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四十三:漣漪
玉城按司同樣知曉新垣玄被選為新任聞得君的消息,不、應該是說整個王城幾乎都在討論
聞得君的繼任者,雖說一般老百姓是不認得的,但在豪族之間可就不同,適逢天孫越年紀
已大,新任聞得君的身份將會間接影響到下一任王位繼承者。
因此各豪族之間無一不例外的都在打聽新垣玄的身份,但得到的訊息都不多,唯一同樣的
結論就是,「她是一位古怪的祝女」。翁祥瑞雖說請他父親的幾位親信去查個明白,但卻
也沒得到太多可用的信息。
相反的,天孫越和玉城按司卻是較為清楚,畢竟她可是除魔的祝女之一,雖然在賞賜的那
天有許多文武官員,但大家也都只是看過新垣玄一面而已,倒也沒那麼訊息可以讓豪族們
打聽。
「聞得君的選任,你怎麼看的?義元。」赤龍房內,天孫越問著玉城按司,他皺著眉頭思
索著什麼。
「王是指新垣玄大人嗎?」玉城按司問道,天孫越點了點頭。
「據說,她在與那國島的風評普通…,不、應該說是怪異。」
「但是…,臣認為人品是不錯的。」
天孫越有些認同的說道,「這倒是,也沒什麼架子,和現任的聞得君差的多了。」
「不過…。」玉城按司想了想,繼續說道,「依照她的個性來看,若是出任聞得君,恐怕
…恐怕不好站腳。」
「喔?怎麼說?」
「聞得君注重的是身份、資質、學識、人品,但據說該祝女她…。」
「這樣嗎…。」
天孫越思考了當時在大殿上面見的新垣玄,「不過朕倒覺得,人品為上,其他次之。」
「喔?王的意思是?」
「莫說,王的選任是聞得君的神諭而來,若是人品不佳,神諭造假,那又如何?」天孫越
說道。
「啊!」「但是…但是,不可以的吧?」
「當然是不可以,朕只是說”如果”,目前為止,數千年來,神諭所選的聞得君和王,都
還算正確的吧?」天孫越撫了撫鬍子,對於自己的執政他也是相當滿意。
玉城按司在腦海當中思考琉球王國一直以來的歷史,的確都未發生過什麼大事,除了不久
前的白川氏之戰,這麼看來神諭的選擇確實是很正確,但為什麼這次會選擇一位名聲不大
好的祝女呢?
「唉,看來神明大人所選,和我們一般人所見,確實是不同。」玉城按司說道。
「的確,我倆畢竟只是凡人,也許冥冥中尚有什麼安排。」
「啊,對了,據我兒所說,金武的魔物也是讓她給除的。」玉城按司忽然想起,便插話道
。
天孫越略顯驚訝,「喔?當真?」
「那麼看來,她不只是品行,能力也是不錯吧?」
「是…,但是目前打聽到的消息,似乎都不是這麼說的。」
天孫越想了想,「那麼,有沒有可能是因為能力好,所以被排擠呢?」
玉城按司遲疑著說道,「這…與那國島的祝女,應當都是品行還可以的,否則有辱祝女的
名聲。」
「但…畢竟是人,而能繼承聞得君的,就一人,可說是百…,不、是千中選一。」
「這倒是…。」玉城按司認同的說道,畢竟,祝女也是人,若每個人品行都不錯,那麼大
家都可以繼任聞得君了,不過,能聆聽神諭被選上的,也就那麼一位,必然有他的道理。
「唉、只怕有人不服就是。」
