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羿離開後,白齊天……應該說是白如霜靜靜待在房間中良久,不發一絲聲響
,安靜到葉子桀幾乎以為白如霜不在房內,或是睡去。
葉子桀不敢妄動,他曾想趁白如霜送白羽羿離開的短暫時間內,去推開箱子,但
箱子想當然已上鎖,是他天真了一回。
隨後白如霜回來,便一直坐在椅子上,葉子桀也只好放棄逃離的打算,再次等待
時機。
「……姐姐……」一聲輕若柳絮的低喃,似從白如霜口中不經意流出。
葉子桀愣了愣。
若不是夜裡萬籟無聲,若不是情緒已滿溢到了無法壓抑,這一聲如涼風、如絨雪
般微弱到無法讓人發覺的悲傷,也不會讓葉子桀聽見。
白如霜……是在哭嗎?
她在為死去的家人哭泣嗎?
那一聲姐姐喚的是白如雪嗎?
或許是被白如霜那聲低低的哀傷所感染,葉子桀也不由得對白如霜感到一絲同情
,儘管她是綁架他的人,但葉子桀卻能同理她被逼急的作法。
滅門之仇不共戴天,眼看仇人在前,大仇將報,卻總是被人阻撓,被逼急了,任
誰都會不擇手段吧!
只是同理歸同理,再來一次葉子桀仍不改初衷。只要事關疤面,對誰他都不留情面。
只是葉子桀沒想到白如霜無意間喊出的不是爹娘,也不是捨命救她的大哥,而是白
家最無存在感的長女——白如雪。
對於白如雪,葉子桀並沒有什麼印象,僅僅知道她是白羽揚的長女而已。白羽揚
有三個兒女,白如雪是最不出色的那個。在白齊天與白如霜紛紛在江湖中嶄露頭角之
時,白如雪依舊處於深閨之中,無人知曉。江湖人也同葉子桀般僅僅將她視為白羽揚
的女兒而已。
畢竟白羽揚已經有一對極為出色的兒女,對於白如雪的資質平庸,不如兩位兄妹
,也無人在意。反正白如雪生於白家,又有出色的兄長照拂,這一生已注定平順無憂。
如果沒有那場滅門的話……
如果……葉子桀突然感到一絲怪異。
慶延王心心念念在找的女兒,于菲將她託付給白羽揚。
白羽揚的兩個女兒,白如雪和白如霜必有一人是慶延王的女兒。
可慶延王詔罪入獄,于菲暗殺先太子,這兩人犯的都是誅連九族的重罪,如果他
是白羽揚,他該拿這兩人的孩子怎麼辦?
把她當成自己的孩子扶養。這一點白羽揚確實這麼做了。
可是孩子愈來愈大,總是會有一兩個明眼人能認出孩子與他的不同,當孩子的名
聲愈傳越開,見過她的人也會愈來愈多,如果被人認出了她與慶延王的相似之處……
那麼該怎麼辦呢?
如何確保孩子一世平安?
隱藏她。
讓她不受人注目,讓她不那麼出色,用其他的孩子來轉移世人的目光……
葉子桀似乎知道了誰是慶延王在找的女兒。
可是她死了……
葉子桀不知是為慶延王感到遺憾還是為于菲感到悲傷。唯一的女兒將其交與故人
扶養欲護其一生平安,卻還是避不過突來的橫禍。
不知為何,葉子桀腦中竟浮現出疤面的身影。
疤面在白家究竟和白如霜、白如雪是什麼關係?為何他手中會有鳳凰玉佩?
