俐落，元勝天的代名詞，是他從醫生涯的最佳註解。
　
　　「醫生，你真高明，如果沒有你，我就完了。」診所內，清秀女孩
洪芳的臉龐，緊繃轉為綻放。
　
　　「應該的。」元勝天換掉白衣外袍，恢復成名牌西裝的型男。
　
　　戶外停車場空曠無際，只剩黑色保持捷在守候主人，元勝天走近車
窗，瞥見上面夾了張古典氣息濃郁的羊皮紙。
　
　　「院線強片3D震撼版，美食、佳人相伴，全部免費招待。」羊皮紙
上，只有簡單的廣告詞。
　
　　「我還嫌妹不夠多嗎？光是護士、藥廠業務，就吃到撐了。」坐定
駕駛席，元勝天將羊皮紙揉成團，向車窗外帥氣抛投。
　
　　車身比美閃電，向前呼嘯奔馳，徒留羊皮紙團和偌大的停車場相伴
。紙團即將和水泥地親密接觸時，卻被狂風帶起，向上飛揚，盤旋高空
，任憑風勢掌握命運。
　
　　羊皮紙團似乎裝了自動瞄準系統，無論如何飄飛，總會不偏不倚的
尾隨保時捷，彷彿兩者有曖昧的連結。元勝天遇到紅燈停住，紙團從車
窗飄落。
　
　　「奇怪！都開了好幾公里，怎麼這張又來了？」
　
　　元勝天攤開羊皮紙團，仔細觀看，香奈兒五號的芬芳，隨之蔓延。
這香氣可說是他的最愛，更正確的說，是他大多數女伴的最愛。
　
　　「電影院在那裡呢？」
　
　　微風路過，羊皮紙反面微捲，元勝天尋獲一排小黑字。
　
　　沒多久，保時捷來到戲院所在地，元勝天放眼所及，除了古老斑駁
的商場大樓，就剩雜草橫生的空地，和他打招呼的生物，僅屬幾隻幽暗
綠光的螢火蟲。他回想過往，有些床伴也住在偏僻地區，如今，他更該
勇往直前。
　
　　「想必有辣妹。」元勝天下車，走向大樓唯一有燈光的窗口。
　
　　果不其然，窗口另一端，坐著酥胸半露的金髮碧眼美少女，身上是
卡其色系的維京海盜傳統服裝，戴了附兩只尖角的頭盔，手中沒有武器
，而是持握毛筆。她神色冷酷，和元勝天眼神交會，隨即，低頭在呈載
密麻文字的白紙上圈改。
　
　　「這是電影院嗎？我收到這張，這是你們發的嗎？」元勝天拿出羊
皮紙。
　
　　少女未抬頭，取出另張白紙，振筆急揮，貼在窗口。
　
　　「右邊進，走樓梯，二樓。」儼然是北歐人的少女，竟然能寫出漂
亮的書法，鮮紅字跡剛勁有力，可把紙寫穿。
　
　　「真的不用錢？有3D效果嗎？要不要戴3D眼鏡？」
　
　　「錢全免，有三低，不戴。」
　
　　元勝天緊盯少女乳溝，火苗熊熊燃起，他不停盤算，要如何釣北歐
美少女，他還沒有試過這類風味的。
　
　　「快進去，想約會，免談。」少女似乎有透視元勝天心思的能力。
　
　　元勝天眼神電力滿載，翻開厚重的情史，把妹從未失手，這次當然
不例外。他健步如飛，依少女指示，登上老舊昏暗的樓梯，活力十足，
直奔二樓。
　
　　相貌普通的少年，站在入口處，笑容滿面望向元勝天。少年有東方
臉孔，穿的是合身剪裁的西裝及皮鞋，除了襯衫和長褲是雪白，其餘皆
為黑色，舉手投足，頗有英倫紳士風範。
　
　　「這是二輪戲院嗎？怎麼都沒人？你們放3D電影，老闆不怕賠錢嗎
？樓下那個北歐美眉，不愛講話嗎？我到底要看什麼電影？」
　
　　「所有的問題，在裡面都會揭曉的，歡迎！」少年打開大門，笑臉
仍不變。
　
　　元勝天走進，十足驚愣。他原本以為，要看電影的地方，必定陰暗
狹小，但現在所處的地方，如同世界最頂級的歌劇院，整個空間，都是
金碧輝煌的裝飾、寬敞舒適的座椅、寬大廣闊的螢幕，要播放3D電影，
絕對綽綽有餘。
　
