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急忙的整理行李，早上住進了華仁聿家，這才發現華仁聿這幾年過得也不好，平常因為見
面短暫，他又總是嘻皮笑臉的，所以沒有能看出來他的心事。沒想到幾年下來，他不僅讓
夏子揚的死成為心魔，還因此無法自拔，整天想著要贖罪。
她發覺這個事實的時候，真的很生氣。
華仁聿就是因為錢太多，生活無虞，才會一直把別人的事情放在心上，成為創傷，她周宛
宛為了生活努力賺錢，在兒子和工作上不停奔波的她，只為了要生存下去，為了過去的事
情煩憂對她來說根本是一種奢侈。
一種她不願意理解，也不願觸碰的奢侈。
或許周宛宛是故意把自己的生活填滿的，是刻意將自己活得這麼辛苦的，至少這種方式，
可以讓她不要多想，可以讓她努力撐過來。
當然她也希望自己能夠安慰他，抱抱他，但是她不想這麼做。因為她說過太多次安慰的話
語，華仁聿根本沒有聽進去。
華仁聿還在把自己當成是殺人兇手，還在懊悔的泥淖中掙扎。想著要對他們母子好當作是
贖罪，已經十年了，十年了啊，難道他不急嗎？難道不知道這樣的他，永遠都不會幸福的
嗎？
看著華仁聿家有個陌生的助理，臉上有著有別於一般助理對老闆的那種殷勤，那個小女孩
對華仁聿體貼細微，如果他有眼睛就能發現，但華仁聿卻還在裝傻，還緊盯著他們母子，
深怕少一點補償會造成什麼遺憾。
於是她氣急敗壞的，打算用另一種方式嚇嚇他。
那天半夜，她來到了他的床前，用一種單純的女人的氣息，接近了華仁聿，華仁聿自然驚
愕不已。
她說：「這麼久沒見面了，你還在掛念著夏子揚嗎？覺得同情我才收留我們母子？還是對
著我們都有愧疚的意思呢？」
「……」華仁聿沒有回答。
「如果真的覺得對我愧疚，就上我啊。」周宛宛說著，語氣帶著一種無所謂的輕藐，「我
不需要你的同情和愧疚，只需要你的肉體安慰，要是做不到，就不要讓我們來這種地方。
」
華仁聿可能太過驚嚇了，什麼都說不出口，於是她繼續激他。
「只是因為你覺得你害死夏子揚，所以覺得愧疚嗎？」她擁抱他，細嫩的肌膚觸碰的時候
，讓華仁聿像是被電到一樣的彈了起來，他努力阻擋著，但是表情卻是懦弱萬分，「你真
的是這樣想的嗎？你難道不知道他當時的情況嗎？他已經病了，根本跟你沒關係。」
「別過來！」華仁聿看起來很害怕，害怕得幾乎全身顫抖。
「為什麼？你討厭嗎？我寧可你把我當作一個女人，而不是夏子揚的女朋友啊。」周宛宛
瞪著他的眼神仍然充滿魅惑，即使她並不樂意看見他這麼恐懼，但是她知道自己不得這麼
做。
她的氣聲麻酥酥的在他耳邊撩撥，「我知道你已經有反應了，華仁聿，不要再假裝聖人了
。」
「出去！」
「你真是個孬種。」周宛宛也沒生氣，只是默默的冷笑了聲，起身離開。
回到房間後，她打開窗戶抽了根菸，睽違了好幾年的菸，藉由這個動作她竟然把這麼多年
來的壓力，全都釋放了開來。
這裡當然是待不成了，這樣他應該可以理解她的感受吧？也就不會總是吵著要照顧他們母
子了。
華仁聿也該獲得自由了。
於是清晨四點多，她開始整理行李，因為動作太大還數度吵醒了兒子，六點多她看了時間
差不多，這才打了通電話給媽媽趙永慈讓她來接自己。
「可以來接我嗎？」她說。
「現在啊？」可能是時間還很早，趙永慈還沒真的醒過來。「妳不是說板橋危險，不要回
來嗎？」
「我沒地方去了。」她笑。
「幹嘛？不是住在仁聿那邊嗎？又吵架啦？」趙永慈苦笑，「好好好……我想辦法。」
「龍潭客運站，我七點出發。」和趙永慈結束了電話，她輕輕哄著兒子打算出門。「起床
了，小帥哥。」
「……好早哦……」周書凡當然不明白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到為什麼周宛
晚會一夜沒睡整理行李。
「我們回板橋找外婆。」
「哦。」周書凡沒有多問為什麼，便乖乖起身收拾行李，他年紀小小總是獨立自主，不會
太過黏人或依賴，就是不想給她添麻煩。
對於兒子這麼體貼，她總是有些歉意，因為別的孩子什麼都有，什麼都不愁，多的是可以
撒潑鬧脾氣的時候，但是她卻連正常的家庭都不能給他。
他問過她，為什麼自己沒有爸爸？那年他才六歲，而周宛宛告訴他最實際的答案，她不想
欺騙他，更不想用各種理由搪塞，於是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父親已經過世的事情。
看著夏子揚的照片，周書凡只是笑著說，「原來我很像爸爸。」
「很帥吧。」周宛宛笑著。
