，
豈料它伺機抓準女弓箭手背後的大空地，突入──
(現場斬首。)
一線必殺！
「隊長！」
「幹！」
「少主！」
見習騎士迅速投擲短劍、老矮人拋出戰鎚且改拿厚刀續戰、魔法師無暇分神、眾
傭兵撲身欲擋死之刃、某人的盾牌砸落觸手下方不命中，長槍的長度搆不著。現場所
有人白費體力的蠢事看在[人偶愛好者]的眼中，超有趣的！
(先一個人，再來是不自量力的魔法師。)
閉上眼，期待再睜開時滑落一顆人頭──美妙的鮮血噴泉是為今晚的盛大活動準
備的開場獻禮！開動吧！如過去般美好的血腥世界！
(去死！去死！去死！)
──觸手死了。
「觸手」死了？
按照字面上來解釋，好好的觸手割開目標的頸部衣領後，與脖子上的附魔項圈硬
碰硬，將近七十二道刻名工法構成的魔力結界術式反應衝擊斬，將「壞掉」、「毀滅」、
「腐朽」、「潰爛」、「脆弱」、「融解」、「散失」、「粉碎」、「終止」、「衰亡」
等，各種被人類命定為負面意象的詛咒直接傳達予觸手；滿滿的人性惡意濃烈得即使
用勇者的聖劍也無法淨化，堪稱最難解除的詛咒式防禦道具，異世界的來客也無福消
受。人類的惡意「一滴不漏」回傳上溯，觸手的殘肢激烈地扭動，惡意的毒深深感染
，透過精神控制連結，流入[人偶愛好者]這邊。惡意凌駕於瘋狂、恐懼感之上，外表
不再維持人形；[人偶愛好者]突變成一頭多觸手的眼珠子魔物，翻吊白眼，像是吃多
了油炸食品後的飽吐狀態，一時之間服用超量慢性毒藥的人莫過於如此了，興奮地
抵達高潮尖峰，頹然摔落谷底，眼珠忽而鼓脹、忽而皺縮。
眼珠子的本體充血流汁，軟滑滑的觸手持續抽動舞波浪，看來一時半刻回復不了
，老矮人拾起戰鎚，送這傢伙最後一程；一下鎚頭震波直穿眼珠底膜，皺碎觸手中樞、
分支，眼珠表面如破碎蛋殼狀剝落，第二層、第三層、第四層以此類推，最後的「核
心」看似微不足道的塵埃細碎物，再觀察下去也得不出像樣的結論。
「我想魔物的操控者使用另一系統的魔法，正躲在別的空間吸食人類的惡意；好
令人不愉快的食癖。老矮人讓開，我用火燒它不能再生。」
紫色的魔法師抖落木頭長菸斗內的煙灰，閃燃小星火攻擊魔物所剩無幾的殘留
物，包括也許可供食用的觸手，不過大概沒人想吃。見習騎士走近大汗淋漓的傭兵隊
伍，他們小心翼翼地提燈照明暗處，搜索敵人；撿回短劍時，不經意地看見那位差點
被觸手斬首的弓箭手掏出圍巾，密實地攏蓋頸部，企圖掩飾脖子上的項圈。
(她冷漠的眼神瞪過來，必須說點什麼。)
「脖子上有那種拘束具，不會覺得很不舒服嗎？」姑且隨便搭話。
很意外的，對方回話了。
「當我被關在惡之巨獸的頭顱裡時，大家的手上抓著殺傷力已強化的附魔武器，
他們畏懼巨獸，箭頭、矛尖、劍鋒、斧口，直接指向巨獸的弱點，瞄準心臟或
我的眼前。然後，尚未禿頭的勇士現身了，他穿著髒兮兮的破洞斗篷，甩轉著
鐵鏈，鐵鏈的末端是一副閃閃亮亮的金屬項圈，感覺是很新奇的東西。
巨獸伸爪去抓。
『想要嗎？』巨獸不聽人話，撲向那位隻身一人送死的勇士。
大家想說，陌生人可以當誘餌，讓巨獸露出致命的破綻，比較好殺死。
外觀沒有接縫的項圈卻一下子套緊巨獸的咽喉，看不清楚事情怎麼發生，我覺
得呼吸不過來，後續趕至的鐵鏈纏繞巨獸的身軀，緊緊削弱活力。很不舒服，
