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十一：偶遇
話說坐著馬車離去的清泉沐，一路上不斷的有人輪替接送，也算是平安無事，終於即將抵
達金武，和王城相比，這兒還比較像與那國島，不過房舍還是比較多的。
她不由得想起新垣玄，難免又惆悵了起來，在馬車上看著自己的手記，和新垣玄相比，她
還是比較認真的。
手記上紀錄著退魔的方法、基礎的符術、咒術、儀軌等等等，她臨時抱佛腳卻也不知道有
沒有用，莫說新垣玄至少還有降神過，自己可就跟普通人沒兩樣啊...。
她不禁想起，為什麼聞得君要派新垣玄來本島呢？明明就有其他祝女前輩。
「小玄...。」想到這兒，她不由得又眼眶泛紅。
其實她本來和新垣玄也並不熟識，清泉沐由於怕生、膽小，說話也非常小聲，所以在祝女
當中存在感相當低，有一種人天生沒有存在感，即使在班上、同一個空間中一同上課、工
作，但你始終不會記得有這個人，多少年後亦不會想起他的名字，而清泉沐就是這樣，如
同影子一般的人。
因為過度的不顯眼，使她亦沒有什麼朋友，不過她喜歡學習、喜歡看書，在看書時，彷彿
自己沉浸在了書中所建構的世界裡，只有書裡的角色是她的朋友。
那天，她抱著一大疊的書走在課堂的迴廊中，而由於她身子嬌小、存在感低，所以就被撞
了一下，手上的書籍也散落了一地，她慌忙的檢著那些書，這時，有個人伸出了援手，那
便是新垣玄。
「吶、這兒，我幫你撿了。」新垣玄將書遞了過去。
清泉沐看著她，知道這人是誰，因為新垣玄的名號幾乎全島的人都知道，簡而言之就是「
異類」，但這是第一次有人主動和她說話、並且還伸出援手，所以清泉沐不由得對她產生
好感。
「謝謝…。」有說跟沒說一樣的輕聲話語，就連新垣玄也沒聽到。
「不過，你身子那麼嬌小，搬這麼多書，我幫妳吧。」話畢，新垣玄便替清泉沐取了一半
的書拿回教室，從那次之後，清泉沐便常常偷偷跟在新垣玄附近，讓她意外的是，新垣玄
都會發現她的存在，似乎她已經不是那個存在感過低的人，不過，在其他人眼中，她依舊
是屬於不存在的人，但這已經無所謂了，至少有個人知曉她的存在。
忽然，馬車停了下來，她只道是暫停了片刻也沒有存疑，便在馬車上等，不知道過了多久
，她在車廂內有些燥熱，加上馬車未動，風也不大。
過了許久，外邊還是絲毫無任何動靜，而且也沒有說話聲，按奈不住的清泉沐撥開了些許
窗簾，看了看外邊，「請問...。」
透過窗簾縫隙，她看見馬車外是一條河流，隊伍是沿著河流而行的，河岸邊有一道淺淺的
水痕，看似什麼東西拖行過的樣子，直往馬車這個方向而來。
外邊異常安靜，這時她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貌似有人在吃東西的咀嚼聲，但又不是一般
人，比較像狼吞虎嚥，還有一種類似溺水的聲音。
「請問？」清泉沐將窗簾拉了更開，卻沒看見外邊的侍衛。
她放下窗簾推開馬車後門，小心翼翼的下車查看，而聲響是從窗戶另一側發出來的，於是
她往後繞去，一個侍衛正背對著他呆站在那兒，動也不動。
「侍衛大人？」她疑惑的問了聲，但對方沒有回答。
這時，她赫然發現那名侍衛的雙腳，正踩在另一名侍衛和馬扶的嘴裡，並且從他們口中不
斷滲出水來，而他的腳上，還有些許的綠色液體。
「啊！」清泉沐忍不住尖叫出聲，那名侍衛忽然有了反應，緩緩轉過身來。
只見他的眼珠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坨綠色的物體、嘴巴大開，也是滿嘴被青綠色塞
滿，臉上的七孔不斷滲水，模樣慎是嚇人。
侍衛轉過頭後，似乎發現清泉沐，腦袋瓜子抖了幾下，眼珠子的綠色物體一轉，冒出了兩
