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Lekas (第七個房間)
2013-11-17 01:06:30(2)
「珊,妳傷得太重了,
待在牆上別動,我揹妳下來。」
宇文珊搖了搖頭。
「我才不要。」
「啥,這種時候妳還耍甚麼公主病?」
宇文珊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一笑牽動到胸口的傷勢,開始連連咳嗽。
「嘻,咳咳,你學蘭英的說話方式,真的很好笑。」
「靠,小鑀做的程蘭英人偶如此維妙維肖,
我的模仿功力又是一流,這還被妳看穿。」
「我和蘭英相處這麼久了,他跟你就是不太一樣。」
「哈哈,這我當然知道,他比我帥多了。
所以我設想宇文學妹把自己搞得傷痕累累,
心情必然是差透了,回校區又是漫漫長路,
交給一個大帥哥來揹,她應該比較不會氣悶吧。
哪曉得假蘭英能嚇走真崇歡,卻騙不過小女孩。」
「哈,咳咳,嘻,咳,對現在的我,
你一直說笑話實在有點殘忍耶。」
「那就聽話乖乖上車,不然我會更殘忍一點。」
「不要,我希望是你來揹我。」
「妳有毛病呦,這個程蘭英假歸假,但一樣帥耶。」
「因為剛好我想起學長說過的話。」
「莫非妳想翻舊帳,雖然這是女人的特權,
不過以目前狀況,可以先到保健室再慢慢翻。」
「正好相反,我是想向丁一學長道歉。」
「道歉? 沒這必要吧,我這人本來就是人憎狗厭,
被趕出高家很正常,妳別聽高崇歡胡說八道。」
「學長,你人真的很好,不過並不是那件事。」
「咦,那妳莫名其妙是要道甚麼歉?」
「丁一學長,你不是在學生會辦公室對我說過,
接受別人真誠道歉時,眼睛看著對方是種禮貌。」
從鐘塔下緩緩走出來的丁一笑了,
他那被黃光一照,就顯得更圓更亮的禿頭,
就像是漆黑牆邊,除了鐘塔外的第二個發光源。
「究竟是從哪蹦出妳這麼厲害的小妮子,
翻舊帳就算了,還同時把我逼到非現身不可。」
「丁一學長,對不起,其實自從你來到這所文蘭高中,
我始終在利用你。因為小鑀跟我說,她曾經在某次棋賽,
遇到一個棋手,能以極高成功率,讓人類棋轉為亡靈棋。」
丁一沒答話,只爬上牆,靜靜站在宇文珊的前方。
「學長,我快要沒辦法承擔這七百六十二個靈魂了,
她們遲早會煙消雲散,我必須尋找解決的方法。」
丁一嘆口氣。
「那就讓她們靜靜離去,不是比較合乎自然嗎?
既然已是死去的人,縱使妳對她們有多麼深刻的記憶,
以多麼縝密的運算來詮釋,她們也只是活在妳的幻夢裡。」
「學長,人生不也是一場夢嗎?」
「這類似悟道的話,我的年紀都還不太能說,
怎輪得到有公主病的小女孩。況且這局棋,
妳本來不是打算要故意輸給夏秀芳的嗎?
我記得諸侯棋有條規則,只要敗北方同意,
獲勝方可以取走敗北方的棋子,妳只要輸給夏秀芳,
就能把這些女孩,全轉到她的旗下,不是嗎?」
丁一脫下了制服襯衫,輕披在宇文珊的身上,
接著將她揹起。這道以程式構築的牆,有兩公尺多的厚度,
在牆上可以行走自如,也能倒頭大睡,而且面對校區的方向,
還設有階梯,林林總總的設計,讓蹺課的學生感到十分貼心。
相較於高崇歡十分吃力才將宇文珊弄到牆上,
由於這邊有階梯,丁一揹著小女孩走下牆時,顯得愜意許多,
他還能將披在她身上的襯衫,左右各拉幾下,使其包裹得緊密些。
「丁一學長,謝謝,你真的很貼心。」
「我呢,確實非常善體人意。
一聽說妳跟夏秀芳是很要好的朋友,
所以特別請崇歡搞了個衣服覆蓋率的運算程式,
嘿嘿,替妳們的狗屁友誼賽,添加點惡趣味。
不過原來所謂的好朋友,是在十一月,
這種深秋入冬的季節,把對方弄了個衣衫不整,
再把她逼到風大一點的山頭,巴不得她多受點凍。
所以甚麼程式都不管用了,因為平日以禮著稱的女孩,
裙子變成抹布,大腿快給人看光,還繼續拼命踢踢打打,
這種不怕走光,斬肉斷骨的友誼賽,我還真頭一回看到。」
「嘻,咳咳,丁一學長那麼聰明,
應該早猜到這並不是場友誼賽。」
「高崇歡想保護夏秀芳,程蘭英希望能守護妳,
他們在這方面的心態極為類似,非到萬不得已,
絕不會把妳們推上這個極為殘酷的擂台。」
「嗯,唔。」
眼睛已半閉的宇文珊,其實很想再說些甚麼,
但滿身傷口開始發熱,加上丁一以頗快速度走完了山路,
進入校區的那刻,讓她在一陣心安下,頓時感到頗為疲倦。
「怎麼了,要先睡一下嗎?」
「不,我不能睡,你再繼續跟我說話。」
「哈,現在還沒到冬天,這裡也不是北極,
妳是在演睡著就會死掉的老梗戲碼?」
「總之你別打岔,跟我繼續說話啦!
