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廠裡只有昏暗的燈光，車頭大燈一閃一閃地打在牆壁上，慎言看著刺眼的車頭燈發楞
。
他左手腕上的錶指著晚上八點半，晚餐後的一個小時。前半場的完美約會到了後半場便完
全走樣。雖然芸書讓他送她回家，但她態度冷淡，一路上面無表情、不發一語（慎言也不
知道該說什麼），像是要他不要再來找她了。
他們會冷戰一段時間吧！正確說來是芸書會和他冷戰，而他只得乖乖接受。
他的腦袋一片混亂，芸書在河堤旁的草地上說的那些話他還不太能消化，所以他逗留在停
車廠裡，目前他還擠不出一絲力氣面對莉莉。雖然莉莉不太想理他，但他不能不發一語，
要不然莉莉會發現他的不對勁，他不知道她會怎麼樣，但慎言不希望讓莉莉胡思亂想。
好一會兒，慎言終於平靜了一些，他提起力氣走下車。
在電梯裡從公事包內拿出鑰匙。
莉莉大概來不及把客廳整理好吧！他心裡這麼想。她根本沒想到我會那麼早回來。
走出電梯來到門前，慎言深吸一口氣才插進鑰匙。門一開，眼前的景象又嚇得他差點不能
呼吸。髒亂的客廳已不足為道了。
「你終於回來了，原本還想打電話到你辦公室找你呢！雖然你不一定會在辦公室。」慎為
邊走向他邊說道，最後那句話是放低音量在他耳邊說的。
天啊！現在是什麼情形？慎言在心裡吶喊。
他看向莉莉，她回給他求救的眼神，而她身邊正坐著她的母親，現在她們一同出現，兩人
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叫人以為她們是雙胞胎。他對語瑜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一點頭緒都沒有
，難道是慎為帶她來的嗎？
他的目光忍不住停在語瑜臉上，莉莉是他們兩人的孩子……天啊！真難以想像他會和這個
女孩結婚生小孩。
語瑜一對上他的目光，馬上慌張地從沙發上站起，臉紅透了！
「羅先生！」語瑜怯怯地看著他，「我沒想到這是你家，我以為這是琪琪姊的家……我是
說我沒想到你和琪琪姊是朋友，這是你家，我未經你的同意就來了，真的很抱歉。」
慎言才發現自己失態了，竟然這樣盯著她看。
他原本不知道要說什麼，但在莉莉的眼神「指示」下，擠上笑臉說道，「別這麼說，琪琪
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妳不用那麼介意。只是我沒想到妳和琪琪也認識……」他看著莉莉
，臉上依然掛著笑容，但內心卻暗罵莉莉竟然沒告訴他早和語瑜見面了，而她們兩人似乎
相當熟了。
慎言淺白的客套話就足以讓語瑜露出安心的笑容，但隨即又把頭低下去。
慎為也跟著說道，「對呀！何況妳們也相過親，也不算不認識。何必這麼客氣呢？」
語瑜抬起頭，圓圓的眼睛看著他們兩人，「其實那次並不算相親，我有事先走了，我們根
本連自我介紹都來不及呢！真的很抱歉，羅先生！那天真是失禮。」語瑜再次道歉，表現
出富家千金應有的教養。
莉莉故作驚訝地大叫，「那天慎言回來就和我說這件事，還說一定要再約妳出來。不過那
時候妳快期末考了，實在不方便打擾妳，等到現在妳都放暑假了。唉！一定是慎言工作一
忙就忘了，還好妳來找我，正好了了他的心願。」
莉莉看向慎言，一副熱切樣就是要慎言快點附和。
慎言瞪大眼，對莉莉近乎顛倒事實的言論感到驚訝。不！那天明明就是他看她一副死人臉
才為了討好她而說要再約語瑜出來。雖然是他主動提出，但她應該知道他其實沒有那麼熱
