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紅影正帶著我用不可思議的速度穿梭在廢墟當中,呼嘯而過的是連影像都稱不上線
條不斷地向後更迭。
被女孩子牽著手跑照理來說應該是個引人遐想的一件事。不過,現在的我心理卻充滿了疑
惑和恐懼。額上的汗水剛冒出來隨即被強風刮走,過快的速度讓我感到五官扭曲,向後豎
起的頭髮有種被快要被連根拔起的疼痛。
先不說這種速度是怎麼一回事,這種折磨頭皮的痛覺使我開始害怕自己會禿頭,再多跑幾
秒我肯定吃不消。
「到了。」語調平淡又低沉,開口的是墨妘。
我粗略估算了一下,大概衝刺了十秒左右,移動的距離則是遠得難以想像。
「妳還是這麼慢啊,我還要擔心自己跑太快會超過妳呢!」紅衣女孩一臉驕氣,手仍緊抓
著我的右腕不放。
「我和妳不一樣,我是人類。」
「別這麼說嘛,我也曾經是人啊。」女孩笑了。
「曾經是人?」我疑惑發問:「意思是妳現在不是人喔?」
這問題很犯蠢,對於初次見面的人這麼問非常没禮貌之外,其實不管她是不是人對我來說
意義都差不多,是鬼是神還是怪物,和強到不是人意思上本來就一樣。
「對啊,想知道我的名字嗎?」
「阿守,注意,人在附近。」
「喂!妳故意的?」這叫阿守的紅衣女孩噘起了嘴,轉頭向墨妘抗議。
「阿守?阿手?這是女生的名字喔?」我笑著舉起另一隻拎著冰的左手晃呀晃著。
突然一陣觸電般的麻痺感襲來,等我發覺時,從頭到腳還發出了焦味。
「你再笑一次看看阿。」阿守臉上仍是掛著愉快的微笑,不過我卻快燒焦了。
「對……對不起啦!」我想抽手,但被牢牢箝住的枷鎖越掙扎越牢固。
「人來了。」
「你看看,人家墨妘就是個好孩子,哪像你一堆廢話。」
咚!咚!咚!
三聲踱地輕響自前方傳來,阿守像是不屑一顧的連理都不理會,繼續試著把我烤焦。
墨妘將耳機拔下,黑色的髮絲隱隱又露出些微的紅光。
「我說你阿,我在跟你講話你在看哪裡阿?」
「呃,妳忙,我不擾兩位了。」一邊聞著焦味一邊嘆氣,眼睜睜看著手上的冰蒸發。折騰
這麼久,總算融化了……
我望向墨妘,佇立在前方的她紋風不動,身旁則多了三個男人。他們全穿著怪異的藍衣,
没等身體站定便不發一語地朝墨妘揮拳攻去。
當然我完全不緊張,除了我自己正處於自身難保的窘境之外,剛剛墨妘是怎麼讓我往天上
飛去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因此看著那三人在浮在半空中被當陀螺一樣地轉著,已經不會讓人驚訝了。
我瞥眼觀察週遭環境。這時候我才有機會好好分析自己的處境,這裡雖然廢棄住屋依舊不
少,但結構大致上都很完整,很顯然的已經不是老街的範圍了,而是更深入的舊城區。放
眼望去,橫斜的幾座路燈和兩排約莫四層樓高的樓房,斑駁的牆上還有色彩還頗為鮮艷的
塗鴉,應該是剛塗上去没多久。
雖然這裡平常不會有人進來,但偶爾有一些滋事份子會到這裡假借探險名義來找些樂子,
不過荒蕪的環境意味著人煙稀少,也表示便於危險藏匿在其中。新聞三不五時就有報導小
孩失蹤、怪物出沒、罪犯逞兇後潛逃進入的各種消息。以致於這兩年來把舊城區當作禁地
的不成文規定不脛而走。
不過我的冰店老闆可没在管這套,偶爾會有人叫外送指定要送到這裡,我們偉大的老闆完
全毫不猶豫的把機車鑰匙丟給我,苛薄的胖子!
外送往返次數多了,我也漸漸對舊城區的印象改觀,從一開始的戰戰兢兢到後來的從容不
迫,這裡除了鳥不生蛋以外,就只有幾個研究人員和廢料回收者會在這裡活動,根本沒有
外界想像的可怕,當然那也只限於舊城比較外圍的老街地區。
咻咻────
兩個藍衣人從我頭頂飛過,撞進一戶破舊的民宅當中,除了陣陣的撞擊聲還揚起了一片煙
塵。
不管怎麼說這都太迷幻了,雖然從出生到現在見過不少進化人類,也從來沒見過這種活靈
活現的打鬥場面。
「看起來不需要幫忙吧。」阿守顯得有些無聊,這也難怪,畢竟負責牽著一個莫名其妙被
捲入事件當中的男人並不是很有趣的事。
「那可不見得。」
「嗯?」
「妳看看墨妘那邊。」我指向前方。
剩下一名藍衣人正和墨妘對峙著。那人動作敏捷迅速,儘管多次被墨妘騰空撈起,不過總
能夠憑著雙腳快速踢踏的脫離控制,並藉由作用力往她逼近。
墨妘不斷後推拉開距離,表情依舊平穩,但隱隱約約感覺到她的不耐煩。
於是,她舉起了手對著藍衣人的方向揮去,一道肉眼看得見的火焰橫空掃出,雖然兩人有
著幾公尺的距離,但這道厲火伴隨著勁道向是連著線一般,直直撲向藍衣人,我甚至聽得
見那灼燒的轟隆聲。
但那火焰被沒有擊中目標,在逼近身體時憑空消失。
「看來是真的有點辛苦呢。」
「妳真得不用去幫忙嗎?」我眼睛盯著他們纏鬥的過程,一邊擔心著。
「你也會擔心她阿?」
「什麼意思?我當然會擔心!」我大聲回答,但眼睛並沒有看著阿守,反而被眼前特異的
戰鬥場面吸引住了。
「擔心自己的前女友是很正常的事吧。」不知為何,這句話我並沒有說出口。不過,除了