　　挑了中間的座位坐定，元勝天隨即想到問題，戲院是夠大，不過，
空間尺寸絕對超過整棟樓的體積，邏輯上完全不通，這會是視覺誤導的
效果嗎？
　
　　「先生，要吃什麼？」年邁的女性聲音，從元勝天左邊冒出，原來
是滿臉髒黑的老婦人，左臂正勾著蓋黑布的竹籃。
　
　　「有熱狗嗎？」
　
　　「有的。」老婦人掀開布，將竹籃放在椅上，從其中拿出一樣龐然
大物。
　
　　「這是什麼？」
　
　　只見老婦人雙手，捧著一隻熟睡的可愛小黑狗，面容安詳。牠全身
塗抹不少蕃茄醬、芥末醬，眼睛還貼了兩片酸黃瓜。
　
　　「熱熱的烤小狗，簡稱熱狗，就和烤乳豬、手扒雞一樣，都是整隻
烤、整隻吃的，你需要塑膠手套和胡椒鹽嗎？」
　
　　「呃……不用了。」
　
　　「我可以坐在旁邊嗎？老闆說，我除了賣東西，也要陪坐，如果客
人對我有什麼舉止，我也不能抵抗，雖然我八十有八，但是，對於男人
，還是不擅長……」老婦人臉頰羞紅一片。
　
　　「這也不用，妳去忙吧！謝謝招待。」元勝天無奈的望向入口，如
果是那位北歐美少女，他就有截然不同的回答。
　
　　戲院空間隨即變暗，螢幕出現畫面，宏雷般的音響效果，在偌大空
間迴盪，將元勝天的目光拉回。整齊劃一的納粹軍隊，行軍穿越雪花紛
飛的酷寒冬林，元勝天同樣感受出零度下的凍冷。
　
　　元勝天上方，真的飄雪了。他渾身發抖，幾片雪花，落在唇間，他
舔了舔，眉頭皺起，竟然是豬血糕加甜不辣的味道！此刻，電影中的德
軍誤踩地雷，引發大地震般的爆炸，一位士兵身首分離、滴血未停，不
過，飛天人頭仍忠誠的大呼口號。
　
　　「希特勒萬歲！」士兵講的是德語，螢幕所呈現的，是鮮紅的立體
中文字幕。
　
　　就算人頭已從螢幕消失，元勝天還是聽得到，那位士兵慷慨激昂的
聲調。
　
　　「希特勒萬歲！希特勒萬歲！」
　
　　怪了！怎麼士兵叫聲還在呢？現在已經是更新的發展了。
　
　　元勝天循著聲音音轉脖子，那顆帶血的人頭，就落在他右側座位上，
嘴巴開個不停。
　
　　「希特勒萬歲！希………」
　
　　這是特製道具嗎？不過，元勝天沒什麼心情看電影，只希望離開，
他起身，走到剛才進來的入口，拉開大門手把，心頭頓時涼成冰棒。
　
　　怎麼變成牆了？
　
　　元勝天狂敲牆面各處，看看能否出現好運，發現暗鈕，按到了就能
轉面。不過，無論如何試，都無法成功。他瞄了電影畫面，只能嘆氣。
　
　　「不要急著走！」螢幕上的希特勒，如炬目光射向元勝天。
　
　　字幕上的台詞，真是是針對元勝天一人嗎？
　
　　算了，這大概是某種惡作劇，或是大衛魔術之類的手法。元勝天暫
時放棄離開的念頭，找了距離人頭較遠的座位。情況似乎改善，「希特
勒萬歲」的口號，已從耳膜消失。
　
　　當下的電影情節，特寫仍集中在希特勒身上，他來回踱步，頭上冒
汗如颱風季節的暴雨。
　
　　「我們的醫官，都已經陣亡了。」希特勒垂頭喪氣。
　
　　「沒關係，還有一個……」旁邊的隆美爾出聲，這位征戰無數的大
將軍，是希特勒的得力幫手。
　
　　「誰？」
　
　　「他。」隆美爾的手，指向元勝天所在的位置。
　
　　3D效果真的展現！隆美爾有如吞下橡膠果實，手不斷伸長，還穿出
螢幕，直往元勝天的座位而來。
　　　　　　　　　
　
　　元勝天顧不得平時表現出的酷帥冷靜，急忙跳起，打算往別的逃生
門奔去，不過，剛才已碰到一面牆，現在又能往那裡跑？他只能試試運
氣，選擇衝向放映室，畢竟，放映師一定知道如何走出戲院。
　
