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好聲音（11）：最後一天
吳江海和小薇在台灣環島旅行，十天的時間，他們歷經了高山與大海，阿里
山、日月潭、花蓮墾丁這些必備行程都去過了。最後一天，吳江海和小薇沒
有行程，他們特地留了一天完全的空白，睡了中午，吃完很接地氣的三媽臭
臭鍋，然後買了一大袋的豪大雞排和六杯珍珠奶茶，待在國父紀念館附近的
公寓酒店，在台灣的最後一天，他們準備悠悠哉哉的度過。
酒店房間的電視持續播報新聞。
「這麼多新聞台！播報的內容又機車又八卦，而且每家新聞視台播報的東西
都差不多，重點是一再重播！」小薇邊吃雞排，邊按搖控器，抽空再喝一口
珍珠奶茶。
「台灣的電視都是這樣的，台灣的特產，這邊人沒事把新聞當肥皂劇看。」
吳江海解釋，他發現小薇學得快，專業台灣俗語「機車」小薇是現學現賣。
好久沒看到台灣新聞，吳江海很享受，嘴邊的豪大雞排沒停過。
「雞排配奶茶，真正在台灣才有的絕配呀！」小薇齜牙咧嘴吃完，把尚有餘
溫的袋子丟到垃圾桶，忍不住發出囋嘆。
「喜歡嗎？呵呵。」吳江海看小薇滿足的神情，笑著問道。
「當然喜歡，以後我們每年都來台灣走走，好嗎？」小薇走到吳江海身邊，
依偎著他，輕聲細語地撤嬌。
吳江海撫摸小薇柔順的黑長髮，仔仔細細凝望著眼前這位來自對岸的好姑娘
。在他小時候，台灣和大陸不但在政治沒交集，人民在生活上也有距離，他
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到海峽的另一邊工作，更沒有想到，有一天他
會和一位上海的姑娘結婚。
然後，他想起了幾個月前，那個實實在在的地獄場景，溫柔的眼光中隱隱閃
過一絲絲的痛楚。這幾天，為了讓小薇第一次的台灣之旅能夠開心，吳江海
一直刻把這件事壓抑住，可是有好幾次，在像今天酒店一樣幸福無比倫比的
時刻，那件事像把利刃一般悄悄無聲地剮絞他的心，越是幸福，越是痛苦。
他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但小薇是甚麼人，精明細心體貼的上海姑娘，吳江
海眼中隱隱閃過的痛楚，小薇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她和吳江海一樣，台灣之
旅太開心了，無論之後有甚麼事情等著他們，那都是之後的事，吳江海不願
提，小薇也不想問。
電視上持續播報某內地搖滾歌手到台灣開演唱會的新聞。從這個歌手的出身
背景、上過幾次春晚、結婚離婚狀況、還有最近鬧的沸沸揚揚的緋聞，一五
一十如同連續劇般播報，而且每隔一小時就會再重覆一遍，到了第三遍，小
薇終於看夠了，把電視關掉。
「明天要回上海了，今天我幫你剃頭吧！」小薇說道，看著吳江海頭頂上稀
疏長出來的短毛。
「好呀！」吳江海摸摸自己的頭，臉上滿是微笑。
吳江海的頭髮很不爭氣，從大學時代開始就危機了，後來他索性片甲不留，
剃成一個葛優大光頭。記得當時他大學校區里的理髮店，請歐巴桑幫他「剃
度」的時候，歐巴桑誠惶誠恐，苦口婆心勸誡少年仔明明尚有發根，別想不
開。
那頭髮雖然少的可憐，還是照長不誤！所以後來吳江海乾脆一不做二不休，
自己買個美容級的剪發器，每個月自行清理頭毛，省得每次跑理髮店，還得
常常面對苦口婆心的歐巴桑。
也許是因為頂上無毛的緣故，吳江海一直都沒有交女朋友，頂著大光頭總是
太引人著目了。當他外派到上海工作，因為英語角活動認識了小薇，兩個人
交往之後，小薇從始至終沒介意過吳江海的外表，每個星期吳江海在小薇長
大的小區附近出入。部門有活動，小薇大大方方邀請吳江海一起參加。當吳
江海出現在上海的藍色風暴時，小薇同事和同事的男朋友老公不免多看吳江
海的光頭一眼，但小薇很自在牽著吳江海一起玩水上探險。
人都是這樣，有些缺陷自己表面上裝作堅強不在意，可是如果遇到善解人意
的好心人，心裡會特別感激，這個特別感激，其實從另外一個折射出對於缺
陷非常敏感。吳江海和小薇交往之後，他再也不用自己剃頭髮了，也不用面
對理髮店的歐巴桑。因為只要頭髮稍微迸出來一點點，小薇就會把拿出剪發
器幫吳江海剃掉了，小薇的從不介意，讓吳江海對小薇特別感激。
台灣之旅的最後一天，在台北國父紀念館附近的酒店，小薇剃光了吳江海的
頭髮。看著鏡子裡面閃閃發亮的光頭，吳江海突然有種很坦然的心境，他轉
過身，深情無比、鎮定地對小薇說：「我有件事一直想跟你說。」
小薇把剛清理完剪發器上的殘發，面對吳江海突如其來的認真，她把剪發器
放好，輕輕坐在床邊。
她等待這一刻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