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讀無音樂已完結之網站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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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愛我，我不會再寂寞 」
擺出甜美笑容，唱完〈因為你愛我〉，即使我努力模仿王若琳低沉慵懶的嗓
音，相似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但台下餓壞的賓客，只有四成的人放下筷子鼓
鼓掌。
身兼司儀的魏主任叫住我，我把麥克風遞給她，她朗聲對賓客宣佈：「接下
來，新郎的好友兼新娘的表哥林揖辰先生，要送個禮物給新人──他曾經得
過兩屆科學園區卡拉OK比賽冠軍，他想和我們美麗的女主唱對唱兩首歌，送
給新人，大家說好不好──」
一些年輕的女方親戚拍手鼓譟，鄭恬佳不在主桌，我看了緊閉的宴會廳大門
，她應該已經在門外等待第二次進場，本來要唱的歌是Olivia的〈海枯石爛
〉，但她表哥要獻唱，我只能配合。
表哥已經在舞台旁等候，一身迷彩裝，抓得刺刺的頭髮，是那個講電話的迷
彩男！
魏主任把麥克風交還給我，又遞了另一支給這位表哥。
「請問你要唱什麼歌？」我看著他身上的迷彩外套和長褲，還注意到他拿麥
克風的右手尾指上套個好大的鈦鋼戒指，我覺得只有羅志祥的舞曲最搭配他
的時尚品味，但，我不會唱羅志祥的任何一首歌啊──
「不要擔心，都是妳很熟悉的歌曲，一聽前奏妳就知道，我跟琴師確認過了
。」迷彩男壓低聲音，笑容神秘。
「最好是。你表妹的文定喜宴上，如果我傻在舞台上唱不出來，她向我求償
之前，我會先要你的命。」我沒好氣地白他一眼。
迷彩男眨眨眼，拿起麥克風轉向觀眾：「第一首歌〈小夫妻〉，獻給我的好
朋友佑誠和表妹恬佳！」
呼，迷彩男說得沒錯，這首歌我會唱，而且十場婚禮中，至少有七對新人會
指定要我唱這首歌。輕快雀躍的前奏響起，我不費力氣將自己切換成另一個
蔡淳佳，用溫暖又有厚度的中音演繹甜膩的情感，同時小心避免聲音飄散─
─「在super market逛了好大一圈，想你愛咖哩或是義大利麵，幸福的食譜
再惡補幾遍　我的優點要你百嚐不厭 」
輪到迷彩男了。
「在下班路上租了幾支影片，有你在沙發就是浪漫劇院，辛苦的時候想著你
的臉，沒有蠻牛活力也會出現 」
出乎我意料，他的歌聲厚實，轉音細膩，聽起來還真是深情又誠懇。我第一
次覺得，這首在婚宴上被唱到膩煩的芭樂歌，真的將婚宴現場染成幸福的粉
紅色。
「喔～小夫妻，我的福氣，這輩子可以讓我愛上了你 」
我們的聲音交融在宴會廳中，大門打開，鄭恬佳換了一套水藍色女神款禮服
，前額繞著一圈水鑽髮帶，款款走進會場，走道兩側擠滿了小朋友，人手一
罐泡泡水，吹出滿天繽紛泡泡，襯著甜滋滋的情歌，啪啪啪啪啪──眾人響
起潮水般的熱烈掌聲，鄭恬佳臉上的笑容更加甜美而燦爛。
掌聲消褪，鄭恬佳坐進主桌座位，台下沒有交談和划酒拳的聲音，我感覺得
到眾人很期待迷彩男和我的第二首歌。
迷彩男看著我，不知是不是燈光的關係，他長長的內雙眼皮下，眼瞳看起來
是透亮的琥珀色，炯炯有神，我忍不住深吸一口氣，心跳漏了一拍──但是
，大男人戴角膜變色片？他還真是太愛美了！
「第二首歌，是一向喜歡西洋音樂的我，難得欣賞的國語老歌。」
迷彩男對琴師張俞笑了一下，張俞彈起細碎的前奏，輕盈的音符像雨聲，我
感覺好熟悉──不會吧？
我看著迷彩男，他頑皮地眨了左眼，而後拿高麥克風，緩緩吐出歌名。
「黎致風先生作詞作曲，〈雲歸何處〉。」
我雙手交握著麥克風，感覺指節不住地顫抖。
每當新郎新娘請我推薦婚禮歌曲曲目，我都會在歌單中偷渡這首歌，但總是
被新人刪掉，理由只有一個：「這是什麼歌？校園民歌嗎？我聽都沒聽過！
」
