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話　棋逢敵手
(1)
　　夏秀芳的180名銀白飛羽騎在平原列陣，
從上次丁一與她對奕時的兩羽，已進化至能翱翔天際的六翼，
這是她在思想上不斷追求速度與鋒利，所凝聚出的產物。
　　與其對陣的宇文珊，160名的黑色重裝騎，
幾乎一體成形的鎧甲，在關節與腋下處都有著補強，
力保萬無一失，充分展現出她長年來守禮重規的面貌。
　　兩軍的首次交鋒，戰況卻毫無棋鼓相當的膠著，
在具有高機動性，且不斷藉由從天而降來加重威力的攻擊下，
黑騎兵單方面挨打，節節敗退至森林邊緣時，已折損了37騎。
夏秀芳猜出宇文珊想以此誘她進入對飛羽騎不利的地形，
展開第一面旗，她要對手先為這誘敵之計付出慘痛代價。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首句朝代更替關隘依舊的涵義，
似乎也暗自傾訴無論多少天才棋手戰死於沙場，
都無法憾動永不休止的鬥爭棋局。但夏秀芳引用這首詩，
只是由於飛將兩字貼切於她的飛羽騎，使其衝鋒追擊更為快速，
要趁宇文珊的黑騎兵尚不及退入森林，就將其包圍殲滅。
　　遠在某處山頭上的宇文珊，臉色略微不悅。
　「胡馬，是在暗諷我宇文家本是胡人嗎？
　　好，那就順妳的意，看妳究竟能如何。」
　　宇文珊隨手揮灑，也完成了第一面旗幟。
　『月黑雁飛高，單于夜遁逃。
　　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
　　願自比於單于的宇文珊，首句裡的月黑，
恰巧針對夏秀芳首句的明月，再加諸大雪滿佈的沉重感，
系統立即判定這面旗，幾乎抵消了夏秀芳想使騎兵提速的效果。
　「可惡，不過飛羽騎原本的速度就遠勝黑騎兵，
　　妳別想全身而退，現在我能吃掉多少算多少。」
　　但夏秀芳沒想到，對尚未痊癒身體的那份不信任感，
依舊會帶進這諸侯棋的虛擬世界裡，使她已無昔日靈活身手，
身為全軍統帥，並兼任飛羽騎的隊長，騎術卻顯得最為拙劣。
而她向來採取身先士卒的率軍方式，在陣形最前方引導全軍，
如今在全速追擊下總落於陣後，使得指揮系統變得頗為混亂。
　　若她能判斷自己的身體狀況，稍微調整一下，
採取和宇文珊相同的方式，在陣後的高地以傳令方式指揮，
或許就不會落得這次追擊只多殺2騎，幾近無功的可悲戰果。
　「我究竟在做甚麼，我真的好遜！」
　　夏秀芳十分懊惱，一時之間，
她把這次的失利，怪罪於身上的學生制服，
穿著百褶短裙跨坐在馬上，除了姿態實在頗不雅觀，
底下涼涼的也讓她時常感覺不安，黑色膝上襪更與馬匹一直摩擦，
不斷往下掉使得她必須一直去拉，這還真夠彆扭的耶！
　「死丁一，混蛋丁一，想這甚麼餿主意！
　　早知道在出陣之前，就該用你的人頭祭旗。」
　　其實她別親自上陣不就沒事了，但夏秀芳就是夏秀芳，
正如她住進程蘭英家之後被糾正幾次，在不爽時說些粗話的習慣，
而當舅舅一不在身旁，她就故態復萌了。這樣的她若懂得變通，
戰略或許能靈活些，但她的劍恐怕也無法刺得那麼迅速而果決。
　　黑騎兵全數退入森林，夏秀芳二話不說立刻放火，
在她30名術士團的極力催谷之下，輔以完全順風的狀態，
很快就焚毀近四分之一的林區。這真的帶了點運氣的因素，
宇文珊嘆口氣，今天老天似乎不站她這邊，被迫先展第二面旗。
　『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
　　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
　　若赤壁之戰的風向不趁周郎的意，
那美名傳遍天下的江東二喬，定會成為曹操在銅雀臺裡的禁臠。
宇文珊展開這面旗，主要是藉此改變風向，讓夏秀芳的術士團，
在轉為大逆風的情況下，無法再繼續焚林的手段。
　　然而或許是湊巧，也可能是不經意，
這鎖二喬似乎隱隱在表達，宇文珊與夏秀芳，
這對表姐妹，不也一直被囚禁在諸侯棋的系統裡。
　　宇文珊旗幟表面上的涵意，以及所帶來的威力，
誰都看得出來，然而潛藏在深處的幽怨之情，卻是她的對手，
夏秀芳心有戚戚。她同時也知道自己於第一面旗幟所寫下，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深埋在這兩句下的愁悵，
那個遠方與她遙遙相望的女孩，和自己一定也有著共鳴。
　　這也難怪，我們倆在空想樂團裡，
不就總是喜歡膩在一起，為學園祭要演奏的短曲填詞嗎？
久而久之，對於深埋心中的情懷，會有類似的表達方式，
不也是很正常的嗎？　夏秀芳試著作此解釋的同時，
卻反效果出現了一堆她與宇文珊十分友好的畫面。
　「煩，煩死了，有時候也別那麼哀聲嘆氣好不好，
　　都已在戰場，還是該想想甚麼能讓自己的劍更快速！」
　　夏秀芳寫下第二面旗幟。
　『王披襟當之，曰：「快哉此風，寡人所與庶人共者耶？」
　　宋玉曰：「此獨大人之雄風耳，庶人安得共之。」
　　玉之言，蓋有諷焉。夫風無雌雄之意，而人有遇不遇之變；
　　楚王之所以為樂，與庶人之所以為憂，
　　此則人之變也，而風何與焉。』
　　這段文字出自黃州快哉亭記，夏秀芳以此為旗，
提到風無雌雄，所以東風就是東風，並非特別要給周郎的，
來抵消掉宇文珊第二面旗的部份力量。同時也以快哉此風四字，
讓再度揚起的風，集中於某方向來助長火勢，在這密林裡，
逐漸燒出一條寬約數公尺，能讓飛羽騎快速進軍的小徑。
　　但當她率軍快速穿越了十分之九的森林，
宇文珊所處山頭已在前方不遠時，長期焚燒造成的上升氣流，
被山勢一阻後產生地形雨，使得最後的十分之一已燒不下去。
近山處的林區更為潮溼，夏秀芳知道接下來的路程雖短，
卻必須時時提防埋伏，體力不濟的她決定先全軍休整。
　　半臥於一棵樹下，展著第二面旗，
在檢查有哪些字寫得不夠好的她，瞧著玉之言，蓋有諷焉，
以及楚王之所以為樂，與庶人之所以為憂，這幾句話時，
也忍不住微微一笑，無論如何遮掩，心事總藏不住。
　「原來搞了半天，我就是想罵高崇歡那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