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威士忌
她坐在醫生面前，讓他和兩個護理師相互討論確認，任憑臉上被畫上了紅色的各種曲線，
醫生隔著手套不帶多於溫度的在她臉上遊走，並仔細的跟王秉全解說。
好像她不存在那裡一樣。
「眼皮的脂肪抽除之後，我們採用新式的雙眼皮縫法，消腫很快，十天之後就能正常亮相
。然後這裡注入一點微晶瓷，把山根提起來。鼻翼的部分我們稍微縮小……然後……」
她拿著鏡子，照著自己被畫得亂七八糟的臉蛋。
葉凌從小就不喜歡自己的臉，她覺得自己的眼睛太小，鼻翼太大，顴骨突出，但是，那就
是她自己的臉而已，她並沒有那麼討厭啊。
她很怕痛，也很怕打針，前幾年她練舞摔倒，指甲翻起來，她拖了好久都不敢去看醫生，
後來被華恩諾哄著騙著逼著才去拔指甲。光想像要打麻醉她就開始哭，更別說是什麼更可
怕的手術了。
她愁眉苦臉的看著王秉全，他興高采烈的跟醫生討論起來，並沒有對她的情緒有任何關心
。整容之後，能夠跟哪個明星相像幾成，林志玲的眼睛、范冰冰的鼻子、Angelababy的小
臉……他似乎很興奮。
廢話，因為她是商品。
「怎麼？妳不開心嗎？妳即將成為一個巨星！」
葉凌搖搖頭。
「劉總可是很看好妳的，說妳只要臉對了，基本上就沒什麼問題了。」王秉全說，「劉總
欽點，妳還有什麼沒自信的？既然他都覺得妳什麼都很好，就只差一張漂亮的臉蛋，有這
樣的機會改變，為什麼不興奮？」
「因為我……」因為即使是醜陋的臉，那還是我的臉啊。
跟自己的臉蛋相處了二十多年，雖然羨慕過別人的美麗，但是並不想因此而改變成另外一
個人，這樣的想法有錯嗎？
如果沒有錯，今天她身為女演員的話，這樣的想法就會因此有錯了嗎？
「放心，林醫師是專業的，而且簽過保密協定，絕對不會洩漏半點風聲的。」王秉全笑著
安慰她。「還是妳怕痛？」
葉凌仍然沉默不語，看著醫院牆上掛的臉，整形前、整形後。整形前、整形後。整形前、
整形後。
她只覺得頭暈目眩。
整個禮拜她都在掛心的這件事情。她不敢跟恩諾說，更不敢和家人討論，即使可能手術結
束之後，就有可能會被發現自己有動過刀的事實，她還是什麼都說不出口。
她一直想著那句，劉總說過的話：「去追求妳要的權力吧。」或許她應該要做這種程度的
犧牲，她不能太過天真。
不能幻想著哪天她突然毫不費力的變成一個像姊姊一樣的大美女，然後一切都會這樣一帆
風順，不用再跟那些大老闆吃飯喝酒聊天出遊或是等等，可以專心演戲，認真突破演技，
然後得個什麼獎項證明自己。
這個夢，她已經作過了千百回，為什麼到了這個緊要關頭，卻猶豫了呢？
她被推到醫院的手術室的時候，她知道自己並沒有選擇的權力，因為她的腦中總是作著一
樣的夢，卻從未有實現的勇氣，如今是難得的機會，她絕對不能輕易放過。
夢想的實現，從來就不可能這麼輕鬆容易。
對吧？
葉凌被推上手術台的時候，她一遍又一遍的對自己說。
「來，葉小姐，我們從一數到十。」
誰是葉小姐？她不是葉小姐……她姓陳啊……「……」失去意識前，她在心裡不斷的想要
爭論。
醒來，手術已經結束了，她的整張臉被包得密密實實，鼻孔裡頭塞滿了棉花，又腫又麻，
臉上的皮肉腫了個半天高，眼睛的眼白部分都是泛紅的血塊，看起來非常可怕，下顎厚厚
的紗布，口中還插著兩條陌生的管子，使得她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她只看了鏡子中的自己一眼，護理師便把鏡子拿開了，她不能說話，因為鼻子裡頭都是棉
花，只能用嘴巴呼吸，但是呼吸久了覺得喉嚨很乾很澀，好難受。
護理師告訴她，手術很成功，她只要靜養就可以了，第二天只要確認組織液滲出狀況，只
要沒什麼太大的問題，就可以拆管出院。
但出院後還是要給予冰塊冰敷，傷口和腫脹的部位才會好得更快。
她沒有痛的感覺，只是一直昏昏沉沉，很不舒服，好不容易睡著了，因為臉上太多複雜的
東西，卻又不能伸手抓，使得她難受得幾乎睡不著。
好不容易熬過了一天半，醫院評估後協助消毒拆管，讓她出院。王秉全來了，要帶她回到
家。
「來，墨鏡和口罩。」他遞上東西給她。「走吧，我送妳回家。」
看著他一臉虛假的溫柔神情，她想拒絕，但是根本無從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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