我深呼吸想平靜激動的心緒，我好想傳這樣的Line訊息給老哥：「不得了不
得了，我黎大歌手，即將生平第一次在婚宴上，在三十六桌賓客面前唱老爸
的歌！」
迷彩男指了指自己，示意我讓他先唱，我點點頭。
「如果妳是雲，我願如風追尋 」
我接著唱：「如果你是雲，我願如天空包容 」
接下來，我鼓起勇氣，不唱主旋律，放輕音量，幫迷彩男合音：「讓妳停留
在我的胸襟，作妳生命的底色，任妳彩繪夢的圖形 」
迷彩男琥珀色的瞳仁亮起讚許的光芒，台下揚起一片驚嘆聲。
我沒和迷彩男事先演練，但他是個有經驗的歌者，穩穩地守住主唱的聲線，
不被我的聲音拉走；不只如此，我的合音非常搭襯迷彩男厚實又細膩的聲線
。
「如果妳是雲，雲的所在，就是幸福的歸處──」
台下再次響起熱烈的掌聲，甚至還有親友鼓譟：「在一起！在一起啦！」
「謝謝，謝謝大家！」
我和迷彩男一鞠躬，彎腰俯身時，我感覺心臟卜卜卜地跳得好厲害；我唱了
幾十場的婚宴，第一次覺得唱歌給這麼多人是件開心的事，而不是一心盤算
著待會兒就要魏主任將演唱費付清──
我抬起頭，看到台下的主桌成員──鄭恬佳掛著滿意的笑容；姑姑看起來很
鎮定，但她緊抿的薄唇、促攏的濃眉，顯示她正壓抑著不悅；而馥湄表姊的
媚眼，完全停駐在迷彩男身上。
我下台後，鄭恬佳和新郎倌在雙方家長簇擁下開始巡行敬酒；我尋找那位迷
彩男的身影，想要謝謝他邀我合唱老爸的歌，卻只見到迷彩男輕拍了馥湄表
姊的肩膀搭話，我聽不見他們的談話聲，但我看得見，表姊笑得好開心，纖
巧的肩膀不住地抖動。
原以為迷彩男邀我唱歌，是因為聽見姑姑對我的訓斥而拔刀相助，原來他其
實是想在美女面前表演才藝拉我伴唱罷了，哼。
我甩甩頭，不管怎麼樣，我還是得將敬酒後的三首歌唱完，我的婚禮歌手人
生，不過就是一首〈金包銀〉，舞台上的盡力演出，其實只是為了幫新郎新
娘的婚禮，增添一筆薄薄金粉般的光芒。
婚宴結束後，我卸下長裙和高跟鞋，換回原本的牛仔褲和針織上衣，確認所
有賓客離席後，我才動身回家，以免被迫和鄭恬佳還有高中合唱班同學們照
面打招呼。
我繞過卡爾登飯店門口的植生牆，呼！只要五分鐘，就可以回到我位在北門
街口的家啦，我要好好睡個長長的午覺──
「小姐！」
這聲音──是迷彩男，不過應該不是叫我。
「黎小姐！」
我現在不想和人說話，我加快腳步。
「月亮小姐！」
這是在叫誰？
「月亮小姐！月亮小姐！」
我轉身，「我叫黎憶星，星星的星，不是什麼月亮小姐！」
「總算問出妳的名字了。」該死，我中計了！
迷彩男臉上掛著一抹頑皮的笑容，「叫妳月亮小姐，是因為月亮不會自體發
光，靠著反射太陽光來發亮；妳唱誰像誰，沒有自己的聲音，不就像月亮一
樣嗎？」
可惡，我以為他叫我月亮，是嫌我臉圓，沒想到理由比我所想的更沒禮貌，
這個男人還是唱歌時比較可愛，至少不用聽他虧我的不堪言論。
我轉回身繼續走。
「我可以要妳的聯絡方式嗎？」
他大氣不喘，一點也不見羞澀，看來是位搭訕高手；看他高個子，長得也不
錯，應該很受女生歡迎，但是，先前才向我表姊搭話，現在又要我的聯絡方
式，這位迷彩男的心，和他衣服上的圖案一樣花！
我沒好氣地回答，「你要結婚了嗎？需要婚禮歌手嗎？你很厲害，自己唱就
可以了，掰。」
「我沒有打算結婚，我想問妳，妳這麼會唱歌，長得也很漂亮，有沒有自己
組團？」
「組團要趕場，東奔西跑，太累了，我只在卡爾登駐唱。」
「妳可以只跑新竹縣市的喜宴，怎麼會太累，只是妳應該走出自己的路，不
需要copy別人的唱腔，像妳唱〈雲歸何處〉，沒有學任何人，其實比其他首
還要好──」
「對我而言，當月亮就可以了！」我忍不住提高聲量，表哥先生嚇得後退一
步。
「還有，討論音樂可不是個很好的把妹理由哦，而且，我有男朋友了。」
迷彩男愣住了。
我知道有些男生會不斷貶抑女生，來拉抬自己的聲勢，搏得女生的注意，這
個迷彩男，心態和小學生一樣幼稚。
我頭也不回，拎著裝了禮服和樂譜的沈重大包包，沿著北門街繼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