衷。他發現女兒有一項特質──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那天她也用這個本領安撫了芸
書，現在又用在自己母親身上，更要命的是他還得配合演出。
為什麼是在他和芸書鬧得不愉快時讓他做這種事？他的思緒還停留在河堤，如此更讓他的
罪惡感急速攀升。
慎言放鬆表情，重新擠上笑臉。好吧！他無法「反抗」莉莉。
「是啊！真的很抱歉，陳小姐！我最近工作真的太忙了，不過我是真的希望能再一次和妳
相親，好好認識妳。」
語瑜臉上單純的喜悅不及掩，兩頰的紅潤更是從慎言進門就沒褪過。語瑜輕易地就相信慎
言的話，一點都沒因為白等了那麼多天電話而有一絲不悅。
慎言不僅要承受對芸書的罪惡感，還得要忍受對語瑜的。該死的莉莉，不僅把他的客廳弄
得一團糟，還把他的處境胡搞一番。還有，她不是要他好好地和芸書在一起嗎？現在又要
他給她母親希望是怎麼回事？她根本不把他當一回事吧？隨隨便便地擺佈他。
到底誰才是老子呀？
慎言將目光轉向慎為，想藉此逃避那兩個女人。
「你怎麼會來這裡？媽媽知道嗎？」他語氣略為嚴厲，對慎為沒告知一聲就跑來感到不悅
，尤其他剛剛是用「被我發現秘密了」的眼神看他，讓他有些「惱羞成怒」。
慎為沒在意他的怒氣，點點頭說道，「知道呀！我以為媽媽會打電話和你說一聲呢！」
「說什麼？」
「我會住在這裡一段時間。」
慎言感到驚訝，莉莉也瞪大了雙眼。
真是一團混亂！慎言在心裡暗罵，頭漲痛的厲害。
語瑜畢竟是富裕家的小姐，雖然平時驕縱任性，但關於禮儀還是有一些底子。
她看兩兄弟似乎要談私事，便開口說道，「時候不早了，我也該走了。」
莉莉回過神看著她，「李叔要來接妳嗎？」
語瑜輕輕點頭，「嗯！我剛剛打電話給他，要他九點來接我，時間差不多了。」
莉莉點點頭。
「琪琪姊！妳送我下去好嗎？」
「當然！」莉莉說道。
語瑜和兩兄弟道別，慎言在莉莉的眼神「指示」下再三向她保證一定打電話給她。
莉莉走在語瑜的身後，和她一起出了門。
慎言等她們一出去，整個人無力地攤在沙發上。他邊拉開脖子上的領帶邊問慎為，「發生
什麼事了？媽媽怎麼會要你住我這裡？」慎言覺得不管發生什麼事，母親要慎為來打探消
息的用意居多，看來他的日子會很難過了。
慎為聳了下肩，「二哥回來了。」
慎言瞪大眼，「慎諾回來了？怎麼那麼突然？」
「好像是因為失戀吧！他回來一個禮拜了，每天都關在房間裡，媽媽很擔心。」
「失戀？他又不是沒失戀過。」慎言不明白地問。
就他所知，從來就只有慎諾拋棄人家，也許這次踢到鐵板了吧！
「人總要跌一次跤呀！」慎為說道，「他還說不回美國了。」
「爸爸會氣死吧！」
「媽媽說二哥只是在說氣話，還說如果到時候他真的不回去，她也會想辦法逼他走的。我
很懷疑媽媽有這個本事。」
慎言明白慎為的意思，母親的威嚴在慎諾面前一點用處都沒有，他就像是顆皮球，對他使
多大力道就回彈多少給你。慎言希望到時慎諾自動回美國，不然家裡又會引爆一場戰爭，
而最後十之八九會是母親妥協。
「為什麼爸爸沒和我說慎諾回來了呢？」慎言問道。他們可是在同一個地方上班，還每天
見面呢！
「也許忘了！爸爸還在為我的事情和媽媽冷戰呢！很少回家，也沒太注意二哥的事。」
「話說為什麼慎諾回來，媽媽就要你住到我家？你和他吵架了嗎？」
慎為原本精神奕奕的臉變得有些憤怒，「你也知道他以前不爽總愛拿我出氣，這幾天他一
直找我麻煩，連媽媽都受不了了，也管不了他，所以就叫我來避避囉！」
