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三：玉城未來
「我們，快到了嗎？」天孫行雁此時和玉城未來在一艘前往與那國島的華麗船上。
從本島前往與那國島，簡直是個折騰，需得搭船航行，途經停靠好幾個島後，數日的航程
才會抵達與那國島，雖說大部分的島民都不大暈船，但悶熱和海水的反光，還是讓人頭暈
目眩。
「告，就快到了，已能看見島嶼。」船頭的侍衛回報，途中遭遇幾個暗潮，拖延了些時間
，現在是夕陽西下，海面反射的橙黃叫人無法直視。
只有王子和按司的兒子成年禮時，可以得到神樹的庇護，但需要渡過大海抵達神樹那兒舉
行儀式，因此，玉城未來便和母親一起前往與那國島，此島有許多規矩，其隨從不可深入
島內，只能住在靠岸邊的簡單房間，無論何人，入島後都不可擅自移動。
「終於到了，兒啊，覺得不舒服嗎？」天孫行雁對著正在繪畫的玉城未來說道，雖說玉城
未來和一般孩子不同，但畢竟是自己的骨肉，天孫行雁還是非常疼愛他的。
只見他搖了搖頭，手上繼續畫著海和雲相間的圖畫，沒人看得懂他的畫，因為他的畫裡通
常有一些古怪的東西，例如，這畫上的海中，彷彿有兩隻眼睛看著什麼。
「是嗎？那就好。」天孫行雁自個兒卻摀了摀嘴唇。
玉城未來見狀，緩緩放下畫筆，徑直走到母親身旁，接著雙手在他頭上的百會穴和率谷穴
輕揉，天孫行雁頓時感到舒暢許多，她鮮少坐船，因此這段航行對她來說是種折磨，她很
欣慰，因為玉城未來其實相當溫柔，只是不會表現罷了。
入夜，他們終於靠岸，漆黑的岸邊有兩個光點，侍衛靠近查看，發現是兩名祝女提著燈籠
在那兒等候，不知道她們等了多久，卻也絲毫沒有怨言。
待眾人都下船後，便跟著祝女沿岸前進，大部分的侍衛沒有來過與那國島，只知道是個神
樹島，島上的祝女們都相當神秘，這時的海邊漆黑一片，也看不到所謂的神樹。
「那、那是什麼？」其中一名侍衛忽然訝異的喊道，靠近海岸的樹叢裡，似乎有什麼光亮
的東西在飛，光線一明一暗，忽然一轉，似乎變成了好幾雙眼睛盯著他們。
「噓！噤聲！」走在侍衛們最前方的大隊長低聲喝斥，他來過與那國島三次，雖然已經有
些習慣，但還是不免打了個哆嗦，不知道為什麼，他心中非常肯定，不管看到什麼都別多
話，那才是上策，至少在祝女之島，他們應該是不會有危險的。
不過，人都是對未知感到恐懼，天孫行雁亦沒來過與那國島，不免緊張的拉著玉城未來的
衣角。
「放心吧，母親大人，他們沒有惡意。」玉城未來邊走邊說道，看這模樣，彷彿他見的著
他們一般。
雖然早已習慣玉城未來的古怪，但有時候這孩子所說的話，還是讓人無法理解，而他也不
在意別人是否理解自己，他人的眼光，對玉城未來而言並不重要。
「那、那邊也有。」另一名侍衛指著海面說道，越來越多的侍衛都見著了四周的異樣。
「噓！」大隊長再度出言喝斥。
海岸邊極為漆黑，兩名祝女及隊伍當中四名侍衛提著燈籠，但燈火微弱，勉強看的到人影
而已，搖晃的火光，讓人影彷彿多了幾個，格外恐怖，帶路的祝女一個拐彎，往島內的方
向走去，她們對於這島上的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反而侍衛們大驚小怪了。
這時，在前方也出現了四個像眼睛的小亮光，忽明忽暗。
侍衛們的心中又是一凜，他們心中不斷的說服自己，這邊是神樹之島，應當不會有甚麼意
外，再者，帶路的還是女人，堂堂的琉球侍衛若這時服軟，啟不成為笑柄。
當他們走入島嶼內，時不時的會出現一種像似鈴鐺、又像是快速飛動之物的尖銳聲，穿插
著樹葉颼沙的摩擦。
不知道為什麼，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甚麼意思，玉城未來忽然開口，「君真物。」
「啊！」自始一直沉默不語、也沒有情緒波瀾的祝女，聽到玉城未來所說的名字，忽然詫
異的停下腳步，這名字比現在發生的異狀還要讓她們吃驚。
就在片刻之間，兩雙光亮似眼睛的東西，看似硬生生的停在了玉城未來的面前，侍衛用想
用燈火照亮看清到底是何物，但燈火一提起，在那雙眼睛附近的亮光頓時像被什麼東西吞
噬一樣，眾人只知道似乎有東西但怎麼也看不清楚，而玉城未來似乎很清楚那個東西是什
麼。
身邊的天孫行雁害怕的緊閉著眼睛，怎麽也不敢睜開。
兩雙眼睛就像兩個人，發出在討論事情般的聲音，悉悉簌簌說個不停，最後彷彿輕笑了幾