一開始面對墨妘的緊張感之外,現在的我已經算是可以用稍微冷靜的態度來好好審視眼前
的情況了。
啵的一聲,不斷出手甩出焰花的墨妘在一輪猛攻下非但沒有傷及對手,反而大衣背後過長
的衣角沾到了餘火燃起一絲絲火花,不過很快就熄滅了。
而藍衣人雖然在她的奮力一擊後向後飛了兩公尺遠的距離,但也僅是微微向下一頓,很快
的就在空中重整旗鼓,同時單腳一蹬,瞬間又向墨妘攻去。兩人反反覆覆幾次這樣的單調
進攻、防守方式,無論墨妘操縱的火焰如何肆虐,火舌始終無法越雷池一步,反倒是藍衣
人的攻勢一次比一次逼近,而墨妘的紅髮色彩也在逐漸加深。
「喔──原來如此。」
「什麼『原來如此』?」阿守看著我一臉好奇。不,那不是好奇,那是一種充滿惡意的神
情。
「是空氣對吧?」
「怎麼說?」
「他的腳能夠把空氣當作助力,讓他推進和在半空中滯留,身體前頃的角度和膝蓋彎曲的
角度證明他是在空中踩住了什麼才可以推進。」
「然後呢?」阿守鬆開了我的手腕,眼睛瞇成了一條線。
「墨妘的火焰完全沒有辦法靠近他,是因為他能夠在瞬間把身體前方的氧氣抽離或者是轉
換成難以燃燒的氣體,但其實溫度仍然很高,只是暫時缺氧而已,一旦在氧氣補足後雖然
會引起小型爆燃,他只是巧妙得閃避著火的範圍而已。」
「那麼你說,這局該怎麼解?你看起來有好主意。」阿守笑了,笑得很燦爛,在身後火光
忽明忽亮的街道上,她稚嫩臉龐顯露著與這畫面不協調的美艷。
「考慮到墨妘的攻擊型態,用火上下左右包圍他,讓他沒有閃躲的空間。」我指著藍衣人
的腳嚴肅說著:「他衝刺前有很明顯到肉眼都看得見的空氣振動,可見控制空氣是他的能
力。」
「那解除能力後瞬間的爆燃會把他直接烤成灰燼,你是想殺死他嗎?這可不是我們的目的
唷。」
「這句話聽起來應該是擔心那個人的樣子,但是從妳嘴裡講出來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嗯哼哼──」阿守的嘴角上揚,露出令人不寒而慄的邪惡的笑容:「那就這麼做吧。」
阿守朝著墨妘的方向說道。
喀、喀!
雖然阿守這麼說,墨妘依然無視這個的建議,依然隨著藍衣人的攻勢一步一步退了數步,
接著舉著手左右一開,築起一道隱隱約約看的見線條的透明氣牆將藍衣人堵絕在外。
藍衣人毫無猶豫,雙腳一蹬,打算藉著衝力向前衝破氣牆。
轟隆數聲,在他鍥而不捨來回多次衝撞後,終於爆出連續「喀啦」聲響。仔細看去,他的
手已穿破了幾公分。
「咿──呀!」
框啷!一陣碎裂的聲響,藍衣人的身體已經過半埋進了氣牆中。
「咿嘻嘻……妳慌張囉。」也許是太過興奮,那藍衣人發出了令人不悅又噁心的怪笑。
墨妘依舊平穩從容的抬著手,看起來並不受防護破裂的影響。
「咦!等等……」藍衣人發現情況不對,而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墨妘的將手臂奮力向下一揮,轟然一聲將氣牆向外彈出,隱隱約約還看得見空氣振動的波
紋線條。藍衣人不及反應,卡在牆中的他更是沒有辦法動作,身體瞬間向是脫離彈弓的彈
丸噴射出去,没多久已經遠離了我們的可視範圍,掩沒在街道之中。
「看來妳講的話不是只有我没在聽嘛。」
「那也要看看是誰出的建議阿。」
這倒也是。墨妘像是要刻意避開我的目光和聲音,兩人戰圈越拉約遠。
我跨步想要往前走,卻馬上被阿守再度抓住右腕。她搖搖頭,露出淺淺的微笑。
就在我呆滯的那幾秒,突然轟天一響。
龐大的水牆彌天而來,鋪天蓋地襲捲了整個視線。不!那不是水牆,這高度根本就是海嘯
!藍色的水波張牙舞爪的肆虐著,範圍完全覆蓋了整個街道。
我瞪大了眼,嚇得下巴差點掉了下來。海嘯發出的方向正是由墨妘和藍衣人打鬥的位置,
一名藍髮女子佇立在波浪之上,毫不意外那是墨妘。
飄逸的淡藍色髮絲正隨著風浪搖晃著,臉上還是那套平淡的表情,彷彿眼前的事都與她無
關一樣。
到底是要有多麼誇張的力量才弄得出這麼可怕的海嘯?這已經完全超出我可以理解的範圍
了。
嘩啦嘩啦!水波衝擊正朝著我和阿守的位置,眼見就要淹沒我們,我下意識閉上眼睛。
冰冷的水流滑過我的腳踝,刺骨的寒意讓身體縮了一下。
我再度掙開眼時,那幾層樓高的海浪已憑空消失,如果不是腳下涓涓流過的水波如此真實
,我可能會認定剛剛的海嘯只是個幻覺。
剛剛那名難纏的藍衣人已經躺在地上,胸口上下喘息著,顯然命是保住了。或是說,墨妘
一開始就沒有要殺人的打算。
這麼想就合理多了,不管是剛剛把我丟往空中自由落體、被擊飛的另外兩個藍衣人還是眼
前這個難纏的傢伙,通通沒有危及性命。這是仁慈還是堅持,我也說不上來,但我知道墨
妘對於生命的重視是高於平常人的標準許多。
「瞧瞧你,嚇成這樣。」阿守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我身旁,飛身三、四層樓高凌空飄浮著
。
「妳這個飛這麼高躲海嘯的人沒資格說我吧。」
等等,這傢伙還會飛?
