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姚音敏一開始拿了便條紙，覺得空間太少，改用筆記本卻又發現沒這麼多話能寫。老
實說遺書這種東西也不是非寫不可，在這個時機點自殺，原因是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只
是一但讓想像空間加大，說不定會被混淆了重點。
能痛苦到想自殺的事並不多，報復心態才是最大的助力。
所以她要全部寫出來。
她想報復的人太多，他們輕輕鬆鬆就能把罪惡感分散掉，要是不做點什麼，恐怕根本
沒人會放在心上。於是她打算指名幾位網友，就算警方保護遺書內容，多少還是會傳出一
點風聲，無法明確知道被指名者是誰，那就人人有獎，就讓那些心裡有鬼的傢伙一直煎熬
到名字被挖出來為止。
很少人會去懷疑遺言的真實性，好像只要人死了，品格就會變高尚，做錯的事也跟著
無關緊要。人在死前說的就一定是真心話？其實說謊話更好，被拆穿也不會難堪。
我愛怎麼寫就怎麼寫。
姚音敏打開筆蓋，在空白處先隨便畫上幾筆。
以為我只是想要你們不值錢的哀弔？大錯特錯。就用你們最擅長的方法同類相殘吧，
一定要一輩子記住……
你們是貨真價實的殺人犯。
姚音敏把筆握得太用力，手不停顫抖，第一個字寫得歪七扭八。
這樣要寫到什麼時候？
先嘆了一口氣，然後，她看見鏡中的自己。
由於沒有化妝，因生病而乾裂的嘴唇更顯黯淡，淚痕佈滿整張臉，緊皺的眉頭讓她永
遠都是一號表情。本來那雙眼睛像薄冰下的烈火，冰融為水不斷流下，現在只剩紅火在裡
頭空燒，不管眨幾次眼，鏡中人都用要把人撕碎的眼神瞪著她。
粉絲們總說姚音敏像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使，現在的她反倒像個魔鬼。
會看到吧？
再怎麼高明的偽裝也無法騙過所有人，就算只有文字，讀的人說不定也能從中看見這
張宛如厲鬼般的面孔。
都要死了，為什麼還要在乎。
姚音敏有點氣自己，她試著放鬆手指繼續寫下去，眼角的餘光卻一直無法從鏡子移開
。
過了幾分鐘後，已經順利寫到第五行了，但都是用生硬的字句堆起來的開場白，語氣
跟那篇道歉聲明幾乎一模一樣。
也該進入重點了。
她開始構思該怎麼把那些人的惡行惡狀寫得更有說服力，但一時不知從何寫起，只好
先從那個女孩下手，她回想那則留言的內容，把它化為文字寫在筆記本上。
沒事的，這又不完全是說謊……
好一個狠毒的人，死前還想拖人下水。
她停筆作個深呼吸。
指責別人是殺人犯，自己還不是半斤八兩。
筆記紙被抓出許多皺褶。姚音敏低下頭，不想再看見自己的倒影。
囚禁她一生的習慣不肯放手，於是只能在原點倒下。
求求你們，不要再窺探我的想法、不要再揭露我的的面目……
怨恨與恐懼不斷交互折磨，現在卻只剩哀求。就算這一切再不公平，她都不得不接受
事實。
不能寫這封遺書。
對她真正想報復的人來說，她的一字一句都像用髮絲做成的繩子，輕輕鬆鬆就能扯斷
，可是愛她的人卻相反，他們將被迫延續這個仇恨、被迫面對自己生前最不堪的一面。
這到底是在懲罰誰？
姚音敏走進浴室，把揉成一團的筆記紙丟進馬桶，不管怨恨還是感謝，一個字都不能
留下，她必須盡可能讓自己容易被忘記。
我愛你們，所以不能讓你們活在我的遺言裡。
這是她在這場背叛中唯一能做的補償。
姚音敏回到昏暗的房間，唯一亮著的檯燈像在指引方向，照亮桌上的藥瓶。
拳哥，你其實早就看出來了吧？我不可能一個人在這條路撐太久，所以就算違反你的
