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清晨六點,昨天晚上喝多的我,回到了家以後便不小心睡著了。我打開了電熱水
器準備洗澡刷牙,等等要搭7:45的高鐵前往台北。前天臻哥剛從日本回來,而下周一他就
要去成功嶺報到了。臻哥在他大四那年便決定去北海道大學交換一年,靠著他日語N1的
能力以及當年大四我們做的專題。他成功獲得了京都大學研究所的入學資格,在那之後
他待了三年便拿到了碩士學位。於是我們幾個大學好友決定在他入伍之前,幫他辦
一場小型餐會。
還記得前年臻哥回台北時,我們在台大附近曾約過一次晚餐。
「其實我在日本有一段時間,真的快得憂鬱症。」臻哥苦笑著。
「就很邊緣吧,那時候的我幾乎沒朋友,日本的學制碩一還要通過資格考,才能繼續升
碩二,不然教授根本不會收你。」
「嗯嗯,不過你真的想找人聊天的話,可以密我啊。雖然我應該也過得水深火熱,哈哈
。」
「你的實驗室生活還是那麼慘喔?」
「對啊,就像之前跟你說的,一樣爆肝。」
「那你跟那個女生還有再聯絡嗎?」
「誰?」
「就是那個台大森林系女孩啊!」
我沒有回答,只是苦笑著。
閒聊了一陣子後,後來的我因為要趕著回去在新竹的實驗室,便匆忙與臻哥告別。那時手上
帶著一堆樣品,等等還要回實驗室整理數據。塞在國道3號上的我,望著遠方逐漸暗去的
天空暗自想著。
生活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呢?
兩三年後,我脫離了實驗室,也有了一份工作。但此時坐在高鐵上的我,還是無法給出
一個比較有實質性的答案。
隨著緯度漸北,氣溫也緩緩下降。過了台中以後,天空也越來越沉重。在南國住了一陣
子後,越來越不習慣北部的濕冷,每次快閃台北都不知道自己該穿什麼的衣服才顯
得合適。我一直認為地理與時間,大概是人類永遠無法克服的維度,就像短短台灣南北的
四百公里,在氣候上就足以讓我有跨越兩個國家的錯覺。那麼我想,北緯43°,距離台灣
12,000 公里的城市,大概就是兩個世界吧。我點開了她最近的限時動態,看著動態裡的
夜晚,我遠望著白色一片快要下雨的窗外,沒有輸入任何的留言與回應。
到了台北車站後,一踏出車廂便感受到氣溫與南國的差異。台北車站的人潮總是鬧哄哄
的,找了一下才走到今日約吃飯的地點。臻哥與朋友們陸續也都到了,就在吃飽喝足後,
有人提議要去找一家理髮店幫臻哥剃光頭。
「228公園附近好像有一家還不錯的百元理髮。」
228公園這幾個文字,像是槌子一樣,一塊一塊地敲打在我的心上。
※
我還記得那年夏天,我們在台北街頭好不容易買了兩盒仙女棒,但是好像在哪裡放都不
對。於是我們最後決定走到228公園,公園裏頭有一座水池,我們便在水池邊一邊擔心被人驅
趕,一邊放起了仙女棒。
「好漂亮喔。」
她的眼眸倒映的仙女棒的火光,此時即便四周卻乏光亮,卻也無法黯淡她的臉龐。就在最
後一個仙女棒快要燃燒殆盡的時候。
「這時候許願的話,說不定會實現喔。」
那時候的她深信著我說的話,便將雙眼閉上,雙手緊緊地握著,很認真地許下了她心中的願望
。雖然我並不知道那時候的她許下了什麼樣的願望,但是那樣的畫面,卻直到現在仍然
鮮明地烙印在我的心中。
而那天,是我們最後一次的約會。
※
我們一行人走到了台大捷運站,找了一家百元理髮店,一邊看著臻哥的頭頂漸光,一邊
幫他用手機紀錄這個過程。台大捷運站,一個曾經對我而言意義非凡的地方,沒有人知道
那些年我來過了幾次,我也忘了上一次我來到這裡,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在理完頭髮之後,我們前往續攤的桌遊店,但在遊戲期間其實我的精神不是很好。可能是因為昨晚喝得太多,又
或者襲擊而來的回憶隱隱作痛。最後,考量到明天還要上班,我便決定先行離開準備前往高鐵車站。
就在前往台北車站的路上,我被疾駛而來的機車給撞倒了,並跌坐在地上。
「你沒事吧!」機車騎士緊張地詢問著。
我想要裝作冷靜,但是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好久以前發生的事情。那揮之不去的陰霾再
此席捲而來。
※
「你到底是怎麼騎車的?為什麼我們家以晴會變成這樣?」
「以晴媽媽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沒有想過會變成這樣,我真的很對不起
你們。」
「你以後不要再見我們家以晴了!」
而從那一刻起,我的世界也從此失去了她。
※
「我沒事。」
我拍了拍沾濕馬路上泥濘的褲子,並逕自走開,留下一臉茫然的機車騎士。或許我身體
應該是疼痛的吧,但是我心卻沒有感覺。
此時的我,在新光三越旁,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尋找著我該歸去的方向。我渴望尋求
歸處,卻始終不得其要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