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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二月二十七號。
「噹噹——噹噹——」
放學的鐘聲響了,學生吱吱喳喳的笑鬧著蜂湧而出校門口,青春稚嫩的臉上洋溢著開懷
的笑容,校門口一時之間人聲鼎沸。
「阿天,真難得你今天沒被班導留下來耶!」一名纖瘦的男孩與另一名捲髮高個男孩,
並肩朝校門口走,纖瘦的男孩側著頭,挑了挑眉調侃捲髮男孩道。
「嘿嘿!高年級都停課了,班導哪敢再囉嗦那麼久!」今天因為即將到來的紀念日,整
個國二與國三都停了一天課後輔導,比平常還多的人使得校門口被擠得水洩不通,張天宥
拎著扁扁的空書包,下巴抬得高高地,幸災樂禍的咧著嘴,倒是得意。
張天宥英文差得不能再差,每次小考總是不及格,偏偏他們英文老師就是班導,最看不
慣班裡英語差的學生,總說自己班的學生還連小考都不及格實在太丟他的臉了,因此每次
補考後,總是要對著他們嘮叨訓話一番。
「你就幸災樂禍吧你!他放完假肯定要加倍念回來的。」林哲昱看他那得意樣,噗哧一
聲笑了出來,吐槽道。
抓了抓亂翹的捲髮,張天宥不以為然地翻了個白眼,繼續道:「他說這次暫時放過我們
,不過要我們去參加遊行。」他吊兒郎當地瞥了瞥嘴。
「哎,別說那個煩人的糟老頭了。」張天宥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隨即一臉興奮道:「
喂,三天連假耶,打算去哪玩?」
「能去哪,我爸一定還是要去加班!」林哲昱一臉鬱悶不滿。
林哲昱的父親是一家大公司的經理。
張天宥拍了拍林哲昱的肩表示同情:「至少我們賺到一天假,開心點。」
他拐了下林哲昱的手笑問道:「要不跟我去海邊?」
「海邊?」
「是阿,跟我的以前國小的朋友,我們約好明天去海邊玩了,要去嗎?」張天宥朝他擠
了擠眼。
「好阿,當然好!」林哲昱開心的笑了笑,爽快的道。
兩人一路說笑著,興奮的規畫著三天連假,緩慢的在擁擠人群中前行。
今天是二月二十七號。
「噹噹——噹噹——」
放學的鐘聲響了,學生吱吱喳喳從校門口蜂湧而出,卻自然而然的分成了幾群,顯得涇
渭分明。說笑的聲音中混雜幾種不同的語言,讓本就沸沸揚揚的校門口特別的吵雜喧鬧。
人群中,一頭自然捲的高個男孩,面無表情的跟身旁矮了他一個頭的纖瘦男孩並肩走著
。
突然有人從後面拍了拍纖瘦男孩的肩。
「林哲裕,別老跟著土番。」那男孩高抬下巴,不屑的瞥了眼張天佑,一臉理所當然的
對哲裕努了努嘴:「跟我們一道走。」語氣是施捨的命令,他身後四名男孩也是一臉傲慢
。
張天佑捏了捏拳,一聲不吭,微微低垂下頭。
林哲裕強壓下心中怒意,抿了抿唇:「不了,我要跟阿天去書店。」頓了頓,他認真的
望著對方道:「別土番土番的叫,阿天是我的朋友。」
王磊原本高傲自得的臉瞬間陰沉,因為林哲裕如此直接的拒絕而羞怒不已,狠瞪著林哲
裕怒道:「你現在是在對我說教嗎?你這個卑賤的——」王磊拉長聲音,昂起下巴:「—
—倭寇的奴隸,你以為你比那個土番好多少?」
林哲裕臉色一瞬間鐵青,怒視著他:「你放尊重點,你說誰是倭寇奴隸!」
