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 尋找鄭成功 - 第三章:熱蘭遮城

作者: takuyajerry (玉品)   2021-05-10 18:16:04
第三章:熱蘭遮城
我們先將時間倒回一些,琢公和將文件分成了超過五百萬以上的補助金額,和五百萬以下
的小額金額兩種分類,國軒因為在台南待的久了,便將這些補助款的單位,再細分不同地
區,而喬安則是紀錄下有變更過同一個單位卻有不同人簽名的文件。
喬安發現,大筆的金額會由更高階的官員蓋章和簽名,而低款項的金額則會蓋章而已。
「那麼,這些大筆金額,需要調查嗎?」喬安將金額款項不同,分成了十二個資料夾,國
軒在上頭標註上地區。
「不大需要。」琢公手上用食指和拇指配合中指,旋轉著新送來的黑咖啡,但沒有喝。
「還有這幾份。」喬安忽然另外抽出了六份文件。
「嗯?怎麼?」琢公重新翻了幾頁。
「簽名是不同人。」
「你怎麼知道?」
「人在簽名時會有自己的習慣。」
「這幾份文件看來名字很像,但這撇和這勾的習慣不同,一直撇一內彎。」喬安將六份文
件有簽名的地方攤開,被她仔細的描述,琢公和國軒都發現了細微的不同。
「嗯,真厲害啊。」
「不枉費我特別選你。」琢公說。
「啊?」喬安有些訝異,美女第一次露出了訝異的表情。
「因為正需要你這樣的人,才有辦法辦這件事。」琢公將文件給放回桌上。
「為什麼?也許還有許多人可用啊。」喬安問。
司法特偵委員會裡,雖說各自沒什麼機會碰面,但是可以跟領頭人提出申請,過一陣子便
會派出你所需要的人,當然,沒人知曉領頭人是誰,只知道他叫做「雷登」。
「不,你小看了這次的案件,啊,之後再說吧,現在先…嗯…。」
琢公看了許久的分區文件和款項,將文件拿起、放下、拿起、放下,重複了約五、六次,
跟著站在正中央,搓著下巴,貌似拿不定主意,然後從暗袋裡拿出五包糖粉,他一次撕下
午包糖粉的紙包裝,「沙」的一聲,國軒的屁聲也配合的「嘶」了一聲,因為他明白,待
會兒就是啟動總督模式的琢公,只見他將五包糖粉加入黑咖啡裡,還未攪拌就一口喝乾。
「你們,立刻從安平區這幾份小金額裡一一調查,我則從中西區調查,北區和其他地區都
可以暫緩!行動!」
琢公邊說邊挑出安平區裡的文件丟在喬安和國軒面前,從中西區挑出幾份自己拿了,剩下
的則是喬安順手收了,還未等兩人反應,他已經快步走出了會議室。
「哎哎?為什麼啊?」
和美女一起行動國軒並沒有太高興,因為他們步行時,那高低差讓他有點不滿,在加上瘦
與胖,更是讓他喃喃抱怨。
「什麼為什麼?」喬安冷冷的問。
「就是…,為什麼是從低金額的查起?。」
「你看過文件裡的金額款項嗎?」
「嗯?是說金額比例?」
「不是,是支付的受款單位。」
「咦?咦?」國軒試著回想了一會兒。
「都是重複的幾個單位。」喬安還沒等他想到,就先接著說。
「啊!原來如此!」
身為女人的喬安,能夠擔任司法特偵委員會的一員當然是有原因的,她自從懂事以來,就
已經在臺灣了,所以她並不認為自己是外國人,雖然班上的同學小時後常常會因為她的外
表而欺負她,也許是這樣的原因,小時後的記憶並不是那麼清楚,但她依稀有些很模糊的
記憶,喬安做事有著女人的細心,而且是極端的細心,除此之外,還會特別注意微小的端
倪,說是調查員,還不如說是偵探,她本來的工作是名檢察官,但由於這種極度的細心,
所以也有同仁私底下稱她女偵探,而她似乎也相當得意有這樣的稱號,某一天她收到了一
個邀請,便加入了司法特偵委員會。
「那麼,我們先去,嗯…。」國軒翻開L型文件夾尋找著。
「就前面這幾份,我剛剛分類過了。」喬安冰冷的說,帶了點命令。
「什麼嘛…真是台北人…。」

