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千年之戀
一個人的命運到底要如何掌握呢？他其實不知道。
他常常想著如果再來一次的話，他是不是能夠逢凶化吉呢？如果他知道墨玄王兄的陰險狡
詐，是不是能夠提醒父王避免中毒？禁止那些無稽的流言到處傳揚？或是拯救羅堰無辜的
性命受到波及呢？
元采覺得年紀輕輕的自己，似乎什麼都做不到。
生在帝王家，他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無法秉直自己的良善，更阻止不了身邊的美好一一
變卦，眼看著所有的過去，離他漸漸遙遠了。
回過頭來他才知道，原來他對羅堰是有情的，可惜，他發現得太晚了。
他變得只求著安穩的生活，照顧一個個公孫虛，照顧著島嶼上每個性命，從這些短暫卻努
力奮鬥掙扎的生命中，他學習到了許多珍貴的情誼。
即使很短暫。
「元采大人？換您了。」虛那張傻傻的臉突然衝進他的視線範圍，衝破了他那些破碎的回
憶。
「噢。」他皺皺眉，挑起了一個子，下在棋盤中間。
「元采大人在想什麼呢？」
「在想妳的夢想是什麼呢？戀愛？自由？還是賺很多很多的錢？」元采默默的說。
「突然說這個做什麼啊？」虛聳聳肩，「說了又不會實現，有什麼好說的？」
「這麼沒有自信？」
「……因為我想要離開這裡，作為一個普通人活著啊。」虛說，「是不是很有難度？」
「那有什麼難的。」元采冷笑一聲。「我們詐死不就成了，管他們妖怪還是什麼，反正都
是各自的命。」
「真是自私啊！」虛的臉皺了起來。「電視上不是說能力越強的人，責任越大嗎？元采大
人怎麼這麼沒有責任心？」
「電視上也說『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不是？要是妖怪氾濫，殺光人類是必然，就讓他們
死光吧，一旦如此妖怪也就不會再生了。」
「想法偏激。」虛搖搖頭。
「呵，妳不是都知道妖怪都是從人心而生的嗎？」元采搖搖頭。「所以才會常常有人說人
比妖怪要可怕的多啊。」
「那……沒有解決的辦法嗎？」
「封住妖門。」元采說。「雖然這樣說，梅島是不可能封妖門的，失敗了的話，會犧牲掉
太多人的性命，妖怪也會到處流竄，再來梅島要是守不住，北軒市就會淪陷。」
「不是還有元采大人嗎？」
「好像有相關的書，自己去查。」元采從架子上找到了這本書，丟給她。「妳死了我就自
由了，正合我意。」
「我已經不相信元采大人講話了。」她嘖了一口，「我死了你會傷心吧？」
元采冷哼一聲，嘴硬道：「死了幾十個公孫虛了，有什麼好傷心的。」
「……但是我不一樣啊。」
「是啊，也不知道為什麼，妳就是特別傻。」元采慢條斯理的說，看著她不滿的噘起嘴。
「而且還這麼厚臉皮。」
「我哪裡厚臉皮，我說的都是元采大人不肯承認的真心話。」虛瞪了元采一眼，簡單翻閱
了幾頁書後，先闔上了放在一旁。「我剛剛下到哪裡了？」
「妳早就輸了。」元采搖搖頭，敲敲案桌上的局面。「看著，這叫做滾打包收，傻瓜。」
「嘖。可惡。」虛不滿的盯著棋盤，想著還有沒有可以逃出的路。「元采大人說過要讓我
的，根本就沒讓啊。」
「都授二十子了，還這麼賴皮？」
「賴皮有用的話，虛就是要場場都賴皮！」她笑。
元采看著這小丫頭的臉，忍不住笑了，她真是個有趣的孩子，固執而好奇，不輕易放棄，
也什麼都想嘗試。要是出生在尋常人家，應該能夠很幸福的生活吧？只可惜每個人出生時
，是不能選擇自己的背景的。
但是，也不是沒有突破的辦法，人生就是連續不斷的選擇題，總會有出路的。
如果是這個傻妞，說不定是做得到的。
＊＊＊ ＊＊＊ ＊＊＊ ＊＊＊
4-4千年之戀
穿上了厚重的禮服，虛過了這輩子最熱鬧也最寂寞的生日。
金線銀線穿插交織的圖案，主要還是以龜武為主，在墨黑色的禮服上以暗紋的方式點綴，
只要光照耀到就會折射出幽微的光芒，低調而沉靜，然後內裡是家族的暗金色，熟悉到不
行的流雲鼠紋。
這件特別為生日所穿的禮服，她看過伯父穿過，胖胖的伯父加上厚重的禮服，連起身都有
