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大樓的天台頂上。兩名黑衣男人,與一位不醒人事的昏厥少女。
李傑被放置在水泥地上靜靜側躺,呼吸深沉,頻率穩定。生命跡象安然無恙。
身材纖細的黑衣男一襲緊身勁裝,蹲踞在李傑身旁輕輕按著她的肩膀,
流露蔑笑的雙眼卻盯著對面的壯漢不敢鬆懈,隱含警戒。
壯漢不僅體格巍峨雄健,就連稜角分明的剛毅臉龐也如鋼鐵鑄造,生冷驃悍,
高高隆起的胸肌幾乎要撐破襯衫衣襟。若是被他青筋賁張的碩大巨拳正面打中,
恐怕連粗若小樹的鋼筋都會一擊折彎。
「不簡單,真會追。名副其實的死咬不放。」
高挑男子緩緩站起,挺直腰桿,玩世不恭的語氣暗帶揶揄。
貼身薄衣底下,精瘦紮實的腹肌輪廓分明。
或許不若壯漢的昂藏虎軀那般雄渾有力,但彈性和敏捷肯定更高一籌。
「你逃不掉的。黑袍。」
壯漢從牙縫中擠出殺氣,週身卻已瀰漫旺盛戰意,有如無形卻同樣炙熱的熊熊烈焰。
他裹住全身的霸道強肉豪偉如岩,貌似一層僵硬鎧甲,質地卻比輪胎更加堅韌厚實,
攻防皆利,給人一種刀槍不入的威猛錯覺。甚至可能不是錯覺。
「逃?酷羅啊,你是不是誤會了?還是太看得起自己?我是在逗你玩呢。」
黑袍失笑,伸手撫摸頸際那圈羽狀的花俏圍脖,略頓又說:
「要不是我為了保護她而分神持咒,還有顧慮到人類肉體的脆弱極限,
你根本就追不上我的高度還有速度。天空不是你們所能企及的遼闊領域。
笨拙顢頇的匍匐走獸只會爬行奔跑,不懂翱翔。」
黑袍一身打扮如夜漆黑,顯然是走暗殺者或密探式的低調路線,
所有配件應以有助於俐落行動為主要考量,卻又偏偏加上了那麼一圈蓬鬆油亮,
兼之誇張搶眼的奢華妝點做為獨到之處,悶騷愛現的嬉鬧個性可見一斑。
然而這樣非必要的矛盾反差,或許也是無比自信的一種表現。
就算以最鮮明的特徵提醒天下自己存在,潛行時也無懼會被任何對手意外逮到。
內斂的狂傲張揚,宣告著深藏不露的充沛本領,也等於不畏考驗的豐富實力。
「留下男孩,馬上離開,我可以既往不咎。要再胡來,別怪我不客氣。」
無視挑釁,酷羅兀自威脅,齜牙咧嘴,白森森的犬齒拔尖拉長,閃耀鋒利。
「欺敵戰術是沒用的。雖然我和人類不熟,也不至於連性別都分不出來。
你從她下了飛機就一路尾隨,而且沒有惡意,像是在觀察保護。這女孩對你們很重要吧?
所以我才會一時興起,抓來看看,順便溜遛狗運動一下。
只是程度比『散步』稍微激烈了一點點。不過看你腳踏實地氣喘噓噓的樣子還真有趣。」
黑袍聳了聳肩,手插褲袋。
「明知她是我們的人,你還敢動,甚至明目張膽引發騷亂。也不想想這裡是誰的地盤。
活膩了嗎?即使你身分特殊,擔任翼族與我們交換外派的駐地使者,
在滿足某些條件之下,我們也是能行使格殺權。勸你不要隨便與我們為敵。」
酷羅粗聲警告,嗓音渾厚低沉,磁性十足。
莽撞開打只會誤了大事,破壞鳥獸大戰後至今的微妙和平。
傷亡慘重的教訓記憶猶新,血染焦土的畫面難以抹滅,
誰都不想推翻好不容易才簽下的停戰協議,何況強制力的反噬代價難以承擔,
兩族也都沒有本錢再起爭端。
即使姑且不論雙方背後錯綜複雜的代表關係,對方也還握有人質。
所以酷羅不敢貿然出手,只是暗自衡量著黑袍的位置還有破綻,
思索在不見血的情形下將其制伏的可能性。
「這麼強調地盤,真不愧是看門狗呢。老交情了還這麼劍拔弩張。
你這品種火氣真大,是不是有混到狼啊?