個眼睛，但那不是人的眼睛，反而像是魚的眼睛，還有眼瞼一抹而過。
清泉沐被眼前的這幕徹底嚇傻，腳下不受控制的後退，一個踉蹌跌坐在地，而魚眼侍衛將
腳抽出那二人口中，原來溺水聲便是從他們嘴裡發出來的，看來二人也已經斷氣，並且像
是溺死，身體因為強制攝入過多的水份而產生浮腫。
清泉沐似乎完全明白，眼前這東西並不是人類，「是...是魔物...。」
她腦子轉的飛快，魚眼、青綠色、食人內藏，那便是上課時所聽過的，一種叫「比津脊」
的魚魔，相傳魚身、卻有四肢、銳牙且兇殘。
魚魔潛入侍衛的身體後，從內部蠶食光了他的內臟，現在的模樣就像他穿了侍衛皮一般，
他沒料到馬車裡還有人，因為他不喜歡被人見著，因此，現在他便要連清泉沐一起吃了。
清泉沐全身發抖，眼淚也流了出來，想不到魔物是如此的恐怖，退魔什麼的，自己怎麽可
能辦到呢？
眼看魚魔已經緩緩走進，看著地上兩個已死的屍體，原來死亡竟然如此的接近，而世人早
已忘了魔物的恐怖，安逸的在琉球生活著，殊不知奪人性命的魔物早已在身邊。
「小玄...。」她沒甚麼朋友，也沒有家人，與那國島的祝女，大多都是單親，又或是母
親留在本島，而將女嬰送回與那國島當祝女，如今自己就要死在與那國島以外的地方，不
由得悲從中來，也許自己那麼沒有存在感，死掉了的話，也不會有人知道吧？
就在這時，後方一個聲音忽然喊道，「趴下！」
緊接著一匹馬從她身後飛快的衝刺而來，硬聲聲的將魚魔給撞飛出去，清泉沐趴倒在地摀
住腦袋瓜子，魚魔飛的遠去，清泉沐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那人策馬迴身，只見侍衛又站了起來，心裡不禁大驚，又看他的頭忽然扭轉了一百八十度
，更為訝異，莫非他不是人？有這樣的事情？
「沒事吧？」馬背上的人問道，見這女孩穿著紅白相間的衣服，立刻意識到她是名祝女，
對眼前的情況頓時更不敢大意。
清泉沐說不出話來，只能猛搖頭，她的腦中嗡嗡作響，似乎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滿身的
冷汗、喉頭哽咽、眼眶泛紅。
這人便是柏村忍，他跳下馬，抽出腰間的佩刀，背上還揹著一把用布纏繞起來的長刀，他
舉刀護在清泉沐的身前，而那名侍衛頭轉了過來後，身子也慢慢轉了過來，這時柏村忍才
發現，地上還有兩具屍體。
他在收到中山鏡的信後，便打算親自送刀，因為這刀似乎相當重要，他便不敢輕易交付給
其他人，於是自己上路，而正當他騎著馬出村時，就見到眼前一輛馬車停在這兒，又見一
女孩子攤坐在地，前方一名男子彷彿欲加害其身，極富正義感的他便快馬加鞭，衝撞過來
。
「小…小心。」清泉沐好不容易擠出聲音，但依舊很小聲，也不知道柏村忍是否有聽到。
披著侍衛皮的魚魔緩緩走了過來，他似乎嘗試的走路、抬手，就像嬰兒學步一樣，柏村忍
警戒著，這時他也發現了侍衛的眼睛和嘴巴，而眼睛卻是像魚眼，非常詭異。
「這、這傢伙是？」他不由得問起地上的祝女。
「是魔物，那人已經死了，在身體裡的是魚魔。」清泉沐說話還是異常的小聲。
「是…是嗎？莫非…莫非這幾次殺人案，竟然是魔物嗎？真讓人無法置信。」柏村忍嚥了
口唾沫說道，雖然從小也見過不少大風大浪，但魔物這種東西，還是第一次看到。
清泉沐有些訝異，因為這人竟然和新垣玄一樣，可以聽見她的說話，雖說她也知道自己說
話很小聲，不過怎麼樣也改不了。
只見魚魔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他的手像手套一樣垂了下來，裡頭並沒有肌肉和骨骼，魚魔
似乎有些生氣，張開嘴巴發出一種詭異的叫聲，像是青蛙、又像是馬叫聲的嗝嗝嗝聲響。
