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番茄炒蛋
隔週上繪畫課的時候,她卻真的開口約我去我家裡吃飯。「可以嗎?」
「這……」我有點慌了手腳。「等等……?大小姐是認真的嗎?」
「嗯。」她點點頭。「我們可以買菜回去煮吧?」
「可是……可是我們家……」我們家的狀況根本不知道要從何交代起。「我們家很髒很亂
!……而且我爸……等等,我要先打電話。」
「別慌張。」她拍拍我。「打吧。」
我手忙腳亂的拿起手機,禮拜天晚上是唯一一天我可能會在家裡吃飯的日子。通常晚餐都
是我大妹和我媽處理的,所以我打給我大妹。
「幹嘛?」她不客氣的。
「猴子,晚餐妳們準備了嗎?有什麼?」
「你這死人頭還敢挑菜啊?」我大妹冷哼了一聲。「煎魚,高麗菜,還有雞湯。」
「還有別的嗎?我老闆的妹妹要來家裡吃飯!快點有什麼都給我拿出來!」我急聲說。
「你瘋了嗎!我們家有多亂……」聽到我大妹開始準備像以往一樣開始要飆髒話,我馬上
把電話掛了。
「我們可以買點菜回去煮,不要太有壓力。」大小姐說。「你難道沒有邀請過女朋友到家
裡面吃飯過嗎?」
我說。「沒有,我家那種窮酸樣只會把她們嚇跑。」
「放心,我還不是女朋友,你就當作只是偶爾會接吻的朋友吧。」大小姐笑著往教室門口
的方向走,我只好默默跟上。
我們先開車到附近的賣場,隨便的挑選了一些簡單的葉菜類,又拿了小黃瓜和番茄,結帳
後上車時她說:「以前,大媽有做給我吃過一次,番茄炒蛋。」
「哦?」
「那時候我媽常叫我去那間大宅跟爸爸要錢,大媽因為不太喜歡我,並沒有給我什麼好臉
色。」她的語氣很慢很緩,「但是有一次,大媽看我餓了,便留我下來吃晚飯,因為她很
可怕,所以我只吃面前的菜。」那道菜就是番茄炒蛋了。
「我媽媽雖然不是不會做菜,但是她做的番茄炒蛋和大媽做得就是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我很後來才知道,我媽因為工作忙碌覺得麻煩,不會把番茄和蛋分開來炒,蛋汁淋在鍋
邊最後下的時候,有時因為溫度不夠沒有成形,就會看起來稠稠水水的,有點噁心。但是
大媽很用心,會炒完番茄後重新洗鍋炒蛋,炒得金黃半熟之後再加入原本的番茄,看起來
又漂亮又好吃。」
「我曾經很羨慕哥哥們,有這麼完美的媽媽,家世好,長得漂亮有氣質,不像我媽媽是酒
家女,連她做的工作都讓我對同學難以啟齒。」大小姐苦笑著說。「不過如今兩個媽媽都
沒了,只剩下番茄炒蛋來紀念。」
這什麼奇怪的悼念方式,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不過讓她高興吧,至少她笑起來比較可愛,
現在看起來就像個心情不好的太妹。
到了我家,還好天色陰暗,看不出我家的房子有多破舊,我家是個簡單小平房,就挨在青
年公園的那些高樓公寓旁邊,大小還不到40坪,卻堆滿我們住了這幾十年來的雜物,我們
家沒有飯廳,只能在沙發上彎著腰用餐,灰白色的牆壁斑駁,還留著上回颱風侵襲漏水的
水痕,橘黃色的地磚雖然沒有破裂,卻也是古老的花樣。
這棟房子是我們住了有三十幾年左右了,因為產權複雜所以這裡的房東暫時無法脫手賣出
,所以一直給我們住著。房東人好,雖然漲了幾次房租,但也未曾趕我們走,要不是產權
問題,跟著新一波的都更計畫應該更能賺好幾筆。
「我們回來了。」我說。
雖說是這樣,客廳看起來還是給好好整理過了,本來堆在茶几上旁邊地板上的那些雜誌書
本都不見了,看起來勉強算是乾淨。
我硬著頭皮跟家人介紹。「這是我朋友,劉小姐。」
「妳好……」因為知道是老闆的妹妹,我媽還穿上了新衣服化了妝,瘦巴巴的大妹也露出
戰戰兢兢的笑容,看起來非常緊張。
「妳們好,不好意思打擾了。」大小姐換了我家的拖鞋,「我買了一些菜,可以幫忙嗎?