原則，你還是選擇陪在我身邊，盡可能讓我的夢想延續下去。這是我的人生，結果我卻比
你還早放棄，你說過有實力的人才走得遠，你說對了，我之所以會在這裡停下，正因為我
是個沒實力的人。
沒有活下去的實力。
她拿起藥瓶坐到床上，雙眼呆滯看著瓶身。自己確實時常失眠，但卻從不吃安眠藥，
或許跟不喝酒的理由一樣，只是怕會上癮、會成為習慣。但她還是收下導演的禮物，醫生
開的藥也像儲蓄一樣留下，或許內心早有預感，總有一天她會不得不用這兩樣東西麻痺自
己。
打開藥瓶時發出響亮的「喀」聲，她把瓶蓋丟到垃圾桶。
這全是我的錯。爸、媽，如果可以選擇，下輩子我不會再當你們的女兒，你們永遠不
用再為這種女兒傷心難過，不要再等著遲遲不敢回家的孩子、不要再為她的任性多長一根
白髮。
她不敢再多想，深怕決心會被削弱。
對不起，唯有這個不能讓步。
這時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那句明明只在紙上看過、從沒被說出口的話。
爸很不放心，再考慮看看。
不！別再想了！
雙手顫抖程度已經不太正常，她得用盡全身力氣才有辦法把藥瓶緊握胸前，明明會讓
她喪命的東西，她卻把它當成救命繩索。
不要再在找回頭的機會！就算回頭也沒有能開始的地方。
已經沒力氣再重新開始了。
姚音敏搖晃藥瓶，裡頭的藥丸卻不情願地卡在瓶口邊緣，只滾出了四粒，她直接把藥
丸塞進嘴裡。
藥丸停在舌頭上，慢慢被口水浸溼。
只要試了第一次，接下來就沒什麼困難了。一開始她是這麼想的。
但接下來的二十秒裡，不管她有多焦急，藥丸就是沒移動半毫，嘴裡的苦澀味卻越來
越難受。
想想失敗會有什麼下場吧，他們就是吃定妳不敢死才能高枕無憂，一但停下就等於全
輸了。
不能……
不能輸……
姚音敏不小心鬆手，棉被上灑滿了藥丸。
她再也無法忍受，用最快的速度衝進浴室，打開水龍頭接了一整手的水，盡可能把水
通通送進嘴裡。
但藥丸只是在水中不斷滾動，小小的藥丸成了龐然大物，讓她沒辦法輕鬆吞下。
絕對不能輸！
嘴裡的水越來越少，她一鼓作氣把剩下的水用力推向喉嚨。
輸什麼？
第一時間她還以為藥丸還沒吞下去，但那只不過是苦味留下來的錯覺。
姚音敏回神過來才發現自己坐在浴室地板，她抹去眼角的眼淚，拿著裝了水的漱口杯
回到臥室，開始把散落在棉被上的安眠藥集中到手裡。
她的手已經不再顫抖，會讓她害怕的理由已經連同藥丸一起吞到看不見的地方了。
剛才自己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幾粒藥丸上，所以才吞得那麼痛苦，而越痛苦就越容
易打退堂鼓，這次絕不能再犯相同錯誤。
姚音敏打開電視，想讓一片死寂的房間多一些可供分心的聲音。她並不在意是什麼節
目，可是偏偏一打開就是新聞，這會讓她忍不住想像自己陳屍家中的畫面。她也沒忘記答
應過盧振他會看今晚的綜藝敲敲話，而這比看新聞還難熬，螢幕上出現許多認識的人，逼
得她只能轉過身聽聲音。
至少這樣也算遵守承諾了。
姚音敏稍微數了一下，現在手上至少有三十來粒安眠藥，她打算一次全吞下去。
在手上感覺不到什麼重量的藥丸進了嘴後全變了樣，下顎被重力往下壓，藥丸成了三
十幾顆乾巴巴的石頭，把杯子裡的水全喝了也起不了什麼幫助，宛如乾旱河床上的一道細
流，沒兩下就消失無蹤。
跟第一次天差地遠，所有藥丸的苦味同時爆發，靠近喉嚨的藥丸一粒一粒滾下食道，
不停刺激嘔吐的慾望，那瞬間不只是嘴裡，整個身體內部都像被藥丸塞滿。