才剛到家的飛凰,一進房間就換上便服,穿上姐姐的裙子,然後別上閃亮的髮夾,因為姊
姊的關係,所以也學了一些簡單的化妝,擦了淡淡的粉底,白皙的皮膚和細緻的五官,讓
她看起來和女孩子沒兩樣,若他當真是男孩子,估計這便是所謂的偽娘吧。
「我出門了。」飛凰快步的跑下樓,跟著出門去,他的媽媽還未反應過來,只看到一個穿
裙子的女孩子身影,因為他的聲音和姊姊也不大好分別,依照大概身高,她的媽媽把他認
成了二女兒。
他沿著老街跑到尾端跟著左轉,不久就看到一個大廣場,前方有著大型拱門,上頭一塊牌
匾寫著「聖母安潤」幾個大字,穿著長裙的他一腳跨進廟裡,沿路上,沒有任何人認出他
是誰,也許有幾位鄰居疑惑了一會兒,但隨後就產生了「應該不是吧」的自我說服情緒。
走進廟裡的飛凰,在廟的中央挑了一快跪墊,他伸手將跪墊上的香灰給拍掉,然後像普通
的女孩子一樣,一手將長裙給往小腿內撥,跪在跪墊上。
「媽祖娘娘,希望我可以像一般的女孩子一樣長大,而且要很漂亮。」他雙手合十,誠心
的祈求,也許只是一種又小又平凡的心願,對他來說估計相當困難。
媽祖娘娘沒有回答,只是微笑著,他祈求完後,心裡似乎有一塊大石頭掉了下來,讓他輕
鬆不少,他拜了幾下站起身子,高興的走出廟門外。
「死人妖!」
剛走出廟門口,右手邊就傳來熟悉的聲音,是稀飯,他帶著兩個小嘍嘍,用他肥厚的聲音
大喊,飛凰一聽,立刻往左手邊奮力奔跑,但只跑到一旁的小公園,就被稀飯旁的其中一
名嘍嘍推倒在地,稀飯肥胖的身軀這才緩緩跑了過來,還有些去喘吁吁。
「你這臭人妖,以為別人認不出來嗎?倒別想騙過本大爺!」
稀飯邊罵邊踹,推倒他的那名嘍嘍也是同國中的學生,另一位是早上那瘦小的瘦皮猴嘍嘍

「還帶這噁心的髮夾?!」稀飯一把扯下飛凰頭上的水鑽髮夾,丟在一旁的泥土上,跟著
手上還殘留了些許些頭髮,飛凰摀著頭正想爬過去撿,卻被稀飯拉住了衣領。
「真是噁心死了你!」他不等飛凰反應,就往他頭上給猛力的拍了下去,頓時之間頭暈目
眩無法動彈。
「醜死了。」
「就是啊。」
「呵呵。」
在嬉笑聲中,他看到稀飯撿起了那個髮夾,和兩個嘍嘍嘻笑的走了,他則淚眼簌簌的滴下
眼淚,落在泥巴地裡,大樹下有兩個坐在長椅上的老爺爺似在品頭論足著什麼,一整排的
摩托車最前方,有個擺攤販的歐巴桑一臉擔心,小跑步過來將他扶起,眼淚、鼻涕不斷從
飛凰臉上落下,他用手一擦就往家的方向跑去,頭也不回。
回到這時候,廷斌和田川正跟著一位莫名的外國美女,往廷斌家走去,田川心裡有些擔心
飛凰,但卻又相當好奇眼前的美女姊姊,手上輕輕摸了幾下口袋中那個髮夾,心想明天再
帶去給飛凰吧。
「請問姊姊是?」田川好奇的問,因為她心裡深處,第一次以女孩子的身份羨慕著另一名
女孩子。
「唔,算是…偵探吧,呵呵。」喬安的態度像在自嘲一樣,她想起了部門同事私底下叫她
的綽號,心中有些得意和滿足。
廷斌托了一下肩上的書包回答,他不時的側眼觀察喬安,雖然她看來相當漂亮,但表情非
常冷淡,讓人看不出她在想什麼,或是下一步打算作什麼,廷斌是一個很會看人臉色的小
孩,但這時卻一點也無法看出喬安的內心想法。
「廷…廷斌…。」田川小聲的問。
「那位姊姊,是要做什麼啊?」
「我也不知道。」廷斌小聲的回答。
「小朋友,姊姊問你。」喬安看著兩人竊竊私噢,在快到橋頭前忽然走近了幾步,稍微彎
著身子輕拍廷斌的肩膀問,將他們給嚇了一跳。
「怎…怎麼了?」
「呵呵,別這樣膽小呀,姊姊不是壞人。」
「姊姊問你喔,如果…。」
「你的家人,或是朋友,有做一些不法的事情,那麼你會怎麼做?」
「咦?我…這…。」
廷斌雖然聰明,但畢竟是小孩子,對他來說,最常見的不法事情大概就是同學門偷懶不打
掃、沒交作業、或是考試作弊之類的,而大人犯法,通常就像新聞所說的,酒駕、搶劫、
