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抱歉，我這幾天忙著拍攝，熬夜好幾天了，所以早上回來馬上就睡了，剛剛看到才發現
……」何出塵在隔天的下午終於回了訊息，「但因為我還是以幕後的導演助理工作為主，
暫時沒有考慮，還是說妳幫我看看，這份工作有沒有做的必要？」
杜若沒回應，這回答就像她想像的差不多，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想跟他多說點話，關
心一下他的情況。
但是關心了又有何用呢？她是不能喜歡何出塵這個年紀的孩子的，她是一個公司的負責人
，又已經三十四歲了，身邊的同學朋友都已經一個個步入婚姻，成立自己的家庭，生了一
堆孩子，就算她沒有這個打算，也不能跟這個才二十五歲的大男孩繼續打鬧，成為人生伴
侶。
太不像話了。
所以，她絕對不能跟這樣的他在一起。
「有件重要的事情我想要跟妳討論，雖然還沒有確定，詳細等我回去之後在跟妳說。」何
出塵說，即使文字感覺不出什麼情緒，但杜若好像已經聽得出他帶著興奮與開心的語氣。
杜若已讀，沒有回應。
但是她很想回，很想被他所有的心情渲染，體會他的悸動與興奮，想要與他一起開心，一
起笑。
但是她又不想這麼做。
她的工作依舊忙碌，也不想年紀一大把了還要被指指點點，身為公司的老闆，她不想因為
自己寂寞或沒有身為女人的才能，而花錢貪圖小男孩肉體的行為，成為人人茶餘飯後的閒
聊話題。
她承受得住，但是她的公司未必承受得住。
尤其公關公司，最注重的不就是形象嗎？待他越飛越高，兩人在一起的事情就會越來越危
險，危及到他，也會危及到自己。
幾天之後，他回來了，杜若比自己想像得還要高興。確定自己是喜歡這個年紀小了他九歲
的孩子之後，她除了得以滿足了幾乎要疼痛的想念之外，更多是羞恥。
因為她不該。
「不是拍得很忙碌嗎，你還有空回來？」杜若看到他笑得仍然像個孩子，卻沒什麼好臉色
。
他揹著大包小包，絲毫不在意她冷淡的表情，「因為要準備忙碌了，所以才能請個假先休
息一兩天，到時候可能又沒時間見到妳了，所以我一定要先回來一趟，不然下次見面又要
八月底了。」
「什麼東西啊買這麼多？」杜若皺皺眉頭。
「之前妳說過喜歡這個白麝香的味道嘛，所以我在那邊請同事幫忙挑了一瓶護手霜，順便
看到香水什麼的，雖然不是什麼高價的品牌，但我覺得蠻好聞的，所以買了一些，看妳喜
不喜歡？」何出塵拿出了幾個漂亮的盒裝瓶罐，小心翼翼的放在杜若面前。
「女同事？」杜若微微一挑眉。
「……不是，我一個大男生也不會挑啊，所以我只能請同事幫幫忙，妳……妳不會是生氣
吧？」何出塵看著杜若的表情似乎很複雜，又是緊張，似乎卻又有點暗自竊喜。
難道他是喜歡看到她吃醋嗎？雖然知道這個孩子很喜歡自己，但卻還是隱約嘴角微微上揚
。
「我有什麼好生氣的？」杜若聞了聞護手霜，味道還不錯，不會直接嗆鼻，清清淡淡的很
溫柔。「還行。」
「太好了！」何出塵咧開嘴笑了，「這裡還有一些當地的土產和點心，妳看有沒有喜歡的
都可以吃，妳胃不好，常常不吃飯，就算當作點心墊墊胃也行。」
總是替她想著，這隻小狼狗也太乖了。杜若微微嘆氣，「對了，你不是說有事情要告訴我
？」
「去年我不是抽空拍了短片嗎？我拿去投稿今年的台北電影節獎，前幾天通知我入圍之後
，我剛好見到了林春聖導演，他說他很喜歡我的作品，問我願不願意合作一部新的電影，
我看過劇本，非常的吸引人！」
「林春聖就是那個……灰色茉莉的導演？他可是入圍奧斯卡過耶？」
「沒錯沒錯，就是他！所以我打算這部拍完之後，跟著他到布達佩斯。」何出塵的語氣非
常興奮，幾乎快要飛上天了一樣，「甚至我嘗試告訴他我的計畫，他也覺得很有可行性，
還介紹製片方給我認識。」
「那真是太好了。」布達佩斯……那是匈牙利？何出塵似乎沒注意到，杜若的眼神微微恍
惚，然後漸漸轉變為冷靜，似乎下了決定。
