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正在信義區市政府前，學生團體與白色正義聯盟的衝突持續升溫，員警已趕到現場
試圖驅離抗議民眾，但收效有限，現在我們訪問到信義分局的資深警正…」開著老大的車
，我向分局的方向駛去。我到底是怎麼了？這菜鳥想出頭就讓他去啊！我為什麼要淌這渾
水呢？林飛鴻，你的理智呢？你引以為豪的邏輯思考呢？聽著電台，我暴躁的踩著汽車油
門。明正被我扔到了犯人專用的后座，在後面睡的如屍體一般，情況真的是糟糕無比！為
了救他，我把自己的工作都賭上去了。要是被人發現他頭上的腫包是我的傑作，我可是絕
對脫不了身，輕則記支申誡，重責負起傷害與妨礙公務的罪名，老爸，這下你可滿意了吧
？我終於成為你心目中的超人了，一個沒有腦袋的傻瓜超人，你現在可驕傲了吧！…小其
…他媽的你千萬不要笑我…
「操！」我用盡全力一拳揍向了方向盤，一陣金屬撞擊塑膠的撞擊聲響遍了車內。我
注意到了副駕駛座置物櫃上被上了個金色的鎖頭，因為強烈的衝擊正劇烈的晃動著。為什
麼老大要特別為置物櫃上鎖呢？我好奇的用手摸了摸釦環…只聽喀啦一聲，略微生鏽的鎖
頭撐不住我的全力一擊，從櫃子上掉了下來。一疊文件如瀑布般傾洩而下，灑滿了副駕駛
座的空位。老大對不起…我慌亂的撿起掉落的紙張，努力想要彌補自己闖的禍。「茲委託
林正國協助擔任Sparking娛樂公司圍事，為期5年。資方Sparking娛樂公司需支付林正國
每月拾萬元新台幣整。」…這…是老大的名子啊！我急切的翻著其他的文件：「茲委託林
正國協助19房娛樂公司處理圍事…」、「茲委任…」…老大，這…是什麼意思…原來…這
就是你致富的秘密嗎？「憑票准無條件支付林正國捌萬台幣…」，數不盡的本票，夾在白
紙黑字的合約之間。我用拇指翻開了紙張的一角，如點鈔般讓它們迅速滑過我的眼前：「
陳先生須支付…」、「張女士需支付…」、「劉先生須支付…」…這…這不是巡邏車，這
是另一個檔案櫃，一個隱藏在分局外，專屬於老大的檔案櫃。它們絕對不會進碎紙機，因
為它們不是檔案室的次等公民，它們個個身價不凡、價值連城，不屑與檔案室的賤民為伍
。…我把默默的把所有文件疊成一疊收回置物櫃。一張大小明顯不同的白紙面朝下落在地
上…我俯身將它撿起，翻到了正面…：陽明山的落日，照亮了相片中幸福的一家人。穿著
便服，老大左手牽著老婆，右手牽著大兒子…這小子可遺傳了個十足十阿，那微微皺眉的
神情，就跟老大在翻閱筆錄時的神情一模一樣。老大開懷的大笑，伸出了一根手指，遞給
了坐在肩上的小女兒，而這小傢伙卻完全沒注意到爸爸粗厚的手指，專心的摸著老大頭頂
的不毛之地…一家四口，幸福的一家人，全是笑容…漸漸的，我的視線再次模糊，但酸楚
來的太強太突然，讓我措手不及無法阻擋，長期壓抑的淚水終於潰堤，無聲的落在這孤單
的巡邏車上。
凌晨三點，我疲倦的走出了國泰醫院的大門。明正需要在醫院休息一天，醫生告訴我
並無大礙，讓他好好睡一覺就行了。我看著路邊被派來接替明正的另一個學弟，站著三七
步，抽著菸等著我出來。「學長好！今天辛苦了？」「…把菸熄掉，你還在職勤！」「反
正再一個小時就結束了嘛。學長來一支吧？」看著遞到面前的菸，今晚發生的事如迴光返
照般迅速的略過了我的心頭：大陸妹無聲的沉默、抗議民眾激昂的歌聲、老大拉大了嗓門
脖子上湧現了條條青筋、明正炙熱的雙眼直視著我的心…幹！「你以為你在幹什麼？你是
個警察！他媽的給我熄掉！」…「學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只要還沒下班、只要這和
平鴿徽還在我的肩上，我就是警察！警察決不妥協、決不擺爛！「緊急呼叫，2洞洞
Sparkling夜店樓下發生大規模鬥毆事件。民眾手持棍棒與刀械，人數眾多，請所有轄區
員警立刻出動，分局正在組織快打部隊，隨後趕往支援，完畢！」「學長，我們現在…？
」「發車，立刻出發！」兩道閃爍的紅藍燈疾駛而過，消失在台北的夜色中。
「昨天深夜，台北市信義區夜店發生駭人聽聞的殺警事件。被害人林正國是信義分局