詐騙吧。
「我…我會勸他們…勸他們自首…。」他的小腦袋瓜轉了一下,小聲的回答。
「是嗎…。」
「還真乖呢。」喬安露出微笑,廷斌卻不知道她問這問題的用意是什麼。
「那,你的爸爸,是怎麼樣的人?」
「爸爸嗎?」
廷斌回憶起父親,他是一位待人相當和善的老好人,雖然有時會對他很嚴格,但的確是個
好父親,小時後,廷斌感冒發高燒在醫院吊點滴,迷迷糊糊當中,看著父親坐在病床邊,
始終沒有回去,醒來時,卻又只有母親待在身邊看顧,他知道,父親不會說出自己的關心
和愛,但在他心裡卻始終明白父親對他的愛,因為他還依稀記得,去醫院時,父親背著他
衝進急診室裡,那時,他靠在父親的背就像一座山一樣安穩、可靠。
「他是個老好人。」廷斌思考了一下回答。
「是嗎?」喬安一邊右手兩指輕輕靠著臉頰,風輕輕吹著她的頭髮。
「是。」
「不管姊姊有什麼事情要找我的爸爸,但他肯定是個好人,什麼也沒做。」廷斌一臉正經
的說。
「呵呵,放心,姊姊明白的,你真是聰明。」
喬安笑著輕拍幾下廷斌的腦袋,她沒想猜想到眼前這小孩子,和其他同年紀的小孩不同,
一眼就猜出她的心思,讓她發自內心的稱讚,廷斌拉了幾下書包袋子,往前走上橋去。
安億橋上,黃昏的夕陽將河面照的反光,喬安轉過頭去看著海面,一手撥著細長的頭髮,
陽光曬在她暗紅色頭髮上,彷彿將隱藏起來的紅寶石給照亮,搭配白皙的皮膚,猶如在海
面上緩緩浮現的寶石台一樣,後頭的田川給看的呆了,喬安發現她正盯著自己瞧,轉過頭
去對她露出微笑,和工作時的虛偽笑容不同,那是相當甜又溫柔的笑容,田川頓時臉紅著
低下頭,那是連女孩子都可以融化的笑容,而喬安只有在這時候,會體現出真正的溫柔。
一外國人和兩小朋友的奇怪組合,身影轉進了育平八街,又走一小段就看到門口有招牌立
在那兒,上頭寫著「水果拼盤、批發、零售」,店外店裡都有不少客人挑選著水果,有些
客人直接買了水果禮盒,相當氣派的包裝和蝴蝶結看來是要送人專用的,店裡頭有兩排水
果台,左邊有一排冷藏櫃,大部分的水果都有得買,也許是因為這樣子,所以客人常來光
顧。
「爸,回來了,還有…。」
「這木瓜保證甜啊!」一位穿著白色圍裙,頭戴著白色扁帽的中年男子,正向一位歐巴桑
推銷著手上的兩顆木瓜,熟練了拋接,在空中翻轉幾圈,展示著木瓜的完美,沒有擦傷。
「廷斌,快來幫忙。」中年男子看到兒子回來,連忙用拿著木瓜的手揮了幾下,才揮到一
半,那支手就停在半空中,門口站著一個高挑的外國女人。
「你?買水果?」他將木瓜抬高了一些,喬安搖了搖頭。
「那稍等一下,現在忙著呢。」
「爸,她…。」
還沒等廷斌說明,身高細長的喬安跨了幾步手上拿著一張名片照在中年男子眼前,那就像
一張符一樣,頓時讓他的動作停了下來,名片上和剛剛給小朋友們看得完全不同,上頭寫
著「司法特偵委員會:喬安。伯恩斯」
「請…請問有什麼事嗎?」中年男子有些緊張的問。
「是金定先生吧?」喬安問。
「是,那又…。」
「只是有幾份文件內容想跟您確認一下。」喬安從手上的紅色公事包裡,抽出了幾個L型
文件夾,將公事包放在西瓜堆上,又從L型文件夾裡另外取出幾張文件遞了過去。
「這幾份文件,住址是這裡,沒錯吧?」
金定沒有說話,但表情有些凝重,跟著隨手拿起一顆鳳梨,另一手拿起刀子,俐落的削起
鳳梨皮來,那皮和肉完美的分離,一點兒果肉都沒有連著皮,刀法相當高明。
「上頭寫的名字受款人,也是您,沒錯吧?」喬安比了比受款人欄裡的名字。
「是…。」金定邊削著鳳梨皮,沒有多看一眼。
「那麼,每年的兩百萬補助款,也沒錯吧?」
聽到這裡驚訝的人只有一個,是廷斌,因為他自小身長在這雖然不小但也不大的家裡,父
親總是批發送著水果和賣水果,一家生活算過得去,兩百萬對他來說,是何等大的數字?
