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四十五：神樹
數個月過去了，新垣玄的學習進度極為緩慢，讓聞得君很是傷腦筋，由於事關上任大事，
聞得君只得加大了教學的深度，這讓新垣玄是苦不堪言，但怪只怪自己腦子不好使，然而
，越是教導、她越是無法吸收，反而導致了退步。
聞得君並不是沒有脾氣，而是多年與神明大人的接觸，以及與世俗的隔閡，讓她的心境得
到了提升，但是，新任的聞得君並不是自己所安排的對象，加上新垣玄確實駑鈍，讓聞得
君那遺忘許久的情緒又回來了，其中之一就是脾氣。
聞得君不知道何時開始，便已沒有再給新垣玄好臉色看過，就算她好不容易記住了暗號字
符，聞得君也認為那是本來就該做到的，亦未有過稱讚，每次的傳授課程，新垣玄總能感
受到一股極大的壓力和憎惡，而來源便是聞得君。
那天過後，新垣玄又有許多天沒看到清泉沐，因為又是到了非常晚才能回家，而今天也不
例外，外頭已經明月高懸，但自己正還在聽著神樹的許多祕密，包括日耀石刀的鑄造地點
、神諭出現時的大概情況等，這些內容新垣玄雖然略有興趣，但早已昏昏欲睡，等到一個
段落後，聞得君終於停了下來。
「今天就到這兒吧。」聞得君看著她疲憊的模樣，自己心中也是累的很。
新垣玄闔上筆記本，滿臉倦意，「是…聞得君大人。」走出房間，新垣玄隨手帶上了房門
。
「不用關了，就這樣開著吧。」聞得君說道，新垣玄輕輕的點了頭示意，便走了遠去。
看著她走遠的背影，聞得君嘆了口氣，她至今依舊未有完全認同新垣玄，無奈是神諭所選
，坐在椅子上，她撫著腦袋思考，除了新垣玄學的很累之外，她也教的相當疲倦。
「為什麼是這樣子呢…？」聞得君始終不明白，神明大人為什麼會是做這樣的決定。
而新垣玄也是一樣的，走在回去的路上，看著遠方的神樹，雖然身心疲憊，但依舊不由得
往那兒走去，她每天都在問著自己，為什麼現在會是這樣子的生活？回想起本島的日子，
她就會紅了眼眶。
走的近點，她坐在了平台邊緣的草地上，神樹透著月光，依舊散發著淡淡的光芒，讓周邊
有些光亮，風聲依舊，但她卻倍感壓力。
「神明大人啊…。」看著神樹，她百般的無奈，對於周邊的聲音，她選擇了充耳不聞，包
括彷彿是君真物的聲音，新垣玄都直接忽視了，似乎這些對她來說都已不是那麼重要。
待了不知道多久，神諭什麼的倒是沒有聽見，而後邊有人的腳步聲傳了過來，新垣玄聽到
聲響，心中頓時有些期待，也許是玉城未來吧？誰知道剛站起轉身，便看到了聞得君，而
失望頓時出現在她的臉上。
「怎麼？沒有回去休息？」聞得君問道。
新垣玄搖了搖頭，「不…不知道為什麼就想來這兒看看…。」
聞得君站在草原上，和新垣玄相比顯得高大了許多，倒不是身高，而是氛圍上較為巨大，
新垣玄也不明白為什麼。
「神樹…，第一次聽到神諭，那種感覺，你總也能體會到的。」聞得君緩緩說道，話語當
中卻有些落寞。
「神諭嗎…。」
「真的…真的存在嗎…？」新垣玄喃喃自語。
「當然。」
「我一開始也是這麼懷疑的。」
新垣玄聽後大為吃驚，「咦？聞得君大人嗎？」
聞得君點了點頭，「人對於沒接觸過的事物，通常都是保有些許的懷疑。」
聽到她這麼說，新垣玄在心中不由得想起當時她們幾人在馬車上所討論的話語，「對啊…
聞得君也是人。」
「那麼白紙的事…。」新垣玄依舊沒有勇氣問出口。
「但是，神諭卻是真實存在的。」聞得君繼續說道。
「根據聞得君歷代的口述，神樹其實並不是樹那麼簡單。」
「據說有幾代的聞得君，發現了神樹連接了天、人、與地。」
「天、人、地嗎…。」新垣玄小聲的說道。
「就因為連接了這三個地方，所以神樹才可以傳達神諭。」
新垣玄想起了什麼，「這麼說來…。」
「我那時看到的…。」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聲，而聞得君則說道，「說吧，沒關係。」
