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送走大姊沒有幾天,她打給白白要她搬回來,白白似乎煞有其事的表示自己有事情要說,
約了某天兩人的健康班返回酒店見面談。
健康班是午班時間,客人少,小姐也少,但那時候的客人多半不喝酒,有時候來聊一聊,
喝個茶,也少帶出場。
「還好嗎?有任何不舒服要說!」白白很關心她,看了她臉上的瘀青給粉蓋的密密實實的
,一點瑕疵也無,點點頭。「姊姊回去了?」
「回去了,還留了禮物給妳,說謝謝妳的照顧。我放在包包裡,等等拿給妳。」
「我要告訴妳一件事。我下個月要離開東方美人了。」白白有些捨不得的說。
「那要去哪裡?」
「沒有,不想再做了。」白白的眼睛中充滿了希望與快樂,沒有太多猶豫不決。,「雖然
他只是個車床工人,但是他正直誠實,我不能一再騙他,也相信他會給我幸福的。」
「那,林媽媽的醫藥費……」
「就是因為這樣。」她稍微有些惋惜的,「妳知道我從小就沒有媽媽,所以一直把他當作
自己的母親,可是畢竟是不一樣的。妳那件事情發生的時候她還是護著那個白癡的兒子,
堅持他做的一切都不是林建章的錯,是別人帶壞他,是別的女人勾引他。」
「她說:『我很感謝白小姐一直照顧我。但是妳的那種錢我並不稀罕。』」白白的眼中似
乎有些淚光。「疼我的時候叫我白白,現在我卻成了白小姐,賺的錢好像也不乾淨了……
」
「白白……妳對她來說本來就是外人,不要為此難過。」筱妍不知如何安慰她,她已經說
過多少次,林建章是什麼德性,他的父母就也不會好到哪裡去,林媽媽寵兒子已經幾乎不
分是非,顛倒黑白,遲早會有撕破臉的一天。「她每天要收拾兒子所闖出來的爛攤子,這
也是報應。」
「是啊……是我想太多,放了太多期望在她身上。」白白一笑,「總之……我沒有繼續在
這裡工作的理由了。剩下的缺什麼少什麼,我會跟恩楷一起努力,一起加油。妳那裡我租
金還是會付到年底,明年妳再換小一點的地方住,這樣方便嗎?」
「當然沒問題。」筱妍安慰的笑著,「我很為妳高興。」
「我還是會常常跟妳約吃飯聊天的,妳別想擺脫我!」說著這些話,白白那張美艷絕倫的
臉蛋更有了光輝與自信,是筱妍看過最美的樣子。
白白是個聰明的女人,當初為了男友下海,要不是也養成了自己對於物質上的依賴,她早
就能夠離開了。雖然飛走的小姐,很多還會再回來,但是筱妍相信白白能夠做得到,因為
愛情對白白來說是影響非常大的。
月底東方美人甚至幫她辦了歡送會。白白嫩紅的臉蛋經過了酒精的薰染更添嬌媚柔美,幾
個擁抱,幾朵花束,幾句謝辭,惹得平時交好的幾個姊妹哭得唏哩嘩啦,在溫馨的氣氛中
畫下終點。
夜鶯雖不是每隻都能飛上枝頭成鳳凰,最終她還是衝破了這檻籠,舞出了個自由自在,瀟
灑超逸。
*** *** *** ***
「所以她真的不做囉。」吳宇軒坐在她家的沙發上,連黑人也倒在一旁睡著,據說他們偵
六隊跟監了幾個吸毒犯,好幾天沒有闔眼,終於在早上抓到了人,偵訊完報告寫完也都半
夜了,懶得回去所以自然而然到她家來睡一晚。筱妍當初真的很想把他們關在門外的,但
是他們保護過她,照顧過她,她也算是線民之一,實在沒多少理由拒絕。
一開始他抱怨起刑警比一般員警沒多多少薪水,本來以為上下班時間固定,不需要輪班,
結果沒幾天可以在正常時間下班,而且考上以為就可以實現正義辦一些大案子,結果每天
都在抓小偷竊犯,販賣保育類動物,私菸私酒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整天跟態度很差的民
眾吵架。然後被績效釘得要死,又睡不飽,還不如穿制服開開紅單就好了。
「幹,我已經連續三天沒睡了。我說真的你就別考刑警了。」他對黑人說。
「不要,我就要考。」黑人警專才畢業幾個月,對便衣還充滿夢幻的嚮往。
接著他又抱怨起偵六隊上的學姐一個個都兇巴巴的,沒個女人樣,難怪有的都四十幾歲了
還嫁不出去,接著就講到漂亮的白白。筱妍沒回他,抱著高微和幾何學努力中,期中考要