!而且,自己的家裡也不曾有需要這筆款項的用途,更不用說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有錢人了

金定猶豫了許久,停下手上的動作,跟著點點頭。
「那麼,可以請您說明一下補助款流向嗎?」喬安繼續追問,但金定像是心虛一樣,用側
眼瞄了文件一眼,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金定先生?」
「是…用在…。」
「金定先生,我明白您是個好人,可以的話,請您老實的告訴我。」
「啊…。」
廷斌看著父親詭異的表情,似是非是的態度,大概也猜到五、六分,那些補助款肯定用在
了無法說明的地方,但是自小對父親的了解,就是對人親切、老實,實在很難想像自己的
父親會做這樣的事情,這時候「叮咚」了一聲,喬安摸索了口袋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是琢
公傳來的訊息。
「金定先生,謝謝您,我會再來的。」
收起手機後就轉頭走出店門口,離去前還順便對田川眨了眼睛,像是女人間有什麼秘密一
樣。
金定不知道該叫住對方,還是繼續賣水果,家中的無線電話響了,他將鳳梨和水果刀放下
,拿起一塊布擦乾了沾滿鳳梨汁的雙手,趕忙跑過去接起電話。
「是…是嗎?」
「嗯…明白了。」
「好,待會就到。」
金定掛上電話後,沉默了一會兒,這時,一名歐巴桑拿著西瓜問他秤重,金定思考了一會
兒,轉而露出笑容,跟著大喊。
「不好意思啊,現在打烊了,抱歉抱歉。」
「啊,大姊,這西瓜就送你吧,我得休息了。」
「蛤?這麼好,這樣不好意思啦。」歐巴桑隨手從包裡打算抽幾張幾百塊出來。
「沒關係、沒關係,就當請你孫吃啦!」金定邊說邊輕輕推著,像是急著將剩餘的客人給
敢走一樣,廷斌不明所以站在一排水果台旁。
待客人都走光後,金定立刻脫下白色圍裙,一手摘下帽子,將店外的水果攤車都給推進店
裡。
「咦?田川你也在?」這時,他才發現了站在一旁的田川,她點點頭。
「啊,那你先回去吧。」
「不對,天色晚了危險,伯父等等送你回去吧。」
迅速整理好之後,金定將廷斌的書包隨手拿下來放在櫃台。
「出門嗎?」廷斌的母親聽到樓下關電燈和推車的聲音,走下樓站在樓梯半處。
「嗯,等等就回來。」
「路上小心,我來收拾就可以了。」
金定點點頭,跟著轉身走出店裡,拉下鐵門,裡頭傳來喀嚓的鎖門聲,母親從裡頭將門給
鎖上。
「爸,我也一起去?」金定嗯了一聲後快步走向馬路旁一台廂型車旁邊,口袋裡摸索了一
會兒,打開後門讓田川上車。
田川的家很近,過安億橋不久就到了,在車上時,金定什麼話也沒說,田川也不好意思多
問,因為從喬安出現後,就什麼話也搭不上,而且心裡還有些擔心飛凰。
「老爸,現在去哪?」等田川下車後,忍耐了許久的廷斌終於問了一句。
「熱蘭遮城。」

國軒的屁彷彿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跟著稀飯往民權路走去的國軒,一大一小的背影若是沒有說明,外人看了還以為是父子,
雖然稀飯是個胖子。
在安平路上拐了幾彎後,進了一條巷子,前方不遠處只有一個招牌燈亮著,門口的人行道
上放了幾張桌子,稀疏的三人各自坐一桌,吃著清粥和兩三道小菜,招牌上寫著「清粥【
馮】小菜」,紅字體白底色,簡單明瞭。
「啊?你家賣稀飯啊?肚子好像有點餓呢。」國軒看了一眼自助餐檯上的小菜,上頭還放