把她送給你也無所謂喔,但我要知道你們在搞什麼鬼。沒辦法嘛,職責所在。
難得見到了奇怪的事,總得弄清楚後回報才行。我這個外交監察官可不是白幹的。
你們的特使在翼族境內的小動作也不少啊,我們還不是睜隻眼閉隻眼,
能通融就盡量通融。如果實在是談不攏,非得撕破臉的話我也沒有辦法,
只好奉陪到底。按照約定,你們大不了把我壓起來強制遣送回國。
我也樂得輕鬆卸任,神經不用老是這麼緊繃。」黑袍攤手咧嘴。
比起刺探暗訪,挺而走險的直接明察更有效率。
不過除了時間考量,黑袍也很喜歡這種短兵相接,一觸即發的刺激感。
無謂榮譽或者尊嚴,關鍵在於對戰士身分的熱愛和企圖心。
職業生涯和畢生長短是兩回事。他可不想被和那些形同退休的老鳥相提並論。
尸位素餐和斷氣腐爛沒啥兩樣。無聊是能削弱並殺死戰士本質的致命猛毒。
不時製造衝突找點樂子才能延年益壽。
「無可奉告。」酷羅逼近半步,想引誘黑袍做出反應,打破無從突襲的窒息僵局。
黑袍卻只是用腳尖輕踢李傑背脊,擺明了想靠挾持穩居優勢。
以不變應萬變的嚴密守勢滴水不漏。
「別太靠近。我不喜歡提心吊膽。又不是沒見識過你的爆發力。
驚弓之鳥很怕痛的,把我嚇飛可不划算。」黑袍嘖嘖搖指,挑眉又說:
「依據豁免條約,我有打牙祭的權力。我不愛吃人,也很久沒碰人肉,
但倒是有點想念眼珠和骨髓呢。以前小時後貪嘴嗑過不少。
果凍般的微鹹鮮甜,是最多汁爽口的開胃前菜,
蘊含生命滋味的血液之源則是越陳越香,喉韻濃郁,回甘深遠。
自古以來,獵物都是先佔先得,誰能搶到就是誰的,要殺要剮都是自由。
我是橫刀奪愛,還是大方割愛,就在你的一念之間。
要是被我帶回老巢慢慢享用,光是這沿途空氣的寒冷稀薄,她可絕對撐不下去。
你的爪子就算使盡全力,也無法拉近和我翅膀之間的分毫距離,
只會越落越遠,最後連氣味都追蹤不到。」
「敢輕舉妄動就試試看!我記得翼族因公殉職的撫卹金並不豐厚。
要是她有什麼萬一,我追到天涯海角也會獵殺你。這是私人恩怨,只要我不濫傷無辜,
就算是兩族盟約,也無法保障你的安全。」酷羅緊緊握拳,指關節嗶啵作響。
「真是恐怖。而且我確定你會說到做到。我可不想以後都得睜眼睡覺。
那麼各退一步如何?我把她毫髮無傷的還給你,用來交換另外一個問題。」
黑袍似笑非笑的丟出提議,臉上的表情一點都不像是在害怕:
「不算介意,但有點好奇。那胖子和你們是什麼關係?不是碰巧牽連此事的路人吧?
他的眼睛似乎不受蒙蔽,依稀能看見我的存在。儘管腦子遲鈍了點。
人類安逸慣了,雖然生活在立體空間,身心卻往往侷限在平面世界,
目光如豆的視野裡滿是盲點。」
如果無法拿到正確謎底,能有蛛絲馬跡旁敲側擊,推敲答案,也算是滿不錯的收穫。
放長線釣大魚嘛。黑袍相信「退而求其次」是門學問,也是藝術,更是技巧。
酷羅略為考慮,點頭答應:「他到過店裡。」
在說話算話這方面,黑袍向來是個君子,可以信任,所以才能擔任談判代表,
出使獸族領土。
「喂,這也太簡略了吧?不公平啊!」黑袍苦笑,抱怨抗議。
對內情惜字如金,但自己其實也這麼認為的酷羅只好再度開口,勉強加碼:
「他有血緣。」
「原來如此,難怪能看穿低階的術。雖然視界一樣狹隘。
這樣還是很少,不過就當我吃點虧吧。她是你的了。」黑袍面對酷羅,緩步後退。
他可不想遭到撲擊,落入擒抱,然後被咬斷喉嚨撕爛肚子。
先前交手過這麼多次,小看酷羅的忠誠度和危險性絕對會釀成大錯。
服從和狩獵的雙重本能,有時候會讓犬族被獸血沖昏腦袋。
得罪他們沒有關係,但污辱他們誓死效忠的主人可會吃不完兜著走。
剛剛明知故犯的裝傻言論,形同沒把魔女放在眼裡,已經幾乎快踩線了。
重點是背對鬥犬絕非明智之舉。
黑袍退至天台邊緣,輕盈蹬腳躍上牆頭,然後從圍脖後方垂墜出大片披風。
滑順輕薄的披風不斷延伸拉長,並冒出重重疊疊的層層密羽,
