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沐恩回到家裡頭的時候，燈是暗的。
明明已經好幾天了，他卻很難接受她真的離開了這件事實。
這件事情是真的嗎？即使是看了那張證件，他還是很難完全相信。但是這樣想來，這整件
事情就更加可怕。她為什麼跟著他？用什麼方式知道他住的地方？他的隱私？這樣滿口胡
言的人說喜歡他，他一個字都不相信。
這一個多月來的相處，使得對他來說，這個家裡面到處都是她的身影。尤其是那張為了讓
她方便的小矮凳，跟著她出現在流理台前、冰箱前、櫥櫃前。更別說是床邊的那個小床墊
，只要見到，就好像能夠瞬間看到她蜷伏像隻貓一樣的睡姿，恬靜靜的發出熟睡的呼吸聲
。
桌上似乎有張她當天留下來的紙條，但是他沒有勇氣去看，她將它壓在遙控器底下。
這天他又習慣性的沒有買晚餐，回到家迎接他的卻是一片寂寞。
但是他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沒什麼不對。是他對於溫暖太過習慣與依賴，才會這樣失落
的，這一切本來就不是他所應得的。
不管她是幾歲，這裡都不是她應該待的地方。
冰箱裡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可以吃的，不過他實在懶得加熱也懶得檢查，還是去外面買個泡
麵吧，回頭他拿起鑰匙，拍了拍屁股確認牛仔褲口袋裡頭的錢包準備出門，一打開門，沐
恩看到了一個女人。
女人可能正要按門鈴，但是聽到了轉門把的聲音就退後了兩步，禮貌的與他直視。目測這
女人大約跟他差不多年紀，穿著輕鬆牛仔短褲和深藍色長雪紡紗背心，戴副銀框眼鏡，及
肩中長髮，算是蠻漂亮的。
「您好，簡先生。我是許曼曼的姊姊，我叫許沛沛。」他看著這個女人，這麼說來，兩人
雖然年歲差距很大，但確實是有點相像。「可以簡單談一下嗎？」
他招呼這女人進門，給了簡單的一杯水。「簡先生聽過高地人症候群嗎？」
「沒有。」
「這算是一種荷爾蒙混亂的病變，導致她的生長速度非常緩慢。曼曼在青春期前期就幾乎
停滯了生長和發育，這十幾年來也幾乎都沒有長高。因為全世界到目前為止，大概也只有
五個案例而已，有一個還在前幾年因為器官衰竭而死了。」沛沛的聲音極輕極緩，想嘗試
讓他慢慢理解曼曼的狀況。
「目前醫學無法解釋她的狀況，也無藥可救。我妹妹每個禮拜要注射生長激素，也要定期
做檢查，避免健康狀況出現異常。」許沛沛小心翼翼的說。「但是仍然沒有任何能夠讓她
穩定的長大的方法。」
「……嗯。」所以她說的都是真的，真的是二十五歲？
「我知道她的方式是有點激進，但是她沒有戀愛方面的經驗，這點我跟您道歉。」沛沛嘗
試對他微笑。「她好像很喜歡你。」
沐恩沉默了半晌，才喃道：「……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她說你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的人。」沛沛說。「雖然我們是第一次見面，但是我相信她
說的。剛才倒好水的時候，因為我的杯子缺角了吧，所以你拿來跟我交換了。」
這對姊妹真是……，為什麼都能夠毫不臉紅，說出這樣的話？
「本來我很擔心，你會不會隨便對這個小女孩猥褻，但是還好，你看起來是個非常正直的
人，我爸媽也這樣認為。」
「……我該說謝謝嗎？」沐恩苦笑道。
「其實曼曼她，自殺過好幾次。」沛沛說。「她痛恨自己長不大的體質，也曾經在學校忍
受過幾次嚴重的霸凌。大概22歲左右的時候，還曾經被一個蘿莉控的性侵犯跟蹤騷擾性侵
未果。導致她一直都很懼怕接觸人。」
他倒是沒有想過，這病會有這種可能。
「曼曼這一生可能都無法談正常的戀愛，當時她跟我說喜歡你，我也覺得很荒謬。」沛沛
皺著眉頭說，「但是如果你不討厭她……我真的希望你能夠陪在她身邊，就算做朋友也好
？希望你可以給她這個機會。」
沐恩皺起眉頭，沉默了很久才開口。「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妳……」
「沒關係的，不管怎樣我們也都不會怪你。」沛沛站起身。「她現在在台中榮總住院，好
像是淋雨感冒了吧，雖然對我們來說是小病，但是她那個小身體每次生病總是特別嚴重。
」
「她現在……怎麼樣了……」感冒？都是因為那天她追了出來，淋到雨的關係吧？想起他
離去時說的那些話，沐恩的心頭一陣酸楚。
「還像還高燒不退呢。」沛沛看了一眼有些緊張的沐恩，想著他是不是有些心軟了呢。「
時間差不多了，我該回去了。這是我的手機，如果你願意去看看她，就隨時連絡我好嗎？
」
沐恩點點頭，接過了她手寫的紙條，上頭有LINE和手機號碼。送走了許沛沛後，他頹然的
坐在沙發上，終於鼓起勇氣拿開了遙控器。
紙條上的字跡娟秀，「謝謝你這幾天的照顧，我很幸福。」紙張看起來是A5大小筆記本上
撕下來的，背面竟是她自己手寫食譜的筆記和訣竅，漢堡排、麻婆豆腐、炸雞塊，每一樣
都是她煮過的菜。
「高麗菜捲：絞肉加入香菇末和洋蔥末拌勻，加入少許太白粉，包在水煮過的高麗菜裡頭
。」旁邊還有一小行字：「為什麼我捲起來會那麼大一顆？沐恩先生會不會嫌棄？」然後
一個哭泣的醜臉。
這傢伙，沐恩走向冰箱，果然看到了她最後一天做好了的高麗菜捲，躺在冰箱冷藏室的上
層。真的好大顆，他笑著將高麗菜捲和旁邊的白飯拿出來微波。
好吃。雖然是真的相當巨大，但是調味什麼的都還是很不錯。
沐恩嘆了口氣，這丫頭倒是做得差一點，讓他討厭她啊，這樣他還樂得輕鬆自在。他就這
樣一邊嫌棄，一邊乖乖的把四顆高麗菜捲給吃下肚。
他在想，自己對她到底是什麼想法，但是得到了飽足，又經過了整夜的苦惱，沐恩仍然沒
有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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