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夢境迷宮
一階一階的透明階梯，好像沒有盡頭一般的往前，不知道過了多久，虛已經精疲力竭，鋒
利的碎玻璃幾乎插滿了她的腳底，每走一步都是搖搖晃晃且鮮血淋漓。
但是沒有一步可以停下來，只要稍微遲疑，這玻璃樓梯就會坍塌，一旦坍塌墜落，就可能
會再次昏迷，進入下一場夢境。
牛勸道：「虛姐姐，起來……」
「……我走不動了……」虛的眼淚汗水爬了滿臉，手腳都痛得不行，明明就是夢境，但是
痛的感覺卻是這麼真實，血水拖曳著整片玻璃，再隨著破裂的形狀，形成到處飛舞的紅色
碎片。
「下一階層的夢境只會更艱難的，妳一定得起來。」牛說著說著也忍不住哭了起來，「不
然妳就會掉入無窮的夢境，永遠都不會醒過來的……」
元采拉起了她的手，將虛用力的揹了起來，可是兩個人的體重加在一起，似乎更重了一些
，玻璃的樓梯開始下沉。「……元采大人……」
元采往前走。
說也奇怪，這樓梯照理來說每踏一步，底下的玻璃階層就會碎裂，但是因為三個人的速度
不一，每每在下一個人到達的時候，樓梯便會自動恢復原狀。所以當三個人爬過去之後，
下方的樓梯還是完好如初。
要怎麼破解這個夢？
除了樓梯之外，這裡什麼也沒有，環繞著旋轉樓梯的是一抹白牆，感覺像是一處沒有完結
的高塔，上頭也只是白色。
除了碎裂的血色玻璃在空中飄浮，這裡所有都是白色的。中間是黑色而深不見底的大洞，
樓梯環繞著中央的大洞，無止境的延伸著。
沒有什麼破綻可言，牛極度的挫敗，幾乎不知所措。
元采揹著虛，繼續往前行，但是動作緩慢也沉重了一些。元采笑著說：「現在有沒有覺得
，不封妖門也挺好的？」
「元采大人不要這樣取笑我……」虛又哭了起來，「我只是想著要為大家好……也想要…
…」
「自由，對吧？」元采笑著說。
「……嗯。」虛點點頭，感覺自己和元采大人的背部，都被汗水或是血水之類的浸濕了。
「是不是我太貪心了……」
「妳這樣很好。」元采笑著說。「對現狀不滿，不怨天尤人，勇敢去嘗試改變。或許是我
遇過最棒的公孫虛。」
「真的嗎？」虛哭得抽抽噎噎的，「但是我讓你們都陷入危險之中……」
「革命總是會流血的，對吧？」元采笑著說。「怕失敗的話，什麼都永遠不會改變的。失
敗也沒關係，我們總要嘗試看看，這不是妳說的嗎？」
但是她沒有想到失敗，到底會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她沒想到自己的性命、元采大人的性命
、甚至許多人的性命，都可能要因此折在這上頭。
「我絕對不會犧牲性命，也會極盡所能的保護您，更會保護北軒市的和平。您相信我，一
定會有解決的方法的。」她明明就曾經這樣說過的，她不能因此而氣餒。
要是她氣餒了，所有人就都失敗了，也就再也沒有機會改變了，她已經牽扯了太多人的性
命進去，已經沒有機會回頭，也絕對不能回頭。虛抹了抹眼淚，看著自己被劃傷血流不止
的手腕手掌，緊緊的握住了拳頭，強迫自己振作了起來。
「……元采大人，謝謝你。」虛頷首，表情已經重新拾起了堅定。「放我下來好了，我自
己走。」
元采大人笑得欣慰，牽著她的手向前。
「我知道了！」牛啊了一聲。「玻璃的樓梯如果說是連續的向上，沒有任何間斷的情況的
話，我們這一層墜落下去的地方，也會是玻璃樓梯，對吧？」
「對……應該是這樣沒錯！」
「所以墜落下去的我們不會死，只是會掉在下面的樓梯中！」牛恍然大悟，停下了腳步，
果然就掉落在下一圈的階梯上。
「……那如果反過來，往下走呢？」
「往下走？」虛疑惑。「試試看吧？」
於是他們在走完一個台階，回頭看著玻璃樓梯碎裂消失，然後就馬上的復原，就在復原的