但帶給我一股莫名的安心感，我記得了勇士的模樣與氣味，在我失去意識以前、
在巨獸倒下以前，人們的凶器被勇士的背影反彈了。
他大喊：『饒命啊！救命啊！天神救我！』
那一天的最後，親吻手臂上鐵鏈的我平靜地睡著了。」
「不好意思，請問妳剛才在編造什麼關於人格分裂的奇幻小故事嗎？」
「當我剛才沒有講話。那個魔怪能夠窺探人心中偏向惡意、敵意的記憶，進而變
貌成他人的替身；如果我剛才失手先射中它，魔法師大人大概來不及建構封印
術，結果或許就不一樣了。」
「錯誤的選項，跟正確的選項......」
「無名的刺客，如果你認識我心中的勇士，麻煩轉告他，獵物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一向如此。」
弓箭手前去推開某一扇門，留在原地的見習騎士覺得有點餓，試著咀嚼一小段觸
手；感覺加點甜味醬油煮軟會比較好吃，擺盤時要搭配微苦酸菜拌切碎辣椒，不由得
口水直流，閒暇時培養廚藝方面的興趣吧。
****
太陽的光輝過於耀眼，必須以夜幕的暗色平衡觀感；第二位聖騎士[太陽之女帝]
外裹灰黑色的長袍，不戴頭盔，整個人又回復一位表情相對嚴肅的......貴族家庭教
師，或者氣質相近的不好惹角色，讓追求者想一親芳澤卻不得搭訕法門的挫敗感令人
傷心。身旁的鐵灰髮色少女擔憂他人的安危，等待能逃離聖騎士的時機；遠方的激戰
聲響很是嚇人，城中居民在執法者的指揮下，疏散至背後港口一帶，順著外路可達城
外的避難所。據說貴族有專屬密道可直達避難所，又是貴族的特權。
「妳想找機會逃開，對嗎？」
「咦──！不、不是......」
「我的妹妹大約跟妳同年紀，用『逃避婚約』當藉口離家出走了，在外頭從事類
似傭兵、亡命之徒的危險工作，勸也勸不聽，還自稱是什麼什麼鬥士，穿著像
不知羞恥的異邦人，簡直等於全裸走上街頭──算了，最近的年輕女孩都是那
種打扮，我也不好批評她們的喜好。」
「喔......」(妳也沒多老吧。)
「妳和[人偶愛好者]在哪裡接觸？他是什麼樣的人？他有透露任何可疑的事物
嗎？可能問得太多了，妳慢慢回答。」
與想像中的不同，堂堂聖騎士未騎馬或駕駛戰馬車、戰牛車之類的載具，走路橫
跨半座城，從港口走到靠近聖城中心的聖騎士團總部在某種意義上也是鍛鍊體能耐力
的訓練方式，尤其她身上全副武裝，附魔盔甲的「總重量」不一定比普通盔甲還輕，
可能還帶有引起負面心理壓力的副作用。
「在......我遇到傳教士先生的小路，他那時候身上有紅色的詛咒烙印，然後那
個人──妖術師出現了，徒手抓走烙印；現在回想，從頭到腳都可疑到極點的
禿頭妖術師會不會跟傳教士先生身上發生的事有關呢？然後他胡說什麼跟水之
巫醫、護河女神有糾紛，或許是掩飾中途離開去幹壞事的藉口。」
「疑點太多，反而顯得像是刻意造作的形象......是嗎，提起通緝[人偶愛好者]
的申請方是白旦塔的魔導術師團體，我只有聽過一些有關他的傳聞。妳認為呢？
那種可疑的人像是會幫恐怖份子帶路，將第四聖城摧毀的邪惡妖術師嗎？」
「不像。」
「為什麼幫他講話？妳中了迷惑類的妖術？」
「母親大人說過，外乾中乾的討厭鬼妖術師著迷於人偶的程度，遠大於神明賜予
的小獎品、惡魔應許的權能、龍之秘寶。當初他會參與遠征軍的陣容，僅因為