聲，颼的一下就消失在遠處，其他光亮也漸漸消失。
見光亮遠去，兩名祝女這才鬆了口氣，彼此對看一眼後，繼續往內部走去。
「已經沒事了，母親大人。」天孫行雁緊張的半瞇眼睛，拉著玉城未來的衣角跟著前行。
又走了一會兒，他們早已不知道這裡是何處，前方的其中一名祝女說道，「眾位，已經到
了，這兒是夫人、旁邊是少主的廂房，而一旁則是眾勇士的大廂房。」
「那麼，我們告辭了，願二柱神與眾位同行。」兩名祝女敬禮後，自顧自地往黑壓壓的路
上走去。
折騰了大半夜，眾人終於有了休息時間，與那國島相當偏僻和簡樸，廂房也非常簡陋，但
因為已經累的無法言語，眾人也不管如何不便，隨即入寢，外邊安靜異常，只偶有風聲，
而一進房屋裡就有一股香氣，接著開始有濃濃的睏意。
天剛亮時，兩名祝女前來帶路，昨晚太暗，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的祝女，這時只有玉城未
來能前往神樹，天孫行雁在後邊看著，心中有些不安和欣慰，孩子總算是長大了，與那國
島天氣晴朗、萬里無雲，放眼望去綠意盎然、幾乎了無房舍、安靜異常。
玉城未來終於被領到神樹下的巨大石造平台，陽光從神樹後方透了過來，彷彿這顆大樹正
放著光芒，是如此神聖、耀眼，那短暫片刻迎面襲，是前所未有的震撼，他第一次打從心
底的喜悅、深入靈魂的悸動，心中有某種東西被開啟的感覺，他恨不得立刻將此景給畫下
來，無奈身上沒有任何顏料，而這股衝動幾近無法克制。
玉城未來正站在平台末端靠近神樹的一個小平台上，不知道這個地方是否為人造，又或者
是大自然的力量，這個石造平台非常寬廣，他所站的小平台突出三個尖角指向神樹方向，
五名祝女隔著一段距離圍繞著他。
這時玉城未來竟咬破自己雙手指頭，把自己的長袖當作畫布。
「是啊，就該如此、是該如此，是這樣子的。」
一下筆畫，他神采飛揚、如入美夢，越畫是越舒暢，手上的傷口彷彿就像真的畫筆，一點
也不疼，他的身上冒出蒸氣，那是汗水瞬間蒸發，一旁的祝女略有驚訝但無人阻止，因為
除主祭者外，不可輕易踏入三尖平台。
「咚、咚、咚。」
遠處緩緩飄來鼓聲，伴隨著鼓聲，還有樹葉拍打的聲音，一個浩蕩的隊伍逐漸靠近。
前方由兩名祝女帶路，接著是四名祝女舉著四根竹子，中間縫著白布，圍成一個正方型的
布幕空間，中央是聞得君，見不到其人，但她的腳步踏著某種步伐慢慢前進，後方有數名
祝女，都舉著神樹枝跟在其後，約是二十多名祝女的隊伍。
玉城未來著迷作畫，絲毫沒有理會。
隊伍來到三尖平台的後方，帶路祝女將前方布幕解開，聞得君手拿神樹枝及一面鏡子。
她時而單腳半蹲、時而往前跨步，動作緩慢而優美、纖細又莊嚴，鼓聲和樹葉聲結合成完
美的合奏，彷彿有什麼神祕的力量包圍此處。
玉城未來終於回過神來，這時他已在袖上畫下一棵血樹，並且有三個不知為何物的東西，
分別被畫在樹梢、樹幹以及樹根上。
他轉過頭去望向聞得君，見她神聖異常，不由自主的停下手中的動作，聞得君漸漸靠近，
這才聽見她嘴裡不斷念著聽不懂的古老咒語，玉城未來緩緩的閉上眼睛，等待著神聖降臨
。
隨著聞得君動作驟停，鼓聲軋然而止，剩下聞得君依舊念咒的聲音，最後，她將手上的神
樹枝放在玉城未來的背上，說也奇怪，那神樹枝就像長大一般，忽然延伸出更多的樹枝覆
蓋住玉城未來，接著綠葉像大大小小的青綠色活物鑽入平台內消失無縱，而剩下無葉的樹
枝漸漸枯萎乾A玉城未來手上的傷，也不知不覺的好了。
「玉城少主，恭喜你成年。」聞得君緩緩說道，她即將年滿六十，這應該是她最後一次進
行成年禮。
「既有靈，卻無心，千神訣，千神咒，誰在畫中，誰又在其中，舉目可得，可不得，愛能
救了心，卻迷失未來。」這是玉城未來成年禮所得到的神諭，至於什麼意思，也許只有聞
得君可以理解。
「莫忘您的神諭，不要迷失了自己。」
「是。」玉城未來言語極少，幾乎沒人聽過他的聲音。
當他一抬起頭，一頭黑髮卻紅了大半。
聞得君伸手撫在他的後腦勺，紅髮又漸漸黑去。
「願二柱神與您同行，少主。」
成年禮後，玉城未來時常無法控制自己，總是會悄悄的搭船到與那國島，而祝女們因為聞
得君的命令，所以破例當作沒看見他一般，因為玉城未來也不會去其他地方，就是待在某
處呆看著神樹。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