「按司不需擔心,一直以來,聞得君的神諭和名聲,在人民當中是絕對的。」
玉城按司面露些許愁容,「真是這樣就好了…。」
「選王之事,你如何看?」天孫越問道。
「依照神諭所選任的聞得君人選,臣以為,當真難以判斷下任王位繼承人。」
「是嗎?」天孫越點了點頭,若真是如此,也許天孫河會被選上也說不定,想到這兒,他
不免嘆了口氣,若天孫河當真繼承王位,他也無法放心,因為天孫河對於權力、國事,他
一概不放在心上,只有到處玩樂才是他的重心,琉球王國怎可給了這樣的人來治理。
「真想不透啊…。」天孫越喃喃自語。
「王,放心吧,一切自有安排,我倆擔心也沒什麼用。」玉城按司略帶安慰的說道。
「唉、也是如此。」
王城之中,除了聞得君的下一任人選之外,第二件吵的沸沸揚揚的,便是下一任的王位繼
承人,雖說天孫弓學識聰明、武藝也不錯,支持的人亦有不少,但也有許多人是支持本性
善良、略帶天真的天孫河,這點倒讓天孫弓和許多豪族所想不透,因為對天孫河較為了解
的官員與豪族,對天孫河雖說不至於反感,但大多認為不可由他來治理琉球,然而,也有
部分人亦不喜歡城府過深的天孫弓,一場王位之爭,只怕就要在王城當中上演。
柏村忍急忙的從外邊趕回奉行所,在街訪之間聽到了許多傳聞,一衝進奉行所,就直往中
山鏡的桌前走去,「你聽說了嗎?」
中山鏡點了點頭,「是說聞得君之事吧?」
「是,你知道了?」
「略有耳聞,想不到是真的。」
「為什麼會選她…。」柏村忍和一般人一樣,滿腦子狐疑。
正在替病人看病的尚三傅不在意的說道,「總比選個人品差的祝女好。」
柏村忍看了看他的方向,喃喃自語,「這…這倒是…。」
「哎、你們是說被選中的那位祝女大人吧?」手上扭傷加上脫臼的中年男子說道,他是在
搬運木材時受的傷。
「據說古怪古怪的,是名奇怪的…啊!」他還沒說完,尚三傅就將他脫臼的手給接了回去
,跟著飛快的在肩膀插上三針,讓他連話都說不出來。
「醫…醫生、痛啊。」他眼眶泛紅的說道。
尚三傅笑了笑,「痛?那就別受傷啊,小心點。」
中年男子委屈的點了點頭,也不敢再說,畢竟現在是來給人家治病的,柏村忍和其他人看
的有些好笑,有時,也搞不清楚尚三傅這種心態是什麼問題。
「人雖然古怪了些,但人品和能力是不錯的。」尚三傅喃喃的說道。
「這倒是。」中山鏡也附和著,雖然新垣玄能力怎麼樣他並未完全清楚,但至少人品和性
格是不錯。
「我曾見過聞得君幾次。」尚三傅忽然說道,大夥一聽都有些驚訝。
「你?當真?」柏村忍一臉不可置信,中山鏡也是有些不敢相信。
「記得小時後,父親曾帶我去與那國島替祝女們看病,那時,聞得君亦染了風寒。」
「喔?聞得君也會感冒啊?」柏村忍撫了撫下巴,思考著說道。
「當然,她也是普通人,只不過可以辦到一般人辦不到的事罷了。」
「就像所長,不也可以看見鬼魂嗎?」尚三傅看了中山鏡一眼。
「你怎麼…。」中山鏡略帶驚訝,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莫非是奉行所內的人告訴他的?