當時的魔將把漂亮娃娃人偶改造成兵器傀儡，大量投入戰場，叫做......『送
死』。於是呢，本來不屬於任一方的邪門歪道憤而搗亂魔王軍，扭曲世界的禁咒
造成可怖的異常現象，一部分痕跡甚至無法被修復。勇者戰勝後，接收的人偶
全被討厭鬼帶走了。母親大人還說，如果當時的戰場上沒有人偶，戰爭的結局
可能會改變，我也不可能隔年十二月底出生。」
「妳的母親跟勇者率領的遠征軍有關？這麼說來，妳的父母呢？」
「十一歲以後，他們出海經商，把我丟給鄰居照顧；爸爸會帶新奇的禮物給我，
母親大人很嚴格，標準很高，生起氣來很恐怖，在她面前說謊每一次都被拆穿，
在她下廚作菜時稱讚她的廚藝則是例外。」
「很平常的家庭呢，幸好妳不是妖術師的同黨，我放心了。」
「我、我被試探了？」
「沒事，隨口開個玩笑，我還不致於欺負未過成年禮的孩子。」
聊著、聊著，兩人走近交通橋，橋面夠寬，強化支撐力的支架使貨車過橋而不會
壓垮橋面，橋底下的河水流速不快，陰影處似乎有一雙發亮的目光，是人？狗？貓？
希望沒有危險寵物逃離鐵籠，在城市裡亂跑、然後吃人。
(橋上有人，總共七個人。)
(另一方面，橋對面的道路上過來十五個人；七對十五，在這紛擾的時候，無理取
鬧的小混混也要作亂嗎？他們是趁亂放火砸店搶錢的歹徒？)
「誒？有人來了！沃拉瓦拉，快點上來啦！」(其中某個女孩子朝河面大喊。)
「真是的，什麼捕到傳說中的龍鱗魚就能與真愛相遇的傳說，要捕魚也不用挑晚
上吧？況且還是在城裡大危險的時候......」
「真的有龍鱗魚？能吃嗎？」
「我也感到好奇；雖然我已經與伏爾徹大人相遇了，不需要那種東西。」
「騙人的吧？」
「書上有提到龍鱗魚，但其實是擬態嚇唬觀者的弱小魔獸。」
金髮的成員轉身面對不懷好意的十五位來人，自然而然擺出毫無破綻的迎敵站姿，
似乎受過一定軍事訓練，相當不尋常。她的身上穿著{笑臉貓雜貨}文字加醜貓臉塗鴉
圖樣的工作圍裙制服，格外醒目，像是一尊學會戰鬥動作的精緻娃娃人偶，外觀美麗
卻不具活人的生氣，跟玩具店的鎮店之寶[銀冕的金色髮阿妮公主]相仿，髮束如果鬆
開再換一套大拖裙禮服，那麼故事書中的古老皇家貴族大致是這般長相。
暗夜街上，身無標記的十五人傭兵團體覬覦著金色髮的光彩，特意亮出閃晃晃大
刀，手上還多拿新式強力小弩瞄準橋上眾人，稍微一動機關即可發射致命的短箭；箭
頭貫穿人體皮肉──她們已經來不及逃到有效射程之外！
「嗯嗯，橋上的！都跟我們走！不想討皮肉痛，就安份一點。」
「運氣不錯呢，剛喝完酒，一次碰上七個！七人份賞金！」
「大老闆一定很高興。」
「我們的名聲要看漲了，讚美幸運女神！」
「金毛的跟妖精很稀有，價格能再喊高一點。」
「有小孩子！太好了！至少翻五倍價！我就說今天是絕無僅有的好日子，中午的
倒霉運終於退散！」
「改天要找那囂張的小毛頭算帳！什麼狗臭屁聖騎士？一坨屎！」
「她們動都不動誒，嚇壞了嗎？」
「你們說，誰是狗臭屁聖騎士？我很好奇。」
「哪還需要問？當然是跟緊鄰魔域的『朔夜之牙』傭兵團、積雪之地『炎龍騎兵
隊』、『霧中幻夢騎士』、『魔王的黑棋子』，合稱五大武裝勢力之一的狗臭屁屎騎
士團！」
「喔？」
