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歲以後的夏天-02
再見到夏天是一場意外的緣份。
進新公司半個月後的某一天,我和新同事趁著午休相約到公司外用餐,吃完一伙人又
到旁邊的一家手搖飲打算幫沒有一起出來的同事買飲料。
那是一家看起來新穎的飲料店,店面乾淨整齊,藍白的配色看起來清涼舒適。櫃檯前
貼滿了飲料廣告,櫃檯前站著一個戴著棒球帽綁著馬尾,年輕又有活力的女生,熱情地對
我們打招呼。
「歡迎光臨,要喝什麼?」
也許是我們點的有點多,小女生一個人忙不過來,她轉頭對著後面喊了一聲:「雨霽
,過來幫我一下。」
熟悉的名字讓我愣了愣神,忍不住抬頭向櫃檯裡張望。
「好,馬上。」
熟悉的女聲讓我的心臟用力震動了一下,連呼吸都不敢用力,怔怔地盯著櫃檯後的小
門被拉開,那個我想念已久,無法錯認的身影慢慢地從小門後出現。
她能走了!
這是我心裡浮現的第一個想法。
即使身體動作明顯比一般人遲緩不協調,但她的確沒有倚靠任何工具地走了出來。
她的臉變得比以前圓潤一些,但眉目依舊清秀,動作雖然沒有站櫃檯的女孩流利,卻
仍是認真地完成每一杯飲料的調製。
我在人群之中,而她專注在工作上,所以第一時間沒有發現我的存在,我也因為不知
道該不該喊她而呆站原地沒有動作。
直到十幾杯飲料作好,站櫃檯的女孩麻利地將兩袋飲料往櫃檯上一放,熱情地喊著:
「抱歉,久等了,你們的飲料好了。」
我沒多想地趕在其他人之前往櫃檯一站,道:「謝謝。」
「這邊五杯青茶微糖少冰、還有……」年輕的女孩拿單據跟我核對品項,我卻無心聽
她說什麼,眼睛直勾勾盯著她身後的夏天。
她因為聽到我的聲音而向我望了過來,一時間和我相對無語。
「好了……嗯?」確認品項無誤,見我遲遲沒有動作,年輕的女孩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看了我一眼,又順著我的目光看向身後的夏天。
「好久不見。」我試圖表現出我的從容,率先打破沈默。
「啊……好久、不見。」夏天的聲音微微發顫,似乎透著緊張和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我的聲音聽起來是否和夏天一樣,但我心裡也同樣地緊張。
「你們認識?」年輕的女孩問著夏天,眼神卻在我身上徘徊。
我身後的同事也用著好奇的目光打量著我和夏天。
「嗯……」夏天點了一下頭,眼神有些飄移,道:「他是……我一個朋友。」
*****
後來,我常常藉口幫大家買飲料,跑到飲料店找夏天。
夏天也沒有拒絕我,雖然我從新竹回來的事讓她很驚訝,但她的態度卻很平常,或許
是因為分手時很平和,再見面時我們侃侃而談就像好久不見的朋友般,沒有陌生和疏離,
只是絕口不提我們曾交往過的事。
夏天後來還是沒有完成大學學業,她說即使想回去唸書,她的專注力和記憶力也大不
如前,多發性硬化症多少還是在這方面對她造成了影響。
後來在她病情較穩定之後,醫生給她開了一種干擾素的新藥,說是可以預防發作,讓
她後來發作的頻率減低了不少。不過夏天又說,她參加的多發性硬化症病友會中,也有病
友覺得干擾素沒有效果,目前對於這個病了解的太少,很多治療方式都還在理論階段,在
台灣得這個病的人也不多,大家都是一路摸索著適合自己和疾病共處的方式走過來。
加入多發性硬化症的病友會給了夏天很多幫助,在一次次和病友的聚會中,夏天得到
不少有用的情報,開始打工也是因為看其他病友有正常的工作,讓夏天也不甘於只是待在
家中,所以在夏爸爸朋友的幫助下開始嘗試飲料店的打工。
「在櫃檯的女生就是叔叔的女兒,她叫小元,有事情她也會cover我,讓我在那邊作
事不會太累。」夏天眼中薄薄地帶上一層許久不見的光釆,剛生病時我努力想幫她找回的
東西,在我離開後,夏天似乎靠著自己慢慢找回來了。
我為她感到高興,同時也對自己感到失落。
沒有我,夏天似乎過得更好?
