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 如果,再相遇27

作者: s890258 (蘋果眼睛)   2016-11-11 20:42:21
  在零六年末的冬季裡,第二個寒流報到,溫度驟降,人們在這細雨紛飛的寒夜裡跨年,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新年。
  在倒數的那刻,佳晴還在心底期許零七年是個嶄新又美好的一年,只是若要迎接新的未來,總是免不了道別。
  比如,楊柏顥奶奶的離開。
  「奶奶,我來看妳了。」佳晴閉上眼睛默念,雙手合十。
  漫長的冬天還沒有結束,還沒等到庭院裡的花開,楊柏顥的奶奶就這樣離世了。
  一聲不響。
  「該走了,不然妳會趕不上客運的。」楊柏顥叮嚀著,臉色看起來不是太好。
  「嗯。」
  佳晴和楊柏顥並肩步出靈骨塔,她心裡還在想著其他事情。
  幾個禮拜前,寒流讓奶奶的病情更加惡化了,身體每況愈下,後來連句話都沒法好好說,直到某天的深夜裡,奶奶終於還是嚥下最後一口氣,離開了。
  還來不及說的那些話,也傳達不到了。
  奶奶過世後的日子,楊柏顥幾乎每天從早到晚都在忙著處理奶奶的後事,沒有去上課。佳晴也有發現最近的他變得寡言、笑容也少了許多,就像沒有靈魂的機器般,做著例行該做的事情。
  她很擔心,因為自從奶奶過世到現在,她沒見到他流過一滴淚,她害怕他太過壓抑自己,要是這樣下去他一定會承受不住的──
  「你什麼時候會回台北?」
  佳晴和楊柏顥兩人併坐在客運的候車亭裡。
  「嗯……明後天吧,等我把奶奶的遺物整理完就回去了。」楊柏顥低下頭,凝望著交疊的手指。
  「好吧。」佳晴轉向面容憔悴的他,心裡感到不捨。
  這時車站的廣播沙沙的響起:『開往台北的客運即將進站,請乘客準備上車……』
  「我的車好像來了。」
  聽見廣播的聲音,他們同時站起身,佳晴忽然發現楊柏顥好像又長高了一點。
  「我幫妳拿吧。」
  楊柏顥拎起佳晴的行李,陪她走到準備上車的地方。
  但佳晴還不想離開。
  「嗯……」
  她停在月台口,望著楊柏顥的臉,捨不得離去。
  「快上車吧,下車記得拿行李。」楊柏顥叮嚀著。
  「……好,那我就……先走了。」
  「到家再打給我。」
  「好。」
  佳晴在上車前仍頻頻回頭,害怕他會從此從她的世界消失。
  「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喔!我會等你回來的。」
  直到最後一刻,她還是飛奔回他的身邊這麼說著。
  「打勾勾。」佳晴淘氣的伸出小指。
  楊柏顥納悶的望住她,不明所以。
  「好吧打勾勾,路上小心。」他的表情有些微的改變,但仍舊繃著一張臉。
  他們幼稚的拉起小指,引來旁邊乘客的側目,但佳晴根本不在乎。
  「愁眉苦臉不好,奶奶會擔心的。」
  說完,佳晴將冰冷的指尖覆上他皺起的眉間。
  明明就是刺冷的觸感,卻有一股溫熱的悸動從他的胸前爬升上來,他還記得,前陣子佳晴也說過一樣的話。
  「……」
  「那我真的要走了,再見。」
  「再見。」
  佳晴上了車,留下心裡亂得一蹋糊塗的他。
  楊柏顥用力眨著眼,害怕一個鬆懈,眼眶又會變成汪洋大海。
  在佳晴回台北之後,楊柏顥獨自回到奶奶曾居住的矮房前,佇立在門外,不敢往前。
  斑駁的水泥牆,破洞的紗窗門,還有花圃裡枯死的植株,他已看不見奶奶坐在藤椅上織著毛線的光景,現在只要再向前一步,他便會被思念化成的利刃,刺得體無完膚。
  「奶奶……」
  楊柏顥的眼角抽動著,回憶的湧泉朝他強烈襲來。
  他隱忍傷痛,解開門上的鎖,決心去面對奶奶已經離開的事實,心亂如麻。
  奶奶的後事,是楊柏顥的爸爸幫忙他一起處理的,即使百般不願,但他卻還是需要爸爸的協助,才有辦法將奶奶安然的火葬。
  回想起過去這幾個禮拜的時光,每日都像浮雲一般,飄飄然,找不到一個可以踏實的點,雖然早已做好心裡準備,他還是不敢相信奶奶是真的已經不在身邊的現實。
  而這份事實,正一步步瓦解他的堅強。
  楊柏顥走進奶奶的房間裡,深紅的木櫃上早已佈上一層薄薄的灰塵。他輕輕的拿下掛在牆上,奶奶和爺爺的結婚照,用袖口拂去上面的髒污,心臟簡直痛得快要停止──
  他在這世上,是不是已經一無所有了?為什麼每個人都要拋下他離開?
  滿室瀰漫刺人的惆悵,如今只能透過僅存的景物來思人了。
  楊柏顥拉開梳妝台最下層的抽屜,他還記得小學三年級時候,奶奶曾跟他說過,她把寶物都放在那個抽屜裡,但他從來沒有看過裡面到底放了什麼東西。
  由於抽屜太過老舊,拉到一半便卡住了,他稍微的施點力,不料卻把整個抽屜直接拉了出來。
  『匡噹──』抽屜裡的小鐵盒掉了出來,裡頭的東西散落一地,有一枚戒指、一本相冊,還有一本存摺……等等。
  那枚璀璨的戒指他再熟悉不過,他曾看過媽媽戴在手上──是爸爸和媽媽的結婚戒指,他思忖著鐵盒裡的大概都是媽媽的遺物,原來奶奶一直都有好好的收著──
  此時的楊柏顥又望向抽屜,裡頭正躺著厚厚一疊泛黃的信封,上面寫著奶奶的名字。奶奶以前曾說過,年輕的時候因為跟爺爺分隔兩地,只能靠寫信聯絡,仔細想想,那疊信大概也都是爺爺寫給奶奶的。
  一想到這裡,他就覺得無比的難受,奶奶這大半輩子所迎接的,先是丈夫的離開,再來是女兒的驟逝,無依無靠。他想獨自在這生活的奶奶或許就跟現在的他一般,只能看著留下的物品,思念早已遠在天際的離人。
  他的心痛得攪在一塊,他應該多回來陪奶奶的,但都已經來不及了──
  剎那,他被停留在腳邊,從鐵盒掉出的照片給吸引了注意。
  他彎腰拾起那張被浸滿悔恨和逼不得已的舊相片,是一對男女的合照。
  楊柏顥認得出來,那是他的父母年輕時的合照,只是如今一切已經人事已非。
  此生是我負了妳,願來世再作柴米夫妻。
  相片的背後留了一行字,灼熱的情感透過潦草的簽字筆軌跡,傳遞而來。
  「……」
  楊柏顥又撿起在地板上,從鐵盒掉出來的其他東西。
  一本有著一筆可觀存款的存摺、幾封摺痕已深的信紙,還有一本滿是他從小到大參加活動的相冊……但這其中最讓他訝異的是,那本相冊裡的每張照片幾乎都是從遠處拍攝的。
  看到這裡,他早已情不自禁的哭了。
  因為相冊裡的那些照片,都是那些年媽媽未曾來參加過的活動。
  柏顥,你是我最引以為傲的孩子。
  信紙上的筆跡,恰好和相片上的簽字筆筆跡,相似。
  他的淚糊了信紙上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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