如翼如袍,包攏雙肩,將黑袍自頸部以下裹入其中。
「後會有期。」黑袍跳下高樓,在酷羅的目送之下化為渡鴉,乘風振翅揚長而去。
酷羅沉默不語,抱起李傑回店覆令。幸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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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袍以鴉形佇立路樹枝頭,竊聽下方的通話內容。
「喬治,冷靜點,聽我說。」查理透過手機,以美語溝通:
「你先別慌,我有線索。」
電話那頭回了幾句。查理又說:
「也不算是。應該說我知道去哪裡找線索。我要去一趟唐人街。
我以前認識一位無所不知的萬事通。任何消息、情報、資訊,她都能信手拈來,
而且精準無比。」
查理抿唇聆聽,搖了搖頭:
「不是你想像的那樣。相信我,她很可靠,
和普通的包打聽或尋人專家絕對不同,不用擔心消息洩漏或被反勒索。
我在說的不是那些比較新的、現代化的、乾淨安全的唐人街。
我要去的是真正的唐人街。潛規則面不可告人的危險禁地。
屹立超過半世紀,將近一世紀,甚至起源悠久到已不可考的那一種。」
喬治繼續發問。他不懂新舊唐人街有何區別。人文和歷史一直不是他的強項。
其實常見的那些學科也都不是。
查理只能盡量提綱挈領,長話短說:
「唐人街雖然又叫做中國城,但裡面的居民並不只有華裔人士,
還包括了亞洲,特別是從東南亞遷徙而至的主要族群。
例如越南、泰國、印尼、菲律賓、與馬來西亞。只是人數上以華人為最大宗。
最早成立並入主唐人街的成員,出身其實並不光彩,大多都是非自願移居者或其後代。
而且他們初代先祖的移民身分通常並不……痾……以委婉一點的方式來說,
就是「未能」合法。
美國人酷愛征服大地,
當時又正值掏金、開礦、墾荒、鋪設鐵路等建設或開發運動的熱門時期,
所以需要大量廉價的勞動力。以人口眾多聞名的貧窮中國,當然是最主要的肉貨輸出地。
許多華人被賣來或騙到美國,當成朝不保夕的苦力或是性奴,
因為毫無理由的種族歧視,被視為次等或低等人類剝削虐待,慘死異鄉的華人不計其數。
即使少數能夠逃跑成功或贖得自由,有色人種也被硬性規定,
只能在某些資源匱乏的窮鄉僻壤落地生根。
但正因為生存不易,每個能活下來的華人都無比堅強。
亞洲移民們為了求生和競爭而群聚團結,依照籍貫和血統辨別同胞或是同鄉,
互相保護彼此照顧,後來這種約定成俗的默契逐漸分支定型,
並紛紛自行在占領到的區域劃地為王,形成各路人馬專屬的幫派勢力。
所以最古老的唐人街,都是由黑道所掌控的三不管地帶。
等到華人被迫移植美國的根基穩固之後,就連擁有精銳武器和優良訓練的白人警力,
也不敢隨意干涉唐人街的內部秩序。任何一個不識相的外人若敢越界擅闖,
並且冒犯內規,就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被化整為零,從此消失。
喬治,正如我告訴過你的那樣,我從小就在這樣的地方長大。我知道該怎麼打交道。」
過了幾秒,另外那端才傳來幾聲囑咐。
「放心吧,我會保護自己。不客氣,我責無旁貸,應該做的。
嗯,沒問題。一有進展就通知你。」查理保證,掛斷電話。
黑袍腦筋轉得飛快,烏亮亮的眼珠閃爍精光。他知道這胖子是在說哪個地方。
酷羅為什麼要隱瞞女孩性別?那傢伙不擅撒謊,向來有話直說,缺乏城府又討厭心機,
此地無銀並非他的風格。除非……難道…… 如果以魔女為核心,把一切都聯結起來……