當下，他們跨跳往下了兩階，然後一路向下。
奇妙的是，他們站了許久玻璃台階並沒有碎裂。「難道向上的台階才會碎裂，向下的卻是
安全的？這不合理啊！」
兩人繼續步下台階，看著這些樓梯被這幾句懷疑的話語說了之後，沒想到竟開始搖搖欲墜
。
背叛自己規則的夢境，就註定會消失。
夢之中有很多奇幻的，詭異的事情發生，也會有很多合乎邏輯或不合乎邏輯的事情，只要
發現了關竅，正視到它是一場夢境，就能夠找到醒過來的方法。
「開始了！」牛知道，這是他們將要回到第一層夢境的預兆，所以可以出去了。
牛這時候站起身，推開兩人突然向中間那個漆黑的無底洞跳下去，虛和元采措手不及。「
牛！」
「時間不夠了！我要在下一層夢境拖住她的心神！你們快走！」牛大喊道：「元采大人！
記得我跟您說過的話……夢醒了之後一定要把我們都救出去！」
「牛！」虛驚慌地大喊著他的名字，但是他墜落的小小身子，很快就隱沒在黑暗之中。
＊＊＊ ＊＊＊ ＊＊＊ ＊＊＊
6-6夢境迷宮
從沙灘上醒過來的時候，這一層的場景已經天崩地裂，他們醒過來後，元采便馬上起身抱
起牛小小的身子，並且搖搖還沒有完全醒過來的虛。「起來！我們快走！」
「要去哪裡……」
「把牛放在地勢高一點的地方，因為我們馬上就要醒過來了！」元采抓住她的手，便開始
奔跑了起來。
山上碰的一聲，從山腰上破了一個大口，大石子向山腳下崩塌，又加上開始暴雨。雨水帶
著滾滾泥沙形成了一道河流，阻止他們上岸。
「這樣不能放高處……」
「元采大人！不能上岸……放在水裡可以嗎？」虛眼看著山崩塌的速度太快了，又跑到旁
邊，想要將一旁倒塌的樹推向海中。
但是樹太重了，虛推不動，這棵樹的樹根還連在土裡，要怎麼推得動？。
「我來！妳抱著他！」元采雙手抱起了整根樹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它連根拔起
，並且踢向海裡，再接過牛的身子，放置在樹上任其漂流。
就在兩人醒來的瞬間，最後的畫面是看到了一匹白馬跳進了海裡頭。
糟糕，那匹白馬會不會傷害牛？
睜開眼睛時的虛，正在陌生且黑暗的牢籠中，而元采大人或許消失形體了，但也感覺得出
來他也已經醒來了，代表兩人已經不在結界之中，元采大人正在趕往她所在位置的途中。
原本斷了的連結終於回來了，虛可以辨別元采大人的位置了。平時總是有感應的時候沒什
麼特別的想法，在夢中經歷那麼多之後，才知道這件事情竟然讓她有滿滿的安全感。
這裡是哪裡？
虛勉強的坐了起來，她的雙手被粗糙的麻繩反綁，躺在一個黑暗的地下牢籠內，隔壁牢內
躺著的則是牛小小的身子。
她努力的掙扎，靠著旁邊的柵欄上粗糙面努力摩擦扯脫，好不容易能夠靠蠻力擠開麻繩一
點點小空間，雙手稍微有些可以活動的程度時，外頭有人走近的聲音。
她正想要躺下裝傻時，聽到了元采大人的聲音，馬上聽到外頭看守的侍從被毆打的哀嚎聲
。
「……我來了。」虛感覺手上一鬆，綁住的麻繩已經被鬆脫開來，她便從牢籠中出來，與
元采大人會合。
元采大人打開了旁邊的牢籠，抱起了牛的身體便一同離開這個地方，這是朔家的地下牢籠
，內部似乎機關重重，元采牽著她說，「樑剛才已經關閉了所有的機關，他們在外面等我
們。」
四人從牢中逃出後，經過了長長的通道，竟然從梅島後頭的山出來了。
「朔家竟然暗藏了這麼複雜的密道？」虛很訝異。
「這些都是在當初四十三代公孫虛時，與朔家鬧起來的關係。朔家為了避免狀況再次發生
，所以花了幾百年開鑿了這幾條密道，以備不時之需。」樑說。
「大人，現在首要之急，是先回到公孫家，臼大人和城大人等著您回去，討論接下來的對
應方法。」墨蘭說。
「不對……首要之急應該是先找到那個造夢者。」虛說，「牛還在夢裡呢！」