　　打開放映室的門，元勝天嚇了一跳，在操作放映機的，就是剛才替
他開門的少年。
　
　　「電影在等你，可別錯過。」少年微笑。
　
　　來自納粹帝國的巨大手掌，打破放映室的牆，活活捉住元勝天，將
他一路拖回螢幕裡。
　
　　「希勒特萬歲！」元勝天雙手亂揮，卻抓到熟悉的人頭，他怎麼都
甩不開。
　
　　現在可真的是3D實境了，轉眼之間，迎接元勝天的，是陰暗寒冷的
德軍營地。
　
　　「我知道我萬歲！你可以安息了。」希特勒使出黃金右腳，將人頭
踢成西瓜汁，全都噴在元勝天身上。
　
　　滿身髒污的元勝天抬頭，竟然能從半空中，看到希特勒德語台詞的
中文翻譯，仍然是立體鮮紅的字幕。
　
　　十幾位德軍士兵蜂擁而上，把元勝天脫光，固定在一台冰涼的診療
台上，每個人看到他結實的身體，露出不懷好意的眼神。
　
　　「趕快把我放開！」元勝天大叫，在他上方，浮出德語字幕。
　
　　元勝天隱約感到不妙，難不成，這些德軍猛男，對他有興趣？他也
喜歡歐洲人，但對象只限於那位北歐少女，男人就只能說謝謝再聯絡。
　
　　「我們的士兵不夠了，需要孕育更多，你就是最好的培養室。」
　
　　元勝天從半空看到一串中文字幕，實在不明白，希特勒為什麼會這
樣表達。
　
　　穿白袍、高腰褲的東方阿伯，騎腳踏車經過，隆美爾見到他，連忙
握手問好。
　
　　「翁教授，你來了。眾所皆知，你醫術驚人。」希特勒舉手敬禮。
　
　　「翁教授？」忽然間，元勝天想到熟悉的人物。
　
　　阿伯走近元勝天，不停抓頭，對他的裸體端詳許久，一臉茫然。
　
　　「是我啊！我是你醫學系的學生，雖然我常翹課，考試成績還是很
好。」元勝天面露欣慰，竟然能碰到恩師。
　
　　元勝天很確定，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他的大學教授翁沃沃。在醫界
，翁沃沃是權威的象徵，任何疑難雜症，在翁教授面前，都只有跪地求
饒的份。
　
　　「我想是這樣啦！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一切按照 SOP，就會改變成
真。」翁沃沃從口中說出的，全變成德語。
　
　　「有理，請動手術吧！」這大概是希特勒難得的溫和時刻。
　
　　「什麼手術？啊……」元勝天來不及求救，就被麻醉昏迷。
　
　　翁沃沃完全主導局面，連助手都不用，那些德軍士兵唯一能做的，
就是隨時奉上香脆雞排和珍珠奶茶，讓這位響譽國際的醫學大師，可以
隨時補充能量，圓滿完成手術。
　
　　元勝天醒來後，翁沃沃不知去向，而他手腳仍綁住，不過，他稍微
抬頭，完全嚇呆，他身上，多了兩處高聳隆起，還少了一些東西。
　
　　「我怎麼變成女人了？」元勝天驚問，脫口全是娃娃音。
　
　　「這就是我的偉大計畫。」
　
　　那些德軍士兵，脫掉自己的外衣和人皮，全都變成嬰兒，更精確來
說，是成長未完全的嬰兒，有的面容模糊，有的沒有手腳，有的身體只
長了一半，有的甚至只有雞蛋般的胚胎。
　
　　這景象，元勝天為之一驚，他實在太熟悉了。
　
　　「他們要回到媽媽身邊，好好的長大長壯，如此一來，才能為我神
聖光榮的納粹帝國效力啊！」
　
　　希特勒和隆美爾，站在元勝天的兩側，扳開大腿，再用鐵鍊綁牢。
　
　　「你們要做什麼？」
　
　　接下來，那些嬰兒，依照希特勒的指令，排成整齊隊型，一步一步
，朝元勝天的大腿根部邁進。
