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卡坦嘉谷的居民都是看著石塔長大的。
據傳,古時瘟疫蔓延,飢荒和旱災遍布,作為貴族的奴隸,卡坦嘉人的祖先鎮日過著飽
受虐待的生活。
此時,奴隸中走出一名少女,她名為卡坦嘉,聲稱自己見到神,並以神的名義呼籲大家
抗爭,於是少女卡坦嘉成為首領,率領住民逃出貴族的領地,來到惡龍肆虐的偏僻山谷中建
村。
卡坦嘉懂得藥草,她治好人民的疾病,施展神賜予的奇蹟,讓他們得以痊癒,同時帶著
寶劍,前往惡龍的巢穴,在神的幫助下斬殺那萬惡的怪物,凱旋歸來。
依照卡坦嘉傳達的神諭,欣喜萬分的村民將她奉為聖女。聖女卡坦嘉指示村民以石頭建
造高塔,住在裡頭,以便日夜榮耀拯救他們的神,選出年高德劭者,賦予賢者之名,以他們
的智慧引導村民。
事成之後,聖女卡坦嘉回歸上天。她告訴賢者,來日必有一名女孩,正是聖女的轉世,
必須遵奉她為聖女,傳授智慧教導她,讓她再以聖女之職領導村民。
山谷便用聖女之名,世世代代傳誦卡坦嘉的偉業,直至今日依舊。
2
高聳的石塔中於谷中聳立,建在一座綻放遍布麝香草的斜坡上,俯視山谷中的村莊。陽
光照耀時,香草的氣息令人渾身通暢,婦女們常上坡採取,曬乾後縫入枕頭底下,以作安眠
之效。
尤薩等瑪妮娜採完麝香草,母親在家中照顧生病的父親,瑪妮娜帶著尤薩一同出門,只
交代他別到處亂跑,否則就把他送去打鐵舖當學徒。尤薩萬般不情願,但也無可奈何。可是
他實在不樂意待在麝香草之中,於是他趁著瑪妮娜忙碌,百無聊賴地沿著斜坡閒晃,繞到石
塔的另一面。
這裡沒有什麼可稱有趣的東西,一片平坦,沒有高大的樹,灌木叢少得可憐。尤薩打算
找些兔子窩,他的腰間別著彈弓,可以撿幾塊石頭打些野兔和野鳥,帶回家中當作今日的晚
餐。
他找尋草間的痕跡,蹲下來仔細檢視,兔子窩不難找,但靈活的兔子不好抓到手。
好不容易被他等到一隻兔子,圓圓的鼻子探出巢穴嗅聞,粗心大意地跑出安全的地方。
尤薩動作輕巧地抄起兩顆石頭,搭上彈弓。石頭飛出打中兔子的後腿,受驚的兔子向前蹦跳
。
尤薩跟著他的動作追上,搭上另一顆石頭,發覺兔子跑到另一個人的腳邊──那是誰?
