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你太奇怪了！」
「你這小孩根本不正常！」
「我怎麼會……你這奇怪的孩子？你知不知道……怎麼看我的？連老師都……沒見過
像你這樣的小孩……你為什麼不能正常一點？」
「……你能不能有個正常人的樣子？……不要都不說話！……不要用那種眼神看人…
…不要成天都只會抱著電腦玩！」
遠處依稀傳來一男一女的爭吵聲，很激烈，即使隔得很遠仍是讓人感到害怕。
這裡……是哪裡？
世界樹上根本不會有這樣的爭吵。
不，與其說是爭吵。他凝神仔細聽了一下，這比較像那對男女單方面的對某個人的責
罵。
外面應該有三個人，但被罵的第三個人始終沒有任何聲音。
他睜開眼想知道究竟是誰在罵人，卻只看到一間約兩三坪大的小房間，他的眼前正對
著是一片咖啡色的薄木板門，門板上掛著一件學生制服外套和一頂棒球帽，他的左邊是一
張單人床，床尾的地方連著衣櫥，而右邊則是一座書櫃，書櫃上的書由高至低，井然有序
地排列。
房間內扣除床、衣櫃和書櫃後外就只剩一條狹窄的走道。雖然房間很小，卻是十分整
潔，東西井然有次地放在應有的位置上，這樣的習慣似乎令他想到某個人。
他有點好奇想出去走走看看這裡究竟是哪裡？卻突然發現自己似乎被困在某個地方，
完全動彈不得。
這是怎麼回事？他嚇了一跳。
他明明是世界樹上的系統，為什麼會被困在這種地方？
他很快嘗試各種方法想要離開，卻無奈地發現自己根本離不開這個空間。甚至連視野
都被侷限，只能看見眼前的那扇門，想轉個頭都辦不到。
他既難過又沮喪，不過沒時間讓他難過太久，那片木板門突然被猛地推開，一個穿著
國中制服的男孩走了進來，低著頭，瀏海蓋過了眼睛，身材瘦弱，氣質頹廢，看起來有些
陰沈畏縮，唯有個子特別高。
依芙看見他的制服上绣著XX國民中學——郯真。
他的心莫名被觸動了一下，仔細地看著那個男孩。
叫郯真的男孩面無表情一點也不像被剛剛兩個人罵的樣子，一走進房間後馬上將身上
的東西分門別類放好，規矩得像是照章行事的機器人。
還是說剛剛那兩個人罵的並不是這男孩？他居然有一種放心下來的感覺。
隨即郯真坐到他面前和他面對面，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
『依芙，幫我估狗正常。』
「好的，正常——教育百科，注音：ㄓㄥˋ ㄔㄤˊ。解釋：不特殊、無缺陷，合於
一般常規。」他聽見自己用生硬的機械音說。
『依芙，我是有缺陷的人嗎？』
「我不懂你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郯真的手停了下來，像在思索。許久，他才鍵下幾個字：『我是不正
常的人嗎？』
原來這個人真的是剛才被罵的那個人。
原來……他並不是不在意被罵，只是他似乎也不能理解究竟他哪裡不正常了。
他想了一下，回答：「你很正常，和其他人沒什麼不同。」
眼前的郯真聽到回答，愣了一下，眼睛突然睜大，好一會才古怪地笑了一下。
『謝謝。』
「不客氣。」
接下來好幾天，他都被鎖在這個不知名的地方，哪裡也去不了。
他漸漸明白自己被困住的地方是二十一世紀舊人類所使用的電腦裡。
這可真新鮮，他居然會被困在這種原始的科技裡面，但他也想不透自己為什麼會在這
裡？
那個叫郯真的男孩，每天早上六點二十分出門，大約五點半就會回來。回來後除了吃
飯、睡覺外，幾乎和他黏在一起，忙著升級他的配備。
『你看，依芙，我幫你設計了新的3D建模，幫你換了新皮，你喜歡嗎？』
郯真幫他（或者說郯真的電腦）設計了人物造型，是一個全身雪白的精靈族少年，銀
白色的短髮、頰邊垂著兩條長長的辮子，一雙如琉璃般大大的灰色眼眸，唇瓣如櫻花帶著
淺淺的粉紅，肌膚是帶著透明感的白晳，衣服也是一身白色的雪裝，走路時甚至會帶起雪
花的特效。
他對他的新造型沒什麼意見，他是系統沒有人類對美醜的好惡之情，但看郯真一臉興
奮，眼睛閃閃亮亮的，他就不忍心違了他的意思。
「喜歡！」一開口，聲音變成從未聽過的高亢女聲，害他嚇了一跳，連郯真也慌了手
腳。
『我想說也給你換個新的聲音，但這個不行！太奇怪了……等我一下，我幫你調回正
常的。』
「好的。」還是那個怪怪的聲音，害他不敢再多說什麼。他安靜地等了一下，看著郯
