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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直到不見傳翰人影,幾個小流氓的同伴才有膽子走出包廂,在那之前都像躲避砲火的
難民,緊挨著掩蔽物不放。
他們手忙腳亂地扶起傷重倒地的幾個小流氓,在極度驚嚇的影響之下,沒人考慮到該
報警或叫救護車,只是一心慶幸沒受到波及。店員更不想插手惹事,領取的時薪跟可能承
擔的風險不成比例。
鬼哥擠過門口看熱鬧的小鬼們,摟著鬼妹回到包廂。少了其他人的打擾,肆無忌憚的
鬼妹環抱鬼哥的脖子,開始索吻。結果鬼哥伸手捏緊她的上下兩瓣嘴唇,鬼妹無辜地眨眨
眼,溫順如小羊,沒有在學校時的跋扈氣燄。畢竟,她之所以能夠肆無忌憚,就是仗著有
鬼哥撐腰。
鬼哥從懷裡拿出小袋藥丸,挑了一顆咬在門牙之間,同時放開鬼妹的嘴唇。
鬼妹明白他的意思,嘴唇主動貼上,含住那粒藥丸。鬼哥舌頭一推,藥丸與舌尖順勢
送入鬼妹嘴裡,舌與舌如相互吸引的磁鐵貼緊,不斷交纏。鬼妹喉頭一陣鼓動,吞下藥丸
。
激烈的深吻令鬼妹缺氧,她無力地推著鬼哥的身體,但鬼哥霸道地緊摟不放。鬼妹費
盡一番力氣才從他的懷裡掙脫,臉頰漲得通紅,不住喘氣。
鬼妹癱軟地倚靠著鬼哥,氣若游絲地問:「那個生意就選培雅好不好?」
「這樣的話,選你不是也一樣?」鬼哥抹掉嘴唇的唾液,頗具興致地觀賞鬼妹慌張的
臉蛋,伸指彈了她的額頭,「你傻啦?如果動到培雅,還能拿什麼來要脅傳翰辦事?那是
最有力的籌碼。但我還真沒想過,傳翰居然會這麼簡單就被我吃得死死的。人一轉性,真
的是連爸媽都會認不出來。」
「可是留著培雅也不好。」鬼妹堅持。
鬼哥抬起鬼妹的下巴,「這麼在意人家?實在太明顯了喔,你在忌妒。」
「就憑那個臭三八?我才不會忌妒她。」鬼妹不屑地否認,
「這你自己最清楚。可是我想到一個很有趣的點子。那個培雅有沒有兄弟姊妹?」
鬼妹想了想,「好像有……還聽說沒跟父母住在一起。」
鬼哥眼睛一亮,透著狡黠的惡意。「太棒了,順利的話我會擁有更多的籌碼。好不容
易才牽上線的生意,當然要狠狠賺一筆才行。聽著,你帶幾個人去幫我辦這件事……」他
湊近鬼妹耳邊,透漏計畫。
「那直接讓我帶人去送貨也可以,為什麼一定要找翰哥?」鬼妹質疑,提及傳翰時的
語氣多了幾分敬畏。
在她目睹傳翰單方面的屠殺秀之後,不禁慶幸當時在超商遇見培雅沒有動手打人,否
則下場可能比外面那幾個小流氓還要悽慘。她實在不明白,培雅到底有什麼魅力,可以這
樣吸引傳翰?
「你傻傻的,連這個都猜不出來,虧你跟我這麼久。」鬼哥挑選一瓶微冰的啤酒,將
瓶口湊到鬼妹嘴邊。
鬼妹乖巧地張嘴,讓他餵著啤酒。藥力逐漸發揮,加上酒量原本就差,鬼妹的身體開
始微搖,臉頰的紅暈更重。
在連靈魂似乎也失去重量的輕飄飄快感裡,吃吃傻笑的她伸手解開鬼哥的拉鍊。
*
愛校服務第三天。
所謂的愛校服務,其實全看生教組長的心情指派,昨天是撿拾操場落葉、前天則是放
學時站在校門罰站。生教組長毫不留情,在不斷經過的同面前訓斥培雅。
當時,培雅盯著遠方,完全不把生教組長還有來去的學生納入眼裡。她越是表現得無
動於衷,生教組長越是激動,從最初的訓話變成喝斥,最後是顛狂大罵,還沒讓培雅反省
,卻先嚇著其他學生。
至於今天,培雅被分配打掃學務處。她拿起骯髒得已經變成灰色的抹布,從處室一角
開始擦拭積著厚灰的窗台。
「要一塵不染,所謂的一塵不染就是一粒灰塵都沒有。什麼叫一粒灰塵都沒有?就是
我手摸過去什麼都不會沾到,手指還是一樣乾淨。這樣了解嗎?」說得口沫橫飛的生教組
長嘴巴很忙,手也沒閒著,正往杯子裡添著剛泡好的龍井茶。
鄰座的老師啃著瓜子,兩人坐在舒適的沙發上,就著筆電看NBA球賽重播。
比起在校長面前安分如忠犬,現在的生教組長沒有顧忌,連珠砲似地說個不停。
