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是平靜的一覺到天亮。
　　已近中午時分，小然睜開迷濛雙眼，發現自己躺在房間的床上，心想大概是
被媽媽發現，把自己抱上床的。反正從小到大，媽媽也看習慣了，見怪不怪。苦
笑一下，想起那隻小雪貓，趕緊起身尋找著，卻沒發現半點貓蹤。這時房門推開，
小然的媽媽冷伊晴走了進來。小然是單親家庭，自小便從母姓。
　　「媽，妳有看到那隻小貓咪嗎？」
　　冷媽媽怔了一下，說：「哪來的貓？昨晚妳又夢遊到客廳嗎？好久沒見妳這
樣，又復發了？」
　　露出一雙賊賊的眼，小然知道不能實話實說，於是應著：「好像是吧。不過，
我在外面撿到一隻貓咪，雪白色的，妳沒看到嗎？」
　　冷媽媽搖了搖頭，指著書桌說：「貓咪是沒有，倒是在妳身上撿到一張撲克
牌，我放在桌上。」
　　「可能跑走了吧……」小然隨即一躍而起，來到書桌前，拿起撲克牌一瞧，
心裡嘀咕著：「黑桃七……啊，昨天在酒吧的一言男，記得他有拿撲克牌出來……
難道是他偷偷放在我身上的？」仔細端詳這張平凡的撲克牌，既沒有特別之處，
材質也一般。小然悻悻然的將撲克牌收到口袋裡，笑著對媽媽說：「肚子餓了，
今天有煮粥嗎？」
　　「有，妳最愛的地瓜粥，一起來吃吧。」
　　享受完母親的手藝，小然正準備外出，伊晴冷不防的叫住她說：「小然，有
事記得跟媽媽說，不要一個人憋著。」伊晴也知道女兒砸斷吉他的事。
　　小然怔了一下，知道媽媽關心，於是給了一個飛撲抱，親著媽媽說：「妳放
心，沒人要我，我就一輩子陪著妳囉。」
　　「自己在外多小心，開心一點。還有，既然妳的噩夢又復發，別太晚回來，
懂嗎？」
　　「嗯，沒問題。」咬著一口小熊餅乾，笑笑的推開大門，準備前往學校。雖
是星期天，卻有個重要的活動，絕對不能錯過。
　　半小時後，來到學校活動中心五樓的禮堂，小然看了看時間，還好沒有遲到。
走廊上人潮陸續進入會場，小然來到門口，看著海報上的字樣寫著─「李蘋個人
鋼琴獨奏會」。
　　「蘋兒要加油唷！」開心的步入會場，尋到視野最佳的位置，才剛坐定，前
方一道身影映入眼簾，一位長髮女孩在她的右前方坐下。
　　「是她……吳霈儀！」
　　情敵相見卻沒有分外眼紅，因為男主角並沒有愛相隨。小然心中雖不是滋
味，但畢竟是好姊妹的首次獨奏會，她按耐著情緒，低幕眼再起，打算眼不見為
淨。
　　燈光漸暗，舞台的聚光閃耀，一身藍色禮服的李蘋，踏著優雅的步伐來到舞
台中心。簡單的躬身，伴隨著掌聲，盈盈來到鋼琴旁，移步、坐落。幾個呼吸聲
後，黑白琴鍵輪轉而起，表演的是貝多芬的田園鋼琴演奏曲。
　　小然心中喜悅，因為這是李蘋夢想的一天，很替她開心。一個樂章過後，小
然眼前閃過一個圖案，右前方的吳霈儀剛好彎身，露出後頸的刺青。
　　「奇怪……二把劍怎麼會旋轉？」正當她疑惑時，周遭的轉變令她差點叫出
聲來。
　　「……這裡是哪裡？」
　　原本的禮堂消失了，鋼琴聲也不見了，眼前的刺青也被迷濛的街景所取代。
小然這才真正叫出聲來：「啊……難道我又做夢了？不對，夢裡我沒來過這裡，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街道兩旁盡是三層樓高的矮房，地上由不規則的紅磚鋪成，四周被一大片的
迷霧壟罩。街燈是詭異的紫光，一閃一滅，似乎在指引著小然邁步的方向。也許
是一輩子被怪夢困擾，小然沒有多想，猛吸一口氣，小心的往前探索著。
　　二十分鐘過去，街道像是沒有盡頭，也無任何人跡，小然不禁心慌起來。
　　「天啊，我該不會困在這個夢裡，醒不來吧？」
　　繼續走著，四周的景色慢慢有了改變。迷霧漸散，紫光消失，兩旁的矮房發
出柔和的光亮。小然停下腳步，望著前方聚集的白芒，漸漸幻化為一道身影。她
已經不再害怕，反倒希望有人快出現，沒有退卻，跨步向前。
　　白芒散去，一個削瘦人影映入眼簾。瞧那蒼白的臉，嬌小的身軀，雙腳騰空，
離地一尺。在空氣中飄盪，猶如遺世的花朵，綻放著孤寂。她，是個女孩，緊閉