真聚精會神地幫他做調整。
『好了，你再試試。』
「這樣可以嗎？」聲音不再是可怕的高亢聲，而是偏細尖的聲音，雖然還是有點奇怪
，不過至少在可以接受的範圍。
在世界樹上，所有的溝通都是以意念傳送的，所以他從沒想過自己的聲音會是這個樣
子，倒也是一種有趣的體驗。
『嗯，還是有點奇怪，但正常多了。』郯真對著他笑了笑，慢慢鍵下對他說的話。
其實郯真大可使用語音輸入的方法和他交流，但郯真不愛說話，寧可一個字一個字地
敲鍵盤，然後再聽他的回應。
『我只是想讓你的聲音有所起伏，能更像個人。』郯真「說」。
『雖然直接用現成的聲音再複製聲線的方式是最快的，但每個人與生俱來的聲線不同
，我也想讓你有自己的聲線，所以我會再試著混合不同聲線，找出最適合你的聲音。』
「好，我很期待。」他說。
他感覺得出來郯真對於將他打造得跟人一樣這件事相當熱衷。
「我還會再幫你建新的資料庫，這樣你就能使用更多的資料，依照這些資料來建構你
的說話模式，或許可以使你更像個人類……」
「好，我很期待。」
他給了他一個名字、一個外表，甚至為他灌輸了龐大的資料庫，讓他的說話方式幾乎
和人類一模一樣。在這三坪的小房間裡，郯真是唯一和他交流的人，但他也感覺得出來，
在這個世界裡，他是郯真唯一交流的對象。
而在房間外的世界，爭吵聲從未間斷。
「你看看你，都是你生出來的好兒子！」
「你這什麼意思？難道都怪我嗎？你怎麼不看看你自己？」
「……」
有時候是一個人的哭聲。
「你就不能正常一點嗎？我是做錯了什麼？難道就不能讓我好過一點嗎？」
或者是一個人惡毒的罵聲。
「全世界就你跟人家不一樣！別人會的你都不會，你還會做什麼？以後就是個垃圾！
」
即使外面的爭吵聲再大，但他從來、從來就不曾聽見郯真在房間外的『聲音』。
他在這裡和郯真共度了許多日子，就在他漸漸覺得這樣的日子也不錯時，房間外他所
看不見的世界中爆出這段日子以來最嚴重的怒吼聲。
「你把你媽害死了你知道嗎？你他媽的到底有什麼問題？居然連哭都不會……」
「……這個家都被你毀了！而你居然連一句話都不會說……」
「呵……你要再這個樣子是不是？我就把你心愛的電腦砸了！看你還會不會是這副死
樣子！」
房間門碰地一下，大力地撞上牆壁，他嚇了一跳，郯真從來不會那麼用力開門。他感
應到有人從門口走進來，瞬間從休眠模式啟動，睜開眼看著從門口走進來，一臉兇神惡煞
的男人。
他和郯真差不多高，體格比郯真壯碩許多，看上去年紀也大不少，頭髮有斑白的痕跡
，那張臉和郯真有百分之四十的相似度。
他看見郯真在男人身後死命地拉著他，不讓他進去，男人一邊將郯真甩開，一邊朝他
靠近。
他不知道男人想做什麼，卻在看見郯真的臉時，自動啟動歡迎模式。
「歡迎回來，郯真！」
沒想到他才剛說完，又是碰的一聲，眼前的畫面突然歪斜，變得破碎而模糊。
發生什麼事了？他反應不過來，只是想到平常他說完之後，郯真都會笑著鍵下『我回
來了。』開啟他們接下來的對話。
但這次郯真卻沒有回答他，是因為沒聽到嗎？
「歡、歡迎……回來，郯真。」他又說了一次，這次他的聲線變得有些奇怪，他想是
不是他的喇叭出問題了？或許該反應給郯真知道。
但郯真怎麼還不過來？
碰！又是劇烈的一聲重響。他眼前的畫面變得更加奇怪，連顏色都模糊不清，成了奇
怪的色塊，讓他辨識不出郯真的臉而覺得著急。
「歡、歡歡……迎迎……來……真……真……」聲音也變得好詭異。
郯真，我的聲音怎麼會變這樣？你能把它修好嗎？這是你好不容易調整出的聲音，萬
一壞掉了怎麼辦？萬一壞了，誰來替你說話？
「郯郯郯……郯、真……」
又是碰的一聲，眼前徹底變黑了一片。
然後他聽見從未聽見的聲音，在他附近響起了令人顫慄、絕望、悲傷、痛苦的尖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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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尷尬地說…昨天只是我看書看到忘記PO而已…（捂臉）
放假會連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