葉子桀愈想愈迷糊,似乎卡了一個重要的關鍵。只要能知道疤面當年在白家的身
份,或許就能知道當年白家滅門的真正原因。
但是關於這點,白如霜和白羽羿卻不知為何絕口不提。他問了,也只得到一句:
他已不配為白家人,當年的名字當然不得再用。
可是即使如此,連提也不能提嗎?他總覺得白如霜和白羽羿還隱藏著別的秘密。
葉子桀想得太過認真,以至於沒注意到白如霜早已起身,走至箱前,直到眼前亮
光乍現,他冷不防地被嚇了一跳,抬頭只見白如霜用著白齊天的那張臉冷漠地注視著他。
「我就知道你已經醒了。」白如霜伸手將葉子桀拉出箱子外,重重地摔在地上。
「虧你還能忍那麼久不出聲。」
葉子桀發出一聲悶哼,他被關在窄小的箱子中太久,手腳麻木一時直不起身來,
他躺在地上好一會才勉力將身子坐起。手悄悄按在腕扣上的機關,卻不急著反擊。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白如霜並不是真的想殺他。
「你把我抓來,又在我面前曝露身份……」葉子桀看著她,頓了下道:「如果不
是想殺我,就是有求於我吧?」
白如霜目光從上而下地注視他好一會,見葉子桀仍不驚不懼,甚至是從容冷靜的
姿態,不覺彎起一抹冷冷的嘲諷道:「或許我就是想滅口呢?」
「你不會。」若說剛才還有一絲不確定,此刻聽白如霜這麼說就已是肯定。葉子
桀甚至收了放在腕扣上的手,姿態更加放鬆。
白如霜瞇起眼,一股惱火由心而起。這種篤定的態度和他那時在誓師大會上篤信
疤面不會是兇手時一樣,令人生厭。
「你如何確信我不會?」
「要做你早做了,不會跟我廢話那麼多。」
白如霜能從幾次交峰中知道他是不輕易放棄的人,他又何嘗不能從中了解到白如
霜是個怎樣的人?
白如霜伸手扼住葉子桀的脖子,忿然道:「葉子桀,你知不知道有多少次我想打
掉你這種莫名信任的態度?」
葉子桀被勒得臉色漲紅,卻還不忘揚起氣死人的笑容道:「你羨慕嗎?」
像被說中心事般難堪,白如霜放開了手,葉子桀跌坐在地上不住嗆咳。
「笑話!」
「還真被我說中了?」葉子桀大感意外。羨慕?他只是順著白如霜的話故意氣她
,卻沒想到白如霜會是一副被道中般的反應。
為何羨慕?葉子桀心裡突然閃過一絲荒謬的念頭,對上剛剛她和白羽羿的對話。
白如霜……其實也是想相信疤面不是兇手吧?
既然她也覺得疤面不是兇手,那為何仍執意要這麼做呢?
葉子桀看著白如霜突然覺得或許……或許有機會可以解開她和疤面的誤會,只要
她肯告訴他真相的話……
「你其實也不覺得他是兇手吧?」葉子桀看著白如霜想更進一步地說服。
白如霜卻是收起了表情,又回到一派冷漠的態度。「我才想知道,你為何能如此
信任她不是?她跟你提過當年的事嗎?」
「沒有,他什麼也沒有說。」葉子桀神色有些黯然,他信他,但他卻不然。「你
也跟他相處過吧!任何跟他相處過一段時日的人都會知道,他是如此和善柔軟,對於
別人的要求幾乎是有求必應,從不吝於出手幫助,這樣的人怎麼可能與如此兇殘的滅
門有關?」
「是啊……」白如霜像是陷入回憶之中,勾出一抹難得的笑意。「她就是這樣的
人……」
葉子桀心底揚起了一點破冰的希望。卻聽得白如霜道:「所以你要怎樣才肯跟我
合作?要怎麼你才能相信兇手就是她?」
葉子桀揚起的那點希望又破滅。
如同他堅信疤面不是兇手一樣,白如霜對於這點也是和他同樣堅持。
「除非……他親口跟我承認……」
「是嗎?」白如霜諷刺地笑了下。「可是我不只親眼所見……我也聽她親口承認
了啊……」
她那點僅存的希望,也在那天被她親口破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