「但是我們找遍了朔家上下，都沒有找到那個女孩。」樑揪緊了眉頭，有些擔憂的。「現
在這個情況，我們實在不能光明正大的搜索，還是先回公孫家尋求庇護，再想後來的處置
吧。」
樑抱起了個頭嬌小的牛，三人正站起身準備出發時，山間突然出現了好幾個森家的結界師
，將他們團團圍住。
「我來拖延時間！你們先走！」元采抽出雙劍，與幾個結界師開始在山林中追逐起來，虛
便帶著樑和墨蘭趕緊逃走。
元采大人的攻擊又急又快，一劍從對方咽喉砍下，結界師們便殺紅了眼衝了上來，帶頭的
是天龠大人，他是個執長刀的高手，飛躍起來，一刀便向元采的方向砍下，不過實力差異
，元采不過輕輕一揮，便推開天龠的攻擊。
但是一旁的結界師馬上圍攻上來壓制住元采。
因為在結界師的干擾之下，天龠佔了優勢，近身攻擊之中劃傷了元采的腰脅之處。
元采吃痛，瞬間幻獸後用力咬了天龠的肩膀一口，因為元采的利牙有劇毒，天龠馬上退後
，嘴角嫌惡的勾起。「……你這噁心的妖獸。」
「……你馬上就露出真面目了嘛，天龠，平常就別裝得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啊。蠢貨。」
元采笑著回應。
天龠執起長刀，馬上衝向元采，卻因為毒性已然發作，被元采攔腰一劍砍成兩半。
「退下！」這時候，從人群之中走出了一名高大的女性，一頭白髮束成馬尾，眉宇之間已
是有些老練的年歲和歲月的刻劃。她是森斗，梅島的總結界師，已經九十多歲的高齡，卻
還是精神抖擻，風采熠熠。
「元采大人，森家的小輩們多有得罪了。」森笑道。
「妳是歷經三代的總結界師，比危還要年長，還是梅島第一個女性結界師，沒想到現在竟
然要聽命於朔家？結界廟怎會淪落於此？」元采笑著說。
「元采大人說淪落就太言重了。」森凜了表情，「我們只是有相同的目標罷了。」
「所謂相同的目標，不就是俸祿嗎？說得那麼好聽。」元采嘲諷的笑道，「明明是個小屁
孩，但卻還是個老古板呢。」
森蹙起了眉頭。「將他拿下！」
＊＊＊ ＊＊＊ ＊＊＊ ＊＊＊
6-7夢境迷宮
元采被團團圍住，但是他矯健的身手和強大的法力，又加上森家的人對於元采也有所顧忌
，所以眾人難以將他制伏。
沒有公孫虛的話，本來梅島上就沒有人會是元采的對手。
元采一想，不對，難道他在拖住森家人的同時，森家人也在拖他的時間？虛等人回去的路
上，是不是又有什麼埋伏？
元采馬上消失了形體，趕往公孫家。
「森大人，要追嗎？」旁邊的侍從問。
「不必了。」森搖搖頭，表情卻是擔憂。「希望他來得及。」
三人翻山越嶺，精疲力竭的回到了公孫廟時，卻不料正殿門口的長廊上坐著的，竟然是危
大人。
這老人家面前，由兩個侍從斜插著兩把刀在木頭地板上，中間壓著一個人，他的髮髻散亂
，脖子就架在刀上了，抬頭起來一看，竟然是公孫城，虛的哥哥。更不要說虛的母親也被
壓在一旁動彈不得。
「虛大人，您回來了。」危竟然還笑著與她打招呼。
「危！您這是什麼意思……」虛幾乎嚇壞了。
「在下是什麼意思，大人應該很清楚啊！」危笑著說，「您要是一開始沒有這種封妖門的
想法，我們其他家族就還是按照原本的作法，遵從您的地位，也謹守本分，彼此安然無恙
。但大人一定要一意孤行，就別怪各大家族的反撲！」
「你想要怎麼樣？」虛瞪著危。
「將黑玉杖交出來。」
「所以你想要選拔出自己的公孫虛？」
「您如果想掌權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妳生下了元采大人的孩子，交在我們的手中，我就會
把黑玉杖還給您。」危笑著說。
「……」虛不說話，瞪著危，也看著哥哥早已被劃傷得血跡斑斑的頸部，這份痛楚，她怵
目驚心。