「昨天跟妳家人聯絡,還以為接電話的是你媽媽,結果是姑姑。寄住在親戚家應該乖
乖聽話,不要惹事生非。還好你姑姑是明事理的人,要我多督促你,這個我當然很樂意,
在學校這麼多年,我不知道已經讓多少學生改過向善。你的班導師說你當面頂撞他,這個
真的不對。我們作人作事……」
培雅全當耳邊風,聽過就算了。比起被鬼妹欺負的種種,這些無意義的廢話根本不痛
不癢。畢竟會認同二姑姑的人,說的話完全沒有參考價值。
雖然培雅依照指示擦拭玻璃,但不代表認錯,而是施捨般陪著生教組長演戲,演一齣
滿足他作威作福的虛榮心的戲碼。
生教組長說個不停,一旁的老師贊同連連,不斷感慨:「現在的學生真的很難帶,也
不能打,以前哪有學生敢對老師大小聲的?都被修理到不敢吭聲,尊師重道已經沒有人在
乎了。」
「你姑姑說爸爸是當老師的,可是看你這個樣子,就知道你爸爸一定也不會教學生。
」生教組長大肆批評,不忘喝茶潤喉,補充流失的口水。
手機突然震動,培雅沒有接聽的空檔。但打電話的人不死心,一撥再撥。她抓準生教
組長茶喝太多、突然尿急跑廁所的時機蹲下,藉著辦公桌的掩蔽查看。來電的是二姑姑。
多半是打來確認行蹤的,培雅煩躁地想。明明已經提前報備過了,近期都得留校進行
愛校服務,為什麼二姑姑要這樣反覆找麻煩?只因為控制慾作祟的緣故?
培雅重重呼出一口煩悶的氣,才按下接聽。但是她的猜測失準,二姑姑根本不是為了
確認行蹤打來。
「你把你弟弟帶去哪?人是不是在你那裡?」二姑姑的尖銳嗓音鑽得培雅耳疼。
「弟弟不在我身邊。他不見了?」培雅大感不對勁。弟弟雖然愛玩,卻不是會沒告知
就任意亂跑的孩子。
「就是不見所以才問你啊,大姑姑到處找都找不到。中午放學應該直接到家,結果現
在還沒看到人。你發誓真的沒有把弟弟帶走?」二姑姑完全認定是培雅私自帶走弟弟。
「我發誓。」培雅耐住脾氣跟焦慮。「學校附近都找過了嗎?有沒有問過弟弟的同學
了?」
「你問我我哪知道?人又不是我在顧的!你們兩個小孩子真的很會搞怪,非讓我們不
得安寧才甘願嗎?我跟大姑姑供你們吃住,還供你們上學,從頭到尾沒有要求任何回報,
結果你們呢?光是講你就好了,溺水上新聞、頂撞老師……喂?張培雅,你到底有沒有在
聽我說話?」
真是令人打從心底生厭的女人。培雅掛斷電話,結果二姑姑馬上回撥,可想而知她現
在一定氣炸了。
不過培雅不在乎,也不打算繼續與二姑姑瞎耗,直接把二姑姑的號碼轉入拒接名單,
接著從通訊錄找到大姑姑家的電話。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弄清楚弟弟的下落。
可是響鈴許久沒人接聽。培雅猜測是大姑姑全家動員尋找弟弟的緣故。至於弟弟則
因為大姑姑認為「小孩子乖乖唸書就好,用什麼手機」而被限制,所以根本沒有手機在身
。
「誰準你偷懶的?還偷玩手機?」
培雅抬頭。上完廁所的生教組長不僅回到學務處,還朝著她走來。
「你是不是企圖偷偷錄影,然後寄給記者爆料?這種事情我見多了,敢亂投訴試試看
,信不信再補你一支大過,直接讓你退學?」生教組長自以為掌握生殺大權,總愛以此威
嚇學生。
先前溺水鬧上新聞,校長對於校譽受損相當震怒,直接記培雅兩支大過,就連鬼妹那
些鬧事成性的混混學生也沒有受過這樣重的懲處。
換作是以前的培雅,一定會百般顧慮,為了不被退學而安份聽話。可是,父親死後的
所有際遇,讓她不會再是從前那個天真的女孩。從此刻開始,再也不是。
培雅站起,冷然回應:「我信。信你沒種。」
這一回嘴令生教組長瞠目無語,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指責,沒有預料這個文靜柔弱的女
學生膽敢這樣無禮。不僅如此,培雅直接走往門口,似乎要未經允許離開。
「站住,今天的愛校服務還沒結束!」
這麼喜歡愛校,你就自己愛個夠吧。培雅心想,當然沒有乖乖止步的意思。生教組長
氣急敗壞地衝上來,從後抓住她的手臂。「給我站住,誰準你離開的?」