了幾個小盤子,裡頭有小黃瓜、皮蛋豆腐。
「老爸呢?」稀飯問了一句,櫃檯是個歐巴桑,正前衛滑著手機回覆孫子的FB訊息,雖然
打字有點慢,但還算流暢,她沒有抬頭只是用左手食指向外一彎比了比裡面。
店裡頭最末端有個小木門,看來像是什麼倉庫,稀飯用肥胖的手轉開後,裡頭燈光很亮堆
了不少東西,左側底端有木製扶手,一道樓梯通往地下室,國軒跟了過去,四處張望了一
下,有好幾個大型冰箱。
「老爸?」地下室樓梯口,一個黑衣人站在那兒,他看來相當高壯,頂著光頭,如果沒有
穿著黑色西裝,還以為他是摔角手。
「這次只能借五十萬,三分利,可以吧?」頂著平頭的中年男子,坐在沙發上彈了一下手
指,旁邊的另一名黑衣男子立刻轉身走像辦公桌旁的櫃子,地下室就只有左側的兩個中矮
櫃子、辦公桌、兩組沙發和沙發中間的大理石桌,對面,坐著一個西裝筆挺的男子,看上
去有些眼熟,但國軒一時想不起來。
黑衣男子從櫃子裡的一個鐵盒子裡,拿出了一疊鈔票,點了一下後,走到大理石桌旁,整
疊磅的一聲放在桌上。
「啊,謝謝!謝謝!這下應該沒問題了!」西裝男子看來約三十幾歲,拿起鈔票後站起身
子,和對面的男子握手後,就往國軒這走來,上樓梯前,還和他點頭打了招呼。
「那…那個…小弟弟,請問你的…。」國軒這時開始感到不對勁了,因為這氣氛和樓上的
清粥店似乎有很大的落差。
「老爸。」稀飯大喊了一聲。
「他來借錢。」
稀飯隨手將書包丟在一旁的木色櫃子上,打開抽屜拿出一大包餅乾,自顧自的吃起來,但
國軒的肚子卻開始絞痛,屁股也瞬間夾緊。
「啊?小老弟?來來來。」
「還不招呼?!X!(此為髒話消音)」
樓梯旁的黑衣人趕忙跑上樓去,國軒緩緩的走向沙發,稀飯一跳,坐在中年男子身邊。
「來來,坐,坐啊。」
這時國軒才仔細了看清楚,中年男子的平頭上,有兩道疤痕,看來像…刀疤,右手背上也
有刀疤,往上延伸到手腕、手臂幾乎快到肩膀。
「啊,要借多少?」
「不…我…我不是來借錢。」
「靠X!不是來借錢?!」沙啞又高分貝的聲音瞬間震的國軒耳膜痛了一下。
「啊不然來幹嘛?!」
「猴囝仔!你不是說他來借錢?!」中年男子大力的捏了幾下稀飯的手臂。
「痛啦!痛啦!」
「我哪知道喔?!他就說有事找你,啊找你不都是要借錢?!」
「X!老子開金庫嗎?都是來借錢?!」這時他手上換捏起他的耳朵。
「你不是來借錢,是要幹嘛?找麻煩嗎?」中年男子這時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和剛剛幾
乎…也沒多大差別,只是那惡狠狠的臉上少了笑容罷了。
「這…這…這是我…我的名片。」
國軒遞了一張名片過去,吞了好幾口唾沫,名片上頭的抬頭是台南市XX部。
「你娘的,議員派你來的?」
「不…不是、不是。」
「啊不然是三小啦?!龜龜毛毛。」
「噗」的好幾聲,國軒連續放了幾個大響屁,中年男子呆了一會兒,稀飯則在一旁捏著鼻
子,一手搧了幾下,但為了呼吸,只好將頭埋進餅乾包裝裡,至少餅乾的味道要香的多。
「靠X勒!」
「這!這是文件!上面、上面有你的名字,受款人!」
國軒急忙抽出公事包裡的文件,雙手發抖的遞了過去,中年男子忽然安靜下來,看了文件
上的幾個受款人姓名。
「啊這又怎樣?!」中年男子只安靜了五秒鐘,立刻又大聲喊著。
「是!是你吧?!是不是?!」國軒用文件擋住對方惡狠狠的臉,試圖讓自己增加一些勇
氣,但屁眼卻非常不爭氣,像是在幫他伴奏一樣,噗噗噗的沒完沒了。
