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魯蛇,取自英文『loser』的諧音,泛指失業或領22K,且交不到男女
朋友的失意人們。
我,劉邦茫,就是最典型魯蛇。今年的我已經32歲,一事無成,無一
技之長,單身逾十年,是一位非法的計程車司機。何謂非法的計程車
司機呢?合法的計程車司機必須要有職業小型駕照以及職業登記證,
但我卻考了N次都考不到職業小型駕照。
正所謂,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我將老爸留給我的二十多年綠色
福特汽車烤上了黃漆,冒充成計程車在台中市區營業。眼尖的人一看
就知道我的車牌根本就不是計程車的白底紅字五碼車牌,而是白底黑
字的六碼車牌。
令人諷刺的是,我的車牌號碼為『GG-5264』,諧音是『GG我愛來死
』,但也有人說是『GG我愛魯蛇』。總之,兩種諧音都不是十分討喜
。
由於車牌很容易遭到識破,我的計程車生意並不是很好,每一天載的
客人都屈指可數。除此之外,每天晚上七點,我都會免費到『日月神
』醫院去載一位女醫師回彰化。這一天當然也不例外……
「邦茫,吃飽了嗎?」一位幸福洋溢的女人上到了副駕駛座。她長得
雖然並不是妖嬌美麗,但卻有著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幽雅脫俗氣質。
女人名叫『薄冰冰』,與我國小、國中同班了九年。高中時期,我就
讀彰化高中、她就讀彰化女中,看似門當戶對的我們曾在一起一陣子
。
無奈我在大學聯考失常,老爸又逼我賺錢,從此就過著打零工的生活
。然而,薄冰冰考取了台大心理系,成為了心理醫師,消長之間決定
了我們兩人的命運分歧。
「送你回家後,寡人就立刻去吃晚餐。」我道。因為我的名字中有漢
高祖『劉邦』二字,所以自幼習慣自稱為『寡人』。
「邦茫,我下個月要結婚了!」我將車子行駛在馬路上時,薄冰冰遞
了一張紅色喜帖過來。
「什麼!你真的要與『向宇』那個王八蛋結婚。」我氣憤地將喜帖甩
到後座。
如果說我是魯蛇,那麼向宇就是代表人生勝利組的『溫拿(winner)』
。向宇從國小到國中都是全班第一名,高中就讀台中一中的資優班,
大學進入台大念醫學系。
原本日月神醫院院長『任我性』因為召妓的醜聞遭到董事會開除,改
由向宇的父親『向汶添』繼承。向宇大學一畢業,向汶添又將院長的
職位讓賢給自己兒子,使得向宇成了年收入逾一億的富翁。
「向宇又沒有得罪過你,你幹麼罵他是王八蛋?」薄冰冰氣沖沖道。
的確,向宇並沒有得罪過我,我會罵向宇王八蛋純粹是他搶走我心目
中永遠的女神,薄冰冰。
「一個真正愛你的人,就要敢為你擋死。向宇敢嗎?依寡人看,向宇
這個人從小就只會讀書,如果大難臨頭時必定會棄你於不顧。嫁給這
種王八蛋,你是不會幸福的。」我擠出唯一能夠數落向宇的話。
「夠了!跟你同學那麼久,我知道你是對我還存有一點情意才會說出
這種話。邦茫,你要認清楚我們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你應該去闖
一番事業,找一個適合你的女人廝守一生。」薄冰冰轉過頭去看著窗
外,依稀對我有一些不屑。
我們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這一句話讓我聽得十分刺耳。倘若說我
和薄冰冰是不同世界的人,那此刻我們又怎麼會在同一台車內?