姚音敏趕在吐出來前，伸手往床頭櫃拿了之前沒喝完的紅酒，由於不清楚自己的體質
要吃多少安眠藥才夠，一開始她就打算靠酒精增強藥效，只是沒料到會用在這個時候。她
直接對嘴灌了好幾口，兩種截然不同的味道硬是被混在一起，等到紅酒慢慢壓過苦味，她
才趁這個機會清空嘴裡所有藥丸。
她累得低著頭喘氣，彷彿才剛打完一場仗。棉被上佈滿紅酒沾染的污漬，像極了雪地
上的血跡，女佳賓們的吃吃笑聲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讓眼前的景象看起來越發不真實
，不久前自己還跟那些人坐在同一個攝影棚裡，如今卻顯得如此遙遠。
不斷閃動的亮光映照出她的影子，她困在房間的明與暗之間動彈不得。
沒有屬於她的地方，什麼都沒有。
好孤單。
自殺時身邊不可能有人，但越是明白這點，就越絕望。
她不想被拯救也不想被阻止，只要有一個人站在這裡，從頭到尾陪在身邊，看見她在
承受什麼痛苦、知道她這麼做的理由、清楚她流淚的原因……
沒關係，我都明白。
只要這句話就夠了。
姚音敏跪坐在床上，額頭壓著床單，累得想直接倒下，但她必須在陷入昏睡前在把所
有安眠吞完，受感冒影響，僅存的體力好像也只能再試兩次了。
這次她減少了份量，反正現在多了酒精，比起冒著全吐出來的風險，還不如謹慎一點
。
「喂！別只在那裡挑剔，你能做的比他好嗎？」
「說不定喔。」
僅一秒，她屏住呼吸。
雖然才過了幾小時，卻感覺好久沒聽到盧振他的聲音了。才這麼一想，她就差點來不
及阻止自己轉身。
還沒結束前什麼都不能看。她只試著阻斷聽覺的注意力，卻沒想過要把電視關掉。
握在手心的藥丸漸漸被沾溼，與皮膚接觸的地方傳來細微的刺癢。
至少把這些先解決。
出她意料之外，沒有之前的痛苦，甚至比平時吃東西更容易，連酒都才喝了半口。
一開始轉過身時眼睛還沒適應，被強光刺激得瞇起眼，花了幾秒才漸漸看清電視上的
畫面。
盧振他的臉面對鏡頭，直視房間裡狼狽的自己。
那瞬間她感到驚慌失措，幾乎是反射性地舉起手遮掩，不管是身邊的藥罐還是被弄得
一團糟的臉，她都不想被看見。
但根本沒有人理她。
「我跟你們講，要這樣子開頭，像是……妳好。」盧振他微微點頭。「第一次見到妳
是在……」
「聽你在胡說八道，有誰告白還說妳好的啊！」主持人毫不留情地打斷。
「好啦，不然重來。」
盧振他笑得露出牙齦，調整身子坐正，用浮誇的表情開始說。「嗯……第一次見到妳
是在海邊，那個時候夕陽把妳的頭髮照得閃閃發亮，妳轉頭對我笑的時候，我還以為心臟
要停了，那是我這輩子看過最美的笑容。」
這句話講到一半的時候就不斷有拍手聲，幾乎所有人都在憋笑。
「哇，他掰故事的功力還真的挺強的耶。」有人笑著這麼說。
姚音敏愣住了。
又是自己想太多嗎？
男主角帶手術前的女主角去海邊散心，雖然知道是最後一次見面，女主角轉身看著男
主角時還是露出微笑。這是「記住了，就不會忘記」的結局回憶片段，她還記得這個場景
是在跟張好疏遠前拍攝的。
印象之所以如此深刻，是因為那是第一次，她在戲中演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姚音敏覺得眼睛有點痠痛，用力閉著幾秒想舒緩不適。但她想睜開時，眼皮卻像被壓
住一般沉重，得集中使力才得以張眼。
糟了，不能停下來。
她把罐子裡剩下的安眠藥通通倒在手上。
「欸，幹嘛停？你繼續啊！」
「還要繼續？這又不是我抽到的題目。」
「你不是很厲害？再多說一點應該沒差吧。」