「喔什麼喔？手無縛雞之力的虛弱小丫頭被選入前十二名聖騎士之列，笑掉人的
門牙啦！」
「那是[聖女]。」
「聖什麼女？到底是哪個新來的菜鳥不懂裝懂？再講其他搞笑的蠢事，聖騎士團
的團長喜歡在背上裝翅膀，自稱是神的使者，這麼想當鳥，不會學異教僧侶去
搞投胎轉世喔？」
「那是[白旦塔]特別開發出的飛行載具，方便施展大規模天空系法術。」
「最近的菜鳥真是愛插嘴！欠調教！」
「對啊，囉嗦得跟什麼一樣。」
「最囉嗦的屎騎士，是那個什麼太陽什麼女帝的老處女！名門貴族出身了不起
喔？有附魔盔甲、有專屬武器，我會比屎騎士更強！再過幾十年就老到沒人想
要老處女了啦！」
「搞不好已經不是處女了。」
「誒，大家，好像有點奇怪？」
「哪裡奇怪？快把她們抓一抓，回去喝酒配烤肉啦！」
「呃......我們裡頭有女人嗎？」
「怎麼可能──對呀，剛剛插嘴的菜鳥聽起來好像是女人誒！誰講話這麼娘娘腔
啊？」
「猜錯囉。」火光，燃炎之大火球爆旋成形，猛烈的魔力架構其核心，能源來自
正下方這一把偏離制式劍形的武器，名稱[晝午之聖劍]，全長超過使用者三個頭，狀
似具有衝突劍首的重斬大掃戟，活躍的火屬精靈、光種精靈合唱由聖騎士團參謀譜寫
的神聖讚歌，強化對力量的支配術式相合使用者的資質，發揮它最大的潛能，展現大
至擊潰敵軍防禦的破壞力，小至加熱湯鍋、照明等靈活運用。
灼熱的恐怖大火球奪去傭兵們的自信心、烤乾殘存的鬥志，先前的喜悅轉瞬間遭
到死期將至的恐懼感撲滅；只怕即使跳入橋下河流，這樣使河水蒸發的凶火依然燒得
死自己，根本無路可逃，一轉身火即撲上，當場烤人肉焦。然後，無情的制裁之火全
方位竄燒，亂炎地獄熔化所有事物，焦黑的眼珠再也不能觀看世界──
「意志都不堅定，不及格。」
造成一切「慘劇」的聖騎士揮下異型聖劍，切斷魔力之幻幕，人間地獄般的火燒
死人場景扭曲至極限變形，破縫朝四面八方捲開。已經不省人事的傭兵自然不曉得這
是人為捏造的想像，在噩夢裏、在地上打滾，著急撲滅驚心動魄的火勢，不存在的火
焰將糾纏他們至天明，太深入幻覺的人睜開眼睛，猶見一片火海包圍。
種族天賦擅長操縱水源的沃拉瓦拉直接建築水之高牆去遮擋惡火，感覺未受炎熱
衝擊，仍不敢大意，保持一堵水牆立在朋友們的身前；她懷裡的肥魚趁隙溜逃，一躍
入水。
「艾洛納，跟我回去。父親很擔心妳在外頭碰到危險份子，今天晚上果然遭遇了
吧，不要再貪玩了，跟其他家族結盟的婚約或招贅夫婿的事，也照妳的意思，
妳想多晚成婚都可以，有很多補救辦法的。」
聖騎士朝著水牆裏側的人影喊話，她很清楚聲音絕對能傳進妹妹的耳中，原地等
待答覆，隨手收藏聖劍至廉價的隱形魔術包袱，表示自己不想動用武力強迫對方。
「我不要！絕對不要！」
「艾洛恩，妳的姊姊怎會是聖騎士啊？先不要激怒她，我們再趁機逃走......」
「我聽見了，艾洛納的朋友。姊姊為妳交了這麼多朋友，感到非常欣慰，艾洛納；
大家能否幫忙勸她回家呢？當然，公歸公、私歸私，我不會動用騎士團的權力
使出卑鄙手段威脅各位，包括徹查出身底細等等，那種事有辱騎士的榮譽，尤
其在場如果有很多人身負秘密的時候。」
「不准威脅我的朋友！」
「用強硬的口氣對親姊姊大聲講話，這樣對嗎？算了，等妳在外頭受多一點苦、