到了,她這種科系是沒得寫報告只有考試的,不好好念書不行。
「妳呢,什麼時候也別做了。畢業之後正常的去公司上班。」吳支著臉說。
「關你什麼事?」筱妍終於抬眼回嘴,天氣有點涼了,看個子高大的黑人縮在沙發的角落
蓋著外套,感覺起來是有點冷,她從一旁的書桌起身。「睡你的覺吧,我拿個毯子給你們
。」
原本白白的房間都被她的化妝品和鞋子包包給佔滿了。「我們倆腳差不多大,所以我的鞋
子送妳,希望妳別再買鞋了。」當時白白這樣說。
「咦?妳知道這是我的癮頭的。怎麼可能戒得掉啊。」
「妳覺得,自己值多少錢?」白白捧著她的臉,問。
「什麼意思?」
「妳對於這些東西的癮頭,已經超越了自我的價值。一般來說,要讓鞋子去襯托妳,不是
妳去配合鞋子的價值才對。如果有一天,妳覺得自己值得這幾萬元的鞋穿在妳的腳上,到
那時候妳就算不必任何東西來襯托了。」白白勸道,「戒不掉的女人,永遠都離不開酒店
哦。」
白白說的話,她一時不能完全理解。她對鞋子的熱愛確實異於常人,總是想要收集各種不
同的顏色與款式,甚至為了鞋而購買漂亮的衣服或是包包等配件,去配得上那些鞋。但的
確,都只是在「糖糖」這樣的身份下才會穿。而只有二十二歲的筱妍,是不可能穿這樣的
鞋子的。
自從被這麼說了之後,筱妍便不自覺把這些高價的鞋子紛紛束之高閣了。就如同白白所說
,如果戒不了這些鞋,她便永遠也擺脫不了「糖糖」的命運,也永遠離不開酒店。她只留
下了兩雙高跟鞋,一黑一白,等到她離開東方美人的時候,她也要把這份華麗給捨棄。
而等到有一天她覺得自己值得的時候,也不需要這些鞋子來襯托自己了。筱妍喃喃的對自
己說。
真的會有這麼一天嗎?其實她也不曉得,只覺得卸了妝,換下那些露骨的衣衫好像整個人
都失去了原本的重心,但是心裡頭卻更加踏實。
因為這時候的自己,不是糖糖,是筱妍。
把毛毯丟在他們身上,吳宇軒貼心的幫高大的黑人蓋好,繼續對著電視發呆。「妳的毯子
好小。」
「你可以去我房間睡。」筱妍指了指方向說。
「那妳呢?要熬夜嗎?」
「大概吧。」
「我們可以一起睡啊。」不知道是不是很睏了的關係,他有點莫名其妙的開起玩笑,脫了
外套之後丟在桌上。「給妳一把槍好了,我什麼都不會做的。」
「下班之後還帶槍出來會被記申誡的,你當我不知道啊?」筱妍斜睨了他一眼說。「你付
我錢比較快。一小時五千。」
「你MSN上明明不是這個價碼的。」他邊走進房間,邊碎碎唸了起來。
「鴿子價。」她翻了一頁。卻不知道吳宇軒這個人沒有乖乖去睡,氣息突然從背後襲來。
「……我問妳。」他的雙手環抱過她瘦弱的身體,呼吸輕柔的撒在她的耳後,身上是重重
的男人味,不是酸臭鹹腥,只是有種很讓人安心的氣味,綜合了淡淡的煙草香與他身上本
來就有的溫和香氣。他本身不抽菸,但是局裡頭大部分人都有很重的菸癮,難免沾染上了
。
「是不是因為我喜歡妳,所以才對我這麼冷漠?」可能是因為疲倦或什麼的,他的聲音帶
了些許喑啞與破碎。
筱妍微微一怔,眉頭緊了些,卻仍然顧左右而言他:「這種程度的騷擾就應該要收錢了,
吳警官。」
「回答我。」他說,語氣增添了不少無奈。
「是。」她沉默了半晌,只能承認。「你不該隨便喜歡一個妓女。」
「妳一定要用那種字眼嗎?」抱住她的手又緊了些。
「怕你忘記。」筱妍點頭。
聞言,他似乎有些惱怒的將自己的唇印在她的後頸與耳畔,除了吻,還有重重的嘆息。然
後他放開她,獨自一人走向黑暗的房間內,留下她繼續對著自己的書本發楞。
她皺著眉頭,有些意外自己的依戀與苦惱。沒想到自己經過了這麼多事情,卻還是這麼軟
弱。她在想什麼呢?難道她真的喜歡吳宇軒這樣單純的大男孩?難道她還抱著希望,希望
這世界上會有人不在意她的所作所為,去包容喜歡她嗎?或是照顧她保護她嗎?
她也不能理解自己的想法,只是繼續在書中各種陌生的符號中繼續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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