「我可没辦法飛太久,只是滯空時間比較長而已。」她一臉笑嘻嘻的表情看起來雖然很可
愛,但卻很難讓人喜歡。我又想起了剛剛差點被燒焦的情景。
我側眼一看,墨妘走到那藍衣人的面前舉起了手,隔空將人舉了起來。
「邊城斥侯,為什麼要一直追殺我?」
「嗚……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等他說完,墨妘已經將他往藍天甩去。讓我想起了剛才不好的記憶,為什麼今天一整天
都過得這麼刺激。
慘叫聲由遠而近,從細微的聲音變成高分貝大吼,落下時身上的還夾帶著白色霜花,我想
他剛剛最高可能飛過了平流層,我可以稍微慶幸自己剛剛飛的高度可沒有這麼高。
「嘔、嘔……」
從墨妘和這些人交手後,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好好的話講完,全都只能發出幾個聲音而已,
擁有這種壓倒性的力量的人,怎麼會有人有勇氣想追殺。
「我說、我說啦!拜託不要再把我丟出去了!」藍衣人邊喘邊說著:「邊城之鬼,給我們
的指令,他要我們追著妳們的蹤跡,呼、呼……」
「……不計代價的襲擊妳,把妳擊倒的人可以獲得統領舊城區的權力,和邊城之鬼的稱號
。」
「邊城之鬼,這名字聽起來好像很厲害,但是得靠圍毆的方式取得稱號的人,肯定没兩天
就被幹掉了。」我愛碎碎唸的壞習慣又犯了。
「百聞不如一見,想不到真的這麼厲害,居然讓妳們追到這裡來。」藍衣人跪地,雙手還
没驚嚇中抽離而持續顫抖著。
「再厲害也沒有你們騷擾的能力厲害,你們是怎麼知道墨妘的位置,一直找上門來,害我
們不得不來這裡拜訪。」阿守緩緩落地,不疾不徐地說著:「這裡平常鳥不生蛋的,想不
到挺熱鬧的嘛。」
跟蹤這樣的事情不是靠機器就辦得到了嗎?只是追蹤得到是一回事,怎麼騷擾又是一回事
。我無法想像一群人騷擾墨妘的情形,要不是她不殺人,不然下場一定是血流成河。
「這我不能說,但如果妳們跟我到大坑去,一定會有你們要的答案。」
「頭城舊城區本來的區域範圍並不大,但是有傳聞說這裡的空間土地不知道受了什麼因素
干擾變成無限大的空間,這是真的嗎?」陳守舔了舔嘴唇,顯然對傳聞真假十分好奇。這
傳說雖然我也耳聞過,但畢竟舊城區一般人平常根本不會踏近來一步,所以傳聞再多我也
沒放在心上過。
「妳跟著我們來就知道了。」藍衣人,剛剛又被墨妘稱作邊城斥侯,這名詞聽起來就像是
個嘍囉一樣。
「怎麼辦,要去嗎?」
「啊?怎麼是問我?」我一頭霧水。
「我還有事要問你,現在開始你要跟著我一起行動。」
「我還在打工耶!」
「你的工作是?」
「外送啊,不久前不是才問過了!」我發覺我的聲音越來越大,這女人完全不講道理啊。
「那你送到了嗎?」
「還沒有,不過東西都融化了,根本不需要送了好嗎。」我只著剛剛掉在地上化成一攤水
的塑膠袋說著。
「走吧。」這簡潔有力的聲音是墨妘。拜託,妳們兩位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意見啊。
「那就這麼決定吧,跟我來。」這位手下敗將挺乾脆的,還真是奇怪啊。一般來說這個情
況不是希望我們離開這裡走得越遠越好嗎?這種態度真的很難讓人不起疑。
我轉頭望向阿守,她給我眨眨眼睛,完全意義不明的一個動作讓我有種白費力氣的感覺。
算了,這時候我看我還是什麼都別問了,乖乖配合就對了。
下定決心的我和三人往前走了一段路,眼前景色不知何時開始已經從明亮的白日轉換成了
橘黃色夕陽。從我進入舊城到現在,實際上究竟過了多久的時間我並沒有仔細注意,但絕
對沒有從艷陽高照的白天進入黃昏這麼迅速。
不過我也懶得問了,以這個區域來說會發生什麼事令誰都不會感到驚訝。這裡對於外界而
言就像長年壟罩著迷霧般的鬼城,是個不會有正常人接近的存在。即使有人敢近來,全都
是蜻蜓點水的在外圍遊蕩。我突然想起自己原本來到這裡的任務,是誰在這種鬼地方叫了
冰卻一個影子都沒有看見?首先,絕對不會是墨妘和阿守這兩個人,除了人數不對之外,
我想她們也沒有這個閒情逸致。那麼,是那三個自稱邊城斥侯的藍衣人嗎?預先要埋伏襲
擊的人叫外送,等於告訴別人自己的位置和人數,再怎麼愚笨應該都不至於犯這種低等錯
誤。
「你們到這裡之前還有遇過其他人嗎?」我對著腳尖不時離地的阿守詢問。
「沒有唷,從你出現在我們眼前之前,整個頭城區外圈都壟罩在不定時颳起的風沙當中,
還得靠墨妘穩定風沙範圍讓我有辦法往內部走,正常人不可能這時候來在這裡。」
「神風是邊城之鬼製造出來的,没想到居然妳連這個都能控制。」領頭的藍衣人苦笑,一
邊轉頭對我說:「話說回來,你怎麼會走到舊城區?」
我愕然,心中冒出了幾十種想法,不管是哪一種,通通很不妙。
外送顯然是別人叫的,但叫冰的三個人不知道什麼原因消失在我該送過去的地點。
「平常外圍也會有一些研究員和部隊在駐守,怎麼剛才通通没看見阿?」我並沒有直接回
答藍衣人。
話又說回來了,我們連他的名字都沒問過一聲,大概也沒人在乎。
「今天是星期天,政府單位這個日子會全部召集在蘭陽市區做下週整備,除了救護和消防
單位之外,不會有人過來這裡。」藍衣人隨口回答,仔細想想也的確如此,這就是這個國
家現在運作的生態。
我決定不再去想那消失的三個人,或許只是我多慮了。
「看,我們到了。」他手指一比。
「嘩,這裡和外面差這麼多。」阿守再度離地數公尺眺望四周。
我不需要具備飛行的能力也能分辨得出這裡和外頭的區別。
舊城外圍的盡是些殘破不堪的街道和凹陷失修的馬路,而我們和邊城斥侯交手位置房屋則