「是啦!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寡人打從聯考失利那一刻就注定是幽
靈界的遊魂。」我喪氣之餘狂催油門,連闖了三個紅綠燈,還被一台
測速照相機給照相。
「你幹麼?快停車。」薄冰冰搥打我的胸前,還不斷尖叫著。
我將車速飆到一百三十公里後在環河路與五光路的交會處將車子緊急
剎車,任我的頭狠狠地撞上方向盤上的喇叭。
叭……在這一道長音之中,薄冰冰慌慌張張走下車,很明顯地是被我
激動的行為給嚇到。
「謝謝你這兩年多來載我下班回彰化,從明天起我會與向宇一起下班
,不需要你麻煩了!這些錢不無小補,你收下吧!」薄冰冰匆匆忙忙
地放了五千元在副駕駛座,接著攔了一輛計程車離去。
我二話不說,追上了薄冰冰搭乘的計程車,還刻意將車子靠了過去。
我的車究竟是二十多年的老車,當兩輛車子擦撞時,我的車後視鏡被
撞斷、計程車的後視鏡卻只有鏡面破裂。
「乾!你在衝三小?」計程車司機搖下車窗朝著我謾罵,還對我的車
吐了一口檳榔汁。另一方面,薄冰冰將頭側向一邊,對我的失控行為
完全漠不關心。
「既然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你幹麼給寡人台幣。寡人要的是冥紙,
哇哈哈……」我一把抓起薄冰冰給的五千元,瀟灑地往計程車的方向
一灑。
我在大笑之中降下車速,看著薄冰冰的背影隨著計程車遠去,但接踵
而來的卻是無窮無盡的落寞湧入心頭。我知道這一幕很有可能是我這
一輩子最後見薄冰冰一眼了!之後就算我們在路上相遇都已是視同陌
路。
在這個當下,我的心中浮現了一道輕生的念頭。如果死了,正好可以
兌現薄冰冰所說的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
「烏日高鐵站,立刻!」一位壯碩的中年男子坐上副駕駛座,還以一
把利刃抵住我的脖子。
「老哥,你沒事拿開山刀幹麼?是要去殺人嗎?」我淡定地開著車。
中年男子訴說著他的故事。他是一位寫了十年卻沒有成名的小說作家
,筆名叫做『紫昌曲』。這一次他投稿的『魯蛇幫邦茫』小說全部石
沉大海,所以先後到皇冠、東立、尖端、角川、長鴻、春天、蓋亞、
說頻文化等出版社去砸雞蛋、灑冥紙。最後一站就剛好是位於台中烏
日區五光路上的說頻文化。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老哥在小說界失落,寡人在情
場失意,咱們就一起重新投胎做人吧!」我忽然將油門踩到底,讓車
子以一百四十公里的速度飛奔在環河路上。
「你要幹什麼……」紫昌曲驚嚇道。
「重新投胎做人阿!等一下路過烏日大橋時,寡人要將車子開入烏溪
,好結束這一生。」我抿嘴一笑。
「我還不想死,快給我停車!」紫昌曲將刀尖輕刺著我的心臟,威脅
著我停車。
「老哥阿!寡人既然都要死,哪會計較是死在你的刀下,還是溺死在
烏溪裡。你如果要殺寡人就乾脆一點,寡人到地府後不但不會向閻王
舉發你,還會感謝你讓寡人解脫。」我將眼前的生命危脅視若無睹,
還訕笑著紫昌曲不敢殺人。
就當紫昌曲奮力與我搏鬥時,車子已開上了烏日大橋。我將方向盤一
轉,任車身撞毀了路肩的柵欄。碰一聲巨響,車子的部分零件以及玻
璃散落一地,車身的主體飛出了烏日大橋,往烏溪墜落。
頃刻間,一陣涼意席捲而來,大量的溪水湧入車內。我正準備閉上雙
眼坐以待斃時,頭頂上卻被紫昌曲用刀柄狠狠一敲。
「馬的!我還真倒楣。寫小說的貴人還沒遇到,竟然先遇到你這個不
怕死的計程車司機。」紫昌曲推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將我拉出車外。
車門一開,我倆立刻遭到溪水給滅頂。我肆無忌憚地在水中大口呼吸
,任大量的溪水灌入我的鼻腔裡,就連被水嗆到的咳嗽也懶得去咳。
不消五秒鐘,我呼吸到了新鮮空氣,紫昌曲正拖著我的身體往岸際游
了過去。
「我們已經死了一次了!再怎樣都不會比現在還要慘。好好地重新做
人吧!」紫昌曲在我臉上甩了兩個巴掌後離去。
此時,我聆聽著涓涓的烏溪河水,在岸際上睡了一場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