困難。
當時她還覺得很好笑呢。
盛大的煙火、華麗的夜市、隆重的禮物、豪華的大餐，總沒人問她想要什麼，站在這個至
高點，底下全是陌生人，她除了孤獨寂寞之外，又奢求什麼呢？
「大人？您有心事嗎？」臼的聲音在她耳邊呼喚了幾聲，她才回過神。
「哦，只是有點睏。」她說。「抱歉。接下來是什麼？」
「是城和田氏送來的黑玉墜飾，還有……糕點一份？」臼似乎也有些疑惑，這種禮物在眾
多金銀珠寶中間反而稀奇。
「糕點？」
「是的，是一盤紅豆地瓜羊羹。」
她的心口酸酸的，淚水也馬上盈滿眼眶，沒想到母親還記得她喜歡吃的點心，幾乎每年生
日都會吵著要吃。雖然兩人到來的時候沒有過多的表情和言語，就跟一般參拜接見的下屬
沒有兩樣，卻還是惦記著她。
虛知道這時候就算是特別將兩人喊回來敘舊也沒有意義，只是徒增尷尬。所以她只能把這
份感動和感謝默默收起，繼續戴上已經戴習慣了的面具。
「收下吧，替我謝謝他們。」
「知道了。」臼點點頭。「然後是芙蓉山夏侯星送來的連景泰詩集。」
「這真是有趣了，居然送我詩集嗎？」虛笑著了然於心中。連景泰是個鼎鼎有名的大作家
，因為早期學生時期參加國內社會運動而被捕入獄，篇篇詩集都是在頌讚與渴望自由的美
好。
夏侯星送給她這個，會是什麼用意？難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渴望自由嗎
「其餘的禮物都收下吧，有什麼問題或不妥的，妳自行處理就可以了，不用經過我。」虛
站起身，禮貌拒絕了一旁想要攙扶她的侍女。「我想出去走走。」
「但是大人，等等賀市長會派代表過來……」
「就說我內急。」身為上位者，多少還是可以耍個任性的吧，看起來臼的表情雖然有點難
為，但是卻還是不敢多說什麼，虛忍不住有些得意。
她捧過了那盤糕點，緩緩走向走廊，看著外頭庭院熱熱鬧鬧的，心裡頭有些莫名的違和感
，好像自己並不存在這個地方一樣。
這場祭典的主角雖然是她，卻沒有人知道她在哪裡，也沒有人關心她的狀況，她就像是不
得不存在的花瓶一樣。必要，又不需要。
「成年了，開始會撒謊了啊？」元采大人的話語在耳邊飄過，使得虛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用竹叉切開深紅色與黃橙色的分層羊羹，咬了一口在嘴裡頭，甜滋滋的香味撫平了她心
口些許的不安與寂寥。「元采大人要不要吃吃看這個糕點，我母親做的哦。」
「本王不吃甜的。」雖然沒有顯現形體，但是元采大人的聲音並不遙遠，就像是在她身畔
一樣。
大約也是知道她寂寞，才會陪她的吧。
「吃一塊嘛，當作是我的生日蛋糕啊。」
「生日蛋糕？那是什麼？生日不是應該要吃長壽麵和壽桃嗎？」
「你這個老人家。」虛大笑起來。
瞧她笑得開心，元采也沒生氣，默默的說：「本王那個年代，成年過後就不過生日了，一
路到五十歲才會開始辦壽宴。」
「所以元采大人有辦過成年禮嗎？」
「嗯。大約就是十六左右的歲數，還在同年娶了兩個王子側妃，充其量就是三個平時玩在
一起的娃兒，什麼情愛都不識得。」
虛的表情靜了下來。「真是可惜啊。」
「可惜什麼啊，說得一副妳有談過戀愛一樣。哦不對，本王都忘了，妳有李昕澤嘛。」元
采取笑了起來。
「元采大人真是！就說我和昕澤不是那種關係了！」看著元采打趣的表情，虛趕緊解釋。
「不是就不是，這麼緊張。」元采笑了起來，默默的離開了。
明明沒有形體，但是虛卻能感覺到他的存在，他的陪伴，和離開之後的寂寥。她再次感覺
自己的生命，跟這個奇怪的神獸綁在一起了。
雖然如此，虛還是不想對自己的命運低頭。
如果是犧牲生命，或許她是願意的，但是讓她嫁給誰，成為誰的妻子，她絕對不要。
如果有能夠守護這座島，又能夠維護自己的自由的話，她願意盡力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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