然後她說起身離開華仁聿家，周書凡便沒有第二句話，全然的信任她。
＊＊＊ ＊＊＊ ＊＊＊ ＊＊＊
9-4
客運站很空曠，那時候是七月中，空蕩蕩的街頭，大家都各自躲避著，台灣人就是這點好
，很怕死也很自主，確診人數這麼高的情況下，大家都不會輕易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結果在客運站，她看到來接他的不是別人，是岳明。
「岳明叔叔！」周書凡倒是很開心。
「為什麼是你來？」周宛宛瞪著他自動的上前，把兩個大行李箱和大包包放進車子後車廂
，並且開了車門。
「沒時間跟妳解釋，上車。」岳明端了端眼鏡，淺藍色口罩下沒有表情，回答。
路上岳明開車蠻快的，一句話也不說便上了林口交流道，還頻頻看手機，雖然不常坐他的
車，但印象中他也不是會貪快的人。周宛宛只好問了句：「……你今天要上班嗎？」
「線上課程，我已經遲到了。」岳明定定的看著遠方。
「抱歉，我不知道我媽會找你幫忙。」周宛宛說。
「沒事。反正那些孩子上課也只會睡覺或偷玩遊戲。」岳明安慰道，「書凡也是吧？平常
上課是不是都偷偷摸魚？」
「我哪有！」書凡趕緊否認。
桃園到台北很快，不過二十多分鐘的車程，又加上路上沒什麼車，岳明一路開到板橋後，
車子竟然直接上了華翠大橋，周宛宛這才發現，原來他沒有要帶他們回板橋家啊？要去哪
裡啊？
周宛宛問：「你要開去哪裡？」
「我家。」岳明眨眨眼，竟不知道她在說什麼，「阿姨說，妳沒地方住，叫我接你們兩個
回家，不是嗎？」
「……」好，看來被趙永慈擺了一道。周宛宛翻了個白眼，「我本來是要回板橋家的，我
媽沒跟我說。」
岳明一聽也有點尷尬。「妳知道我已經到和平西路了吧？」
「我知道。」周宛宛無奈的只好聳聳肩，知道他不是那種會故意惹她生氣的人，一切都是
老媽的詭計。「沒關係，直接回家吧，反正我也趕著上班。」
沒想到，就這麼一路走著羅斯福路，來到了新店的那個租屋位置。熟悉的街道和巷子口，
熟悉的7-11和樹叢，周宛宛的心情不由自主觸動著，經過了這麼多年，岳明竟然還住在這
裡？
行李放下後，周宛宛帶著兒子熟門熟路的進入家中，為了安全起見，三人的口罩和塑膠面
罩全都丟掉，並且在身上噴了許多酒精後，將外套長褲都脫下來換洗，換了乾淨衣物才進
門。
岳明因為上課要遲到了，於是將他們的行李抬到房間門口後，便趕緊回到自己的房間準備
上課，沒想到他還住在房子走廊盡頭的那間小房間，而原本有連接浴室的那間主臥房，居
然還為她而空著。
為她而空著這句話好像有點奇怪，但他的行為確實像是這個意思。
心裡頭泛著淺淺的心動，是她不願意承認的感覺，她拍拍自己的胸口，長吁了一口讓自己
能夠平緩下來的氣。
回到這裡，她竟然有回到家的感覺。
那間主臥房的擺設還跟原本一樣，就連床單的配色也是她以前堅持要的深色，她還記得她
出院那天，就為了床單是粉紅色的跟他吵架。
「我討厭粉紅色。」那時候她剛生下孩子，兒子周書凡還因為早產都住在保溫箱裡，不能
常見到兒子，難免她的心情受到影響，整天幾乎是歇斯底里的找他麻煩，「你這是性別歧
視，為什麼要給一個女生粉紅色的床單？你覺得我會喜歡嗎？」
「……我明天幫妳買新的。」岳明那天眉頭糾結得幾乎可以夾死蒼蠅，根本不知道自己到
底做錯了什麼。「……別哭了。」
「我要黑色或是深灰色，深藍色也行，反正不要粉紅色。」她抽抽噎噎地說。
岳明的房間傳來平穩安定的說話聲，看來他的線上課程已經開始了，周書凡似乎不想整理
行李，直接跳上床躺平。「媽咪，我可以先睡一下嗎？」
「嗯，今天太早起床了吧。」周宛宛點點頭，替兒子脫下襪子，蓋了薄被，那薄被還是她
當年剛懷孕的時候，岳明從附近大賣場買的。然後她開始整理手邊的行李，將筆電和工作
的相關工具安裝好，等待著上班時間的到來。
疫情影響的關係，最近幾個比較資淺的美術人員被辭退了，她只能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心裡明白可能沒多久就會輪到她，但是周宛宛不怕。她的接案副業做得挺好，粉絲經營久
了，也有一定的成效，有時候一些小案子的酬勞甚至會超過她的月薪。
所以要是真的時局壞到這種程度，就在家接案吧。
生活就是這樣，隨時要做最壞的打算，她還養個孩子，必要的妥協都是得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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