「雖然很遠，可能會很長的時間不能見面……但是……」
「沒關係。去吧。」杜若點點頭，「然後我們就結束吧。」
＊＊＊ ＊＊＊ ＊＊＊ ＊＊＊
5-6
「……什麼？」何出塵愣了一下。「我……我沒有這個意思，妳不要……」
「我有。」杜若搖搖頭，嘆了口氣。
「但我可以常常打電話給妳，也可以傳訊息，雖然我很忙，但是我會找時間……」何出塵
放下了手邊的東西，表情慌張。
「我知道，你一向很乖，但是遠距離這麼久了，我累了，我想找條聽話的，總是在我身邊
的小狼狗，如此而已。」杜若說得極為冷酷，看著何出塵的表情也似乎也緩緩的冷寂下來
。
如果冠冕堂皇的說出什麼希望他能追尋自己的夢想，不希望成為他的絆腳石之類的話，年
輕而心軟的何出塵恐怕只會死纏爛打，所以杜若沒打算說太多安慰，現在的他只是需要一
個離開的動力，不需要美化委婉或任何藉口。
而她的存在只會阻撓他。
反正本來就該分開了，她不需要硬是要做好人。
「……妳不需要我了。」何出塵艱難的開口，表情晦澀難辨。
「嗯。我不需要你了。」杜若看著他漂亮的眉眼竟如此痛苦，所有千言萬語都哽在喉頭，
但是她只是清清喉嚨，笑著說：「所以等你拍攝完，就搬走吧。」
「不用等拍攝完，我現在就走。」何出塵的眼神飽含怨恨，開始收拾行李，把住在這裡兩
年左右的東西都收進了包包裡頭，兩個包包裝不下，又拿出了去年底杜若買給他沒用的行
李箱。
那時候他還嫌這個名牌行李箱太新太漂亮了，怕拉去片場會髒，所以捨不得用，而他現在
毫不猶豫地把衣服物品都逕直往裡面塞，手法粗暴。
杜若看他生氣，也不敢多說什麼，「外面天黑了。」
「我有錢。」他只丟出三個字，便把行李都整理好放在客廳。
急亂的整理當然有許多東西沒能夠收拾完成，留下了許多凌亂的灰塵和雜物，看著倒在桌
上的綠油精，她竟然還想到兩年前的某天，她被蚊子咬，癢得睡不著覺的時候，他說的那
幾句話。
「雖然我什麼都沒有，但是我可以在妳被蚊子咬的腫包上面畫米字。」他一邊替她擦綠油
精一邊說。
這話幼稚死了，但是杜若卻還清晰的記得。
杜若沒敢再回頭看那些東西，只是面對著自己的電腦假裝在忙，希望他識相的自己離開，
但沒想到一抬頭就看見他的眉眼，使得杜若嚇得退後了一步，「……幹嘛？」
「我不相信妳這麼鐵石心腸。」何出塵瞪著她，咬牙切齒，但是那憤怒又帶著痛苦的表情
卻是異常性感，「就算妳說過自己不可能會喜歡上我，只是把我當作年輕可以滿足妳的肉
體，我也知道這幾年下來，妳對我不是毫無感覺的。」
「……」杜若瞪了他一眼，在他還在她的眼中找尋熟悉的意涵時，杜若卻不給太多機會，
冷冷的別開了，「或許有吧，但是也因為距離和時間久遠，已經耗損得差不多了。」
「……妳是故意的嗎？故意讓我去匈牙利追逐夢想，走得毫無牽掛？」何出塵卻不希望她
躲避眼神，拉著她回頭。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太久沒做愛罷了，你滿足不了我，我就找人替代，就這麼簡單，不
要自作多情，孩子。」杜若翻了個白眼，別開他的手，「別幼稚了，要走就趕快走。」
「……我……不是孩子。」何出塵怔怔的站在原地，只說了這麼一句像是勉強掙扎的話語
。
空氣凝結，何出塵連呼吸聲都帶著哽咽，杜若冷笑道，「你現在這樣的行為，就像個孩子
。」
這句話果然激到了何出塵，他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氣憤地拎著大包小包，離開了杜若的
住處。
杜若鬆了一口氣，著手開始整理家中被弄亂的物品。又要回到一個人了，她沒有來得及擁
有太多感觸，這個決定是對的，她深信不疑。
這樣就足夠了，杜若微微皺眉，將頭髮綁起，雖然有點晚了，但房間需要整理，否則明天
早上看到這裡一團亂的樣子，只會更糟心。