是比較完整,但依舊荒涼。而現在我們眼前的景觀這才稱得上一個城市,建築物大都是末
日後用竹子新搭建的竹屋,有些則是和保持較完整的水泥建築混合搭建。最關鍵的差別是
這裡有居民。
是的,是居民。儘管這裡的居民看起來不太像普通的人類。
一個長著尾巴的高大男性正拖著裏頭裝著不知何物的大布袋,後頭幾個小孩咿咿呀呀的跟
著;幾個頭上長著尖角、獸耳的女人嘰嘰喳喳的高談闊論,要不是講的字詞還聽得出來是
和我們相同的台語,我還以為自己到了什麼異世界去了。
「還真是難得在這裡可以看到這麼完整的城鎮,我還以為舊城區都是廢墟。」
「本來是的,但這幾年來不斷移入的居民越來越多,所以也跟著熱鬧了起來,我應該感謝
你們從來不吝嗇排擠怪胎。」藍衣人口氣略帶酸意。
「這個世界上,只有沒有變成進化人類的我才是怪胎吧。」我意有所指的望向墨妘,恰巧
她的視線也看往我這裡,兩人視線交錯的那一刻我就像是做錯事的小孩一樣撇開頭。雖然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躲開,但就是下意識這麼做。
「都是一條命,有必要分得這麼仔細嗎?」墨妘開口了,但語氣依然冰冷。
這個熱鬧的地方看起來像是市集,人潮熙攘的在各攤位間穿梭著,這裡的攤販意外的整齊
乾淨,大概是我對於舊城的刻板印象作祟吧。
邊城斥侯領著我們走進一間掛著「禿鷹盤旋」四個大字的招牌的餐廳,店門口很自然地擺
了一尊和真人差不多高的老鷹的銅像,店家的構造和這整個區域的建築材料相同,都是隨
處可得的竹子。
「大坑是這裡的舊地名吧?」我們在入門後隨意挑了個四人座位,坐下時隨口問了自稱這
位邊城斥侯的傢伙。店裡擺設整齊的野獸毛皮,頭上除了吊燈之外還有幾隻老鷹的掛飾,
心中不由自主的讚嘆。
「哇嗚,我還以為真的是一個大坑呢。」陳守露出很驚訝的表情。
「聽說大坑的原名是大坑罟,大坑就是指河流,從我們這個大坑市集往東再走幾公里就會
到海邊的漁場,是我們邊城的主要食物來源。」他說到這裡嘆了口氣,意有所指的繼續說
道:「除了消防隊和救護車還會提供所謂的人道救援外,誰也都不想送食物進來。」
陳守不理會他後面所說的弦外之音,陸續和邊城斥侯詢問了幾個關於大坑的地名故事。
不久後,餐廳的服務生送來了四杯水,簡單生硬的鞠了個躬便離開。
「話說回來,你也好歹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們甚至都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我說。
「失禮了。」他微微頓首,臉上表情有些尷尬。
「自我介紹一下,我的名字叫做元澈,是第H32期的邊城斥侯小隊成員。」
「邊城斥侯還有小隊啊……」還真是意外的有組織性。
「我們每組六人的編制都有很詳細的分工。」
「所以,到這裡就能明白是麼意思?」墨妘喝了口水,眼神銳利地直接切入正題。
我還想說能夠好好休息一下呢,沒想到悠閒的時間過得這麼快。
「因為邊城之鬼曾經輸過,輸給妳。」元澈表情瞬間嚴肅了下來。
「這些年來舊城一直嘗試吸收在外界被排擠和歧視的人,不管有沒有特殊的能力,只要有
意願遠離那個被少數團體操控的社會,邊城之鬼都很樂意接納。」
「吸收這些人要做什麼?應該沒有這麼好心單純的只是想收養這些人吧?」我開口問了,
無條件的接納這回事在我眼裡看來簡直不可思議,除了自己的父母之外,這世界有這麼理
所當然的事嗎?
「當然是要做些事。」他點了點頭繼續說:「當有限的資源要養活這麼多人當然不可能,
所以我們必須和外界交涉。」
「看來是用拳頭交涉了。」我雙手抱胸,口氣顯然很不悅。
「這有不對嗎?這是邊城人唯一生存的方式,這理土壤貧瘠,根本無法耕作,唯一的賴已
生存的漁獲最近幾年又因為洋流錯亂大大減少產量,前幾年還可以靠賣城理的廢棄金屬過
活,但隨著人口越來越多,這種生活方式也越來越艱難。」
「所以你們就開始掠奪宜蘭市區?」墨妘的表情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我了解他的憤怒,
因為我也同樣生氣,但我也能理解這些人的想法,僅是為了生存。
「不只宜蘭,花蓮和台東都是我們跨足的範圍。」他一邊說著一邊浮起驕傲的笑容。
「在一次三星鎮的行動,我們受到了阻擾,斥侯小隊全隊被集退,甚至驚動了邊城之鬼。
」
「哦,你是說那次啊。」墨妘低首,似乎在回想當時的情況。「抱歉,我没什麼印象了?
你說的那個邊城之鬼。」
元澈不以為意繼續說著:「不記得也是理所當然的,當時邊城之鬼即使卯足了全力也依舊
碰不到妳一根寒毛,他引以為傲的速度完全沒有辦法近身。」
一靠近就會被彈開了吧,這可不是開玩笑的。雖然完全不知道運作的原理,但我既不想了
解,也完全不想再試一次。
「所以就只是因為你們的首領輸給了墨妘,就開始不斷的騷擾人家?還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
「簡直和變態没什麼兩樣。」陳守附和。
元澈聳聳肩,並不反駁我們的看法,手指不停輕輕點著桌面,態度顯得一派輕鬆。
「不要再來了,我覺得很煩。」墨妘面前擺著一口都沒喝過的水。真可怕,光是用凝視的
就足以讓氣氛結起厚重的霜。
坐在墨妘斜對面的我不時感受到這股惡寒,但現在這種情況就算想逃也無處可去。不過這
時候,面對墨妘時會讓我感到恐懼的羞恥感更是讓我無地自容。
我們以前不是這樣的啊!