學著成熟一點，不再無理取鬧，有困難時記得來找姊姊，家裡隨時都能回去。
畢竟，家業沒有其他的合法繼承人了，這時候突然跑出私生子多好，唉。」
「那個......艾洛恩的姊姊──聖騎士大人，呃......您其實不打算強行帶走艾
洛恩嗎？」
路依那試探性地發問，卻見威嚴十足的聖騎士大人走去路邊，將躲藏得天衣無縫
的鐵灰髮色少女帶過來。少女想跑，但是掙脫不了聖騎士之手，然後被推過緩緩消退
的水牆，弄得一身濕，送到艾洛恩正面貼正面。
「這個可憐的孩子，就委託妳照顧了；如果照顧不好她，無能的妳也沒資格繼承
家業。知道了嗎？艾洛納？」
「誒！說了半天，妳只是想推卸責任吧！」
「我有新的重要事務在身；妳們人多好辦事，住家不安全就去別的地方避難。妖
精國度的皇女、炎龍血脈、兩棲族之子、貓巫婆的孫女、飼蟲人的後裔、長得
很像霧中王長女的......雜貨店小妹，以及兩年前被我放過的小扒手。我親愛
的妹妹，和這名曾被妖術師拐騙的無辜孩子，再次請託各位收容。」
「妳這不是已經徹查我們所有人的底細了嗎！」
「妳在說什麼？我不太能夠理解。由於各位是艾洛納的朋友，我也有義務維護妳
們每個人的安危，除非有人是罪大惡極的凶犯，否則我不會讓艾洛納為了友情
而犯下劫囚、劫獄、毆打外國使節之類的罪行。
話說完了，妳們走吧。」
聖騎士背對眾人，半跪下來，抓上那位不久前頻頻叫喊「老處女」的傭兵嘴臉，
看他持有的刀、弩、裝備大概是黑市的贓物；[第四聖城]光鮮亮麗的外表底下，隱藏
著令人難以忍受的污穢，如同那位使人打從心底厭惡的妖術師，避之唯恐不及。
「不行，我要留下來。」
「妳很任性，艾洛納，要離家出走就離家出走，姊姊要妳回去避難卻要留下來，
老愛唱反調。而且露出肚臍跟大腿不會感覺冷嗎？我光看就受不了了。」
「這是......這是時尚！」
「那我寧願與時尚背道而馳。甦醒吧，傭兵。」
往鼻孔裡滴下清涼刺辣的藥水，藥力極強，瞬間刺激昏迷者的頭皮發麻、鼻水直
流，淚眼汪汪的傭兵想伸手挖鼻孔，連手帶腳一併受絞繩束縛，刺鼻得要命！
「艾洛納，我再說一遍：『回去』。」
「姊姊再怎麼強，偶爾還是會發生一個人無法處理的事件，我等著聽妳開口請求
我的幫助；我今晚不會走的。」
「現在不是鬧小孩子脾氣的時候。傭兵，說出你的雇主是誰？『大老闆』是誰？
我很樂意過去閒聊家常。」
「想得美──呸！」
在傭兵想吐口水到聖騎士臉上前，猛擊小腹的一拳令他放棄挑釁卻不想善罷甘
休；看那種嘴型搭配色瞇瞇的淫穢眼神，第二手突捶下巴，不讓他開口。
「好了，第一個不行，就換下一個；幾輪下來，總會有人願意說實話。下一個，
你呢？」
「哼，除非妳用腳踩踏我的臉，我什麼都不會招認！」
「......下一個！」
歷經各式各樣的奇怪條件後，最後一名堅持要聖騎士站在肚子上的傭兵勉勉強強
招供：「大老闆──住在宮殿附近的大宅子，屋頂有風向公雞的那間。對了，請問我可
以舔一下鮮美的腳跟嗎？」
──直接踢昏。令人相當難堪的逼供時間並不長，聖騎士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的鎮定神態，看看九位深夜不歸的「放蕩」女孩，心生不悅，應該說點話訓誡她們的
不當行為才是，深呼吸，準備提高聲量：