「順便再和她回報我的消息嗎？」慎言挑眉看了他一眼。
「我不會做這種事。」慎為翻了個白眼，「不過那兩個女的是怎麼一回事呀？我知道陳語
瑜是你相親的對像……對了！爸媽都很希望這件婚事能成。那個王小姐真的是你朋友嗎？
她住在這裡多久了？劉芸書知道這件事嗎？」
一連串的問題讓原本就很疲憊的慎言大吃不消，「我沒必要和你解釋那麼多吧！」
慎言當然知道爸媽很看重這場相親，對方父親是銀行業的重量級人物，政商關係都很好，
能結成親家等於是為家族找到了靠山，將來「康偉食品集團」要登上食品業的龍頭也絕非
難事，這是可遇而不可得的機會，何況對方還那麼喜歡自己。
可是……芸書……
他覺得有兩股力量用力拉扯他，一邊是芸書，另一邊是以莉莉為首的羅家人，芸書單憑自
己的力量就能和羅家人戰成平手，甚至略為領先。只要自己一往芸書那裡偏，羅家人便會
用更大的力量（母親的厲色和莉莉的紅眼睛力道最強）將他拉回中線，他永遠都靠近不了
芸書，他的心永遠將懸在那裡搖擺不定。
慎為不滿地看著他，「如果不解釋清楚，我會覺得你很亂。」
慎言瞪了他一眼，想了一會兒，覺得自己應該和他稍微解釋一下，畢竟慎為是他的親人，
雖然和他相差八歲，但是是在羅家他唯一能商量事情的人。
「琪琪應該有和你說她剛從美國回來，暫住在我家。」
慎為點頭，「嗯！她還說了很離譜的理由──等男友電話。」
看來莉莉見風轉舵的本事沒用在慎為身上。不過也不能怪她，謊言最好從一而終，否則哪
天慎為和芸書見面聊起這件事就完了。而且不是莉莉完了，是他完了，因為莉莉過了三個
月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
「我知道！但事情真的如此，她得要留在這裡等電話。」
慎為不再問下去，但表情明顯是不相信慎言。他將話題移到語瑜上，「那陳小姐呢？」
「也如同她所說那樣，不過……我沒有像我剛剛說的那麼積極地想一再約她出來。你也知
道我和芸書的關係。」
「那你幹麻表現得那麼熱情？」
慎言表情不自在，「我也知道爸媽的態度好嗎？
「那你打算怎麼辦？」
「走一步算一步，芸書知道我的難處，而我知道爸媽對這次相親的態度，何況既然說了會
約她出來，那就一定要做到。」
「劉芸書還真是可憐的女人。」慎為忍不住嘆道。
慎言不發一語，腦海裡盡是芸書在河堤旁傷心哭泣的模樣，他痛恨自己那麼懦弱，連一句
令她安心的話都給不了。但實際上他什麼都給不了她。
慎言繼續說：「我還是不太相信王小姐的事，她和你的關係一定沒有那麼單純，但看你對
劉芸書的態度又不像會亂搞。我實在被你搞迷糊了。」
「隨便你要不要信，我也對琪琪很頭痛，只希望她男朋友快點打電話來，這樣也許她就會
離開我家了吧！」他站起身，指著房子的另一頭，「如果你要住這裡就只能選另外那兩間
房間，客房被琪琪住了。還有，白天只有你們兩人在家，沒事不要打擾琪琪。」說完，他
轉身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慎為在他身後喊著，「這樣還說她只是你的朋友，劉芸書也太可憐了吧！」
慎言沒有理他，腳步沒停下地走進房間，再不小力地關上門。
他要好好整理自己，然後找莉莉算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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