咦,剛才說到哪了,你一搗亂就忘了。」
「原來昏倒前會發公主脾氣,應該要記個筆記,
避免以後再被雷到,剛才好像講到萬不得已。」
「哦,哈哈,對呀,蘭英確實是萬不得已,
哦哈哈哈,因為人世間有太多的萬不得已了。」
聽著宇文珊發出從未有過的怪笑,丁一也覺得頗有趣。
「呵,喂喂,夏秀芳是痛扁妳還是灌妳酒呀。
不過再怎麼不得已,犧牲妳們就是種殘忍,
崇歡一聽我要求,很快就完成衣服覆蓋率的運算程式。
他也知道這程式是一種保護妳們的措施,
夏秀芳和妳畢竟仍是愛美的小女孩,我們都隱隱希望,
妳們能因這層顧忌,而不至於廝殺太狠,傷害彼此太深,
由此可知崇歡確實感到愧疚,他很努力想做些甚麼來補償。」
「對呀,我也會感到愧疚呀,因為我個人的願望,
我的自私,這些已死的女孩們,必須繼續留在這裡陪我,
這世上沒有人會希望自己是因為別人而活著的,
更會痛恨自己的生命是掌握在別人的手中。
沒錯,我如果死了,她們一個都活不了,
也難怪她們個個都痛恨我。剛才我在牆上眺望這裡,
湖心亭頂營火的照耀下,文蘭湖畔明明有好多好多人,
結果現在你揹我來這裡,大家都閃了,一個人影都沒有。
學長你好可憐呦,被我拖累了,一起變成了討厭鬼。」
兩人抵達文蘭湖畔,湖周圍的路燈並未點亮,
甚至湖旁所有的建築物,都沒有一扇透出任何光芒的窗,
四周沓無人聲,一片死寂,只有那亭頂的營火照亮著湖面,
以及燃燒時發出的聲響,和丁一的腳步聲一搭一唱。
「妳剛才看錯了吧,我只留幾個人做最後的場地整理。
而如今沒半個人,是因為在熱鬧精彩的祭典開始前,
大家會躲在文蘭湖以外的每個角落,期待著,祈禱著,
如同遠足前一晚的興奮,就像最後才吃蛋糕上的草莓那般。」
但宇文珊彷彿沒聽見丁一安慰她的話語。
「愧疚的我也想補償她們,只要我故意輸給夏秀芳,
然後進行棋子轉移,就能確保她們能繼續存在下去。
但夏秀芳上次痛罵我,說她們全是棋子,我真的好生氣,
我不想把她們交給一個,只會視她們為棋子的人。
所以我自始至終都在利用丁一學長你,
都在期待你真如小鑀所說,具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我安排那些女孩舉辦歡迎會,拉著你一同組成學生會,
把意見箱的工作扔給你處理,就是希望她們多和你相處,
讓你能更清楚感受到她們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棋子。」
「所以對夏秀芳失望的妳,寧可把她們全交給我,
但我也曾說過她們只是妳的棋子這一類的話耶。」
保健室在湖的另一面,為了能快點抵達,
丁一不繞湖旁隱蔽的小路,揹著宇文珊走上橫亙湖面的橋,
這樣的情景若被八卦社拍到,必然會是文蘭祭特刊上的頭條。
但學生會長跟副會長能於校慶的前一晚和解,似乎也不錯,
此外若有那份報紙的出現,就表示文蘭祭還能照常舉行吧!
「我永遠記得那一晚,若學長到最後都不出現,
始終那麼懦弱的我,一定會扔下小玲獨自逃走,
所以是你拼了命才把小玲從她父親手中,給救回來的。
文蘭的女學生們對你非常不友善,
而你也毫不畏懼對她們回以惡狠狠的臉色,
但我知道學長只是嘴硬皮硬,心卻是很軟的。」
丁一感覺緊貼於自己背上的宇文珊,
所傳來的體溫似乎更加熾熱,他趕緊加快腳步。
「善體人意的妳,能夠看穿我這一點,
這陣子和妳朝夕相處的夏秀芳,妳又何嘗不明白呢?
她的皮膚柔軟滑嫩,但個性跟我都一樣是顆曼陀珠!
所以妳心中應該很清楚,她一定會善待這些女孩。」
「我,我。我就是不想要給她啦!
這些始終圍繞我身邊,和我一同歡笑的她們,
還有文蘭高中的一草一木,明明都是屬於我的,
為什麼要在一夕之間全變成她的? 我不甘心!
我才不要讓她莫名其妙就奪走我所有的東西!」
已到了橋中央,在即將走進湖心亭時,
亭頂火光映照下,讓丁一的禿頭再度顯得又圓又亮,
在宇文珊因溼潤而矇矓的雙眼裡,就像這漆黑的湖心,
有了第二個發光體,在這巨大燈泡背上哭鬧的她,
終於也累到,只剩下那含在嘴裡的絲絲囈語。
「學長,對不起,對不起…」
丁一笑了。
「喂,妳一整晚是要發幾張好人卡呀!
狂說謝謝又狂道歉,一下又說我很溫柔貼心,
一下又追加人真的很好,妳是沒有不發卡的話可說嗎?」
「丁一學長,我喜歡你。」
哇靠,還真冒出別的話? 丁一又笑了。
「謝謝,我知道妳喜歡我,因為妳太喜歡這座校園,
喜歡這校園的學生會,所以妳喜歡的是身為學生會長的我。
因為這裡是學校,而我是學生會長,所以那天夜裡,
小玲受傷時,我把她送到保健室。而如今妳受傷了,
我當然也會把妳送到保健室,並期望妳下一次的清醒,
能再度以副學生會長的身份,重返這即將來臨的文蘭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