「已經這麼晚了──」
「宮殿附近的大宅、有風向雞，應該是某位官員的住所，先回去奶奶那邊作行前
準備。」
「姊姊也一起過來吧。」
「終於有有趣的事件了。」
「要帶探索小蟲蟲──沃拉瓦拉，妳再偷吃，我就縫上妳的嘴！」
「那種淡而無味的蟲又不好吃，會發光透過肚皮誒，我都吐出來。」
「妳們──我說──」
事已成定局，將近十人的冒險隊伍已然大幅超過四人份的定額，不禁讓人擔憂之
後的發展。
****
肥胖的白色肉蟲蠕動經過鐵柵欄前方，再一次嗅聞柵欄內的好聞氣味；那屬於多
汁鮮嫩的青春氣息，它撐大縮口，伸探多根吸管狀觸舌，小小眼珠追索柵欄之後的活
物，蟲之小腳興奮、興奮搖擺，隨著食慾無限提升，體表上黑色斑塊、紅色線條逐漸
突顯活化。一次大約能吞食三至四個人類孩童左右，吸管再抽一個，同時吃五個幼兒
不成問題，肉蟲的小小腦袋貪婪地計算人數。
(要是身體能擠過柵欄，不知道有多好。)
「退開！魔物！」最靠近柵欄的「幼兒」舉起無用至極的木頭湯匙，作聲威嚇，
肉體看起來和柵欄內其他幼兒差不多，有眼珠可吸、鼻子軟骨嚼嚼、耳朵也好吃，毛
髮不容易消化，肉蟲最喜歡有活力的食用活肉，小腳花枝亂顫地晃動，再看幾眼縮在
最遠角落的、[湯匙幼兒]背後的、兩側害怕得哭泣的，鹹鹹的淚水味道讓肉蟲很厭惡，
扭頭蠕動而去，不忘從尾部排放麻痺性氣體，弱化祭品們的體能。
「可惡......」持續握緊湯匙，最後的無用湯匙。
肉蟲爬離開後，微風吹搖暗綠色火炬至少三次以上，有人的腳步聲；不是多足魔
物的雜碎多步伐，也不是貓狗之類的四腳獸、不太可能現身的荒野步足鳥，確確實實
是人，一個人而已，與成群結隊綁架女孩子送來地牢的歹徒小團體很不一樣。畏懼食
人魔物的人類通常不會單獨行動，至少四人一組，無人小看剛才那條巨大肉蟲的食慾；
從背後猛吞成年人並順勢轉身絞碎人體骨骼，再慢慢消化，[花色的蠕動物]惡名昭彰，
被列為最危險的食人害蟲之一。
(人形魔物？)
「大家不用擔心，這個鐵柵欄很堅固，剛剛的肥蟲不是也進不來嗎？我們安心等
待，一定有人會來救我們，不要放棄信心，別浪費多餘的體力。」
「啊！出現了！」
手上發光的禿頭人型魔物！出現了！
「啊啊──禿頭魔物！退開！魔物！」
「我記錄一下。一開始是通往地下密道的門，預先繞去艾福奧門家的倉庫和廚房、
書房，補充物資，避開蒼蠅般的聖騎士跟最難纏的傭兵；好險賞金獵人跟不進
來，被好奇的木種精靈纏上了，哈哈，笨蛋。然後我通過已驗證的岔路口陷阱，
抵達地牢區，發現地牢中的囚犯......大概這樣，沒碰上值得收集的素材。不
過老艾福奧門真喜歡吃乾火腿啊，宅裏各個角落都隱藏乾火腿，用密封小包乾
火腿片當書籤，不吃可惜。」
「禿頭人型魔物」就著發光長筆寫下行程記錄，密密麻麻地記在厚紙頁小本子上，
小本子的封皮沾染彩色墨漬，掩蓋原本的圖樣與題字。
「你真的是人類？請救我們出去！拜託你！」
「別傻了，在這種地方救妳們出去？誰剛才大叫我是禿頭魔物？不敢承認了吧！
統統等著被獻祭吧！」
「你怎麼能講這種話！」
「按照古老的儀式，將足夠人數的處女生命獻給神，剩下的屍骸隨便拋給擁護神
的『神獸』、『聖蟲』、『讚歌天仙』享用。作為神殿的地基儀式建立完畢，開始