「尊重?倭寇奴,我告訴你,別太看得起自己,如果不是父親交代,你以為我會搭理你
嗎?」王磊鄙夷地盯著林哲裕,看著他的臉因氣憤而漲紅,死死捏著拳頭卻沒有再回嘴,
突然感到心頭一陣快意。
「倭寇奴。」王磊走近幾步,嘴靠在林哲裕的耳邊,惡意笑道:「咱們走著瞧。」
林哲裕氣紅了眼,捏著拳止不住發抖。
王磊拉開距離,感受到四周憤恨的視線,王磊掃了一圈望著他們的人群,不屑的揚了揚
眉,得意的嘲諷笑道:「倭寇奴跟土番一家親呢,你們就做一輩子好哥們吧。」
說完與身後四名男孩哄堂大笑,大搖大擺的穿過人群張揚離去。
林哲裕咬緊牙關,死死的捏著拳頭,用盡全力死忍著,才能讓自己不去痛打王磊那張囂
張得意的嘴臉。
王磊的父親王勇是政界高官。
當年王磊的祖父與林哲裕他祖父,都是國民政府遣派來台的小官員,一直以來交情很好
,聽說當年爺爺與王磊的爺爺兒時也是一塊長大的。
然而後來在日本接收時的一片混亂中,祖父陰錯陽差的被留了下來。這些年,那些日本
鬼子對他們這些當年被留下的官員後代總是處處針對,有些家中長輩與國民政府爭戰而傷
亡的,更是對他們恨之入骨,雖然到他父親這代已經好些,但仍然時不時的就想方設法為
難他們,無論如何就是不讓他們好過。
直到如今日治結束,國民政府來台接收後,父親的處境才好了些。
雖然到了他父親這一輩,當年那些交情早沒剩下多少了,但王老爺爺還是多少感念著與
自家爺爺當年的友誼,因此對王磊的父親王勇說了幾句,所以父親……父親現在的工作還
是靠王勇的父親才得到的。
林哲裕滿心憋屈,憤恨的狠搥了幾下身旁的牆,掃了眼臉色陰沉卻默默走掉的同學們,
突然覺得無比悲哀。
其實就算撇開這層原因,不只是林哲裕,幾乎所有人民對都那些人敢怒不敢言,他們能
怎麼辦,民鬥不過官,何況還是些歧視他們的官。
他們,該怎麼辦?
他們,又能怎麼辦?
回家的路上,他們天南地北的聊著。
「二二八可真是個好日子阿!」張天宥嘴裡哼著不成樣的小調,雙手負在腦後,嘴中
還含著糖,愜意的望著藍天白雲,含糊不清的讚嘆道。
「可以放假是挺不錯,不過二二八可是那個什麼……摁,非法賣菸的傷亡紀念日?」
林哲昱有些小心虛,他記得這個二二八紀念日,好像、似乎……是為了紀念一群因為非法
賣菸而警民衝突中死掉的人的紀念日。
呃,他們在這個時候說是個「好日子」好像不太好。
「恩哼,是這樣嗎?」張天宥不太認真的應了句,臉上的愜意與愉快分毫未減,他哼著
小調踢踢小石頭,歡快道:「但我覺得這個二二八真的挺不錯的阿,你看我們放完那麼長
的寒假後,都快放假放習慣了,現在開學後又要開始上課,多讓人受不了阿!」
「剛好這時就來個二二八連假讓我們放鬆放鬆,還是在一個月的最後一天,讓你忙完一
個月好好過個連假,你看多剛好、多貼心阿!」張天宥越講越覺得就是這麼一回事,美滋
滋的笑得無比燦爛。
林哲昱暗暗翻了個白眼,在心中吐槽自己,自己跟他講這些不如對牛講古呢,他這個上
課走神、考試求神的傢伙,哪可能記得什麼二二八事件呢,滿腦子只剩下可以放連假的快
活了吧,自己跟他講什麼二二八的來由,簡直是發傻了。
不過突然想起這個,林哲昱又想起當初學習時的那個疑惑,好好的賣個煙,怎麼就能殺
了人,還造福後代弄出了個紀念日放假呢?