沒事，她一直都用整理房間來排解壓力，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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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七月十號，何出塵的短片「雲朵日子」得到了最佳短片獎項，因為他長得帥氣年輕，很快
得就被網路和媒體盛大報導，到處都有人在談論他的名字，過去拍過的廣告也被翻出來評
論，說他是小鮮肉導演。
只是他的個性在大眾眼中還是很神祕，不太接受訪問。大家都說他年輕得志卻低調做人，
實屬難得。
他已經不需要她的人脈了，他已經用自己的口碑和能力，讓人脈和資源主動向他靠攏。
然後在同年的九月，他和名導演林春聖飛到了匈牙利的布達佩斯開始拍攝新片，在這個疫
情有些敏感的時期，也不知道他去這一趟順不順利，是不是會有危險？
只是這些事情都和杜若無關了，杜若不能在乎這個，疫情期間不能群聚，所以很多公關活
動都會因此而被終止，公司正陷入危機之中，她有許多事情要忙。
辦公室的人大約也發現了些許什麼，一開始他得獎上新聞的時候，還有人會在她面前提起
何出塵的事情，還特別恭喜她，但自從不知道哪個智障媒體貿然打來，她說了句兩人只是
朋友，現在不熟就掛了電話後，似乎就沒人敢說了。
八卦總是這樣，起起落落。
日子久了，自然也就沒人會在乎他們兩個到底是什麼關係了，人們只會去關心下一個八卦
的來源罷了。
「但是我知道妳難過，妳可以跟我說。」羅星辰當然是知道的，她這幾天寸步不離，不就
是想要照顧她的情緒嗎？只是杜若那個彆扭性子怎麼會輕易接受呢，只會整天嫌羅星辰煩
人。
「妳太誇張了啦。」杜若皺眉看著手中的資料。「都幾個月了。」
「最近妳又開始不吃飯了，然後好久沒有開始抱怨秀美阿姨的事情，本來這兩年因為何出
塵在照顧妳，胃都好很多了，最近這兩個禮拜卻越來越嚴重。」羅星辰翻了個白眼，「妳
不要裝了妳。」
「我裝什麼裝，只是沒東西讓我分心罷了，最近不是有疫情嗎？公司狀況又不太好，我貸
款都還不出來了。」杜若不承認，說了些別的。
「真的嗎？嚴重嗎？我看台灣都沒啥案例啊，我們只是不能出國而已。」羅星辰對這些毫
無概念。「說不定就跟當年SARS一樣啊。」
「天氣變冷了，怕疫情還會有變化，看起來這不會在一兩年內就改善。」杜若說，「拜託
妳不唸點書至少也在網站上查點正常的資料，整天就只會追星。」
「追星怎麼了！我好幾年沒去韓國看演唱會了，我的孩子們都在等我耶。」羅星辰佯怒道
。
「妳的孩子確診了吧。」
「才沒有！他們只是被匡列！因為足跡重疊！」羅星辰不滿道，「妳不懂不要亂說！」
「好好好，小聲一點。」杜若看到她這樣最高興了，笑著繼續吃飯，但是點開手機，卻顯
示著剛才正在社群軟體上瀏覽著何出塵的帳號。
她還在瀏覽他的社群帳號，偷看他的生活和他的資訊，或許這是她唯一可以用來關心何出
塵的方式。羅星辰當下其實可以大聲取笑杜若的，但是這時候她卻裝作沒看到，問：「妳
還要吃這個嗎？都給我！」
「妳看到就看到了，不要裝了。」
羅星辰看著杜若倔強的表情，只好問：「……妳想他嗎？」
「每天。」杜若嘆了口氣，「但是他去了會比較好，這是他的機會，而我和他本來就不適
合，所以長痛不如短痛。」
「……為什麼又說不適合啊？」羅星辰不解，「妳很漂亮啊，事業又成功，就算年紀大一
點又怎麼樣了！妳一點點都不會配不上他的好不好？」
「我沒這樣說。」杜若苦笑著喝了面前的汽水。「不適合也還是喜歡了，又能怎樣？日子
慢慢過去，我會忘的。」
羅星辰聽她這樣說或許是心疼吧，怪聲怪調的假裝哭著抱上來。「若若抱抱……」
「……不要，我要跟妳保持社交距離。」杜若笑著再度把她臉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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