著雙眸。
　　「妳……是人嗎？」小然怯怯地問著。
　　蒼白女孩慢慢打開眼睛，深呼吸一口，微笑地看著小然，卻是不說話。
　　小然急了，嘟著嘴追問：「就當妳跟那些夢是一樣的，到底有什麼目的？」
　　「嘻嘻，姊姊說對了。」蒼白女孩終於開口，卻像個孩子一般。
　　「哪招……」小然使喚招牌的低幕眼，再踏前一步，指著她說：「別打啞謎，
我最不會猜了，趕快給我說清楚！」
　　沒想到蒼白女孩摀嘴低笑，嬌聲說著：「嘻嘻，我知道妳笨笨的，所以妳每
一次都躲不開我，我明明都有給妳提示了說。」
　　「每一次都……躲不開妳……」一股寒意自心底竄升，小然用力的將伸出去
的右指給拉回來，慢慢退了二步，抖問著：「妳……妳……是什麼意思？」
　　一陣笑聲，蒼白女孩化為白芒，瞬間穿越小然的心窩。多麼熟悉的痛楚，她
忍不住大叫一聲：「雪羽箭！」卻沒想到，白芒再次匯聚成蒼白女孩，竟也跟著
大喊一聲：「好痛！」
　　不同以往的夢，這回沒有甦醒。小然趕緊摸摸胸口，幸好完整無缺。
　　「不對啊，我記得妳不是長這個樣子。」小然說的是夢裡射出雪羽箭的女子，
同樣的長髮，身形卻高挑許多；她那刻劃的容顏，絕不是眼前小鬼的模樣。
　　「真的笨，我就是雪羽箭！」
　　「箭……好吧，畢竟是那個夢，也沒啥好奇怪的。」
　　「嘻嘻，我的名字叫做雪羽，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必須來找妳了。」
　　「妳說什麼！」小然終於怒了，上前用力一揮，雪羽輕鬆的躲開。
　　「快來追我吧，嘻嘻。」
　　不想再被自己的夢捉弄，小然怒喊一聲：「搞清楚，這是我的夢！」
　　一個追奔，小然竟然騰空飛躍，雪羽嚇了一跳，雙腳在空中輕點，如彎弓般
往後瞬退十尺。小然似乎沒有察覺自己變成了輕功高手，只想死命的將這個沒有
禮貌的小鬼逮住。就這麼跑跑追追，在淡淡的迷霧裡，二個美麗身影如仙子般嬉
戲著。
　　「天啊，妳也太會躲了。」小然喘著氣說。
　　「嘻嘻，姊姊有進步唷，多虧我教的好。不過，剛剛我往左邊旋舞的時候，
你只要踩著青萍水的步伐，應該可以稍微碰到我的衣角……」雪羽嘟起嘴笑著，
「姊姊別用瞇瞇眼看我，這樣挺好色的！」
　　「什麼瞇瞇眼？這是姊姊招牌的低幕眼！」怔了一下，幹嘛跟她親密的姊妹
相稱。忽然，小然「咦」了一聲。
　　雪羽在她周身旋舞，笑嘻嘻地說：「妳終於發現不同了。」
　　「我……我飄在空中……」小然這時才發現自己竟然飄浮在空中，而且周遭
的景色跟剛剛完全不同。環顧一圈，四周都是高聳的樹木，東南方有間小木屋，
而腳底下是個碧綠又金黃的湖水。
　　「我知道這裡……」小然看著雪羽說：「夢裡面的迷霧森林？」
　　「是啊。不過這只是我變出來的空間，嚴格說起來，是妳進入我的意識中，
並不是妳說的夢。下面就是青萍湖，只可惜每次妳都學不會青萍水，否則我們玩
起來可更有趣了。」
　　「青萍湖……」小然瞬間將夢境回顧一遍，傻傻地對著雪羽說：「那個會電
人的湖？」
　　「是囉，不過只要踩著青萍，自然無礙，這也是青萍水的練功法門！」
　　想起那幾次被電暈的感覺，小然不敢再往下看。但聽雪羽自顧說著如何訓練
小然，以及她在夢裡的一些經歷，最後還提到剛剛被小然弄痛的疑惑。小然心裡
沒有半點想法，正想問雪羽自己為何能飛起來？誰知道她心之所念，身體突然一
個下降，直往湖面下墜！
　　雪羽說的陶醉，竟也來不及反應，望著瞬間下墜的小然，滴咕著：「原來姊
姊會漂浮是個意外！嗯，筆記起來。」
　　「媽呀！救命啊……」緊閉雙眼，震天叫喊，幾秒鐘後，小然突覺周遭氣氛
很不同。她張開雙眼，只見迷霧森林已經消失，自己好端端的坐在禮堂座位上。
台上的蘋兒正彎身謝幕，卻抖著身軀，遲遲沒能抬起身來。
　　「對不起……我不是……」
　　「冷！小！然！」
　　優美的鋼琴獨奏會，就在蘋兒的尖叫聲裡，謝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