嘖嘖,這菸是得多危險阿。
林哲昱疑惑幾秒、感嘆兩句後便將這個問題給置之腦後了,也不是什麼重要的問題,他
也沒太在意。
兩人又七嘴八舌的聊了起來。
回家的路上,他們沉默的慢慢走著。
氣氛僵硬,空氣讓人有種快窒息的錯覺。
最後是張天佑先打破了讓人壓抑的沉重靜默。
「你以後還是跟他們一道走吧。」原本爽朗的聲音壓抑的低低的,話語中是難以言明的
沉重。
林哲裕猛然停下腳步,其實他明白張天佑心中的五味雜陳。
但他更不是滋味。
他激動地轉過頭,對著身後垂著頭的張天佑大叫。
「你把我當什麼人了?你就是這麼想我的嗎?」怒視著張天佑,林哲裕方才沒爆發的怒
意,此時好似找道出口般一瞬間上湧,他無法自抑的狂吼道。
路邊的人們都往他們這兒瞧了過來,張天佑也頓住腳步。
原本開朗聒噪的好友,只是複雜的靜靜望著自己,什麼也沒說。
林哲裕呼吸一窒,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什麼。
從小到大朋友了那麼多年,他又怎麼會不懂阿天的意思?或許他心中真的因為王磊的話
而不舒服,但更多的卻是為了自己著想。
而自己現在又在做什麼……他突然意識到,他沒勇氣對付王磊那個人渣,卻在對著自己
的好友吼叫。
「對不起……我、我很抱歉。」林哲裕低垂下頭,吶吶道歉。
張天佑盯著林哲裕良久,只說了兩字。
「走吧。」
他們沉默的走向回家的路。
走到快回到家的,兩人平時分道揚鑣各自回家的分岔路時,張天佑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
的開口說道。
「阿哲,你們家現在過得好吧?」
林哲裕張了張嘴,發現他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別胡思亂想,我只是關心一下。」張天佑面無表情,語氣明明毫無起伏,林哲裕卻覺
得那話中帶著一絲感傷。
「聽說你父親上個月當上了警察。」
「……恩。」平常自己有什麼事都會跟他聊,但這件事,卻覺得難以啟齒,這些年來阿
天家沒少照顧自己家,但自己家……現在卻投靠對番人不善的國民政府的人,還是那最鄙
夷欺壓番人的王勇。
林哲裕總覺得自己家像是背叛了阿天家一樣,因此一直難以啟齒,現在從張天佑嘴中聽
到,更是有種做了壞事隱瞞後卻被當面戳破的羞愧與罪惡感。
「我知道林叔這也是沒選擇。」聽說王勇一聲命令,就馬上讓阿哲的父親林哲偉調去做
警察了,估計在王勇的心裡,這樣的施捨大家搶都搶不到,又怎麼會過問林哲偉的意願。
所以張天佑其實不怪他們,只是心中卻止不住的有些難受。
「所以,你還是別惹王磊了。」張天佑低垂著頭,讓人看不清神色。
「以後我們在學校也別總是那麼親近。」那王磊總是看不慣那些中國來的人跟他們「土
番」有任何關係。
而阿哲這個八竿子才打得著的長輩故人之友,也不巧的被他算在關注對象內。
林哲裕一口氣哽了半天,卻始終吭不出半聲來。
他知道阿天是為了他們林家好,而且這也是最實際的方法。但他又覺得氣憤,他父親當
上警察,他們就連朋友都做不成了嗎?