」
「廚房很髒……您不用進來……」大妹趕緊推拒。
「哇,有水蓮菜耶,我超喜歡水蓮菜的。」大小姐卻脫了外套後就提著菜直接進了廚房,
我大妹只好硬著頭皮一起處理。
我先回房間換下西裝,我媽也不顧我還沒穿好褲子,馬上推門進來。「景灝啊!你幹嘛把
大小姐帶來啊!我們家這個樣子怎麼能見人……」
「不是我帶來,她硬跟回來的。」我解釋了一下她的狀況,希望媽媽體諒。「還有媽妳不
要塗口紅,看起來有點可怕!」
「幹拎老師……拎祖媽是怕給你沒面子才塗的!」被我這樣一講,我媽臉紅的慌忙不已。
「所以你們有一腿嗎?」
「等下要吃飯了,卸掉吧。」我笑著安慰我媽,迴避掉了這個很難回答的疑問,抽了兩張
衛生紙塞到她手上。「不要在大小姐面前講太多髒話。」
「知道啦!」我媽又好氣又好笑的回房間卸妝。
我偷偷的往廚房瞄一眼,看到大小姐跟我大妹兩個人正在切菜洗菜,好像還討論到我大妹
在早餐店的工作。我大妹回過頭來給了我一臉恐慌表情,被我看了一眼只好乖乖縮回去繼
續聊天。
天哪,我怎麼會這麼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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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爸爸
我爸和我小妹還沒下班,小妹景涵因為在電腦零售業,大概要到晚上十點多才會回家。我
稍微把客廳再整理了一下,讓大小姐出來坐著。
「馬上就好。」她只這樣說,然後還是煮到最後一道菜結束。我跟我媽只能兩個人戰戰兢
兢的坐等,不時聽到裡面發出少女般銀鈴的笑聲。我大妹年紀應該跟她差不多,雖然兩個
人看起來像是不同星球的生物,但好像也勉強也有共通語言。
我都不知道猴子能發出這種聲音。
話說我還真沒看過我們家的餐桌這麼豐盛過,算起來有六道菜。大小姐做了番茄炒蛋,醃
漬小黃瓜,還炒了水蓮菜和杏鮑菇,然後我媽做了煎魚,炒高麗菜,還從冰箱裡翻到了一
包牛小排來煎。
「讓你們煮那麼多真是不好意思。」大小姐很客氣的說。「我也買了一點布丁當作甜點,
已經冰在冰箱裡頭了,晚點我們再吃吧。」
我媽和我妹兩個人慌忙的又是鞠躬又是揮手的,我看了有點難過。「妳們不要那麼慌張,
坐吧。」
「是啊,我不是他們劉家的那種有錢人,我只是私生女而已,所以不要對我那麼見外。」
大小姐這句話一說,大家又一陣尷尬。
「妳幹嘛講這個,妳看她們兩個嚇到了吧?」我瞪了大小姐一眼。
「呃,我只是希望大家不要太有負擔嘛。」她笑著說,「不好意思!」
「不會不會。」她們兩人又是一陣客套的反應,大家開始吃飯。
我大妹舀了一湯匙番茄炒蛋,才放進嘴裡就趕緊誇讚道:「這個很好吃耶。」
我大妹根本不會說謊,雖然嘴上誇著,但是神色看起來有點怪怪的,所以我也舀了一匙放
進自己碗裡,果然一吃馬上叫了出來。「也太甜了吧。」
然後我就被打了兩下,來自於我大妹的拳頭。
「哈哈哈。」沒想到大小姐笑了起來。「我剛剛的確是有點失手了,真對不起!」
「不是啦,因為不是自己慣用的廚房,難免的嘛!」我媽趕緊打圓場。
「雖然是甜了點……但是我還是覺得很好吃啦!」猴子也急急的說。「其他菜也很好吃,
你吃水蓮菜,快吃。」
「是我的不對,跑到人家家裡來給妳們添麻煩,這種甜死人的讓我解決就好,景灝常常笑