他的視線向上移,那人恰好蹲下。是個女孩,目測年紀比尤薩還要小。
她抱起兔子,溫柔地撫摸那身棕色的皮毛。她的衣著是尤薩見過最華麗的打扮,外罩一
件潔白的亞麻衫,絲綢長裙比他見過的任何一件織品還要柔軟,渾圓剔透的珍珠串成的長項
鍊,繫著裝飾紅寶石的頭巾,纖細的手指戴著玉戒,鮮紅的絲帶編入烏黑的髮辮。
尤薩直瞪著女孩。她抬起頭,同樣盯著尤薩。
「把它給我。」
他勉強擠出這句。女孩眨動長睫,底下的眸子和夏日的草原相同,是乾淨清爽的綠。
「你要牠做什麼?」
「吃掉。」
過於直接的回答讓女孩分外驚訝。她站起身,有些驚慌地將兔子抱在懷裡。
「為什麼要吃掉牠?」
「我的家人需要吃肉。」
臉色蒼白的女孩不發一語,尤薩也不逼她一定要交出兔子。兩人僵持半晌,女孩摘下一
枚玉戒指。
「不然我把這個給你,把牠給我,好不好?」
尤薩將之接過手中,玉石和女孩的眸色很像,握在手中有些溫熱。
他答應交換的條件。
「太好了,你不用被吃掉了。」
抱著懷中的兔子,女孩開心地報告這份好消息。尤薩想的是等會去抓別的兔子,得讓父
親多吃點肉才行。
「我叫譚雅,你叫什麼名字啊?」
她靠近來,尤薩打量那串珍珠項鍊。他的母親有一條珍珠項鍊,未來會給瑪妮娜當嫁妝
,那條珍珠項鍊遠遠比不上女孩所戴的。
「尤薩。」
囁嚅著報上自己的名字,尤薩將戒指緊攥於掌心。
「尤薩、尤薩……」她重複這個名字,藉此熟悉它,「你是我第一個在這裡見到的外地
人。你住在哪裡?」
「就住在卡坦嘉村。」
指著山坡下方,女孩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意有所思。
「卡坦嘉?那是村莊的名字,是什麼樣的地方?我時常遠遠地看著,卻不曉得那裡有什
麼。」
「妳是這裡的居民嗎?」
「我是啊!就住在那裡呢!」
譚雅正要抬起手,隨後想起什麼似的,睜大雙眼。
「糟糕,我該回去了,否則他們會發現我偷跑出來……很高興看見你,尤薩。」
「等等!」
珍珠項鍊和絲綢裙擺於風中飛舞,隨著輕盈奔過草原的女孩,在午後的陽光下閃動使人
著迷的光輝。譚雅回頭向他揮手,嬌小的身影很快消失於草原的另一端。
那日之後,尤薩再也沒見過她。
3
尤薩的父親因病痛逝世。
他的母親和瑪妮娜在鄰里間四處奔走,籌措下葬的費用,不得不賣掉家中最後一隻羊。
他留守在家,注視父親遺體上胸口的痕跡,那是賢者們強行帶走他們家的一隻母羊時,父親
竭力反抗所致。
父親年紀很大,老年時才得到尤薩這名兒子。瑪妮娜接近嫁人的年紀,婚事卻遲遲未定
。尤薩很清楚,那是因為父親曾反抗賢者所致,賢者們代表聖女,與聖女為敵,代表將要付
出巨大的代價。村人眼中,他的死去是個極好的證明。
尤薩凝望著高塔。
他不只一次去過高塔,但每到門口,就會被賢者們阻攔。他們極力聲稱,聖女忙著替生
病的村民祈禱、為來年的豐收祈禱、為全體村民祈禱……要是他們冒犯聖女的居處,到時天
神降禍於卡坦嘉谷,就是他們的責任。
──那麼我的父親為什麼會死?
賢者們只是漠視他的質問,趕走尤薩一家人。
尤薩的疑問持續到父親下葬,他由母親送到打鐵舖學藝。不做雜事時,他只盯著赤紅的
爐火發呆,腦中不斷回顧石塔門口所發生的事。
他的父親會死,終究是年老得病所致,和聖女有什麼關係?就算真有關係,聖女是否會
致得罪她的人於死地?聖女不是會守護整個卡坦嘉的住民嗎?
