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談戀愛
2.1
一個人的時候可以做什麼？洗完澡躺在床上，閉上眼睛的我正在發呆。
我很努力的想到底可以做些什麼，可是沒有，真的沒有。
當美食或美酒已經完全不能麻痺的時候，更多的取而代之其實是落寞。
原本我想過了千百次的自由，原來不過如此。
有時候無論是多麼難得的東西，一旦太過輕易擁有，便也覺得根本沒有什麼。
擁有一切的我，曾經以為我缺乏的只是自由。
可擁有了自由卻又如何？
什麼，叫做自由？
還是簡單一點，再怎麼不想浪費時間我也必須在台灣待上一晚。
至於來這裡的目的，一切也要等到明天。
無論如何都想見他，很想見他──所以我來了。
他今年應該上小學了。
八歲了還是九歲？
應該對我一點印象也沒有才對，而我就連一眼就把他認出的把握也完全沒有。
雖然我可以從各式各樣的管道得知他的生活，甚至可以透過遠距離的影響力左
右他的成長。
可我沒有，始終沒有。
多年來他就像是我心底的一個陰影，存在著，不管走到了哪裡都揮之不去。
即使我不清楚他的聲音到底如何，不明白他哭他笑的時候是什麼模樣，可是我
就是想他。
這是天性，也是斬釘截鐵的血源。
他是我的兒子。
自從他三歲那年離開以後，已經五年多沒有見面了吧。
有想過我嗎？
大哭的時候，嘴裡喊得是不是還是媽媽？
我不知道，全不知道。
沒有要求，也根本無須想像，我只想安靜從遠遠的地方看他一眼。
然後就這麼離開。
※
我的初戀發生在十八歲那年，那也是我唯一一次的戀愛。
那一年的他，很帥很高，各方面都很優秀的他在同學之間很受歡迎。
從來，我幾乎從來不曾後悔過愛上他。
只是再怎麼想去愛，現實中的巨大差距，仍然讓我知道無論如何都彌補不了。
不是沒有想過放棄一切，不是沒有想過就這麼跟他隱姓埋名的走過一輩子。
我相信他能給我幸福，也確信他是我要的一切。
可是沒用，現實上的我們打從一開始相遇就已經注定了分離。
印象已經很模糊了，經過了這麼多年的我，走過了無數個國家，看過了這麼多
張的臉孔。
關於他，再怎麼美好的一切似乎也全都敗給了時間。
或許曾經也說過像是永遠的字眼，也說過不會忘記吧？
但人就是這樣，即使像是我這樣的女人，一樣喜歡承諾根本就辦不到的事情。
他，過得好嗎？
那一切我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
索興爬起床，我一個人走在桃園的街道上。
我知道自己離他們很近，幾乎一個轉身就能馬上看見。
一千多公里的距離我都來了，跨越五年多的時間我都等待了，只是為什麼──
我想我沒有辦法接受的是，他們跟我已經完全成為了徹徹底底的陌生人。
我是誰？誰又是誰呢！
一般人大概都不會記得自己的曾祖父叫什麼名字。
可是我不同。
打從一出生，他的名字便注定如影隨行的跟著我一輩子。
因為他的名字叫做阮永瑞，從歷史上來說是越南最後一名皇帝！
所以幾乎──如果早生幾年的話，我真的就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公主。
然而這個不合時宜的身份，在2016年的今天其實會有點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所以我幾乎並不向任何人說。
儘管阮氏皇朝隨著時代而煙沒，我的家族卻仍究十分的顯赫。
由於先祖們留下了數之不盡的財產，所以即使是現在民主的越南，幾十年來
我的家族幾乎仍然全方面控制了越南的經濟、政治、醫療、娛樂──
從小到大我所接觸到的一切，除了錦衣玉食之外，看見得儘是華麗奢侈的名貴。
即使不住在宮殿，大概也相去不遠。
換言之幾乎只要是我想要，便能輕易的獲得物質上的一切一切。
想買衣服或吃大餐的話，我幾乎可以隨時直接買下整棟百貨公司。
我知道自己長得漂亮，天生就遺傳了原本身為越南第一名模母親的我，長得一張
非常精緻的臉孔。
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漂亮的不可思議。
只是這一切一切，超現實的理所當然般加注在一個活在2016年的女人身上。
簡直開什麼玩笑。
我連抱怨的空間都完全沒有，究竟有什麼可以抱怨的呢？
這麼完美的一切，原本就徹徹底底的注定了我跟任何人全都不同。
再怎麼陌生的國家，大馬路逛起來還是一樣。
再美的風景，看久了也會覺得厭倦。
我到底在不滿什麼？
是公主病嗎？可笑的公主。
曾經我有一個夢，那大概是這輩子唯一作過的夢了。
夢中的我很平凡，我跟愛著我的男人一塊生活著，我每天絞盡腦汁的辛苦為
他作飯，領薪水的時候跟他一起看電影，也會一塊到KTV唱歌還是到處旅行？
偶爾我們會吵架，會因為錢還是因為我的任性奢侈而大吵大鬧，會因為誰該
去倒垃圾而爭執，然後──
然後呢？
我難過的是，為什麼自己就連想像力都這麼缺乏。
是的，我不敢作夢。
連夢都不作。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做過那個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