「阿天,我父親絕不可能同意我這樣做的,而我也不想、也不可能這麼做。」林哲裕最
後壓抑地低聲說道,眼神堅定。
張天佑直直望著林哲裕的雙眼好半晌,就在林哲裕想再次開口時,用一種奇異而複雜的
眼神,看了林哲裕最後一眼,拍了拍林哲裕的肩淡淡地道:「回家吧,再見。」轉身就走
了。
林哲裕愣愣地望著他頭也不回地往那條小路走去,越走越遠、越走越遠,直到最後只剩
下模糊的背影。
望著分岔的小路,林哲裕突然覺得,分岔的也許不只是路。
有什麼,也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一去不復返。
張天佑回到家,看到母親張陳玉愁眉苦臉的在家前面的小菜園採摘著還沒長大的菜葉。
「怎麼這會兒就採?」他疑惑地問道,那菜葉還要幾天才長得好。
張陳玉嘆了口氣,皺眉道:「米價又漲了好幾塊錢,咱們家是買不起了。」
張天佑跟著皺著眉,想了想道:「等會兒我去大山上找找野菜。」
「大概也沒剩下多少了。」這幾個月物價一直漲,大山上的野菜早被採了七七八八了,
轉眼一看張天佑跟著發愁,張陳玉又出言安慰「這個月就要過完了,下個月說不定就有新
政策,別擔心了,咱們過完了這個月,下個月會更好的。」
這話誰都知道不可靠,但此時只能將微小的希望寄託在未知的明天了。
張天佑點點頭,安慰自己般喃喃道:「是阿,剩兩天了,一切都會更好的。」
今天是二月二十八號。
張天宥起了個大早,愉快的蹦跳著刷牙洗漱完後,走下樓正好聽見剛從菜市場買完菜回
來的母親陳毓,正好在抱怨著菜價肉價又在飛漲。
張天宥不在意地笑笑,就要去拿早餐,卻聽著陳毓頗有唸叨一整天的氣勢,只
好趕緊出言安慰,以免今天早餐就要配著碎碎念一道吃了。
「哎呀,媽,正常的嘛!本來就過一段時間就會漲一點的阿,你看,也才長了
幾塊錢,況且買都買了,就別再想了啦!」張天宥笑咪咪地拿了自己那份早餐,
說了幾句,就趕緊向外溜。
還本來就過一段時間就該漲呢?陳毓被兒子那套胡說給弄得又氣又好笑,對著
溜之大吉的張天宥笑罵:「別胡扯了,快去吃你的早餐吧,不是跟小哲約了去海
邊嗎?現在都幾點了!」
張天宥嘴中叼著早餐,含糊地應了聲,便狼吞虎嚥的吃完早餐,一把抓起包包
喊了聲:「我出門了阿!」便一溜煙的竄走了。
陳毓探頭看見兒子猴子般竄走的背影,無奈的笑著搖搖頭,便轉身繼續做家事。
今天是二月二十八號。
林哲裕一早如同往常般,準時起床刷牙洗漱,心中有些不安的胡思亂想,邊刷牙,邊擔
心今天去學校不知道那王磊又要做些什麼。
那人可是記恨得很,也不知道又要怎麼羞辱折騰自己。
林哲裕越想越頭疼,掛回毛巾,拍了拍雙頰,安慰自己不要再想那些煩心事。
洗漱完,想起父親昨晚不知有什麼事,被叫回警局徹夜工作。林哲裕一邊有些擔心父親
,一邊走進廚房想去蒸個饅頭當早餐。
「碰碰碰!碰碰碰碰!」
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他嚇得險些跳了起來。
那敲門的人好似用盡全力般,發狠地一陣狂敲,急促的節奏讓人感覺非常不安。
林哲裕皺了皺眉,疑惑地走向門口。
「阿偉!阿偉!」正走近,一道焦急的熟悉聲音在門外響起:「小哲!小哲在
嗎!」
這聲音不是阿天的母親張姨嗎?林哲裕心一緊,快步跑向前,將門給打開。
門一開,林哲裕愣在原地。
門外圍了一圈人,阿天、張姨、張奶奶、阿天的叔叔阿姨等,好似阿天家除了
他爸沒來外,剩下的大人全都來了,乍一看少說有十幾二十人。
門一打開,張姨慘白著臉撲了上來,雙手死死抓著他的肩,慌亂道:「小哲你
阿爸呢?你張叔被官給抓走了!」
林哲裕肩膀被抓得生疼,腦袋一片空白,張叔被官抓走了?怎麼回事!