新垣玄嚥了口唾沫，「我…小時後我曾經看到了神樹上面發著藍色的光芒。」
「藍色光芒？」聞得君聽後略帶訝異。
「對的…在樹梢、樹幹、以及樹根的地方。」
「本來…本來以為我在作夢，但是…但是他也畫了出來，跟我看到的一樣。」新垣玄有些
心虛的說道。
「他？畫？莫非你是說玉城少主？」聞得君問道。
新垣玄點了點頭，「是…是的…。」
聞得君頓時陷入沉思，緊皺著眉頭，「莫非傳說是真的…？」
「傳說？」
「據以前某一任聞得君口述，她曾見到神樹上邊有三個藍色的光芒…。」
「啊？！」新垣玄大感驚訝，這更證實了自己看到的並不是夢。
「那…那是什麼？」
聞得君繼續說道，「三個藍色的光芒，代表神樹的三個連接能量，但具體在哪兒，她並沒
有說。」
「我…我見到的，是在樹梢、樹幹，還有最底下那兒的樹根。」新垣玄比了比神樹的幾個
地方。
然而，聞得君卻沒有說話，她的臉上表情，既驚訝、又有一種忌妒，「為什麼這個女孩看
的見？為什麼是她？難道她真的如此特別？！」自聞得君上任以來，就沒有看過新垣玄所
說的東西，而歷代聞得君也僅有非常少數的幾人看過，雖然沒有記載，但並不是只有一位
見到，那麼來說便也是所言非假了。
見聞得君面色凝重、表情難看，新垣玄緊張萬分，就怕是不是自己說錯了什麼，於是便說
道，「聞…聞得君大人，我…我先回去休息了…。」
聞得君未有說話，新垣玄便默默的往自家的方向走去，她不時的回過頭去瞧了瞧聞得君，
卻見她吋步未動，彷彿在思考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是她…這個…這個上不了臺面的祝女…。」一股怨恨在聞得君心中蔓延
，不只是因為新垣玄被選上聞得君，還有她的特殊才能，既能降神、又能見到神樹的秘密
，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聞得君身邊沒有了那種神聖的氛圍，取而代之的是憤怒和各種恨意的情緒，她的頭髮垂下
蓋住了她的側臉，有什麼細語在她耳邊迴繞，不斷擴大她的憎恨情緒，她無從發洩，只得
緊握拳頭、咬牙切齒。
翌日，新垣玄一早同樣的來到聞得君房間外報到，然而敲了幾下門後卻無人應答，她略感
疑惑便要伸手推門，而門內傳來些許沙啞的聲音說道，「今日…今日休息吧…我身體略有
不適。」
新垣玄有些訝異，一直以來聞得君都是高高在上，也鮮少見到她生病，怎麼昨天還好好的
，今天就病倒了呢？
「沒事吧？聞得君大人？要不我請…。」她話還沒說完，裡邊的聲音便說道，「不用了，
已有請人來替我看病。」
「那麼…請聞得君大人好好休息。」新垣玄也不便再多說，只好轉身離去，在她心中卻有
那麼一點放鬆，但又擔心聞得君的身子。
這時，她肚子咕嚕咕嚕的響了，原本都是一早前去聞得君那兒學習，而老祝女會送早點來
的，這時她只好前往祝女們的食堂吃早飯。
「有幾個月了吧？」新垣玄喃喃自語，從接受聞得君的教導以來，就沒有再去過食堂了。
現在的時間尚早，食堂沒什麼人，只有零散的幾位祝女，她往櫃台那兒走去，打算領些麵
包，祝女們見到她後先是一陣呆滯，接著便是驚訝，因為大家這段時間都很少看到這個異
類，櫃台的老祝女也是一樣的。
她領了麵包之後，這才發現了旁人怪異的眼光，而在這時，她終於想起了自己已經是要繼
承聞得君名號的人，如此一來，不就連普通的生活都過不上了嗎？
「是她？」「是、是她。」「下一任聞得君吧？」「那個異類嗎？」「怎麼會在這兒？」
不出所料，四周的祝女開始討論起她來，雖說她本想再食堂裡邊吃早餐，但這種狀況下估
計已經是不可能了，於是新垣玄便拿著麵包和幾個乾餅往外邊走去，好巧不巧，兩個熟悉
的祝女走了過來。
「啊！是小玄！」清泉沐頓時大喊，雖說她聲音本來就不大，但還是招來了些許目光，這
時有更多的祝女發現了新垣玄，又開始議論紛紛。