「是啦!一年兩百萬,怎樣啦?!」
「是、是就好了,沒事、沒事!」國軒立刻收起文件,隨手塞進公事包裡,慌張的跑上樓
梯,跟著噗噗噗的聲音,就像在告知路線一樣,上樓梯時,還和那摔角黑衣人擦肩而過,
他手上正端著熱茶。
「客…客人,茶。」
「免…免了。」
跟著是連續的屁聲從地下室、一樓、直到大馬路口,他喘氣著,像要補充剛剛放出的數百
個屁,這時他忽然想起倉庫裡放著的大冰箱,該不會是用來冰…,想到這裡,三個像是有
回聲一樣的屁,環繞了巷子口。

琢公的目的地,是安平國中。
文件裡頭有幾所學校,每年可以拿到數百萬甚至千萬的補助款,雖然名目上看來合理,比
方說營養午餐贊助款、學生校外教學款項等等,實際上卻又有些看似不合理的地方,這是
他的直覺,再者,他讓兩人去查小數目的地方,而自己則去查大筆款項的下落。
「請問,您有什麼事嗎?」校門口的警衛亭裡頭,一個約五十幾歲的老伯穿著白色制服,
看到陌生人走進校門口,從休息室裡走出來詢問。
「我想找校長。」
「請問您是?找校長?」
「這是我的名片。」
老伯接過名片後,用老花眼瞇著看名片上的字樣,前端寫著「環保署特派員」,他待在學
校警衛室數十年,也沒看過什麼特別的公務人員,因為若是公家單位的人光臨,肯定都是
大白天或是有專人接送,他看了看名片又看了看眼前這中年男子。
「請你們隔天再來吧,現在已經是下課時間納。」老伯彎下腰搧了搧幾下蚊香,看來是被
蚊子叮的怕了。
「這個事情很急,勞煩你通知一下。」
「這校長也不知道在不在,那麼晚了…。」
「這如果登革熱在學校裡蔓延,老伯可能也得負責任。」
「啊…?」
「就因為你在這裡攔住了我,浪費了我的時間。」
「可能還會坐牢喔。」
「連孫子也抱不到了吧?」
老伯聽他這麼說,連吞了好幾口口水,他只是個看門的,當然一點也不想得罪公務人員。
「我知道、我知道了,你等等。」
他走回警衛室裡拿起話筒按了幾個數字,一邊看一眼名片,又謹慎的盯著琢公看。
「啊,校長先生啊。」
「這邊有個…這是…呃…環保署的人要拜訪你。」
「要回絕他嗎?」
「就是,我就說這麼晚了。」
「我來跟他說。」琢公一把搶過電話。
「喂喂?您是哪位啊?」電話那頭,校長的聲音顯得有些不耐煩。
琢公也沒多說,壓低了音量:「司法特偵委員會。」
「啊!」
在驚訝了幾秒後,他便要琢公把電話交給老伯。
「是、是,我知道了。」
老伯掛上電話後將名片遞還給琢公。
「裡面請、裡面請。」
他帶著琢公走進學校,中間是一個有短草坪的廣場,遠處有棟主樓,其他側不遠處有一棟
樓的外牆寫著「安平樓」,琢公跟著他穿過草皮來到一個樓梯處。
「您上這階梯後,右轉上樓梯,二樓到底,就是校長室了。」
「明白了,謝謝。」
琢公一人緩緩走上校門口的矮階梯,傳來叩叩叩的皮鞋聲響,有多久了?離他小學的時間
?對他來說,學校的生活是艱辛的,因為他是一個會老實向導師報告的人,這樣子的小朋
友會被當作「抓耙子」(註),所以常常會被排擠,但他也不特別在意,只要認為自己做的
對就好。
※抓耙子:對私底下去告密或密報的人所形容的字眼。
父母們常勸他,做人要懂得察言觀色,但是對琢公來說,除了察言觀色之外,他還會探究
對方隱滿的事情,跟著便糾正對方,父母對他這樣的個性束手無策,所以不再多說,避免
他又矯枉過正。
學校裡大部分的學生、導師都已經下課了,只剩零星的學生在校園裡奔跑、運動,他上樓
梯後沿著走廊到底,就看到一扇門上頭寫著「校長室」,還未敲門,大門就自己開了,一