招募大量人工，建築神殿，開出極低的待遇，伴隨著不相稱的致命風險，活不
下去的人越多、死亡人數越高，神力增強，而且不花費人工成本，因為工人都
悄悄地被殺光了，該死的都得死，骸骨堆積而成的神殿是管理者的能力源頭，
神之全能、人取萬能，區區死人堆，不過是霸主掌握神力的墊腳石。終有一日，
霸主必成神，飛升神界，神界中的神界，可喜可賀、恭喜啊恭喜。」
「壞人。」吐口水過欄杆的間隙，精準命中髮禿處下方，雙目中間；被吐口水的
人僅是記寫：「被吐口水了。」意料之外沒有發脾氣，反而讓憤怒的人更加憤怒，恨
不得衝破欄杆，去扒走壞人頭頂剩餘的頭髮！
「妳不像是商人的女兒啊，太容易衝動了，幸好我沒先解除柵欄，這樣子亂跑亂
走，遲早被魔物消化、排出變大便。」
「要你管！」再吐口水！
「後面那一群，恰好有兩個極端哪。一種是因為營養不良而跑不過綁匪的貧困子
女，或者被食物、金錢收買而賣身。另一種因為養尊處優而體能極差的富家大
小姐，有錢了就貪玩，被青年俊俏的綁匪拐騙。港口一帶的人口販子最近頻繁
上街掃貨，果然暗地裏有人需要很多處女，全抓幼女比較保險。」
「你在胡亂評論什麼啊？你以為你是誰？」
「這枝筆借妳們照明，我丟到地上，不要就踢出來；算算時間，最難纏的可怕傭
兵應該快到了。這些火腿片發一發吃掉，有幾包好像是火腿口味的肉餅啦，某
些素食者指稱那是腐屍味，不敢吃，結果是便宜的調味魚粉漿作的，有的魚粉
漿甚至不含魚肉。」
「不需要你的東西！」
「妳不需要，別人可能需要。」
「被罵是壞人，心裡不好過，開始虛情假意地扮成好人了嗎？禿頭魔物？」
「您說的所言極是。不適合經商的商會會長之女啊，青金石的光輝離身而去，祝
福您早日尋得夫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給私生子一個溫暖的家。」
「你這什麼意思？」
「單純的祝福不具效力，純粹的詛咒容易破除；半是祝福、半為詛咒，糾纏終生
不止，期盼您深陷其中，祝福您。」
尾端發光的長筆掉落地牢中央，不知何時拋入一大堆臨時補給品，散發著誘人的
食物氣味。剛開始，大家還不敢動手，直到年紀最小的孩子撕開包裝，謹慎嚼食以後，
每人各取各的份，拋開最初的矜持，吃得很專心。手持木頭湯匙之人目睹柵欄外的人
影沒入黑暗──原來對方並不需要光明嗎？無解答的疑問，無人應答。
****
第四位聖騎士，稱號[命運判讀]，一路尾隨可疑的傭兵小隊，其中隊員似乎有外
地的野蠻人、矮人、魔女、生性狡詐的無賴漢，戰鬥陣容訓練有素，不容小覷，暫時
還是不要有進一步的接觸，以免發生非必要的戰鬥。走下秘門後的迴轉階梯，走到底
後，牆邊放置一大箱火腿肉餅，是敵人設下的機關嗎？
除了食物，抵禦地下空間寒氣的外套、水囊、泛發微光的玻璃藥水瓶，一小本
沾染彩色墨漬的筆記吸引了紫色魔法師的注意，拿起來一看──
「是人偶混蛋的『複寫書』，還在用便宜到發霉的魔術道具啊......」
「很像他的作風，在路邊堆放食物，隨時準備撤退；但是這瓶藥水應該是瀉藥啊？
拿來攻擊魔物用的？」
「沒一件合老子的身......算啦！隨便！綁起來！」
「外套底下──喔，艾福奧門家的武器收藏品！」
「感覺鑲附魔寶石的劍看起來很厲害。」