黑袍低頭凝視查理。看來這胖子還有利用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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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傑眼瞼顫動。野獸的腥騷味竄入鼻腔。
不太好聞,卻有種莫名的安全感。非常陌生,但又隱約熟悉。
毛茸茸的觸感伴隨溫熱,經由右手臂的皮膚導入神經,傳達入腦。
仰躺在軟床上的李傑緩緩扭頭,看見一尾通體雪白的大狗正靠臥在自己身旁。
她手才微動,大狗就抬頭豎耳,望向李傑。
她注意到大狗的一雙眼睛,竟是火焰般的紅寶石色,通透澄澈。
大白狗的眼神和善溫柔,似乎在告訴李傑不要害怕。
李傑鼓起勇氣,摸了摸大白狗的頸背。
大白狗溫馴又親暱的改變姿勢,將腦袋枕上李傑肚皮,瞇起雙眼任憑撫摸。
李傑靜下心來,想要打量環境,卻礙於仰躺,視線受阻。
她不想驚動白狗,所以只能盡量扭動脖子,看個大概。
這是個簡單又樸素的小房間,傢俱都是木製,古色古香,造型務實。
除了床鋪以外,還有一副桌椅和一個衣櫃。
桌上擺著能擱些小東西的檯架,但上頭沒有放置任何雜物。
牆上找不到對外窗,但房內的空氣並不沉悶,還帶著若有似無的淡雅幽香。
李傑想起了自己應該在計程車裡,只能無奈眨眼,試圖釐清現況。
看來是被綁架了。從頭到腳沒有痛楚,也沒有任何的不舒服。
身體應該沒有受傷,也沒有受到侵犯。衣褲完整,口袋裡的隨身物品也都還在。
包括寫有查理電話的那張紙條。幸好行動沒有受到限制,可以找機會偷偷溜走。
但或許這隻大狗,就是歹徒訓練來看守俘虜的專業獄卒?
以白狗碩大的體型來看,別說是要攔截青少女,就是想嚇阻成年男性也綽綽有餘。
白狗目前看來沒有惡意,會不會只是因為自己尚未開始嘗試逃離?
或許白狗會針對某些行為顯露凶性或是敵意?
暫時還是先別亂動好了。說不定晚點這隻狗就會睡著。
剛剛真不該捐出肚子當成枕頭。這下子要在移動時不打擾白狗還真困難。
要現在先把牠推下去嗎?然後再想辦法把牠哄睡?
算了,欲速則不達。再靜觀其變一陣子吧。
反正綁匪的手段目前沒有太壞或太粗暴。雖然擄人無論如何都很惡劣。
他們是鎖定目標才抓人嗎?還是隨機挑選路人下手?喬治會願意付贖金嗎?
還是巴不得有人代為解決麻煩,讓私生女永遠消失?只希望他們不要撕票。
自己真的能跑得掉嗎?
「這到底……是哪啊?」李傑腦中一團混亂,欲哭無淚,不禁以掌蓋額,喃喃自語。
「唐人街。」輕柔婉轉的女音愉悅回應,親切熟悉的中文字正腔圓。
「誰!」顧不得大狗還在打盹,嚇了一跳的李傑掙扎坐起,環顧週遭。
一隻纖纖素手從背後戳戳李傑。李傑猛然回頭。
大白狗不翼而飛,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名東方面孔,白衣白褲的微笑女子。
容貌端莊清麗的女子赤足裸踝,盤膝而坐。
小背心加牛仔長褲雖然普通,卻更能突顯她玲瓏有致的曼妙身材。
那是成熟女體才能擁有的柔媚曲線。
李傑心頭一跳,看傻了眼,兩頰也微微泛紅。
不管是渾圓的乳房或挺翹的臀部,都讓她既羨慕又嫉妒。
還有那段恍若無骨的小蠻腰她也很想要。
反觀自己平板筆直,未發育的中性體型,真是甘拜下風自嘆不如。
就連學校裡同年齡的某些女孩,胸部也已經很明顯了,李傑卻一直被誤認為有用束胸。
其實她只是貧乳而已,然後又只穿比較舒適透氣,
卻無法襯托和強調胸型的輕薄款運動胸罩。
李傑曾經戴上胸罩照過鏡子。老實說和男生穿汗衫沒啥不同。
然後如果穿小可愛,就真的超像束胸。每次脫光洗澡,她都會有股淡淡的悲哀。
「又見面了。」女人親切的揮揮手。
「妳……妳是誰?」李傑吞嚥口水,好不容易才吐出問句。
「我叫西羅,就是日語『白』的音譯。這是主人賜給我的敕名。不記得我了嗎?