「阿偉人呢?小哲快叫你阿爸來阿!」張姨身後的張奶奶也問道,見到林哲裕傻愣在原
地,急得擠開林哲裕就要進屋找人。
「我阿爸、我阿爸現在不在家——」林哲裕回過神來,沒等他說完,跟在張奶奶身後的
張姨急急打斷他,追問道。
「那你阿爸人呢?」
「他昨晚剛回家沒多久,就被叫回警局了,說是有重要的工作呢!」感受到幾
人的急切,林哲裕趕緊快速答道。
然而話剛一出,眾人臉色猛地變得鐵青,神情古怪地盯著林哲裕。
空氣一瞬間凝滯了。
林哲裕察覺到氣氛古怪,愣了下,雖然有些莫名的不安,卻仍然繼續道:「張
叔怎麼了?我現在馬上去警局找我阿爸!」說著就要往外走去。
才跨出一步,張姨卻一把抓住林哲裕的手臂,將他扯了回來。
「摁、好,多謝你了小哲,沒關係,不用了。」張姨聲音僵硬,扯著一臉快哭
出來的笑,艱難而有些語無倫次地道。
林哲裕還沒反應過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阿天那潑辣的姑姑,就尖聲怒罵了起
來。
「謝什麼謝!嫂子你還對他客氣啥?這林家就是個不要臉的!」她指著林哲裕
的臉大罵,眼中的怒火朝林哲裕直直噴來:「還想去找你阿爸!是不是把咱們全都抓了你
阿爸就升大官了?」
林哲裕莫名其妙的被罵得難聽,正想反駁幾句,旁邊的張奶奶卻突然大哭出聲,蒼老乾
枯的雙手顫顫巍巍地,抓著林哲裕的手哀慟喊道。
「小哲、小哲阿,你阿爸怎麼可以——」話還沒說完,張奶奶雙眼一閉,佝僂的身軀一
軟,就這麼昏厥了過去。
林哲裕嚇得衝向前,周圍的人也驚呼著撲向張奶奶,說時遲那時快,離的最
近的林哲裕,在張奶奶快落地的那刻一把抱住了她,在落地的瞬間驚險地躺在張
奶奶的身下當緩衝。
張家人各個嚇得面色慘白,驚慌地圍上前來,急急忙忙將張奶奶往屋外抬。
林哲裕揉著摔痛的腰,正要爬起身跟上前去看看張奶奶,沒想到他剛起身還沒
站穩,阿天的姑姑突然衝上前來,淚流滿面、目眥盡裂地瞪著他,狠狠將他推倒
在地!
「狼心狗肺的東西!虧哥哥對你們掏心掏肺地好!」她邊哭邊死死揪著林哲裕的衣領搖
晃,那怒不可遏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什、什麼?」林哲裕剛狠狠跌落在地,就被她又晃又勒得話都說不清,不得已一把抓
住她的手,又急又氣地道:「阿天姑姑,你在說什麼呢!是不是搞錯——
」
「啪!」一聲脆響驟然打斷林哲裕焦急的言語,阿天的姑姑面色鐵青地一巴掌
甩在他的臉上。
「能搞錯什麼?這會兒還裝什麼無辜,你阿爸當真是好得很!才當上警察多久?就跟那
群狗官狼狽為奸!」阿天姑姑咬牙切齒地死揪著林哲裕的衣領,讓他有些呼吸困難。
林哲裕一手摀著火辣辣的臉龐,驚愕地望著阿天姑姑,半晌回不了神。
阿天的姑姑雖說潑辣得很,但那潑辣向來是對著外人,對於自己人她從來都非常袒護。
而現在以往一向也將他當作自己人的阿天姑姑,竟然如此不留情面。
究竟怎麼一回事?