位男老師不慌不忙的走出來,看到琢公也沒有說話,表情淡定的點頭示意,跟著就小快步
的走了,琢公接著快闔上的門,推開走了進去。
「是委員會的專員嗎?請坐、請坐。」校長原本坐在會客的沙發上,看到琢公進來,立刻
笑臉迎人的站起身子,大木桌上有兩杯熱茶,琢公看了一眼校長室的佈置後,坐在沙發對
面。
「我是這兒的校長,羽長,請問您是?」
「司法特真委員會,琢公。」
「請問,有什麼事嗎?」校長是位中年男子,梳著整齊的頭髮和平順的西裝,看來一絲不
苟。
「咳咳,這是,幾份文件。」
琢公從公事包裡取出L型文件夾,俐落的用食指和姆指,夾出三份文件,攤開在大木桌上

「受款人,都是這間學校,沒錯吧?」
「是的,沒錯。」校長只瞄了幾眼,立刻回答,臉上還是掛著笑容,但有些僵硬。
「看來,你有接到議員的電話吧?」
「啊、不、這…。」校長的笑容更加僵硬頓時停住,心虛的表情已經給了答案。
「那麼款項的去向,也都已經套好答案了?」
「那個…。」
「要記住,你現在說的話,每一句話都可以當作證詞。」
校長這回臉上的笑容,完全蕩然無存,他拿起桌上的熱茶,但卻一口也沒喝,只是在兩手
掌心裡,搓揉著杯身。
「我…我只是在這學校當校長,其他什麼也…。」
「這是你的簽名吧?」琢公取出一份文件,上頭寫著校長「羽長」的名字,他用手指在大
木桌上敲了幾下,發出輕脆的響聲。
「咦?啊、是…。」
「那麼,請你解釋一下,為什麼兩份簽名會不同?」
琢公拿起另外兩份文件,仔細看簽名的部分,第一份的「羽」字裡頭的兩點都是連接起來
的草寫,而另外兩份,一份是分開像是標楷體一樣的斷點,另一份和第一份有些類似,但
是草寫的方式不太一樣。
「這…。」校長下意識的吞了數口唾沫,直看著茶杯裡的熱茶,不再看文件上的內容,沉
默許久,他閉起眼睛,像是下了什麼重大的決定。
「你知道,維持一個地方單位,需要多少補助款嗎?」校長低沉的說,閉著眼睛面無表情

「我在問的是補助款的流向。」
「你知道,有多少補助款,是不能說破的嗎?」
「那跟我沒關係,這是我的工作!」
「也許吧…。」
「不是也許,就是工作!」
校長沒有再多話,他將杯子給放回桌上,跟著拿起桌上的電話筒,按了三個數字。
「喂、永華,準備一下吧,帶這位先生過去。」
「是、我負責,還有,聯絡一下金定。」
掛上電話後,他沒有再說話,琢公也覺得莫名其妙。
「可以給個答案嗎?」
「等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該不會找了什麼議員要來關說吧?嘿…,」琢公哼的從嘴巴邊縫擠出笑聲,但校長不再
理他。
不久,走進來了一個男子,是剛剛和他擦身而過的人,看來是這裡的老師,年紀約三十幾
歲,臉形方正、頭髮梳的整齊、面色冷靜,身高幾乎快一米八,他雙手放在腰後,琢公看
不太出他是怎樣的人。
「我們走吧。」校長站起身子,琢公明白,這時是騎虎難下,也站起身子跟了過去。
三人,叫永華的年輕男子走在最前端,琢公走在中間,校長走在最後,他們下樓沿著走廊
前進,通過中央走廊到底後,右轉,約差不多在學校的中間左右,有個花圃,那兒的走廊
樓梯除了上樓之外,還有地下室,並且有著那種老式拉伸鐵門,把手還用一顆大型黑色掛
鎖,看來平常不可以隨便進入。
永華從口袋裡拿出兩把鑰匙,夾起其中一把,迅速的解開掛鎖,他將鐵門往左拉,先讓琢
公和校長進去後,自己才跟了進去,關上鐵門前,他還探頭看了一眼,確定沒人之後,才
將鐵門鎖上。
「這是要去哪裡?」琢公問,但兩人都沒有回答。