「小玄、小玄，怎麼在這兒？今天不用學習嗎？」清泉沐強忍興奮的問道。
新垣玄搖了搖頭，「今日聞得君生病了，說是讓我休息。」
清泉沐聽後更是高興，「這麼說、這麼說今天都是自由的一日囉？！」
「應該是的吧？」新垣玄想了想，而在清泉沐一旁的便是琴月夜，只見她一反常態，沒有
半點的興奮，倒是不敢正眼的看新垣玄一眼。
「月夜怎麼了？」新垣玄問道，而琴月夜卻搖了搖頭，「沒、沒有。」
「可能是看到你太興奮了吧？」清泉沐笑著說道。
「是這樣嗎…。」新垣玄滿腹疑惑，而琴月夜則是瞄了她幾眼，又低下頭去。
只見來食堂的祝女越來越多，新垣玄趕緊說道，「沐沐，這兒不好說話，我們等等去神樹
那兒吧。」
清泉沐點了點頭，拉著琴月夜進去食堂拿早飯，看著琴月夜的背影，新垣玄怎麼也想不透
發生了什麼事。
「月夜，你怎麼了？」排隊中，清泉沐疑惑的問道，只見平時她都會拿好幾份麵包和水，
今天卻只拿了一點點，完全和平時不同。
「沒…沒什麼。」
「是小玄讓你不開心嗎？」
琴月夜搖了搖頭，「不、不是的，和她沒關係。」
清泉沐不明所以，只好沒再多問，拿了早飯，她們便往神樹的方向去了，琴月夜雖然略有
不願，但畢竟是很久沒見到新垣玄，所以也不好拒絕。
坐在神樹平臺附近，這一切彷彿就和平日一樣，沒有什麼相同，但來來往往的祝女對她投
以的眼神，卻不斷的提醒她，自己的身份已經不是一般的祝女，新垣玄忍不住嘆了口氣。
沒都久，清泉沐和琴月夜便來到了一旁，二女一起坐下，清泉沐興奮的說道，「好久沒有
三人一起吃飯了。」
新垣玄也有些高興，彷彿那些壓力都已經被釋放，「對啊，好久了…真不容易…。」
琴月夜低著頭沒有說話，但不時的會偷看新垣玄幾眼。
「怎麼了？小玄臉上有什麼嗎？」清泉沐發現琴月夜在偷看後，忍不住問道。
「不、什麼都沒有。」琴月夜趕忙解釋。
清泉沐忽然露出失落的表情，「月夜…你不開心嗎？因為小玄？」
琴月夜連忙搖頭，「不、不是的，很開心…。」
「那為什麼…。」清泉沐還想說些什麼，新垣玄卻打斷了她，「沐沐，也許月夜有自己的
苦衷。」
清泉沐聽後便沒有再說，然而琴月夜卻紅了眼眶，「我…我也很開心啊，但是…但是…。
」話還未說完就哭了起來，這讓二人頓時慌了手腳。
「沒、沒關係，不說就不說，月夜別哭啊。」清泉沐趕忙安撫著，只道是自己害她哭的這
麼慘。
新垣玄和清泉沐二人面面相覷，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安撫著琴月夜，許久，她
終於冷靜了許多，但依舊有些啜泣。
一直以來，琴月夜都和二人相同，樂觀又沒什麼煩惱，但自從回到本島，新垣玄被選為下
一任聞得君後，似乎一切都開始改變了，新垣玄以為是自己讓琴月夜如此的煩惱，便低聲
說道，「如果…如果不是我被選上，就不會這樣了…。」
琴月夜一聽，趕忙說道，「不、不是的，和小玄沒有關係。」
但新垣玄搖了搖頭，「自從我被選上後，就…就不再像以前那樣了…。」
「不是這樣的…，是因為…因為…。」琴月夜似乎難以啟齒，她沉思了片刻後這才說道，
「小玄…的父親母親，你還記得嗎？」
新垣玄聽她這麼一問，頓時一臉狐疑，「我的父母親？」她思考了半响，對於父母親一點
印象都沒有，估計是自己非常小的時候就被遺棄了吧？「沒什麼印像，怎麼忽然…。」
「我…我…。」琴月夜閉起眼睛，似乎下了什麼決心，這才繼續說道，「還記得嗎…我說
過幫你看看時靈的…。」
「啊！莫非…。」新垣玄這才想起，當初在本島時，大王后找她去問了親生父母的事，後
來琴月夜為了安撫她，便說回與那國島後便幫她看看時靈，但為什麼會讓琴月夜心情那麼
糟糕呢？
琴月夜點了點頭，「我…我看了時靈…。」
「結果呢？」二人異口同聲的問道。
「……結果…這…。」琴月夜忽然又說不出了口，把兩人急的是猛盯著瞧，她卻又低著頭
話都說不出來。
