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是我弟。」胡欣妤解釋道，「他不學無術，已經二十八歲了，還沒個正經工作，整天在
外面鬼混，本來在裝潢師傅那邊當學徒，結果覺得辛苦就不做了，常和朋友為了玩車，改
拉桿改重低音，花了好多錢。」
「……他常常這樣對妳動手動腳的嗎？」梁一睿問，而看那個男人剛才對胡欣妤動手的樣
子，梁舒婷的表情也更多了一些擔心。
「還好，他不常回來，我也就偶爾應付著，沒事。」胡欣妤搖搖頭，沒有把這事情放在心
上。
「什麼還好啊？剛剛他推妳這麼大力耶！妳爸媽也不管嗎？」梁舒婷忍不住問。
「爸媽年紀都大了，心腸又軟，常常塞錢給我弟花費，但是他有時候要的金額越來越多…
…」胡欣妤搖搖頭，不想多談這件事情。「算了，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胡欣妤的父母都已經退休，不負責餐廳裡頭的生意，弟弟不管事還對家人伸手，這麼一大
家餐廳，上下至少有七八個員工，都靠胡欣妤和阿釣兩個人一起撐起來？那阿釣出了事情
，胡欣妤自己怎麼撐得住？
那阿釣這幾天不在金山，胡欣妤都是自己處理的？連過年也是？
梁舒婷的眉宇微微有些擔憂，雖然她並不喜歡胡欣妤，卻沒想到她會這麼辛苦。
「還好，也就那樣。」胡欣妤搖搖頭，拍拍阿釣說：「我們就做過年這段時間而已，接下
來我可以陪你慢慢休息，而且員工也很幫忙，所以其實沒那麼累，真的。」
梁舒婷只能陪笑著點點頭。
下午一起聊天的時候，見到了胡欣妤的爸爸胡正宇，就像胡媽媽一樣，兩人都是非常海派
且笑臉常開的長輩，對待梁一睿很熱情，兩人據說從餐廳決定退休後，都住在附近老家的
房子，偶爾到處旅遊玩樂，很是愜意。
下午，胡媽媽問：「剛才不是有看到皓翔嗎？人呢？」
「哦，又出去了吧，我不清楚。」胡欣妤敷衍道。
「好好的過年也不回家，不知道這孩子又在忙什麼？是不是錢不夠了？妳都沒有在關心他
嗎？」胡媽媽問。
「我不知道。」胡欣妤搖搖頭，穿起圍裙又準備下樓忙了。
「妳是姐姐，妳要有耐心，花時間教他啊，他只是脾氣急躁了些，會懂的！」雖然只是簡
單的幾句話，梁舒婷卻完全理解在這個家中父母的偏愛。
原來胡欣妤家裡的狀況，跟梁一睿也很相像。
好不容易說完了話，還把家裡的衣服都洗了，環境整潔也稍微清理過，胡欣妤這才找到時
間對著兩人說要下樓：「我去餐廳幫忙備料。你們隨意到處走走或待在家裡都行，等會晚
上八點左右才會開飯，可以先吃點東西。」
「那我們也下去幫忙。」梁一睿跟梁舒婷點點頭，梁舒婷便乖乖的跟著起身。
雖然她也很想隨便走走逛逛，或是趁著天氣冷躲在房間裡躺著窩著蓋棉被，但是看著胡欣
妤那麼辛苦，唯一的弟弟又不幫忙，阿釣又不是原本的阿釣，使得梁舒婷對此也有點坐不
住了。
「……幹嘛？」胡欣妤傻眼的看著兩人下了一樓，開始幫忙外場的服務生一起整理剛走了
的客人桌面收拾垃圾和廚餘。
「早點做完我們再去外面繞一繞，對吧？」梁一睿說。「這樣也可以讓員工們休息一下。
」
「嗯。」梁舒婷點頭，反正阿釣叔叔這身子也是健壯，不做白不做，讓她休息她反而更是
不安。
下午兩點多，兩人已經把桌子都清空，於是又走進廚房幫忙備料，切菜、退冰，三點不到
就把事情做得差不多了。距離晚上的五點開店還有一些時間，三個人到了海邊走走。水尾
漁港旁邊有個木棧道，走上去後視野開闊，可以看到一塊巨大的岩石平台。
「會不會冷？」胡欣妤牽著梁舒婷的手，梁舒婷搖搖頭，跟著她走。
經過岩石平台，後面有個小小的岩洞，出去之後就是海岸邊，苔綠的石頭和漂亮的浪花，
景色怡人，三人找了地方坐下，看著海浪發呆。
看著胡欣妤雲淡風輕的表情，梁舒婷感覺複雜，卻被她笑了，「幹嘛這樣看我？」
「哦……」梁舒婷遲疑了一陣，「就是覺得……妳很辛苦。」
「在這個世界上誰不辛苦啊？」胡欣妤笑了，搖搖頭，「大家都有自己的煩惱，大家都不
快樂，但又能怎樣？能夠過著人人羨慕的生活的人太少了，我們只能咬著牙過。」
梁舒婷畢竟年紀還輕，雖然嘴上說著理解，對於這些也只是一知半解，她回頭看著梁一睿
，他也只是沉默看著海，看著一陣一陣的海浪襲來，化成泡沫。
坐了一陣子，胡欣妤起身，似乎要回去了，「如果你真的覺得內疚，你就娶我啊。」
梁舒婷愣了一下，表情一陣尷尬。
似乎一點也不意外阿釣的臉上會是這樣反應，胡欣妤笑著對阿釣伸出手，順著海風漫天飛