「我現在看了一些養生書,也有跟病友交換情報,他們推薦我多喝小麥草汁來排毒。
」夏天從櫃檯下拿出一瓶透明的空水壺,打開來在我面前晃了晃,皺了皺鼻,表情有點嫌
惡地說:「不過說真的,還滿噁心的。」
我隔著櫃檯湊過去聞了一下,雖然洗乾淨了,但水壺裡還殘留著些許味道,聞起來是
淡淡的青草味,光以味道來說,我會覺得這味道還滿好聞的,就像是除草後的草地上那種
清新的草味,但絕不是會勾起食欲的那種。
「你覺得有用嗎?」我問。
夏天聳了聳肩,收起水壺,彎起眉眼笑道:「我也是這幾個月才開始喝的,大概兩三
天喝一次,目前看起來應該有用吧?」
我不由得有些看傻了眼。
在我離開前的那半年,夏天幾乎沒有真的笑過,就連我離開的前一天,帶她去四草大
橋,她的笑容依舊充滿眼淚的味道。
但現在她真的笑了,眼睛彎彎的,帶著一種渲染力,讓人忍不住跟著微笑。似乎又回
到我剛認識的夏天,開朗活潑,讓人不由得想親近。
我們會像這樣在我午休或下班的空檔,隔著櫃檯聊個兩三句話,次數多了,小元也知
道我來的目的,有時會識趣地躲到後面備料。
我買飲料買到公司同事都知道我在追飲料店裡的女生,每次看到我帶飲料回來都會露
出曖昧不明的笑容。
在見到夏天之前,我以為深埋在我心裡的是愧疚、是遺憾。
在見到夏天以後,我才感覺到我的心又重新開始跳動。如果只是愧疚,那在看到她過
得很好的時候我就能夠放下。
但我還是想見她、想和她在一起,我的心因為向她靠近而感覺到活著的跳動。
我還是喜歡她。
在離開之前,我想得很簡單,我只是想逃開那份壓力。我以為我不愛了,我以為時間
和距離可以讓我淡忘夏天,就像是之前和雅琪分手一樣,雖然很痛,但還是能振作起來。
但其實不然。
雖然我離開了台南、離開了夏天,我的心卻還遺留在那裡。在新竹的這三年來,它從
未為誰而跳動。
直到與夏天重逢,它才像是終於回到該有的地方,那停滯不動的時間才像是有了目的
緩緩流動。
可是夏天呢?
我不知道她是否有和我一樣的感覺?
再次重逢,她可以像是若無其事般和我侃侃而談,也可以像朋友一樣偶爾吃飯見面,
但也就僅此於此。
三年的時間,我變了,她也和以前不一樣了。
對於曾逃開的我,她又是怎麼想的?我想問她,但她卻不想提這個話題,總是刻意冷
淡地避開。
我怕逼急了會惹她反感,也不敢躁進。
我們之間維持著一種不到情人,但又比普通朋友更親密的曖昧關係,而我卻找不到方
法突破。
=====
註一:干擾素記得是自費藥,而且必須避開發作期使用,之前醫生沒開是因為發作太頻繁
了,要等發作期過了,才能用
註二:本故事不鼓勵任何偏方,夏天使用的小麥草汁,是個人選擇,不代表任何功效
以上,我覺得有必要說明一下……
=====
早上趕車…所以晚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