「嘛…怎麼說呢,鬼魂這種東西,只是在令一個世界,而我們人的眼睛是看不見的。」
「但是嘛,所長你的眼睛,瞳孔對光的反應有些異常,再者瞳孔較淡、眼白略有擴散狀的
血絲,代表你曾遭受過腦部重擊但未有重傷,造成部分凝血功能異常,根據我們家族的典
籍寄載,不知道何故,此種眼睛容易見到我們見不到的東西。」尚三傅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精闢的解釋道。
中山鏡和柏村忍不由得面面相覷,因為小時後的事情他倆並未告訴過任何人,尚三傅光是
看這些細微的狀態,就可以得出這麼多結論,心中不知怎地相當佩服眼前這人。
「這…這樣就能見鬼的嗎?」柏村忍無意識撫了撫自己的後腦勺。
尚三傅笑了笑,「倒也沒那麼簡單。」
「這些記載大多只是理論,雖然祖先們做過實驗,但卻沒有成功過,更不知道原因是什麼
。」
「那麼,怎麼會確定是…?」柏村忍還沒問完,尚三傅便又說道,「估計老祖宗們應該是
做過統計,把會見鬼的人都診療過了一遍,歷經了幾代後才得到這個結果」。
中山鏡略有所思,帶了些許認同說道,「這樣倒是有可能…。」
「這麼說,能夠見鬼的人不是只有鏡了?」柏村忍問道。
「當然不是,我父親那代,也有人可以見鬼。」尚三傅邊說,邊拔了中年男子肩膀上的針
頭,聽他們說一些鬼魂相關的話題,半句話都沒吭一聲,拉長了耳朵聽著,很多鄉間八卦
就是這麼來的。
中山鏡只以為自己可能是異類,能見到別人見不到的東西,這時知道也有其他人時,不由
得心中放寬了許多,「不說這個了,你說見過聞得君,那麼你覺得她為人如何?」
「為人嗎?」尚三傅停下手上的動作,開始思考著許久以前和父親一起到與那國島的時光
,雖然還小,但大部分是記得的,因為他的記憶力頗為驚人,應該是說,尚三家的人記憶
力都高人一等。
「些許冷漠、城府甚深吧。」只見他拿出一小罐草藥,遞給了中年男子,「三餐換藥,敷
在扭傷的位置,三日便好。」
中年男子一直聽著他們說話,這時才回過神來,「啊!好!好!謝謝醫生。」雖說看完病
,但他起身的速度卻異常緩慢,只道還想再多聽點消息。
「怎麼?腳也受傷了嗎?」尚三傅問道。
「不、不,沒有、沒有。」中年男子這才加快了速度,走出了奉行所。
「些許冷漠、城府甚深?聞得君嗎?」中山鏡一直對她給了新垣玄一張白紙而放心不下,
就像根刺哽咽在喉般。
尚三傅點點頭,「不錯,身份的確高尚,但,人品就難說了…。」
柏村忍嚥了口唾沫,要知道,琉球人民對祝女、聞得君等,都是相當尊重的,鮮少有人會
直接評斷聞得君,就怕會有什麼詛咒或天譴之類的,「這樣評斷、不大好吧…。」
「怎麼?會有天譴嗎?尚三家只說實話、只做實事。」尚三傅笑了笑,似乎完全不怕什麼
所謂的天譴。
中山鏡跟著說道,「這倒是,畢竟就你所說,聞得君也是人。」
「是人的話,也會有慾望、有思考,是這意思吧?」
「嘿、就是如此,只要是人就會有這些雜念。」尚三傅招了招下一位病人,是個賣菜婦人
,手上幾天前給扎了個口子,有些發炎的樣子。
「這麼說的話…神諭…。」柏村忍想到,如果是普通人,那麼神諭是真是假?但又說不出
口,因為沒有任何一位琉球人會去質疑真假。
「這就不知道了,只有聞得君聽的見吧?」尚三傅拿出幾支針,快速的扎在婦人手上的幾
個穴道上,接著用火烤了烤小刀,也不等婦人多說便朝傷口刮了下去,婦人本來想說會疼
,但卻一點痛感都沒有,臉上既驚訝又害怕。
中山鏡這時露出笑容,「如果神諭有假,那麼新垣玄絕對選不上下一任聞得君。」他不由
得想起她和其他幾位祝女少根筋的模樣,實在好笑。
尚三傅手上沒有停頓,繼續說道,「雖說神諭不假,但聞得君本人怎麼想,就不知道了。
」