汪汪!這樣有想起來嗎?」女人頑皮輕吠,嬌俏歪頭,絲綢般的長髮如瀑搖晃。
「西羅?」李傑皺眉搖頭,沒有印象,忽然間恍然大悟,訝異疑惑:「妳是大白狗?」
「妳一出生,我們就見過了喔。」西羅點頭笑笑:
「我受主人召喚到產房坐鎮,並且奉命在病房守護妳們,寸步不離。
新生兒本就脆弱,妳又原是應死之人,當下性質暫時還游離兩界,橫跨陰陽,
得飲食呼吸幾天之後,經過人間煙火的洗禮才會定性。
然而剛生產完的女性氣血虛弱,生命能量有太多縫隙,不夠堅固,妳又還沒有取名字,
在塵世間的地位並不安穩,要是被魑魅魍魎之類的小雜碎鑽漏洞就不好了。
我整天躲在妳母親的病床底下,直到妳們平安出院為止。
酷羅則是負責在醫院內部巡邏,驅逐一些稍微難纏點的貨色。
那也是我和酷羅接到的最後一個任務。真的……很想念主人呢。」
西羅句尾的語氣遺憾而且寂寞。
「酷羅是誰?」李傑愣怔又問。
「是我老哥。他的敕名是『黑』的音譯。
是他把妳帶來這裡休息,讓我陪妳。妳需要一點時間才能清醒。」
「妳說的……是真的嗎?狗……變人?還有眼珠的顏色也……」李傑半信半疑。
「當然是真的。眼見為憑囉。」
西羅揚手,柔嫩的指尖鑽冒出鋒利硬爪,白皙的膚色瞬間泛烏發青,
在李傑眼前晃了晃後才恢復原樣:
「靠著不會被凡人識破的小法術,我們可以偽裝成人,方便行動,
就連氣味都可以隱藏,眼珠顏色當然也能改變。
雖然現在是深咖啡色,但現出原形就會是紅色的喔。」
西羅指指自己眼角,瞳眸中閃過一抹暗紅。
「我需要消化一下。」李傑迷惘眨眼。
看到和聽到的一切都太過不可思議,根本就超現實,比為什麼會被綁架更難理解。
如果這些都是真的,那西羅和酷羅不就是傳說中的……妖怪?
更詭異的是,李傑竟然一點都不害怕,只是一時間還無法視為理所當然。
畢竟要推翻腦中根深蒂固的生活常識並不容易。
妖怪只存在於民間故事,不可能出現在真實世界,更遑論曾和自己的嬰兒時期發生關係。
「妳不舒服嗎?要不要再躺一下?」
發現李傑表情不太對勁,有些糾結,西羅一面引導她重新躺下,
一面哄孩子般,輕拍著她的胸口說道:
「妳中了黑袍的咒。我們對翼族的術不熟,不知道會不會有後遺症。
再觀察久一點會比較好。」
「黑袍和翼族又是什麼?」李傑頭昏腦脹的無力發問,越想弄清楚就越不明白。
「這就說來話長了。等妳精神點再解釋好嗎?」
西羅側躺在李傑身旁,以手撐頭凝望著她。
女孩忽然轉過身來,把西羅當成抱枕,並且將腦袋埋入飽滿柔軟的胸脯中。
西羅溫柔的摟住李傑,任憑依偎,輕輕撫摸她的後腦,語氣憐惜:
「我知道妳剛失去最重要的人,也知道每個人的母親都是無可替代。
但只要妳需要溫暖,我隨時都歡迎喔。以前我也像這樣抱過妳呢,就在妳剛出生不久。
那時候妳還好小好小,包著襁褓,連眼睛都懶得睜開。」
「真的嗎?」李傑啞聲撒嬌,尋求慰藉,不單眼眶迅速濕潤,細瘦的臂膀也隱隱發抖。
她不知道這時候為什麼會突然想起媽媽。而且比以前的每分每秒都更想念她。
李傑願意付出一切,只為再見母親一面。
與母訣別的孤女潸然淚下。她原本沒打算要哭的。
「真的啊。按照醫院的標準流程,應該要把妳放在保溫箱裡。
但是妳的情況比較特殊,只有待在母親身旁才最安全。
所以我對醫護人員動了點手腳,讓他們同意直接把妳交給母親。
育嬰室到病房的那段路,就是我親手抱著妳過去的。其實我比較習慣用叼的。」
西羅掩嘴,噗哧失笑。李傑聞言,也在西羅懷中破涕為笑。
「乖孩子,睡吧。天大的事,睡著就好。等妳醒來,我們再慢慢介紹。」
西羅的語調有種魔力,讓李傑的精神緩緩放鬆。朦朧之間,李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