「月夜，結果是怎麼樣了？」清泉沐略帶著急的問道，而新垣玄見狀，便說道，「沐沐，
別逼月夜了，看來是有什麼苦衷。」
「但是…。」清泉沐還想說些什麼，但新垣玄卻對著她搖了搖頭。
這時，琴月夜有如擠出話語來一般說道，「如果…如果說…你的母親還活著的話…。」
「什麼？！」此話一出，二人大為驚訝，新垣玄怎麼也沒想過自己的父母親還活著，只道
他們都死了，而怎麼死的也沒人知曉。
「不、不可能啊，如果母親大人還活著，那為什麼…。」新垣玄本想說，為什麼不跟她相
認，但怎麼也說不出口。
「因為…因為她…。」琴月夜說到這兒，眼眶又一陣泛紅。
「我…我帶你去吧。」
「去哪兒？莫非…。」新垣玄忐忑的問道。
琴月夜點了點頭，「這段時間都是我在照顧她的…。」
「什、什麼？！」新垣玄怎會想到，不只母親沒死，琴月夜這段時間還都與她碰面，「在
哪裡？哪兒？」她急忙的問道。
琴月夜站起身子，往神樹哪兒走去，二人雖然疑惑，但也跟了上去，路上，三人難得的什
麼話都沒說，新垣玄腦中混亂，而清泉沐見狀，只好也不說話，只見琴月夜穿過平臺直往
神樹走去，神樹前端有條小道，一般只有幾位老祝女會來這兒，雖然沒有禁止，但平常也
不會有祝女來這兒。
新垣玄記得，這小道裡邊有個地點，是日耀石刀打造的地方，但由於是秘密，她也就沒有
說出口，神樹的樹根雖說也是長在地面上，但神樹那兒的地面卻比較矮了一些，也就造成
了兩邊地面有些斷層，這小道的一側是岩壁，另一側雖然有神樹根，但幾個較大的樹根繞
成的口子，往下依稀可以看到大海，清泉沐見狀不由得嚥了口唾沫，然而新垣玄卻一點緊
張的心思也沒有。
這時後一個人也沒見著，琴月夜東張西望了一會兒，往一旁的神樹根鑽了進去，二人見狀
也跟了過去，沿著神樹根她卻是往下移動，雖然樹根相當粗壯彷彿道路一般，但底下卻有
海風傳來，說明下邊是有空洞的，清泉沐忍不住有些腿軟，但見前方兩人一點也未有猶豫
，只好緊跟在後。
而琴月夜東鑽西鑽的，看來根本就不像是有路一般，普通人根本無法在這兒行走，然而，
新垣玄心想，估計是琴月夜依照時靈所帶的路吧，而她想的也沒有錯，只見琴月夜身子一
轉，又鑽進了個樹根洞，只見神樹根生長茂密，往山壁裡長去，又或者是本來就從山壁裡
長出來，這已然分不清楚。
神樹根延伸進山壁裡形成了一個洞口，起初很窄又低，三人只能彎身而入，走著走著就開
始廣闊起來。
「這…是哪裡？」清泉沐拉著新垣玄的衣袖緊張的問道。
「怎麼…有燈呢？」新垣玄見一旁的山壁有幾盞燈，貌似是有人住在這兒。
「這些燈是我偷偷拿來的，之前根本…根本是漆黑一片…。」琴月夜隨手拿起一盞燈在前
方說道，而她們說話時略有回音，還有一些滴水聲。
走了不久，依稀聽到有窸窸窣窣的聲響，「是…是什麼？」清泉沐心跳的飛快，就像快跳
到嗓子眼了，新垣玄趕忙安撫她。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不、不知道是人還是什麼東西，她半趴在地上，迅速的爬了過來，
把三人都嚇了一跳，但琴月夜卻馬上恢復冷靜，趕忙說道，「姨，別怕，是我。」
定睛一看，那的確是一個人，只是身著破爛、四肢瘦弱、髮長過腿所以也看不清楚臉，但
她卻笑了笑發出「咯咯咯」的聲音。
「月…月夜，她是？」見到此人，新垣玄有了相當不好的預感。
琴月夜從懷中拿出乾餅和裝了水的竹筒遞了過去，這才說道，「是…她就是你的母親…。
」
貌似母親的人拿著乾餅躲到暗處便狼吞虎嚥起來，新垣玄怎麼也無法相信，眼前這人竟然
就是自己的母親，但她…怎麼會是這樣子的？
「怎…怎麼會…為什麼？」
女人躲在黑暗當中吃著乾餅，發出的聲音特為奇怪，那已經不算是人了，然而，琴月夜有
著碧眼，而且她亦不可能說謊，這讓新垣玄只覺得天旋地轉，一陣暈眩坐在了地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