另外,村中的羊隻牛群,一頭頭被賢者帶走,雞隻同樣如此,他們稱,將牲畜帶到聖女
的牧地,牠們會得到妥善的照顧,村民會有更多的肉源和奶水,而此時村民的奉獻也會讓神
滿意,賜予更多的福分。
村民們幾乎是拱手奉上家中所有牲畜,交不出的就以錢財交換,只有尤薩的父親堅持不
肯,因此得到這般下場。
這是降臨於他身上的懲罰,村民表示同情,虔敬地向賢者送上更多食物和財物,只求災
禍不降。
4
時隔三年。
原本比同齡孩子矮小的尤薩在這段時間迅速抽高,並開始執起火鉗和鐵鎚,通常是要更
多的時間才得有動手的機會,但打鐵師傅讓他放手去做。
這段時間,所謂「更多的食物」並未在村民眼前亮相。
男丁們跑到更遠的地方獵捕山雞、禽鳥和野兔,照顧田地的工作全交給女人,瑪妮娜決
定留在家,當作一份人力。尤薩留在鐵鋪,等著需要補鍋和農具的人過來,拿食物跟他交易
。
尤薩坐在棚子底下,望著空蕩蕩的街道,注視石塔的頂端。村中相當寂靜,谷風徐徐,
他又轉過身去,拿出水中冷卻好的鋤頭。
「你在看什麼東西?」
打鐵師傅拄著拐杖自屋中步出,剛厲的臉孔不特別讓尤薩感到害怕──他是鄰里皆知的
好人,工作時沉默寡言,離開火爐時則非常健談,時常分出食物給需要的人,因此得到不少
人敬重。
尤薩不發一語。
「又在想你父親的事?」
這本是不該提起的敏感話題。尤薩尊敬師傅,平日也將他當成無話不談的朋友,因此談
論自己的心聲,不怕洩漏給左鄰右舍知道。
「我知道不該有這種想法……但是我心中有太多疑問,不知道該怎麼消去,不知道如何
才能做到像村民一樣,毫不懷疑賢者的所作所為。這真的是神的旨意嗎?聖女怎麼會讓這些
事情發生,她不是應該守護我們嗎?」
打鐵師傅注視著學徒迷惘的表情,拄杖的手撫著杖身良久。
「尤薩,有懷疑是件好事。」
「為什麼?」
「若是沒有懷疑,人們就不會思考。」
與尤薩並肩坐在棚子底下,師傅的目光停留於石塔上。
「感到不滿的原因,你自己清楚,因此產生懷疑。此時,全體村民正面臨這種處境。現
在正是個好機會,應該要讓村民知道你的感受。」
尤薩瞄向師傅受傷的腿,自他來鐵鋪學藝時,應該說,在他有印象時,打鐵師傅就拄著
枴杖走路,這樣的不便無損於他的打鐵技術,但大家對他的腿傷避而不談,如同某種禁忌。
……就像尤薩的父親。
「你還年輕,應該放手去做。」
目送師傅步履蹣跚地離開,尤薩若有所思地擺動火鉗。
要如何讓瞭解知道他的感受?應該說,要怎麼喚起他們內心同樣的感受?
5
黃昏時分,男人們紛紛帶著獵物回來,頹喪的臉比以往更常見。最近的獵物全都被抓得
一隻不剩,從今以後,他們得往更遠的地方去尋找食物。
他們將食物帶回家給妻子處理,於夕影下拖著長長的影子,和鄰居偕同走向鐵鋪,以部
分食物為交易的條件,請尤薩修補斷刀。尤薩一個個接過,謹慎應對蓬頭垢面的顧客。
「……我們原本擁有好好使用的牛羊,現在卻不得不在天亮前出發,只為求家人有分溫
飽,難道你們都沒想過原因嗎?」
他小心翼翼的提問,得到並不意外的回答。
「還用說為什麼?這是聖女的旨意啊!」
「難道聖女要我們挨餓,我們就得這樣過生活嗎?」
「這是當然的,聖女要我們如何,我們就照著做,這樣神才會關照我們。」
「我們的生活,難道有因此變得更好?」
尤薩開始為這些人的順從感到氣憤。有些事情,用腦袋想清楚就能明白的事,為什麼要
欺騙自己到這樣的程度?