「這種強盜的行為遲早會被警察還是軍隊制止的。」我蜷起身體,一邊後悔沒穿件外套出
門。
「哼!制止。」墨妘第一次回應我的話就是這麼的冷冰冰,我感覺周遭的氣溫更低了,不
過我也鬆了口氣,至少她是聽得到我說話,而不是完全無視,我可恥的在心中這樣安慰自
己。
陳守嘟起了嘴大聲說著:「所以我們來這裡要吃什麼啊?有沒有推薦的料理咧?」
「如果有這麼容易制止的話,今天我就不會坐在這裡了。」她冷冷地撇開眼。
「警察的配備不足以應付我們,而擁有顯著的特殊才能又通常會被排擠和歧視,最後就是
加入我們,邊城斥侯有很多成員都是市區離職的軍警,你不覺得這很諷刺嗎?」
我不禁為我生活的環境擔心起來,眼前這位邊城斥侯即使今天平安讓我們離開這裡,也肯
定會在我習以為常的生活環境中作亂。
瞧著元徹不停在桌面上來回點擊的手指,不知道為何有些不安。
「那個……我隨口問一下,待會我們要怎麼離開這裡?」
「別在意、別在意,等等我會專程送你們回去,剛剛消耗了不少體力,總要休息一下吧。
」元徹笑笑回應。
我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不阻止墨妘和陳守兩人跟著這個人深入險境,仔細想想這個深入虎
穴的做法根本毫不理智,能力再怎麼強,也不能輕易的做這種決定。
「我們現在要吃點什麼東西嗎?我肚子餓了啦!」
「那麼,我得到我要的答案了,看來往後還是會持續的被你們騷擾,希望你們自己做好準
備。」
「什麼?妳說什麼!」陳守瞪大了眼睛正為自己的肚皮抱不平,她的眼淚好像都快掉下來
了。
墨妘起身走向店門口,伸手正要拉開門把。
「別急著走嘛,我安排了幾個朋友和妳見面呢。」元徹的手指停下,聲音恰巧消失在他的
句尾。
頓時,店裡店外安靜得連一粒沙落在地面都鏗鏘有聲。
不、不對勁!我突然意識到整間店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只剩下我們這桌的客人,外頭的
聲音也安靜得出奇,果然是請君入甕的陷阱。
「我們對你的朋友不感興趣,現、在我肚子餓了!」陳守大發雷霆的向我們吼著。
我的天啊,妳可以成熟點嗎?現在都什麼時候了。
「你說的『朋友』給我的感覺不太友善,我姑且問一下好了,你的『朋友』有幾位呢?」
我沒空理會額上滲出的冷汗、冰冷的手腳和亂七八糟的心跳,除了和墨妘告白的那天,我
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
「你說呢?」雖是問句,可是他的口氣卻帶著些許嘲諷。
元澈揮手向我們三人一撥,莫名的壓力排山倒海而來,還來不及防備的我被這股力量壓得
呼吸困難,接著整個人彈向竹子搭建的餐廳牆壁。
「咦?」匡啷一聲巨響後我已經撞破了竹牆,在地上狼狽不堪的滾了好幾圈。
「搞什麼東西啊!」我忍住罵髒話的衝動,撫摸著自己的後腦杓,再確認自己的傷勢,好
險沒有撞破頭。
我抬頭確認四周,隨即被這驚人的景象嚇得說不出半句話。
至少有好幾百人以上的數量,比過年時聚集在公所前參加點燈煙火大會的人還多。圍著這
間「禿鷹盤旋」大批藍衣人們明顯不懷好意,每個人眼睛都像是冒著火似的盯著我看。
「原來是外城的市民,好久沒有看見外界人了。」
「燒死他!燒死他!」
「先留下他身上值錢的東西!」
什麼啊,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原來被彈出來的只有我一個。
「喂!所以外面還好嗎?」陳守雙手拱在嘴邊大聲從破牆內詢問。
「拜託妳可不可以問些妳不知道的事啊。」我憤怒地回嘴。
「嘿嘿。」她開心對我扮鬼臉,臉蛋雖然可愛,但我一點也無意欣賞,我周圍這些藍衣人
在我講話時步步逼近,好像一群獅子玩弄獵物一般,緩慢,但是不留生路。
就當我連滾帶爬的朝陳守的方像跑去,前方連續傳來物品斷裂的巨響,竹屋登時四分五裂
的炸開。四散碎裂的竹片剛開始看似毫無規律,但没過多久,那些竹片全數被某種力量牽
引著,形成圓形放射狀的方向射向藍衣人。
「呃啊」、「我中彈了」、「這什麼東西啊」等等聲音此起彼落,我壓低身體深怕被波及
。
「看來我要問你的事情暫時沒辦法問了。」眼前紅衣竄動,陳守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我
面前。
「這是妳做的嗎?」
「當然不是,沒有媒介的時候我沒辦法出太多力,真是可惜。」
「我剛剛就想問了,妳知道墨妘的力量是怎麼回事嗎?」
「知道呀,但是我們現在沒空閒聊吧?」她仍保持著微笑,她笑起來眼睛習慣性的會瞇成
一條線。
我的頭頂這時除了漫天飛舞的尖刺竹片之外,偶爾還夾雜幾個藍衣人在天上飛,如果可以
,我現在想離這理越遠越好。
「走吧。」陳守把我扶起來。
「這種場面,怎麼走啊?」
「你把眼睛閉上。」
「?」
「不要問了,想再被我電一次嗎?快一點啦!」
為了不想再被烤焦,我只好乖乖配合的閉上眼。
「好了,接下來你的身體要放鬆。」
「嗚哇!你在做什麼!」冰冷又尖銳的指尖穿進肚皮,霎時間感覺渾身冰冷。
「不准睜開眼睛,不然你會嚇到沒辦法放輕鬆喔。」
「妳這樣講我更害怕了啊!」
「好了。」冰冷的寒意先是鑽入體內,然後從頭頂貫穿到腳底板,讓我分不清楚聲音從哪
裡傳來,我甚至覺得結凍的耳朵隨時都會掉下來。
「……妳人……在哪……裡?」我睜開眼,忍著這隨時會結冰的寒意和上下牙齒喀啦喀啦
地上下撞擊,卻沒有看到陳守的紅衣,眼前只有亂成一團糟的藍衣人,正吆喝指揮幾個邊
城斥侯重整旗鼓,顯然是準備針對我而來,看來墨妘的這波攻擊只能稍微牽制住這群人,
於是我找了個人較少的角落拔腿就跑。
「喂,你專心點。」陳守的聲音不知道從哪裡傳來,我邊跑邊東張西望尋找聲音來源。
「你在看哪裡阿笨蛋!」
「我的老天啊,我現在是見鬼了嗎?」我有些腳軟,陳守又飛到空中了嗎?我抬頭仰望,
卻什麼也沒見到。
「你給我冷靜點,聽我說。」
我躲開幾個朝我攻擊的擒抱,一邊回答:「現在沒空停下來啊,妳有話就快說啊。」
「你有發現嗎?這些邊城斥侯雖然分佈凌亂,但是都有一定的組織性。」
「兩個人在前面……一、二、三……三個人各插在左、中、右的位置」其實很容易判斷得
出來,因為彼此間的間隙並不小。不過由於剛剛從屋子炸裂出的竹片打散了陣形,因此看
起來已經亂成一片。
「最後面還有一個人負責支援和掩護。」陳守提醒著。
「所以,能不能一次把重點講完?」我東躲西閃
「不要讓他們有從新聚集的機會,不然會沒完沒了。」
「所以我應該怎麼做?」
「現在,用你的拳頭朝地面用力打一拳。」
「蛤?妳瘋了嗎?」
「快點啦!」
妳這傢伙在說什麼啊,沒頭沒腦的突然蹦出這一句話根本摸不著頭緒。算了,這個節骨眼
上我好像也別無選擇。
佛祖保佑……拜託要有奇蹟出現啊……
我在心中禱告完後,舉起右拳奮力朝地面砸去。
「喝啊啊啊啊!」
崩!