地下室裡是個黑暗的房間,只有兩盞黃燈掛在天花板上,左右邊端滿了不少雜物,有跳箱
、軟墊,這些雜物彎彎曲曲的排出一條道路,只容一人通行的道路,很難想像要怎麼將這
些東西給搬出去,他們在滿是灰塵的地下室繞了一會兒,底端是個小木門,永華用另一把
鑰匙插進小木門的喇叭鎖,自己先走了進去,兩人進房間後,他迅速將門給鎖上。
校長先將一旁的開關打開,不知道哪裡傳來了像是發電機的聲音,天花板的小黃燈頓時亮
起,延伸到很遠的地方,看來是個長長的走道。
「這是?」
「再次介紹,我叫羽長只是個校長,這位永華,是看門人。」
這時羽長走在最前端,永華走在最後,像是要避免有任何人進來,或是出去,直到他們達
成某個目的為止,而琢公亦看過不少大小場面,他心裡正在盤算著最壞的打算,若是真的
發生什麼事,可得想辦法通知任何人,因此,他取出手機發了簡短的訊息給喬安,大意是
要她回民宿待機,若是自己一小時後沒聯絡,立刻聯繫上邊。
走廊底端有個按鈕,羽長用兩支手指頭將領子上的一個別針取下,上頭的圖案像是個倒過
來的草寫「八」字,看來有點像「业」但沒有中間兩豎。
只見長長的別針尾對準了按鈕底下插了進去,原來有個黑色看不清楚的兩個小洞,而那別
針就像鑰匙一樣,小小的喀喳一聲,按鈕燈亮了,羽長按了一下,接著將別針抽了出來,
沒幾分鐘「叮咚」聲響,門開了,是座電梯,看來裝修過還算新,他們讓琢公先進去,電
梯裡頭只有一個按鈕,沒寫樓層,按鈕上有一個「鄭」字。
電梯低沉的嗡嗡運作聲不知道下了幾樓,根據琢公的經驗,大約往下了六、七層左右,電
梯裡頭看來並不新,牆壁、地板都是用素面壁紙貼的,聞起來還有木頭的味道飄散在裡頭
,頗有年代氣息,過了不久,門開了,外頭是和剛剛在學校裡的教室完全不同的大廣場,
天花板和柱子邊點著大量的黃色燈光,沒有任何窗戶,只有一盞一盞不斷延伸的黃燈,無
論是吊燈、立燈,都是黃色的,使得整體看來相當有古典氛圍,天花板很高,應該是將兩
至三層樓打通挑高,看來有些氣派,末端是一橫排的大木桌子,前方有排了六排相當整齊
的木頭椅子,上頭還有墊著軟墊。
琢公看了看裡頭的裝飾,房間的構造和整體造型,相當眼熟,而且有些復古,那並不是簡
單的粉刷房間,而是用一塊塊紅磚整齊堆疊起來,走廊中央的左右邊還有拱形門延伸到底
,大約有十來個拱門,而每一個拱形門後都擺放著一個大圓盤,上頭是非常古老的人像畫
和雕花邊紋,一旁的柱子每隔幾根就掛著一幅字畫。
「這裡是?」琢公訝異的看著,一時半刻說不出話來,他聚精會神地看著眼光所及的大圓
盤和畫,其中一幅畫是一所巨大的城寨,看來不像單純的畫像,底下還有一行草寫文字「
Johannes Vingboons」。
「裡邊請,琢公先生。」羽長又露出笑容往前指引,琢公這才回神轉身走去,永華站在兩
排椅子的正中央走道上,正對著前方大橫木桌,仔細一看,木桌後方坐了一個中年男子,
和一個…小孩子?!
「本人是司法特偵委員會調查員琢公,特地來調查弊案!」琢公拉長著嗓子大喊,沒什麼
人的大房間裡,頓時傳來回音,那小孩神情緊張,看著一旁的中年男子,羽長則走到中年
男子的另一側。
「我是鄭氏遺族的護衛,金定。」中年男子站起身中氣十足的說著。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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