的資深警正，事發當時正著便衣經過Sparkling夜店，警方還在釐清事發經過跟原因…」
時間是凌晨五點。換了新的車牌，我開著老大的車，行駛在仰德大道上，旁邊坐著頭上纏
著繃帶的明正。「據傳，警正林正國可能涉及該夜店的圍事，因酒客鬧事出手制止，招致
對方的不滿。事件的主謀王魏豪與其女友…」「明正，這女的不是我們那晚攔車時，看到
的那個大陸妹。」「是啊學長，我看到了。」…「明正，對不起那天把你打暈，我沒有別
的選擇…」「不用說了飛鴻哥，我明白的…只是下次可以輕一點嗎？我到現在還有點暈阿
！」臭小子…「看你體格那麼好，原來連被打一棍都受不了阿！」「學長，信不信我現在
去舉報你？」「去阿！自己去找新的搭檔。」「搭檔？所以現在不是在洗菜了？」「不洗
啦！學長的冷水用完了！」我加緊了油門，往最沒人煙的深山前進。「喂明正，待會的事
你確定要跟我一起做嗎？我怎麼想都覺得這不合你的個性。」「學長，你把我從病床上拉
出來的時候就該問了，現在都已經開到這了，你該不會要把我扔下車吧？」…雖然不想，
但我得做好最壞的打算…「雖然滿賭爛的，但我還是要謝謝你那一棍。那一棍給了我機會
重新思考正義的意義、跟身為警察的責任，林前輩的事雖然有爭議，但他也付出了生命貫
徹自己的正義。學長，我們一起送他最後一程吧。」恩…我開始喜歡上這個菜鳥了。放慢
了車速，我把巡邏車停在了一處樹林旁，拿起了老大的文件往草木深處走去，明正扛著剛
買的無鉛汽油跟在身後。我們在一處面向台北市的山崖停了下來，扔下了手中的東西，坐
在地上喘著氣。一抹橘紅從信義區的象山探出了頭，就像雛菊的新芽，破開了壟罩著的黑
暗花苞奮力的探出頭，綻放出積蓄已久的新生能量…真美…我已經多久沒去注意這些唾手
可得的美好了…明正把汽油澆進了扔在坑中的紙張，我掏出了打火機在打火石上一撥，喀
擦。「學長，我聽說那些夜店在找新的圍事，正在尋找新的警務人員，你有什麼想法？」
「接阿！當然要接！圍事工作不能空置在那。」「有很多資深警察都想要這個位置，我們
搶的贏嗎？」「搶不贏，就搶到贏為止！我的城市我一定要自己守護！」「…你要繼承林
前輩的後路嗎？」「沒錯！但這次…」我把火柴往坑中一扔：「我是以一個警察的身分接
下這份工作。我只要我的公務員薪水，其他的，我一毛都不拿！」「飛鴻哥，我也是這麼
想的。」「…那以後，我們就一起當個安分的小警察囉？」「不…飛鴻哥，我們是安分，
但一點都不小！」「說的好！一點都不小！」太陽終於從山後探出了頭，照亮了引頸期盼
的台北市，新的一天來了。我們七手八腳的把土填回坑中，汗流浹背的回到了車上。「明
正，謝啦，謝謝你幫我守住老大的秘密！」「學長，不管前輩生前做過什麼，現在都已經
過去了，我不想看到他的家人、他的職業還要被挖出來指指點點，那些事只要存在我們這
些警察的心中就夠了。」…唉，我的鼻子又酸起來了，最近真的是有夠脆弱的…。我轉過
頭揉了揉眼睛…呿，我們可還沒有熟到可以哭給彼此看的程度。「明正，晚上五點記得準
時到分局報到！」「還用你說？即使到現在，我還是不覺得你會比我還喜歡當警察！」「
警員編號0487，我依公務員服務法第2條…」「少來了，又想嚇唬我啊？來，抽支煙吧，
好東西，日本七星！」「王八蛋！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你會抽煙？」「啊你又沒問我，來，
用剛剛燒紙的打火機。」「…其實有時候你也滿幽默的…」轉動了鑰匙，引擎的隆隆聲打
破了清晨的寧靜，油門一踩，朝著市中心的方向前進。熄了燈的巡邏車，兩個搖下的窗戶
，兩根默契十足的香煙，享受著此刻的安詳。不過大家不用擔心，他們不會永遠休息。只
要聽到無辜受害者的絕望哭喊，它的燈就會再次亮起，用鮮豔的紅與藍守護著民眾，守護
著人們心中的希望。林飛鴻與陳明正在此宣誓，我們將成為台北市的執法人員，以維護法
律正義為我們的終身職則！我們將以警察的身分，彰顯人性的正義與光明，和平鴿將永遠
飛翔在台北市的上空！我們是搭檔、我們是警察、我們…是台北俠！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