「哇!」哀嚎的是我,崩潰得差點把髒話都罵出來。
本來追著我跑的幾個邊城斥侯一臉疑惑的看著我,像是在觀賞什麼奇怪生物一樣,而那種
生物的學名應該就叫做「笨蛋」。
「哇賽妳耍我啊!」我抱著自己紅腫的右拳蹲坐在地上,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呀!對不起!我忘了說我是左撇子……」
「什麼跟什麼啊?」我快暈過去了。
「現在我在你的身體裡面,讓你可以暫時運用我的力量,那麼,我們再試一次吧。」
「我該用哪隻手?」要先講好,這很重要。
「就左手吧。」
依著陳守的指示,我將左拳高高舉起,充沛的力量匯聚在拳心之中,這次我沒有猶豫,我
很清楚這次結果會有很大的不同。
啪啦啪啦的連續崩裂的聲音,隨著我砸下的拳頭粉碎了堅硬的地面,強大的力道引起了震
動,讓眼前的藍衣人們猝不及防倒成了一片。
接著地殼一陣,所有的邊城斥侯像是站在彈簧墊上跳躍一樣,猝不及防地全部往上一彈後
墜地,幾乎所有人都倒成一片。
「嗯哼哼,這個真好玩。現在,我們要去支援墨妘。」這時我才發現原來這聲音是從我腦
海中竄出,難怪我東張西望也找不到人影。
「她這麼厲害還有必要幫忙嗎?」
「我是怕她不耐煩,萬一她失控把人給殺光了,那個畫面你感想像嗎?」
我稍稍微想了一下,一個紅髮女性站在血肉模糊的戰場理,周圍都是斷肢殘骸的畫面就覺
得不寒而慄。
「我們快走吧。」
趁著還沒有太多人注意到我,拔起腿就是一陣狂奔,跑沒幾步就發現自己的速度快得難以
想像,但是不致於像是第一次被陳守拖著跑,連畫面都看不清楚,大概是陳守的力量起了
作用吧。
「想跑哪去啊!」一個女人高聲的尖叫著,一瞬間就攔在我身前,這個女人頭髮直直束起
,蒼白的臉色就像剛剛撞鬼一樣,她的指甲尖刺如同利刃,揮舞著向我撲來。
「走開!」
我出拳奮力揮擊,卻馬上查覺一陣刺痛,原來這一擊並沒有突破尖刺般的指甲,反倒是對
方格檔時讓我被劃傷了皮肉。
「真蠢,用拳頭碰尖刺,你是覺得身上的坑洞不夠多嗎?」
陳守的聲音又在腦海中響起,那嘲弄的語氣一副事不關己的感覺。
「那妳能怎麼做?妳又沒告訴我妳還會些什麼啊。」
「你在那邊自言自語什麼啊?」
「吵死了!」我說。
不過發出的聲音卻不是我自己,是陳守。
接下來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身體任意隨她擺佈,彷彿置身事外地欣賞一齣身歷其境的電影
,眼前的景色迅速一晃,幾個縱躍隨即拉開了距離。
臉色蒼白的女人見到我倍增的速度大吃一驚,張牙舞爪的揮著長長指尖再度前進。我跺地
一蹬,從腰間奮力朝上方揮拳,幾秒後颳起一陣誇張的旋風。
「這、這……」
那女人驚訝的表情我來不及仔細端倪,隨即被這股怪風捲上了天。
「墨妘,這裡!」我又開口說話了,只是聲音仍舊是陳守。
從竹屋走出來的墨妘一頭黑髮再度轉變成淡藍色,她的雙眼直盯著我瞧,並且帶著耐人尋
味的神情,首次在這個鬼地方重逢後,這是第一次和她的視線有了交集,儘管我並不清楚
她看的是依附在我身上的陳守還是我。
我已經很滿足了,我在心裡偷偷地說。
「我們得離開這裡,再這樣下去的話會變得很難收拾。」墨妘開口對著我說。
「我們走,我有很多話想對妳說。」我開口,但我意識到不論我多麼想發出聲音,身體依
然不受自己控制。
「你把墨妘害得這麼慘,事到如今你還想說什麼?」
「什、什麼,妳說什麼?我怎麼害她了?」
「她因為你闖的禍,在女神廟幾乎哭乾了所有眼淚,而你居然又這樣一走了之,如果是我
,絕對會追殺你到天涯海角。」
「我不明白……我闖了什麼禍?」我心中一震,直覺當年的搬家真相非常不單純,墨妘的
家族是赫赫有名的「林氏」,倘若真的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過,恐怕要讓我人間蒸發都
不是難事,想到這裡不禁打了個冷顫。
「雖然我很想現在和你算這筆帳,可惜時候不對。如果你能活著從這裡走出去,一個禮拜
後的星期三,我們在女神廟外的咖啡廳約個會吧。」
不等我提問,她藉著我的雙手連續轟出數十拳,在我們周遭颳起比剛剛還要離譜的龍捲風
,風勢直接清理了眼前戰場,被噴飛的邊城斥侯們如同煙火似的在空中飛散。
接著一陣冰冷的穿透感從我胸前傳來,没等我準備好陳守又再度撥開了我肚子走出來,那
股寒意瞬間抽離了身體,一直以來冷颼颼的妖異感也跟著消失。好吧,就算我準備好了也
習慣不了這種噁心的感覺。
「嘿嘿,我有個主意。」剛從我身體鑽出來的陳守俏皮的作了鬼臉。
「說來聽聽。」無視從旁直撲上來的幾個敵人,墨妘這時格外的冷靜。