「聖女需要這麼多牛羊嗎?我們的牛羊每天產奶,老了殺來吃,生蛋的雞和用來吃的食
物也全沒了。家裡的東西一件件交出去,可是有改變過什麼?捫心自問吧,餓死和病死的人
,反而是奉獻最多的人。賢者允諾我們的事,至今實現的有幾件?」
這番話當時未獲得正面回應,兩名客人極為害怕地逃走了,深怕因為聽見大不敬的發言
而遭罪於天。
尤薩並未放棄。他等著是否有人出面回應相同的意見。
6
譚雅是看著村莊長大的。
自有記憶以來,譚雅極少出過石塔,看管者們的看管可說是滴水不漏。但他們花更多時
間坐在餐桌前,大口吃下烤炙過的肉,喝麥子釀的酒,譚雅有時想加入他們,賢者便會嚴厲
拒絕。
「妳不該大吃大喝,我們會給妳應該吃的東西。」
譚雅依從他們的話語。
事實上,只有那麼一次,她趁看管者喝醉大睡時,跑到外頭去。與陰暗的石塔不同,草
原的光景十分明亮,晴天比窗戶見到的還要美。在那裡,她見到一個人。
兔子早在當晚被看管者們抓走,他們說會幫忙照顧兔子,譚雅卻再也沒看過牠。
看管者對她很好,給她舒服的衣物穿,珍珠和寶石她見慣了,不感到任何特別之處,不
如可以止飢解渴的麵包和清水,她最喜歡喝牛奶,那滋味真是比水好極了,可是牛奶就和兔
子一樣,譚雅接觸的機會永遠只有一次。
每日,她往村莊的方向眺望,盯著每個移動的人影,盼望看見尤薩,與他打招呼。
她幻想自己看見的一棟房子就是尤薩的家,也許和她一樣,每天只吃麵包,喝杯清水解
渴,累了就睡在地板上,枕著一張草蓆。
譚雅提起外出的想法,看管者當下拒絕她。
「不能讓每個人輕易看見妳。別忘了,妳是高貴的存在。」
她總是聽見這句話,卻不完全了解它的意思。高貴的人不能出門找朋友嗎?
「那麼,會有人來找我嗎?」
賢者不予理會,逕自轉身離去,譚雅再度趴在窗前,遙望假想中尤薩的家,摸著空蕩蕩
的手指。好像這麼做,戒指就會提醒尤薩前來找她。
7
恰逢旱災,整座卡坦嘉谷綠意不再,草地雖綠,卻非當年翠嫩的樣貌。農作物無從生長
,枯黃而死。河水乾涸,桶子再也無法從井中撈出清澈的水。
他們前往高塔求救,希望聖女向上天祈禱,再顯神蹟。
然而賢者唯一的回應是鎖住正門。
他們懇切地教誨村民,強調大家必須虔誠祈禱,終有一日必能得救。
貧病而死的人數增加,當村民意識到再怎麼祈禱皆無用時,他們醒悟過來,賢者並未提
供實質性的幫助。
尤薩的理論漸漸獲得全村的認同。他們只能開始相信這名年輕人。
村民開始懷疑聖女的正當性。眾人皆知,聖女授權賢者代理一切義務,若是最壞的狀況
,那就是聖女壓根不關心他們,她的立場和賢者相同,只關注自身利益。
傳言演變至此,尤薩本身亦感意外,但這樣並無壞處,於是他給予村民一項提議。
該時候推翻這些以神之名行欺騙之實的剝削者。除掉他們,我們能取回他們奪走的一切
,並且比以前過得更好。
打鐵舖的生意繁鬧起來,尤薩與師傅連忙打製武器,分配給願意參與的男丁。
出發時,尤薩將玉戒串上絲繩,戴於頸間,蓋於罩衫之下。
瑪妮娜站在村口,趁他經過時遞去一截麝香草,他將之佩於襟前。
8
他們集結於高塔之下,以尤薩為首,突破封鎖的門。
賢者們坐在餐桌前品嘗剩餘的肉,一聽見騷動,拿不出平日教訓村民的神態,紛紛驚慌
逃跑。
長年酒足飯飽的身軀已然變得臃腫遲鈍,不過要在昏暗的塔中追捕他們並非易事。尤薩
命其他村民點燃火把,追逐逃跑的賢者們。
石塔內血流成河。尤薩要求活捉他們,在神面前,一個個審問其罪。村民們盡力照辦。
途中不小心錯殺幾人,不過,最終還是成功將人捉到手。灰頭土臉的賢者有的負傷,有
的奄奄一息,有的雙腿顫抖、兩腳之間積著一攤水漬,過往威風的姿態不再,僅僅是一群大
禍臨頭的失敗者。
「你們承不承認自己有罪!」