我跟螞蟻一樣的。真不好意思!」大小姐有點不好意思的笑起來,大家也跟著陪笑了起來
。
「怎麼不等我開飯?」這時候,我爸回來了,他穿著保全的制服,剛好下班回到家。
糟糕。我爸是個極度大男人,性格有些流氓粗俗的人,講話不離三字經,酗酒,煙癮也大
,而且是個不可理喻,幾乎無法溝通的人。
雖然他並不是壞人,但是他很討厭有錢人,更是無法理解我唸書唸到法商學院碩士,卻整
天跟著老闆後頭,像是保母一樣的捧著那些政商名流鞠躬哈腰,毫無自尊可言的工作。「
這誰?」
「這是我老闆的妹妹,劉小姐。」
「為什麼要來我們家?」我爸瞪著大小姐一臉不悅。「我們家不是你們那種有錢人該來的
。」
「我是景灝的朋友,不好意思這樣不請自來。」大小姐瞪著我爸,似乎也沒有驚嚇害怕的
樣子。「如果冒犯了,我這就回去。」
「坐下。」我正要開口,我爸卻深深的看了她兩眼,對我媽喊了聲:「飯。」我媽這就站
起身去盛飯,等著我爸回到桌邊。
我爸夾了一筷子菜入口,沒好氣的說:「你們這種有錢人,何必跟我們這種窮人交朋友?
」
「爸!」我有點不滿的回了一聲。
「我沒問你,給我坐下。」
「交朋友而已,何必什麼都看錢呢?」大小姐拍拍我,表示自己不在意,夾了一點菜給我
爸。「叔叔,番茄炒蛋有點太甜了,不好意思。」
我爸看了一眼,「……妳做的?」
「呃?嗯。」她點點頭,有些緊張的看著我爸吃了那勺熱騰騰金黃紅嫩的番茄炒蛋。
「好難吃。大小姐就是大小姐,菜都不會煮。」我爸說,又夾了一點別的菜繼續扒進嘴裡
。看起來他並沒有特別生氣的樣子,我媽和我大妹也稍微放心了一些,繼續熱熱鬧鬧的吃
飯。
吃完飯之後大小姐還堅持幫我們洗了碗,然後我拿了兩顆布丁帶她回房間。放心,不會怎
樣的,外面都是家人,多尷尬。
我這個房間只有一點點大,單人床、電腦書桌、書櫃和衣櫃,這些東西放滿之後幾乎沒有
任何空間,大小姐只能和我兩個人坐在床上吃布丁。
「失望嗎?」我看著房間斑駁的灰牆,有些不好意思地問。
「怎麼會呢?」大小姐吃著布丁笑著回答。「我家比你們家還要小哦,就只有你房間……
。」
我吻住她要繼續說的話。我有一種祕密被撬開了一角的感覺,雖然這並非出自我自願,但
的確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女朋友可以這樣隨意的進入我的家門,又絲毫沒有任何挑剔或拒絕
嫌惡的表情。為此我覺得非常感謝。
「……的兩倍大……」大小姐支支吾吾的說。
「什麼兩倍大?」我看著她有些嬌羞的神情,覺得有些得意。
「……我忘了。」她不好意思的別過臉,繼續吃布丁。
我盯著她的臉蛋忘情地看著,慘了,開始習慣和她接吻之後,竟然便得無時無刻都掛念著
她的嘴唇了,我真的很喜歡她。
第一次有一個讓我這麼喜歡的人,原來是一件這麼令人值得開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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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啊~(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