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間與大廳截然不同的房間。有華麗的懸燈,宮廷造型的寢具床櫃。被套枕頭
縫著純手工,鮮豔精細的繡花。裡頭填充了品質優良的棉絮羽絨,光是看著就能體會
的柔軟。梳妝台盤繞著生動的鏤空雕刻,是鵑鳥和枝幹的情境搭配。偌大的落地窗被
巴洛克風的簾幕所覆蓋,怵目的暴雪像不過是螢幕上撥放的大自然記錄片,實質的威
力一點也傳不到這邊的世界。比起一樓俐落的裝潢,這裡就像自成一格,有著完整機
能的國度。擁有自己的律法和經濟制度。那讓芙格麗聯想起在機上俯瞰著的陌生城市
。
「這原本是我妻子的房間,好一段日子沒使用了。每天都會打掃,不必擔心額外
的負擔。妳的還是歸妳的,我的是我的。」雷米說。他指向了對角一扇感覺很沉的黑
色拉門。「從那裡進去是浴室,盥洗物品想用就用吧。沒什麼關係。」
芙格麗不完全明白雷米的意思,但總之她需要的只有熱水。冒著適當的蒸汽,能
夠將腳趾到髮梢都徹底浸泡著的熱水。
『謝謝。』
雷米離開房間,將門帶上。芙格麗不知怎麼忽然在意起雷米的妻子。為什麼住在
同一個屋簷下,夫妻之中會有特定屬於誰的房間呢?眼睛看到照片,耳朵聽到名稱。
卻沒有見到本人。到哪裡去了呢?那意義怎麼想都攀附著不堪的情緒。
芙格麗走到房間中央,脫掉最外層的禦寒外套。原來那並不特別厚重,是在拉鍊
底下又出現了拉鍊。芙格麗穿了尺碼不一致的兩件外套,她將它們脫下,加快動作捲
好後塞進棉被底下。不要,不要那麼快帶走上面的溫度。芙格麗在心中默念著,微微
皺起了眉。然後是雙層刷毛防水褲,套頭毛衣,和長袖的保暖發熱內衣。用手指扳掉
胸罩的鉤扣,拇指從髖骨兩側向下褪去了絲質內褲。
解開一連串複雜的綁帶後,芙格麗抬起凍裂的腳掌,赤裸地走進浴室。扭轉水龍
頭,坐在浴缸邊緣等待了一會兒。用指背試過溫度,接著站到蓮蓬頭底下,仰起頭用
臉承接著仁慈的水柱。水像感情豐沛的血液,從芙格麗的額頭、眼皮、顴骨、嘴唇…
緊貼著撫過下顎、脖子、鎖骨、乳房…一直到順著腰線,在臀部與雙腿之後被吸進了
連接漆黑深淵的排水孔,發出嗚咽的哀鳴。
跟著接踵而來的水珠,昏光下芙格麗的身體浮現了顏色不均,深淺不一的大小區
塊。那是受到撞擊,微血管壓迫暴裂的瘀青。不僅雙臂,還遍佈了胸口到腳脛的每吋
肌膚。那似乎是發生不久,新鮮而深刻的傷。還帶有一碰就痛的敏感度。芙格麗拿了
放在石板盒中的香皂,小心地清潔全身。用洗髮精仔細搓揉分岔打結的長髮。要不是
可及之處沒有剪刀,芙格麗真想一刀剪掉那些。能不能看都無所謂了。
確認泡沫沖洗乾淨之後,芙格麗取下門後掛著的毛巾把頭髮盤起。沒有理會浴袍
,同樣以裸體的樣態踏出浴室。像一個人旅居在隨處可見的飯店那樣,甚至更不覺得
拘謹。她走到床邊,將被子裡的兩件外套直接穿上。先是小號的,外面再套上大件的
。沒拉上拉鍊,就那樣曲起腳靠坐在床尾的地板。環抱著小腿,手掌握住膝蓋,像感
到十分寒冷般縮著身軀。
這時芙格麗留意到門外傳來的淡淡琴聲,以中低音階為主的旋律,緩慢而沉重的
彈法。按下琴鍵後暫時壓著享用餘音那樣。就算現在沐浴過熱水,腦子清楚的芙格麗
仍然認不出那曲調。只覺得它扣著脈搏融入了自己的心跳,然後逐漸取代了那個。她
遺忘了呼吸,記憶的片段在肺裡開始凝聚,笑容、行李、無求的手臂,機票、護照、
他送的太陽眼鏡…終於承受不住了猛烈地喘著。芙格麗從大外套的內側口袋拿出方才
的酒壺,打開蓋子擺在身邊。再把手伸進小外套的口袋探尋著,取出什麼後兩手捧成
拳握著,貼在唇上輕輕呵氣。芙格麗攤開掌心,那裡躺了一枚啞暗的婚戒。跟她左手
無名指上,明顯是成對的產品。芙格麗把它投進銀壺裡,撲通地溢起威士忌蒸眩的酒
香。她將臉埋進了胸間,撇過頭冷冷望著那些。
(待續...http://www.popo.tw/books/572329/articles/669664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