「真是古怪的東西，看我斬了你！」柏村忍見魚魔反應遲緩、行為古怪，於是便首先發難
，揮刀斬了過去。
「小心！不可！」清泉沐慌忙大喊，柏村忍一聽，似乎意會了什麼，頓時側身閃了過去，
而一個東西飛快的從侍衛的嘴裡飛竄出來，接著一道光影閃過柏村忍的胸前，將他衣服開
了個口子，揹帶也斷了。
柏村忍心中一凜，若是祝女沒有出聲警告，自己早被穿了胸膛，而這時，才終於看清了魚
魔的真面目，只見他身子呈現青綠色，有四肢並且長著利爪，頭有些扁長，身上佈滿一層
油亮，看來是魚油之類的東西，還有條魚尾巴，他的眼睛左右間隔有些距離，看得相當詭
異。
「這…這就是魔物？真是怪物，沒親眼見到真難以置信。」柏村忍握著刀略帶驚恐，但後
背其實已經全是冷汗。
而魚魔這時站在了他和清泉沐之間，他喀喀喀了幾聲，轉過頭去看著清泉沐，接著又發出
咯咯咯的聲響，瞬間往清泉沐竄了過去，她嚇下的立刻滾到馬車底躲過了這一擊，但祝女
衣服的尾端也被削去了一塊。
「混帳東西！」柏村忍大怒，腳下一蹬、手上刀子揮了過去，一擊中的，但砍在魚魔身上
，就像砍到一塊軟果凍一樣，刀子咕嚕著滑砍在了地上，而魚魔手上利爪往後抓去，柏村
忍反應迅速，舉起刀鞘就擋，但他力道不小，柏村忍身子在地上滾了一圈後，立刻站起。
那是生死之間的交鋒，面對這樣的魔物，隨時都會死，那非人的速度和力量，不禁讓柏村
忍緊張起來，但緊張過後，他卻又有些興奮，雖然他平時無精打采，但也算是名武人，在
加上殺人案的犯人就在眼前。
「沒有比這個更讓人高興的了啊，哈、哈哈。」額頭上的冷汗也滴了下來。
清泉沐在危機當中，腦子轉的飛快，她開始回想上課和書中的內容，魚魔，皮膚上有著魚
油，可以避免被其他魔物或人的攻擊，所以首要必須去除他的油和水份，最好的方法是用
粉類物質或沙子之類的東西。
她爬上車子迅速翻找，接著張望著附近，路上的右手邊是河流，左手邊有些土丘，因此她
急往土丘而去，柏村忍見狀，知道那名祝女大概有了什麼法子，因此他便大喝了幾聲。
「喂！這個、臭魚？說你呢！看我把你斬了！」他隨手又撿了幾個石子扔了過去，魚魔原
本看著清泉沐的方向，似乎這樣的舉動惹惱了他，於是便又轉身往柏村忍竄了過去。
柏村忍嚐過他速度上的苦頭，於是便不硬碰硬，東滾西竄，雖說手上腳上還是受了點輕傷
，但至少沒有致命，他靠在馬車邊，魚魔一爪刺了過去，硬生生將馬車戳了個大窟窿，而
柏村忍早已閃過，並且用刀身在魚魔手臂上拍了一下，魚魔怒極、追他更甚。
在生死關頭之中，清泉沐終於回來了，她拿了個竹簍，裡頭不知道裝了什麼，柏村忍見狀
大喜，知道她肯定有什麼法子，就在這時，魚魔趁他分心，飛快的一爪揮了過去，清泉沐
急忙將手上的竹簍甩了出去。
魚魔一爪抓在竹簍上，將它完美的斬成兩半，就像被刀斬過一般，這時，裡頭的沙土散了
出來，灑了魚魔半身，他見這些沙土加身，有些呆滯，就在這片刻之間，柏村忍已經一刀
斬了過去，這次不再滑手，而是硬深深將他的右手給斬下。
魚魔吃痛瞬間竄後幾米，而落在手上的手正像魚一般在那兒掙扎，甩著綠色血液，不久後
便不動了。
「原來，是你這混蛋的血。」柏村忍想起在屍體上取到的綠色液體。
魚魔看著自己斷手，身上又被沙土吸去了不少水份，頓時有些驚慌，轉頭看著河水就要朝
那兒竄去，清泉沐這時大喊，「不要讓他回到河裡！」
「明白！」柏村忍立刻之曉，衝了過去，一刀揮在魚魔逃跑的前方，魚魔大怒，揮爪攻擊
，不知道是否因為受傷又或是身上水份消失大半，速度減了許多，柏村忍一刀架開又斬了
一刀，將他帶蹼的手掌斬成兩半。
「咯！咯！咯！」魚魔大叫，似乎憤怒至極。
「哼！發怒了嗎？我比你更怒！」柏村忍奮力握住長刀，一把橫砍過去，卻在這時，因為