「信不信我現在大喊救命,說你要強暴我?」培雅看都不看生教組長,而是越過走廊
的磁磚圍欄,看向陸續經過樓下廣場、趁著放學時段來運動的阿伯跟阿姨們,這些目擊者
的數量綽綽有餘。
「你、你等著,我去找女老師過來!看你喊強暴還算不算數!」生教組長衝回學務處
,撥打其他辦公室的分機電話。
培雅當然不會傻到在原處等待。既然省去無謂的糾纏,她抓緊時間快步離校,現在當
然是以找到弟弟最為優先。
五點之後,冬季的天色如倉促謝幕般迅速轉黑,這讓培雅越加緊張。她擠進公車,藉
由手機使用google地圖,查詢弟弟所有可能的去處。
她努力回憶與弟弟之間的對話,發現之間夾雜太多空白,都是因為分別寄住在親戚家
,受到各種限制,沒辦法再如過去親密。這樣的新生活不是重生,而是剝奪。
一個小小的願望突然萌生,培雅希望以後終於自立時,要租間房子接弟弟一起來住。
家人還是得在一塊才行,因為血緣濃於水,是不可分割的。而且,弟弟是現在她承認的唯
一親人。
想著想著,培雅心中無預警地跳出那個初識時客氣過頭、熟識後可靠得令她無比心安
的身影。
如果再加上傳翰的話……或許也不錯。培雅心想,忽然驚醒般用力拍拍臉頰,現在可
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趕快找到弟弟吧,至於獨立生活則是更之後的事,急不得。
培雅刷過悠遊卡下車,按照google地圖指引,找到弟弟的學校。早已人去樓空的校園
大門深鎖,培雅不惜翻牆偷偷進入,繞遍弟弟所屬年級的每間教室,當然一個人影都沒有
。
她將目標轉往附近的公園與速食店,然後是書店、甚至是網咖。每找一處就落空一次
,全都搜索未果。雖然是偏冷的天,但四處奔走的培雅額頭不停冒汗。
手機又響。培雅發現是陌生的號碼,她懷疑地接聽,另一頭卻是打死也不會錯認的聲
音。
「資優生,在忙什麼呀?」鬼妹話中有話,聽起來有幸災樂禍的成份。
直覺告訴培雅,鬼妹絕對與弟弟的失蹤有關,否則不會在這個時間點打來。這個小太
妹究竟要將她逼到什麼地步才願意罷手?
鬼妹的聲音盡在耳邊,培雅強自忍住摔手機的衝動。「你想說什麼?」
「想不想知道你弟弟在哪?想知道的話就到學校附近的河堤,自己一個人來,聽到沒
有?對了,我都忘記了,你沒有朋友,當然是一個人。」鬼妹愉悅地嘲笑。
培雅不甘示弱地反譏:「那你呢?不帶著跟班就不敢出門?」
「說什麼笑話?我本來就沒打算要帶人過去,就憑你根本不需要。來不來隨便你,反
正你弟弟怎麼樣跟我沒關係。」鬼妹掛斷。
竟然連無辜的弟弟都被捲入,認清現況的培雅僵立許久,試圖維持冷靜。培雅所懷抱
的恨意竟然還能更深,深得令她決定無論付出的代價為何,都要讓鬼妹後悔,。
培雅鍵入一串號碼,毫不猶豫地撥出。
*
河堤的風勁極強,撩亂著培雅的長髮。她孤身走下階梯,遠處的籃球場上,成群少年
追著球跑,不時傳來腳步急煞時的球鞋摩擦聲。
培雅背離球場,沿路往人跡更少的地方走去,也脫離球場照明燈的範圍。只剩堤岸路
燈的昏黃光芒。手指在風裡逐漸變得冷,臉頰也被吹得僵硬。她將外套領子拉到最頂端,
在寒風中耐心等待。
十分鐘之後,鬼妹終於現身。她站在河堤的最高處與培雅對望。這次,鬼妹身邊真的
沒有其他跟班,少見的獨自一人。
培雅沒有主動接近,雖然憂心弟弟的安危,但她也有足夠的耐心。果然,鬼妹連階梯
都不找,直接沿著斜坡走下。
「你還真的一個人來,這麼勇敢。」鬼妹的口氣酸溜溜的,完全不掩飾輕蔑。
「我弟弟在哪?」
「如果我說其實不知道,只是想把你騙出來,你會不會哭啊?」鬼妹故意露出「這個
白痴還真的上當了」的表情。
培雅心急地揪住鬼妹領子,「你說清楚,我沒有時間浪費在你身上。」
鬼妹推開培雅,拉順棒球外套的領口,不懷好意地說:「好啊,現在就告訴你。」
「知道之後不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