「我扮成妳的樣子,然後從不同方向離開,一人負責一批的敵人分流,應該會比較輕鬆吧
。」
「什麼呀,妳居然還可以變身成別人的樣子?」
「没有媒介的時後,我也只有短短幾分鐘的時間,還是你想讓我繼續附在你身上?」
「不了、不了!拜託不要,那種感覺怪噁心的。」
她露出失望表情朝墨妘望去,接著一瞬間就變成了和墨妘一模一樣的外表形體,這也太可
怕了。
「那麼我呢?」今天遇上的每件事都超乎自己想像,身心俱疲得快要昏倒。
「你跟著墨妘離開,不讓我附身的話我沒有足夠的力量可以帶著你走。」陳守嘟起嘴,表
示自己很不開心,可惜我一點都不想再嘗試一次那種感覺。
墨妘瞧了我一眼,隨手一擺便讓我浮在空中,衣服後領像是給人揪起一樣,別人看起來大
概就和一隻小貓小狗之類的寵物給人叼起没什麼不同。
「妳對他真不錯呢,如果用直接傳送的把他丟出舊城不是比較方便嗎?」陳守化成的墨妘
開口說話,聲因仍然是原來那位邪惡紅衣女孩的聲音。
「試試看。」
「啊?什麼試試看?」這句話只在我嘴邊,還來不及說出口,一陣天旋地轉和擠壓感就已
經撲天蓋地而來,如果說把剛炸好的雞排放進脫油機裡高速脫油是這種感覺,那麼我肯定
是那塊雞排。
轉著轉著,我已經無法分辨光線射入眼中時呈現的是什麼畫面,儘管身體已經停止了旋轉
,但我腦袋裡照樣不聽使喚地繼續旋轉,一股噁心感從胃底翻絞而上。
噗噁……再度睜開眼時我正跪在地上狂吐不止,多虧了暈眩,我連站起來都有困難。
「才兩百公尺,看來是極限了。」墨妘和陳守同時出現在我眼前,若有所思的墨妘又舉起
手:「嗯……再一次好了,我需要多多練習。」
「欸欸欸!不要啊,等、等等,先聽我說,拜託了!。」我瘋狂求饒求饒著,我怎麼覺得
陳守所說的「活著從這裡走出去」根本是在開完笑。
墨妘歪著頭看我,視線無預警的對上,細長的鬢髮隨著他的動作滑落而下,儘管面無表情
,但圓滾的大眼仍舊讓這一幕看起來很美。
「看來還是用走的吧。」墨妘轉過頭去,說出這個對我而言如同救贖般的建議。
「那麼動作要快囉,妳看看後面。」陳守比了比他身後重新聚集的人潮,再上一波圍攻可
能就沒有這麼好對付。
「嗯,等等外面會合吧。」墨妘說完便自顧自的往我們方才進入大坑的方向走去。
「好歹等我一下吧。」我勉強站穩身體,踉踉蹌蹌地隨後跟上。
「記得唷,禮拜三。」回頭看去,是笑臉吟吟陳守,有著墨妘面貌的陳守。
我不由得看呆了,視線停滯在她的臉龐,有那麼幾秒鐘的時間,我忘了眼前這個女孩子並
不是墨妘。這個畫面很危險,足以讓我產生錯覺的危險。我撇過頭去快步離開,我很清楚
在這樣看下去會有怎樣的後果。
為了追上墨妘的腳步,顧不得還在暈眩的身軀和身後緊追而來的吆喝聲,手足並用邊跑邊
爬地前進,儘管我的速度並不快,但那些邊城斥侯始終沒有真正追上來,看來陳守的牽制
起了作用。
一邊思考一邊奔逃,没過多久便回到了起先和元澈三人交手的破舊街道,這裡已經幾乎是
舊城區外圍,沿著道路再走個幾公里,就可以離開整個舊城。
「總算出來了。」鬆了一口氣後整個身體像是虛脫似的垂軟在牆邊,也該是到極限的時候
了。
墨妘和陳守追著邊城斥侯進到舊城也真是太累人了,這種鬼地方多虧她們連想都沒有想就
衝進來踢館。
我忽然想起元澈之前所說的邊城斥侯編制有很詳盡的分工,是幾個人來著?
我記得好像是六個人?如果聯想起我外送的那三碗冰和那消失的客人……
「不會吧……」拜託那三個人不要現在顧守在外面啊。
「所以呢,你是要自己走出去還是讓我把你丟出去?」
冰冷的聲音從我左手邊傳來,是悠哉帶著耳機聽音樂的墨妘,音樂的聲音還大得有夠過分
,連我這個距離都能聽得到,擺明就是不想聽我回答嘛。
「不、不用了。」寧可死在這裡都不想在被惡搞一次,天曉得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導
致墨妘對我得態度如此惡劣。總之,要等我們冷靜下來才有空間好好討論。
「再被這樣拋出去還是傳送一次,我看我都會死在這裡,所以我用走的就好了。」
墨妘並沒有搭裡我,或許是耳機的音量過大,充耳不聞的她緩緩地離開。
算了,等下個禮拜和陳守見面時再來好好的了解一番吧。心中如此下了決定後便亦步亦趨
地向前。
這時,一柄利刃從我右前方疾射而來,直撲的目標正是墨妘。
「小心啊!」其實不需要等我開口,她也在那一瞬間查覺了危險。從容不迫地用手指在空
中畫了個圓,馬上讓這柄看起來像是手術刀的刀刃停在空中。
看來不會有錯了,另外的三個人也就是叫外送的他們在這裡埋伏和看守,雖然說是太晚查
覺到這點,但即使發現了又能怎樣呢?墨妘還是可以輕鬆打發掉他們吧。
「嗯?」
轟、嘩!