衣服被破開的關係，身上攜帶的小竹筒掉了出來摔成兩半，裡邊的綠色液體露了出來。
「糟…糟了！那是他的卵！」
「卵？！」柏村忍還未回神，那個綠色液體已經竄進魚魔的腳裡，而他的斷手滲出大量的
水，凝聚成完好的手掌，驟變突生，他飛快抓了過去，柏村忍閃避不及，肩膀中招，大量
鮮血飛濺而出灑了魚魔滿身。
「喀、喀、喀、喀、喀。」魚魔這時就像在慶祝一樣，露出興奮的叫聲，柏村忍的血液似
乎讓他覺得非常美味。
魚魔的爪擊當中是有毒的，柏村忍只覺得受傷的地方奇痛無比，接著是一陣麻痺感，他的
半身瞬間動彈不得，腦袋暈眩異常，當場半跪於地，口鼻也滲出了些許鮮血。
「沒、沒事吧？！」清泉沐趕忙扶住受傷的柏村忍。
「小、小傷…怎、怎麼會這樣的？」柏村忍咬牙著忍耐，實際上已經滿頭大汗，隨時都會
暈過去，現在是靠著單純的意志支撐著。
「魚魔會在被害者身上留下卵，但是卵需要很長的時間才會孵化，未孵化的卵，回到魚魔
身上的話，會成為他的養分。」清泉沐想起書上所寫的魔物簡介說道。
「真…真難纏…。」他想不到，這魔物恢復力極強、速度又快，並且又有許多後手，當真
難對付。
「祝女大人，我看你還是快逃吧，看來這傢伙不是一般人能對付的。」柏村忍咬著嘴唇說
道，看來肩傷是很重的。
「不…不可以！」清泉沐不知怎地，見眼前這素未謀面的人，為了她而受傷，心裡相當過
意不去，一股勇氣竄了上來。
但現實卻是二人對眼前這魚魔一點法子也沒有，自己也不可能再去取沙土，否則柏村忍一
定會死，這時，魚魔彷彿勝券在握，緩緩的往這兒走來。
清泉沐撐著柏村忍，不住的往後退，她一點法子也沒有，就在魚魔就快到眼前時，柏村忍
牙一咬，將她一把推開，用最後的力氣將刀子朝魚魔揮了過去，只見魚魔飛快的閃身，速
度幾乎已經恢復，而伸出的爪子毫不留情的削中他腹部，另一爪緊跟著又刺了過去，直取
他的雙眼。
「該死…鏡…鏡啊…。」柏村忍想起了鏡，想起了兩人小時後的種種一切，這是在將死之
前的一種回憶，他沒想到只是這樣的偶遇竟然就要了他的命，他更沒想到這樣一去，就是
和其他人的永別。
就在他的利爪即將削去眼珠子時，魚魔忽然發出慘叫，只見他驚恐的回頭，這時他的上半
身卻因為重量和旋轉的力量往下墜去，原來，被推到一旁的清泉沐疊坐在地，看見一旁長
袋裡面有把刀，她吃力的將刀拔出，這刀重的異常，小小身子的她，只能勉強抬到腰間，
在危機之時奮力揮了一刀，那刀只是淺淺的抹過魚魔而已，卻硬生生把他斬成兩半，那是
一把日耀石刀，是中山鏡的藏刀，上邊的家徽圖騰早已被他換掉，但鋒利的刀身卻依舊，
尤其用來斬魔物。
柏村忍見眼前劇變，反應迅速，立刻用最後的力氣揮起手上的刀斬了過去，危急之際、魚
魔迅速甩動下半身的尾巴，將二人拍的飛開，上半身雙手並用、猛抓石地，頓時往河裡飛
奔而走，兩人根本沒有力氣追上，只得眼睜睜看著魚魔逃去。
而他的下半身沒有逃，尾巴將柏村忍拍倒，腳上的爪子朝清泉沐掃去，那刀很重，她怎麼
樣也揮不起第二次，眼見爪子就要抓到，柏村忍撐起身子，但實在是來不及。
「以吾之名、奉神之行、除魔！」一道白色的符紙飛了過來，貼在了魚魔的下半身，接著
開始緩緩燒起，魚魔的下半身彷彿被燒灼一般開始掙扎，接著倒在地上乾裂、溶解、蒸發
。
只見一個同樣穿著祝女服的女子追了魚魔的上半身而去，清泉沐見狀也不管她是誰，只覺
鬆了口大氣，雖說讓魚魔逃了，但至少兩人都活了、沒有死，柏村忍撐著身體，見魚魔竄
入河裡，原本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暈了過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