尤薩紅著雙眼,指著被村民押解的賢者。
「膽敢這樣對待我們,你們才是罪人!神一定會懲罰你們,現在就趕快放手,也許你們
有機會得救──」
憤怒的村民踹倒賢者,他甚至沒有掙扎的機會,尤薩手中劍一揮,斬下他的頭顱。
賢者們的頭顱丟在石塔的根基,堆成一座小小的土丘。
沉浸於歡悅之中,村民前來報告尤薩,他們抓到了聖女。
賢者們行動乃是聖女授意,同樣罪無可赦,因此,他們請教尤薩該如何處理聖女。
9
譚雅被關在一間柴房。
她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就這樣被一群人抓走。她認出一些村民的臉,可是來不及
說一句話,就被他們抓進來。
撫摸身上衣物破損之處,譚雅發覺身上的珍珠項鍊只剩一串,頭飾掉了些紅寶石,髮絲
散亂。
她慎重地打理好外表,嘆了口氣。
現在天仍漆黑一片,來時未看清楚路線,不過,她推估自己身處村莊,那個她遙望已久
、渴望加入的地方。
門扇推啓。
有人舉著火把進來。譚雅定睛一望,不太確定對方的身分。
「是尤薩嗎?」
他頓住腳步。這下她確定自己沒認錯人。
「太好了,真是好久不見,我終於見到你了,我是譚雅啊!」
一襲白衣染上薄紅,她一靠近,珍珠和紅寶石映照跳動的火光,綠眸在黑暗中顯得曖昧
不定,臉頰卻因燃燒的火焰而顯得通紅。
尤薩幾乎停止呼吸,他抽出頸中掛著的玉戒,溫潤的質地使得光澤更為柔和。
「你還留著……我好高興。」
「……兔子呢?」
乾啞的嗓音問起兔子的下落。譚雅欣喜的笑容立即換成惋惜。
「我把兔子帶回塔中,可是他們帶走兔子。他們答應我會好好照顧兔子,那是我最後一
次見到牠。」
尤薩理解似地點頭,他直直盯著譚雅,以及她身上華麗的衣服。和過往並無變化,那時
他不知道譚雅的真實身分。
他伸出手。
「我們離開這裡。」
「真是再好不過了,我覺得這裡好陰森,村民也對我很兇……」
話雖如此,譚雅毫不猶豫地抓住尤薩的手,胸口上停留的玉戒讓她高興了好一陣子──
尤薩仍帶著她送的東西,比什麼都還要讓譚雅感到幸福。就像喝牛奶的時候一樣,不,
比那更好。
他們離開柴房,尤薩熄滅火把。黑暗中,兩人往村外步去。mm
「……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對吧?」
「我搞不清楚啊。我還在蓆子上睡覺,突然一群人衝進來,把我抓走,我一路上昏昏沉
沉的,到了麝香草原上才清醒過來……」
「我們就去那裡。」
像是上一秒才決定去向一般,尤薩脫口而出。譚雅應允下來。
畢竟,那是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天空浮動著雨的氣味。
清晨之初,似乎為了洗去空氣裡血腥的氣味,久違的雨水總算降臨卡坦嘉谷。
10
村人在麝香草原發現逃跑的聖女。準確來說,是聖女的遺體。
雨後雲舒,空氣寧和清淨。陽光露面,蒸散麝香草尖的水露,香氣浮動於卡坦嘉谷,人
們卻無暇享受,而是分頭尋找聖女的蹤影。
當他們發現時,時間已至中午。
她躺在濕漉漉的草原上,衣著齊整,帶著玉戒的手握著摘下的麝香草交疊於胸前,安詳
的面容帶著微笑,胸口豎立著一柄短刀,胸前的衣物鮮紅一片。初霽的日光下,紅寶石閃爍
高貴的光輝。
聖女的身下墊著另一件罩衫,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驚詫不已的圍觀人群後方,尤薩手中的絲帶迎風飄舞,麝香草的氣息翻飛於空中,和譚
雅的雙眼一樣的碧綠。不知為何,這裡的麝香草並不曾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