墨妘接住的刀刃突然發出了像是手榴彈一樣的爆炸,濃濃的黑煙伴隨著火藥刺鼻的氣味,
那破碎的利刃本來只有手術刀的尺寸,散出的碎片卻維持相同的大小。與其說是手榴彈,
事實上更像是會分身的刀片一樣。
「墨妘!妳没事吧?」
濃煙還沒散去,不過還勉強看得見佇立在煙塵中那飛散的鮮紅髮絲,和滿臉怒容。她那鮮
紅髮色似乎比我之前看見的顏色更加深了,幾乎快和鮮血的色調畫上等號。
「你先擔心你自己吧。」
「咦?」我低頭一看,腹部正流著大量的鮮血,似乎是被剛剛的爆炸給波及,嚇得我立刻
跪倒在地。
第一時間沒有感覺得我也真是神經大條,只不過經墨妘這一提醒,從五臟六腑傳來的劇烈
疼痛瞬間包圍了我的意識。
「這樣都傷不了妳?」
不知何時,三條人影撥開濃煙出現在我們眼前,又是三個穿藍衣服的邊城斥侯。
「什麼時候又多了個人?這不是我們之前遇上的那個紅衣『眾厲』吧?」中間的那位體型
非常高大,開口講話時一旁的兩人背部還會微微的弓起,一邊點著頭,看來這人應該是組
長還是領導人之類的角色吧。
你們說的是陳守嗎?還真是給你們賺到了,那個惡魔現在不在這裡。
「夠了没有。」
發怒的墨妘氣場十分強大,這並不單單只是形容氛圍,而是貨真價實的在以她為圓心的範
圍內刮起一陣劇烈的空氣振動。
「還沒喔,還沒有結束呢,費盡苦心把妳們引到舊城來,可不是讓妳來度假的。」
「對了,這時候開戰前是都要先做些什麼?自我介紹嗎?我的名字是……」
「滾!」
一聲滾,墨妘雙掌擺出,一陣強勁的風勢急攻而去。和陳守兇殘的力量不同,陳守是單純
怪力捲起的狂風,而墨妘僅僅是優雅的把手掌伸展出去而已。
嘩嘩嘩的風勢過後,三人和我們拉開的長長的距離。但並不是被吹飛,更像是自己刻意拉
開的距離。
「哈囉!在這裡太過張揚是會引起外面的騷動喔。」雖然隔著有數十公尺,那位高大的邊
城斥侯仍拉開嗓子對著我們說。
「昱哥,差不多了吧。」旁邊一個看起來不起眼的傢伙講著連續劇裡,只有嘍囉才會說的
台詞,通常這類型角色的人生都不太會有什麼發展的空間。
「不行喔,再等等。」那個被稱呼為昱哥男人轉過頭去對著另一位個子有些矮小的藍衣人
說:「太慢了吧,給你準備了大半天了,到現在還沒完成?」
「對、對不起」那男人卑微地道歉。
「這是怎麼回事?距離突然拉得這麼開,感覺有點問題。」我側頭望向墨妘,發現她愣在
原地看著我的傷口,到目前為止我也只看了一眼就馬上不敢再看,深怕一個驚嚇隨時會昏
過去。
我並不是害怕看到血的人,但是從我肚子上的傷口一滴滴流出的血量都告訴我已經禁不起
任何意外。
「現在開始,你在我身邊待好。」語畢,她伸手一把將我拉到她身邊,緊緊握著我的手臂
。
雖然看不出她臉上神情的變化,但這個舉動仍然讓我大為感動。
她依舊是那個墨妘。
「啊,不管了,時間在這麼拖下去,簡直丟光了邊城斥侯的臉。」那個被其他兩人奉為首
領的藍衣人耐性顯然被他的夥伴消磨殆盡。
「就這麼直接炸了吧。」
「呀呼──好耶!」其他兩人開心的歡呼起來。
墨妘無視他們的興高采烈,單手向上一揮,將一旁的水泥牆壁硬生生地拔了起來。
這也太誇張了吧。我望著這大約兩公尺高的水泥塊一邊讚嘆一邊在心裡嘀咕。
她沒有第二句廢話,一口氣朝三人拋過去,厚實的風聲和整面水泥牆在他們身前幾公尺碎
散開來,並沒有擊中。
「嘖。」墨妘眼見攻擊手段失效,手指左右筆劃,連連從附近的建築物脫離出了更多的水
泥牆,一擊又一擊地持續攻去。
框啷。已經開始有幾波牆塊連擲飛一公尺都有問題了,最後幾次甚至連牆壁都拉不起來。
看來這樣有勇無謀的戰鬥方式即便是墨妘也無法久撐。
「妳冷靜點,不要著急,首先要緊的是趕快從這裡出去,不需要花時間在他們身上。」我
試著用冷靜的口吻和她溝通,無奈她雖然留了滿頭大汗,髮色更是一點一點地減淡,出手
依舊毫不猶豫地浪費氣力。
「這瘋女人真的可怕,難怪這麼多人想要她的命呢。」
「昱哥,我準備好了。」個頭矮小的邊城斥侯其一對著昱哥說,一邊舔著舌頭。
什麼東西準備好了?三人距離我們一直保持著大約一百公尺,究竟是為何呢?
「嚇!」一聲大喝,那矮個子彎腰蹲下,雙掌稱地,頓時我的腳下傳來陣陣的震動。
是地震嗎?不,不像。不管如何,肯定都不是什麼好事,我腦海一閃而過從前學校裡的「
社會課」裏頭曾經提到,舊城區全區都是使用地下天然氣管做為民生燃料來源,雖然經過
劇烈的災變,全宜東島僅僅剩下少數幾個地方的管線沒有受到破壞。雖然沒有人居住在舊
城外圍,但這裡是通往大坑那種鬧區並經之地,所以直至今日都還有維持天然氣傳輸的功
能。
「不好!墨妘,這裡要爆炸了!」我驚慌失措地對著她喊。
「?」
轟隆聲響起,地面突如其來的爆炸,炸得四處斷壁橫飛,火光沾染了整片天空。
所幸墨妘及時築起了一道類似防護罩的無形之牆,這才保住了小命。
我的腹部因為持續緊繃著的關係,流的血量比剛剛更加誇張了,已經多到我不去直視都可
以看得見噴濺的血液,頭昏眼花的感覺讓我隨時都可能昏倒。
「墨妘。」我虛弱的輕喊一聲。
眼前佇立的她,火紅似的髮色呼應著四周的火光,照映在她臉龐的是怒容滿面的修羅樣。
我沒能再多看幾眼確認她是否平安無事,她已經像是弓箭一般的疾射出去。失控的墨妘,
血染了這條街道。
接下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我在醫院的窗戶邊,結束了我的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