姚音敏在吞藥丸的時候，眼角餘光瞥到盧振他舉起手想躲避主持人的提議，最後卻還
是敵不過眾人的起鬨，只好苦笑著重新面對鏡頭。但要是她還有餘力仔細觀察，說不定能
發現盧振他眼裡多了之前沒有的慌張。
「呃……剛剛說到哪裡？」
又是一陣竊笑。
「啊，對了，說到笑容。」他抓抓後腦勺的頭髮。
這時螢幕上多了花俏的粉紅愛心外框特效，如果用在其他男明星身上或許很浪漫，但
現在根本是製作單位為了增加笑點才故意加的。
「該怎麼說呢……從那之後我就一直很喜歡笑起來好看的女生，可是重新遇到妳後，
我發現我其實不是喜歡愛笑的女生。」
盧振他把從剛才就只看向旁邊的視線轉回來。
「我只是想看妳笑而已。」
房間突然被爆笑聲佔滿，有人甚至抱著肚子跌坐地上。
姚音敏一動也不動地盯著螢幕，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又停下了動作。
「這招太強了！」
「喂！你去演電視劇啦！」一個留著爆炸頭的嘉賓在後頭用力搖晃盧振他肩膀。
盧振他這次沒理會旁人的反應，臉上誇張的表情已經無影無蹤。
「有時候看到妳不得不勉強自己笑，我就覺得很難過，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再看一
次妳那天在海邊的笑容。」
這樣真摯的告白並沒有讓大家停下笑聲，跟形象搭不起來的台詞反而讓一些本來沒反
應的人跟著捧腹大笑。
停下吧！
姚音敏閉上眼睛不忍再看。
她已經確定這不是憑空捏造，這些話也確實是對著她說的，但盧振他每說一字就像針
刺進心裡。
為什麼要讓這些人把你當笑柄？
跟平時看攻擊留言所帶來的痛楚極為相似，這些嘲笑聲就像過往惡夢化為具體存在的
凶器，刀刀砍出深可見骨的傷口。
不知有多少個夜晚，她一個人讀著那些冷嘲熱諷，看自己說的每一句話是怎麼被扭曲
誤解、再怎麼單純的動作都會有惡意的解釋。最後她終於不想再多說一句話，也不想再辯
解。
笑聲仍沒停下，盧振他好像還在繼續說著。
你難道不知道嗎？一但被當成小丑，說再多也都是笑話，我們這種人不適合展示真心
，你一定都明白……
受了傷卻還是得裝作不在乎的無奈。
姚音敏抱著頭，嘴唇早被咬出血來，她好想逃，逃到聽不見任何聲音的地方。
那些笑聲……那些笑聲……
有這麼重要嗎？
突然間，所有聲音都消失了。
她原以為是安眠藥生效造成的，但就像有人故意將某個音軌轉靜音，消失的只有那些
吵雜的笑聲。
「之前我都只是在旁邊等，但我突然想到，如果之前有人可以讓妳露出笑容，那我為
什麼不行？」
盧振他的嗓音清晰地傳進耳裡。
姚音敏睜開眼睛。
印象中自己從沒仔細看過盧振他的臉，略為黝黑的皮膚、突兀的高鼻樑，看起來嚴肅
的粗眉毛只要輕輕一抬就變得滑稽，跟他人相比稱不上出色的五官中，唯有那雙眼睛格外
不同。
別人都把鏡頭當成觀眾看見他們的窗口，只有他不斷想從中尋找某個身影，那是相信
著什麼的專注，堅信在那個鏡頭後方某處，一定會有他所想的那個人。
又一次，姚音敏覺得螢幕那頭的盧振他可以看見自己，但她不再逃躲，在完全不同的
時間、空間，兩人就像沒任何阻隔，只是看著對方。
是這樣嗎？
你不在意嘲笑，是因為這些話根本不是說給他們聽的。
盧振他對她一笑。
身在雨中卻無所畏懼。
只要那個人認真聽就夠了。
「或許我現在沒有什麼能配上妳的，不過說到要怎麼讓人笑，我應該還算專業吧。」
盧振他手往旁邊一揮，展示身後無聲笑著的來賓，彷彿那是什麼傲人的戰績。
「所以可以的話，請讓我成為那個給妳笑容的人。」
直到滴落手臂，她才注意到淚水正不斷流下。