　
　　鬥志昂揚的嬰兒軍團，遵守軍紀，高唱帝國進行曲，排名第一的，
喜不自勝，努力鑽入他的身體，其他嬰兒，也逐一爬入。他這時可沒有
打麻醉，現在的痛楚可比擬古代變態的酷刑，身體更有如吹氣球般，不
斷腫漲。
　
　　如果這是金氏世界記錄，希特勒必定可以留名。在喝令之下，一百
位嬰兒，都爬入元勝天體內，不過，悲劇也發生了，當第一百零一位試
著擠入時，這位剛變性的孕母，呈現出只有超級動畫工作室，才能勾勒
出的核彈狂爆效果。德軍營地的診療室，下著難以計量的肉塊和血雨，
雖然希特勒和隆梅爾都沾滿血腥，不過，兩個人都有欣慰的笑容，他們
高舉右手，向螢幕外的身影比出標準的納粹軍禮。
　
　　氣派電影院，在放映室的前方，除了少年，還有那位維京海盜打扮
的少女。
　
　　「看妳的劇本寫得密密麻麻，不斷修改，妳應該很滿意吧！妳這造
型很有吸引力。我知道妳和閰羅王鬧翻，不想講話，不過，這就是我們
的職責！像希特勒，夠盡責了，被我們從地獄請來。現在很多鬼魂，都
欠我們的人情。」
　
　　「去騎馬。」少女高舉宣紙，她依然只用書法表達言語。
　
　　「是啊！我當然要照顧那些冥馬，妳的冥牛，要不要一起顧呢？對
我們來說，這可是權威的象徵。」
　
　　少女走到逃生門口，對牆面輕輕伸出一拳，頓時天崩地裂，戲院變
成陰暗殘破的廢墟。
　
　　「收工啦！大家可以回家囉！」少年拍拍手，向四面八方致意。
　
　　隔日，天尚未亮，一群人騎著腳踏車出征，後頭還有媒體跟拍。領
頭的是翁教授，他以驚人的毅力，要完成腳踏車長程旅行。車隊休息時
，他從手機裡，看到震驚的消息。
　
　　「元勝天掛了？變成一堆血肉，警方從牙齒記錄找到他。他怎麼會
在那邊呢？那邊以前有間戲院，發生火災，很多人走了。唉！他很優秀
，可惜走偏路，專門做墮胎，未成年的更愛，撈了那麼多，還是一場空
。」翁沃沃流下眼淚。
　
　　有人遞出面紙，正是那位少年，現在，他和大家一樣，都換上自行
車手專用的單車衣褲。
　
　　「你有做過怪夢嗎？」翁沃沃問。
　
　　「什麼夢？」
　
　　「我出發前，竟然夢到我去希特勒的營區，除了講德語，還替一個
男人變性，奇怪的是，那個男人五官都貼了馬賽克，我最有印象的，是
希特勒送的雞排很好吃，珍珠奶茶也很好喝，讓我現在充滿活力。」
　
　　「真的很奇特呢！我想是這樣啦！我們還是要走健康路線，多騎腳
踏車，晚上不要亂跑，就不會有事了。」
　
　　在少年的激勵下，翁沃沃率領自行車隊，以夢想為燃料，不停的踩
輪向前，熱情民眾紛紛為他們加油，到了夜晚，車隊抵達終點，歡呼喝
采聲響徹雲霄。
　
　　「翁教授真是厲害，他的學生也不錯。記得元醫生說過，我是他第
101 個案例，這真的是很吉利的數字。你知道嗎？我今天收到的邀請函
，他說有個地方看3D電影不錯，立體又震憾，很適合情侶。」開口的，
正是那晚最後離開元勝天診所的洪芳。
　
　　「在那裡呢？」一旁的帥哥，緊摟著她。
　
　　洪芳拿出香郁的羊皮紙，頓時，兩人都被氣息迷惑，迫不急待要去
看電影。奇特的是，兩人一整天來，未曾接收過，關於元勝天的新聞。
這對連神仙也羨慕的佳偶，絲毫未感受出，這樣做有什麼不妥。
　
　　自行車隊成員，彼此握手慶祝，只有少年回眸遠遠望向洪芳，嘴角
揚起詭異的角度。
　
　　好電影，不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