她以為她很冷酷，很正直，原來她也沒辦法接受自己的家人遭受脅迫。
她明明設想過這一切，以為自己是正義的，也以為自己是在做對的事情，但是家人的性命
何辜？公孫家中其它人的性命又何辜？她只能容忍著，跟著這些家族的人們一般，理所當
然的接受著俸祿，做著違心之事。
所有事情，都是因她而起，她明知道自己這樣做會危害家人，但是卻還是挑戰了權威，挑
戰了這個世界運行的規則。即使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錯，但她還是必須屈服。
「……瑜！」不知道為什麼，哥哥對著她叫了起來，叫的卻是她自小的名字。「妳做的事
情是對的，就不該害怕威脅！」
「哥哥……」虛震驚不已。
「妳以為妖怪是我們的敵人嗎？這些無恥貪婪領著俸祿的人，這些安逸不知變通的人，才
是妳行使正義之中，最大的絆腳石！」哥哥抬起頭，瞪著虛的眼神竟是如此熱烈，看得她
幾乎動搖了起來。
「……撕爛公孫城的嘴。」危說。
「瑜！做妳自己想做的！」但是不等危開口，城用力往地板上奮力一撞，竟狠狠的撞在刀
上。虛尖叫了起來：「不要！……」
危似乎也被城這個舉動給激怒了，全身憤怒的顫抖了起來，鐵青了臉下令道：「放火！」
元采趕到公孫廟時，整座公孫廟已經燒了起來，到處都是屍體，看來朔家不只是要脅持公
孫家，而是根本要滅了公孫家。
他找到了虛，看著她轉身殺了一個朔家的小廝，血液在她的臉龐上濺射出，那把只殺妖沒
有傷人過的黑玉杖，也不斷的發出前所未有的戾氣。
虛一路砍殺，跳上正殿，想要奪取危的性命，卻被旁邊的羽箭擦過了肩膀，倒在地上。接
下來的弓箭攻擊也接二連三的來了，若不是元采抱著她躲開，她就會死於那些弓箭手之下
。
她滿臉淚痕，哭著抓著元采說：「哥哥他……」
元采怒目瞪著危，但是話語卻是對著虛說：「虛，我再問妳最後一次，妳打算怎麼做？」
「我要封妖門。」虛回答，抹了抹肩膀上的血，表情已是冷酷中帶著決覺得狠戾。「就算
獻上我五十六代公孫虛的性命，我也要做！」
「那我就會全力支持妳的決定。」元采的眼中，瞬間一流轉，竟出現了璀璨的色彩。
虛點點頭站起身來，擺好了架式，施行了解除締結的咒語。「遠古的神獸元采聽命！」
「是。」元采笑著說。
「妳敢？妳根本不知道這樣會有什麼後果！」危嚇得驚慌失措，大吼起來。「放箭！快放
箭！馬上殺了她！」
「我要解除你的締結！放你自由！」虛大喊著放出了咒語，天空被一條黑色的巨大閃電給
霹裂，這個瞬間時空全然凝結了，元采脖子上原本掛著一排排的曲玉，直接崩裂破碎，從
第一顆到第五十六顆，全都瞬間粉碎成流沙，露出原本他修長的脖頸線條。
瞬間元采已經釋放了所有的妖力，他的力氣與速度都已經不如以往受到束縛，如果平時他
能夠發揮的功力，大約是六成到七成，如今不受任何束縛後，卻能夠發揮到完整的十成十
。
一圈柔軟的光暈像是波浪一般向外流淌發散，又向內完整的包覆了元采的身子，然後回歸
到他的眉心之中。
那就是他的妖力，他完整的妖力。
締結結束了，他便是自由的了。
他不再受公孫虛的締結管束，也不需要克制住自己的能力了。
他幻獸成巨大的黑色龜武，奔騰蛇尾就像是巨大的花朵一般張開，並且旋轉著發出亂擊，
瞬間解決掉所有的弓箭手。
他的全身都發出黑色的強烈妖氣，帶著冷冽的寒意的冰雪，馬上凍結了整座公孫廟，大火
也瞬間撲滅。
「……妳就是放了個妖怪出來！妳有什麼好處？」危被捏住頸項的時候，大喊著問道。
「為了我心中的正義，為了改變，也為了自由。」虛捏住了他的咽喉，親眼看著他斷了氣
。「梅島人的性命與信仰，交給他們自己決定。」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