「別帶太多！注意負重！」
「是！隊長！」
「補給完，行前再一次檢查隊伍，該扔的雜物就扔下；後頭可能有危險的食人魔
物，打不過又逃跑不快，等死吧！」
「是！隊長！」
「不管廢話的部分，地底下的空間還真是大......人偶混蛋有經過地牢，我們要
救的人多半被關在那裡。」
「如果是會變動的迷宮，不能盡信小本子上的記錄。」
「走走看就知道了。」
無賴漢轉頭凝視聖騎士的隱身地點，自顧自講：「是啊，不走走看，會冒出闇騎士
或聖騎士，誰曉得啊？」
[命運判讀]保持沉默，在隱身道具的守護下死瞪無賴漢；被人察覺行蹤，感覺真
的不好，比被人的目光侵犯更難受。
<暫告段落，續(四)>
附錄：{魔王的黑棋子}
{珊瑚棋子酒館}賣的不是酒，現在專門賣涼茶和熱豆子粉湯；礙於戰事升溫，酒
類供貨越來越不穩定，黑市裡一瓶摻水的劣酒價比更重要的糧食！真是奢侈品啊。
為了早日終結與現任[魔王]的戰爭，在遠征軍集結至[沙塵暴大君]勉強守住的戰
線──隔絕魔域的沙漠列國同盟構成的防守陣勢之前，需要無畏的勇者侵入魔王城刺
探情報，尋找能把魔王從王座上拉下來的弱點！
(聽說魔王軍會跨空冒出來，攻打自居安逸的國家！)
(那是[魔王的黑棋子]啦！史上最強的菁英軍團！聚集各個種族的強者！包括傳
說能正面抗衡巨人的怪力牛頭人！像是死神的戰鬥人偶！)
([魔王]自稱接受了神龍的魔力，要完成用武力征服全世界的壯舉！)
(聽說了沒？妖精要派出年齡上還走不穩的小女娃披紅袍領軍啊！找死！)
(大君也找他的妖精情婦領軍，一定是王后設局給她跳。)
(霧中王拉一個快死的老頭子當替死鬼，就沒有人認真打魔王嗎？)
(鋼鐵公爵宣布破產了，其他懶傢伙打算裝死。)
「所以，我不覺得能招來多少有力的志士啊，矮人代表商人。」
「別那麼喪氣嘛，滿城都是必輸無疑的謠言，妳我必須振作起精神。」
「你是為了能賺大錢而來──去投資魔王軍啊。」
「我周遊各地，從隱藏於荒郊野外的『真．勇者之鄉』把身為一族最強者的『妳』
騙出來，妳要有勇者的樣子才行。」
「當勇者一點也不有趣，這把你找來的聖劍甚至不聽我的命令啊，還不如使用鈍
口的柴刀。從早上等到下午，快傍晚了，還沒有──」
「請問這裡在招募『魔王城探險隊』的成員嗎？我是一名見習騎士！」
「喔！歡迎！歡迎！請填寫這張切結報酬書。」
「這傢伙看起來有鬥志卻無鬥氣，找來也沒用......」
「作為商人，必須看出商品的真正價值；他的殺氣或許藏在影子裡，妳也沒能看
出來的話，這個人有資格。」
「你很愛賭博誒！其他女孩子絕對不能嫁給你。」
「嗯。」
(喂喂喂，聽說光環教會有意出兵！[朔夜之牙]也打算接擾敵任務了！)
(為什麼？)
(聽說有無數對翅膀的聖母抱著聖子降臨，宣布了神聖的出戰教誨！)
「太陽下山了，謠言隨著閒客過來，一下子暴增啦。」
「這很好啊。」
(有人打敗了那頭稱霸寒冷地帶的魔龍，許多草原國家被冰雪侵蝕的困境獲得紓
解，也要支持對抗魔王軍！可能有強勁的半人馬援軍喔！)
(組成[魔王的黑棋子]主力的戰鬥人偶也突然都失蹤了？這是怎麼回事？打算蓄
積戰力，一舉消滅反抗魔王的遠征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