聽到這兒,中山鏡又不禁想起那張白紙,臉色一沉想了想便說道,「當初,聞得君給了新
垣玄一個錦囊,說是危急時可以拿出來一用。」
「喔?那聞得君還是不錯的嘛。」柏村忍說道,中山鏡舉起一支手示意著,繼續說道,「
但錦囊內只有一張白紙。」
「啊?白紙?」柏村忍大為驚訝,因為當時他也臥病在床,所以詳細並不知情,中山鏡也
未有將此事告訴其他人。
尚三傅聽到這兒反而冷笑著說道,「嘿,那麼…果然是普通人嗎?」這會兒,他已經將些
許藥膏塗在了婦人傷口上,接著才將幾根針給拔下,婦人這才感覺到些許疼痛和痠麻感。
「尚三大人的意思是?」柏村忍好奇的問道。
「看來是要她的命吧?新垣玄。」尚三傅跟著說道。
「啊?!不、不會吧…?!」柏村忍大為驚訝,轉過頭去看中山鏡,只見他的表情,竟有
些許的認同、亦未反對。
尚三傅這時拿出一個小竹筒遞給婦人,「傷口發炎,我已經將發炎處刮除,藥丹每日一顆
,連吃七日即可。」婦人連連道謝,接過竹筒便起身而出,走出奉行所前忍不住往裡邊看
了一眼,天色已晚,外邊已沒有了病人。
「鏡?」柏村忍輕喊,中山鏡這才回神。
「嗯…雖然不願這樣想,但…只有這個解釋。」中山鏡說道。
「可是…為什麼…?」柏村忍滿腹疑惑,因為他也和其他琉球人民一樣,對聞得君、祝女
等信仰是不會有質疑的。
尚三傅嘆了口氣,「尚三家對鬼神、祝女等都是相信的,但尚三家也相信人心才是真實。
」
「你們也知道,那位祝女大人風評不大好對吧?」尚三傅問道。
柏村忍點了點頭,「是有聽說。」
「那麼,聞得君怎麼想呢?一個風評不好的人出任這麼重要的職位。」
「重點是…。」他還未說完,中山鏡便說道,「重點是其他人會怎麼想吧?」
尚三傅點了點頭,「聞得君的位置,茲事體大,影響絕大,不然你說,王位怎麼選出來的
?」
柏村忍頓時恍然大悟,「對、對啊!還有王位的事呢!」他這才想到,還有選王之事,如
果跟王位有關,那麼影響的就不只有祝女了,還有繼承王位的人,接著就包含了幾乎所有
的豪族。
「這…這可相當嚴重。」柏村忍神情略帶緊張,因為這影響可不是只有聞得君的位置那麼
簡單了,如果其他人也反對新垣玄,那麼事情會變成怎麼樣呢?
「不過,豪族應該不敢動手吧?」中山鏡思考著說道。
尚三傅哼了聲,「這可難說的很,權力和地位對那些豪族才是最重要的。」
「至於聞得君,做好自己的事便可,做不好的話,那可能…。」他開始收拾器材,沒再說
下去,看來尚三傅對於毫族,也有不少的意見,二人卻不知道他的過往到底是什麼。
「這麼說,新垣玄大人不就…。」柏村忍這時也想起了清泉沐和琴月夜,她們幾位都是那
麼的單純,在權力的鬥爭下,絕對不是那些豪族的對手,只能是犧牲品罷了。
「不知道他怎麼想的…。」中山鏡這時說的他,便是指玉城未來,因為他也算是個豪族,
若是牽扯進去會如何,連中山鏡也無法想像。
「看來是有場暴風雨了吧。」尚三傅看了看外頭,天色有點陰暗,貌似會下雨。
柏村忍皺著眉頭,中山鏡也是,片刻後他才說道,「晚些,把家人們找來吧,我有些事情
宣布。」
柏村忍點了點頭,「知道了。」
尚三傅沒有多說,拿著工具箱就要離開,中山鏡卻說道,「尚三大人也一起吧。」
「我?」尚三傅有些疑惑,但中山鏡點點頭,「是。」
尚三傅想了想,又放下了工具箱,「那麼,我先休息一會兒吧。」說著便往後邊廂房去了
。
「鏡,你…。」柏村忍想說些什麼,中山鏡打斷道,「尚三大人知曉的事情比我們還多,
這時候很需要他的。」
柏村忍也是明白道理,的確,尚三傅有許多知識和學問都是奉行所的人比不上的,而且這
段時間下來,也不覺得他是什麼壞人,便不再多話。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