舞的長髮，看起來很美，雖然她並不是個大美女，高高的顴骨總是讓人覺得有點兇，但這
時候她的笑容，卻是很溫柔的，「回去吧。」
梁舒婷很想拒絕，但她沒辦法。
「嗯……」梁舒婷只能點點頭，伸出了手。
＊＊＊ ＊＊＊ ＊＊＊ ＊＊＊
5-4
「這是我們以前去陽明山泡溫泉的照片，你看。」又開始了，胡欣妤抓著她，開始分享以
前的生活和照片。「那時候我的頭髮還是橘色的呢。」
「……嗯。」梁舒婷看著接近的胡欣妤，只能尷尬應付的笑。
「你還記得這個嗎？這是我很喜歡的香水……」
「好……」梁舒婷總是眼神飄向梁一睿，奢望他會救救她，但是梁一睿通常都只是裝作沒
看見，去外面走一走、整理環境，或是和胡爸爸胡媽媽說話。
平時上班時間還好，就算和胡欣妤一起上班她也不會特別做什麼。但是一到下班時間她便
抓著阿釣不放，搞得梁舒婷只能勉強應付著。
這天晚上，胡欣妤又繼續和阿釣分享兩人的照片和過往，好不容易到了八點多，梁一睿回
到房間，梁舒婷抓準了機會趕緊說。
「啊，我去一下廁所。妳還沒洗澡吧，可以先去洗澡。」
「好吧，等等我順便把衣服折一折再進來。」於是胡欣妤起身，拿了衣物去浴室。
抓住了梁一睿的梁舒婷說，「我受不了了，救救我。這樣還要幾天啊？」
「今年年假有九天，所以時間比較長啊，至少要待到28號吧？」梁一睿理所當然地說。
「今天才26號耶！饒了我吧！」梁舒婷忍不住撒嬌，雖然這聲音在阿釣高大的身子裡面很
不正常。
她已經在日子中漸漸忘記自己身為高中女生的那一部分了，有時候會在剛起床的時候驚覺
自己的處境而難受，有時候又會很習慣，梁舒婷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這裡的目的是什麼
，好像只是漫無目的地繼續等待下一次的轉機。
雖然很煩燥，但什麼都做不來，她已經不知道該不該放棄，該不該習慣，又該不該接受這
一切變化。
但是接受胡欣妤是另外一回事，她對女生沒興趣，梁舒婷倒是很清楚這點的。
「這樣吧，我們去泡溫泉。」梁一睿沉吟半晌後，「讓蕙蕙和禹靜來，我們幾個人去附近
的溫泉旅館玩幾天？年假結束後大家的放假也沒那麼多，趁這機會休息幾天也很好。」
「好啊！」有這樣的提議梁舒婷太開心了，於是等待胡欣妤洗完澡後便提出這個意見，「
要不要？一起去吧？」
「……我都已經住在金山這邊了，還特別去跟你們去外面玩，真的沒必要。」胡欣妤擦著
頭髮，似乎興趣缺缺，「反正店裡面忙，我就在店裡幫忙就好，你們自己去吧。」
本來梁舒婷應該覺得開心的，能夠擺脫胡欣妤眼中的期待和炙熱，但在這裡住了幾天，她
對這個胡欣妤產生了許多同情。
同情她一個人把這家店撐起，同情她在家中的地位低微，父母擺明著偏愛著弟弟，當她像
是女傭一樣，不管是店裡的生意還是樓上的家務，所有事情都是胡欣妤一手包辦，那個弟
弟就像消失了一樣，這麼多天來只見到他一次，還是來要錢的。
梁一睿雖然家裡也是類似的情況，但是小姑姑自由自在，大不了不回家，也不必面對這些
紛紛擾擾，但是胡欣妤沒得選擇，她只能被綁在這裡。
她可以感受到胡欣妤瘦弱的臂膀其實很堅強，也因為這樣，對她就更多心疼。
猶豫期間，梁一睿開口了，「一起去吧，我們也不知道哪裡的民宿好，給點建議？」
胡欣妤還在拒絕，「不用，你們去吧。」
「欣妤啊！衣服摺好沒啊？」胡媽媽走進門來。
「好了，我都放在客廳了。」胡欣妤起身回答 。「那邊。」
「妳弟弟有沒有打電話回來？假期都要結束了，我們回來這幾天都沒見到他幾次……妳有
沒有在關心他？」從門縫中可以看到胡媽媽皺著眉頭的神情，說出來的話雖然並不難聽，
但卻異常刺梁舒婷的心，「好歹妳也是個做姐姐的，這麼不會照顧他，這樣我們怎麼會放
心？」
關上門，看著胡欣妤重重的嘆了口氣，梁舒婷開口，「走吧，妳也跟我們一起去。」
在這個瞬間，梁舒婷感覺到極度簡單而直覺的瞬間，在胡欣妤那雙剛毅的眼神中，似乎有
無數精妙的變化，像是一種感動或顫抖，更像是一種身為女朋友的直覺，能夠透析出梁舒
婷這個人的存在一樣。
梁舒婷雖然說不出那是什麼，但看著胡欣妤對著阿釣溫和的微笑，她總覺得不同以往。
「好吧。」她說。
瞬間梁舒婷覺得，就算她不用說自己的身分，胡欣妤好像也已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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