與以前的淚不同，不需要悲傷和痛苦，更無須掙扎嘶吼。這次她沒再失去什麼，只是
靜靜去感受。
然後再自然地流淚。
所有聲音又回來了，場面再次被主持人的大嗓門掌控。
盧振他接受眾人歡呼後，不知何時又換回原來的搞笑面孔，鏡頭也轉到其他更能增加
收視率的嘉賓身上。在切換的前一刻，姚音敏看見盧振他朝鏡頭輕輕眨一下眼睛。
你為什麼不擔心我也把你當笑話呢？
即使畫面上已經看不見身影，姚音敏還是盯著上一秒盧振他消失的地方。
我相信妳。
一切都這麼簡單。
姚音敏往四周張望，想起手機被放在客廳沙發上。她吃力地爬下床，光著的腳接觸地
毯，暖意從腳底傳遍全身。跨出第一步時，稍微有點搖晃，但最後還是順利穩住身子。
第二步就什麼都沒有了。
好像有人輕輕推她一把，身體沒有任何抵抗就往地面倒去。她感覺到頭部被狠狠撞擊
，卻沒傳來半點疼痛，除了意識外，全身上下都搶先一步陷入沉睡，就算只是一根手指也
不再聽從指令，她甚至不知道到自己是否還在呼吸。
拜託……再給我一次機會……
一塊黑布從意識頂部緩慢往下覆蓋，透進來的光線越來越少，直到最後的細微光點完
全消失。
對不起。
宛如無生命物體的手掌，指尖抵著上鎖的門板底部。
層層黑暗把姚音敏紮實地包覆，剝奪任何抗拒的可能，她被強行帶往無盡深處，不斷
下沉……
下沉。
她聽見了海浪聲。
在黑暗中，女主角只能以僅有的聽覺想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漸漸地，觸覺也回
來了，腳下踩的無疑是沙子，她試著移動雙腳，結果輕盈的讓人想跳起來。
雖然什麼也看不見，女主角還是毫不猶豫往前邁步，前方好像什麼也沒有，只有偶爾
出現的貝殼刺激著腳底。
她一個人在海邊漫步，呼吸著略帶鹹味的空氣。
很快就要離開了。
她知道自己只是暫時被允許來到這裡，說不定再多走個幾步，就會重回那個什麼都沒
有的地方，必須趁現在好好享受才行。
嘴角嘗試性地上揚，讓嘴唇彎成想要的弧度。
可是前方只有死亡與分離。
笑容消失了。
女主角蹲下把臉靠在膝上，她害怕再繼續往前走，內心祈禱時間能就此停止，把她一
個人留在這裡。
什麼希望都沒有。
眼前的黑暗迅速退去，刺眼的光芒瞬間佔據一切，她抬起頭，發現自己又看得見了。
所有色彩都朝她迎來，眼前的景象就像一幅突然出現的畫，夕陽的紅、金色的沙灘，還有
閃閃發亮的海水。
女主角屏息看著突然上了色的世界，眼前當然已經是無可挑剔的美景了，卻總覺得還
少了什麼。
一陣風帶來女主角的名字，有人在呼喚她。
女主角轉頭，長髮在海風吹拂下輕快飛舞，溫柔拍著臉頰。
是他。
有個人站在身後不遠處，面帶微笑等著自己。
她連眨眼都忘了。
與廣闊的世界相比，那個人影是如此渺小，不及大海的深廣，也遠不如夕陽耀眼。
卻改變了所有景色。
一股力量從左心房傳至全身，所有知覺都變得不再重要，她知道現在即使身處無聲黑
暗，也能找到通往那個人的方向。
只要願意，一直都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就算失敗也沒關係……
女主角鼓起勇氣重新站起身。
因為這世界根本不需要存在百分之百能夠實現的願望。
有些事，光是想像就很幸福了。
她笑了，不再刻意揚起嘴角，那是美到能讓心臟忘了跳動的微笑。
如果還能醒來……
她向前奔跑，沙灘上的腳印改變了方向。
可以見你一面嗎？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