林哲裕心底那抹莫名的不安越發擴大,讓他更加地惴惴不安。
「小妹,別這樣,咱們先回家看母親如何了吧。」阿天的叔叔走了過來,將阿天姑姑揪
得發白的手指從林哲裕的衣領上扳開,半拉半勸地好不容易才將人扯走。
愣住的林哲裕猛然回過神來,慌亂地問道:「阿天叔叔!到底怎麼回事?」阿天叔叔卻
只是回頭看了他一眼,神情複雜地嘆了口氣,扯著阿天姑姑繼續往外走去。
儘管阿天叔叔只是嘆了口氣,林哲裕卻從他的眼中看到明顯的失望與決絕,心
中越發惶恐慌亂卻依然毫無頭緒。
直到臨走前,張天祐不顧他姑姑的扯罵走了過來。
被阿天姑姑怨恨的眼神看得心裡發寒的林哲裕,看到面無表情走來的張天佑,一瞬間彷
彿找到了支柱,緊緊抓住他的手臂急聲問道:「到底怎麼了?我阿爸他,
還有你阿爸,到底、到底怎麼了?」
張天祐盯著他,一字一句像要把話刻在他的心底:「昨天在天馬茶房前,有個賣私菸的
人被查緝員給抓了。我阿爸當時也在附近,昨天一整晚都沒回來,聽說是去抗議,但具體
不知去哪了。」他頓了頓,臉色微微變得有些難看:「而你阿爸……昨天他們叫了許多警
察回去,聽說是去圍剿抗議的人。」
林哲裕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張天祐卻又恢復一臉面無表情,沒再多說些什麼,
只緩慢卻堅定地扳開了林哲裕的手,淡漠地道:「我得回去了。」說完,他轉過
身,走掉了。
這次他連再見也不說,頭也不回地就這樣走了。
林哲裕一個人站在屋前,怔愣地望著那道熟悉的背影再次漸行漸遠,最後消逝在路的盡
頭,心中一陣陣發寒。
林哲昱和張天宥與他的國小同學瘋玩了一整天,直到晚上才各自道別,只留下
林哲昱與張天宥兩人,他們家都離這很近,而且跟父母報備過了,不急著回去。
兩個人就著月光,在海灘上漫無目的地閒晃嬉鬧,一直玩鬧到筋疲力盡,才隨
意地坐在沙灘上。兩人坐在地上才剛喘沒幾口氣,張天宥突然眼睛一亮,抓過身
旁的包包,從包裡掏出一大包東西。
「那是什麼?」林哲昱疑惑的看了看那包東西,又瞄了眼他的包包,不禁有些
傻眼,可真大一包,也不知道阿天怎麼塞進他那看起來空間不大的小包包的。
「嘿嘿,差點就忘了!」張天宥笑得賊頭賊腦的:「鏘鏘!煙火!」
林哲昱驚喜得雙眼發亮,推了他一把:「真有你的!」
兩人興奮的拿起煙火,找了沙灘上一片空地,點燃煙火。
「碰——碰碰——」
煙火射入夜空,在繁星點點的星空中漫起一朵紅花,絢爛美麗,在沙灘上閒晃的人們,
看著夜空中炸開的一朵朵紅花,紛紛讚歎不已。
等到林哲裕趕到長官公署時,現場已經一片混亂,許多人擠成一團,大叫著要某個出來
負責,而長官公署前的衛兵也叫囂著什麼,一片亂糟糟的,混雜咆哮的聲音反而讓林哲
裕聽不太清那些人在吼些什麼。
此時他也沒閒情逸致細細分辨他們在抗議什麼,他滿腦子只有對父親的擔憂,心中惴惴
不安地朝人群中奮力擠進去,想看看父親是不是也在那兒,有沒有受傷。
擠了半天,正當他終於快要擠到最裡邊時,突然眼角看見阿天的身影,他擔憂的臉龐在
神情瘋狂的人群中顯得分外突兀,他拼命拉扯著朝長官公署激憤大吼的張叔,似乎想將張
叔扯離這裡。
林哲裕心中一鬆,好險張叔沒出什麼事,不然他跟阿天大概得成仇家了,轉念間又想到
,張叔似乎昨天就在這了,恐怕比他還了解情況,也比較可能知道父親現在會在哪,他想
著,便又奮力的朝他們擠去。
「碰——碰碰——碰!」
突然幾聲巨響響起,刺目的火花射入人群,在人們還沒反應過來時就穿透了一個個抗議
者,子彈炸在他們的身上,漫起一片腥紅的花朵,在破舊的衣著上片片綻放,一時之間驚
叫慘嚎聲不絕於耳。
林哲裕在混亂的人群中,驚恐地看著一枚子彈,直直射穿了阿天的胸膛,噴濺出一朵紅
花,他悲慟地朝子彈發射的方向望去,卻正好看見父親站在那群衛兵的面前正憤怒的拉扯
著衛兵拖著槍的手,失控的人群中卻有人怒紅著眼望著父親頭上顯眼的警察帽,發狂地揮
舞著鐵棍狠狠砸向父親的頭——
今天是二月二十八號,二月的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