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一篇持存在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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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夏朝存在嗎
針對中國夏朝是否存在，中西方有不同的看法。台灣的歷史書上認為夏朝是存在
的，只是考古學上難以實證。大陸歷史書上從沒提這茬。西方人從其考古學標準出發，認
為夏朝屬於神話。面對不同的聲音，台灣較為婉轉地容納了兩種觀點，大陸則是非常強硬
，認為夏朝是不容置疑的。本文談了下個人觀點。
去年六月，有位海歸教授問，中國夏商周斷代工程的實施究竟證明了夏朝的存在
嗎？當時沒有時間回答他，今年又碰面，於是詳細講解了一番。這位教授長年旅居海外，
對於中西方史學界爭論的這一問題不甚清楚。我告訴他，夏商周斷代工程不是要證明夏朝
是否存在，而是要探究夏商周時期的確切年代框架。中國有文獻記載年代的信史開始于西
周共和元年，即西元前841年。此前的歷史事件沒有文獻記錄確切年代，只有通過現代手
段來推測，縮小精確範圍。至於夏朝的存在，是斷代工程研究的前提而不是論題。工程對
於夏朝研究的目標是確定基本年代框架，力爭精確到百年。目前基本結論是夏朝始於西元
前2070年，終於西元前1600年。
這裡不得不面對史學界一個富有巨大爭議甚至影響到中華民族來源的問題。這個
問題如此之大不是我等之徒能夠妄下結論的，我只從一個業餘人士的角度來理解這個問題
。中國的夏朝存在嗎？中華民族認為自己的祖先從炎黃開始，歷經三皇五帝，到大禹治水
，然後大禹的兒子啟建立了奴隸制國家——夏朝，成為中國歷史上第一個朝代。歷史課本
上就是這麼寫的，絕大多數華人對此深信不疑。我今年還碰到一位姓“姒”的臺灣人，他
說他的姓氏可以上溯到大禹時期，女字旁的姓一般是母系社會遺留的產物。西方人卻不這
麼看，他們認為中國文明史起步于商朝，夏朝只是個神話傳說，不能作為信史。我且不談
浩如煙海的學術爭論，僅從幾款電腦遊戲可以看出。美國微軟公司推出的《帝國時代》一
代裡，中國的名稱是Shang（商）不是Xia。這款遊戲表明了西方史學態度。美國
Impressions公司推出的《皇帝中國的崛起》中比較緩和，夏朝作為教學關，商朝是正式
第一關。這裡用一種巧妙的方式回避了這個尖銳的問題，也許是顧及到中國玩家的感受，
更多基於市場考慮。受西方影響，很多中國人也懷疑夏朝的存在，其反對的激烈程度甚至
超過了西方學者。近幾年形勢有所好轉，美國歷史學會最新出版的高校教科書《新世界史
》（傑裡.本特利編著），實際上對夏朝已經鬆口。書中根據近些年來考古結果介紹了夏
朝社會各方面情況，隱隱能感覺作者基本認同夏朝存在，只是迫於學界壓力不敢直說。
西方人認為夏朝不存在的直接理由就是文字。到現在考古界沒有發掘出任何夏朝
時期的文字物品，這是硬傷。埃及、兩河、印度和希臘都有刻字石碑，商朝有甲骨文，所
以被西方人認為是可信的，當然這些遺跡也都經歷過從挖掘到實證的過程。很多遺址的發
現讓該地區文明史提前了幾百年，比如愛琴海克里特島的米諾斯王宮，印度摩亨約-達羅
的帕拉哈城市。中國考古界一般認為河南偃師的二裡頭遺址就是夏朝都城所在，但缺乏文
字證據。文獻方面，中國最早記錄夏朝歷史的是戰國時期的《竹書紀年》，然而此書連自
身的作者和著作時期都有爭論。再有就是司馬遷的《史記》，倒是明確記錄了夏朝的譜系
。遺憾的是此書完成時距離夏朝已有2000年之遙，其可信度大打折扣。剩下的就是些零零
散散的記載，留下的傳說都不多。有些有利的論據是，甲骨文見世前西方人也不承認商朝
存在。殷墟發掘出的烏龜殼上記載的譜系和史記裡的一模一樣。人們不由猜測哪一天發掘
出夏朝的文字可能也和史書記載相吻合。另外一點，文字的形成必須經過長時間的演變，
甲骨文屬於成熟的文字肯定在商朝前很久就開始形成。而比夏朝更久遠的龍山、仰韶、河
姆渡等文化遺址已經展現那時發達的農業、手工業水準，有些陶片上的符號很接近文字，
夏朝的存在大概能夠填補這段時期到商朝的空擋。另外，西方人注重考古實證時也不放棄
神話研究。神話實際上就是文字史出現以前靠口頭記錄流傳的歷史事件。很多民族傳統神
話都能反應其形成大致歷史。比如希臘神話裡歐羅巴是小亞細亞的一個公主，宙斯變成公
牛誘使其騎上後跑到愛琴海變成了今天的歐洲。這反映了希臘乃至歐洲人的起源，很可能
是操印歐語系遊牧民族和腓尼基人聯姻後駕牛車遷徙的結果；而我國古代契丹族的神話裡
，契丹人的祖先是騎著青牛的少年和騎著白馬的少女，這反映了契丹人可能是以青牛和白
馬為圖騰的兩個部落聯姻的結果。鑒於此，許多西方史學家認為中國古代炎黃戰蚩尤、三
皇五帝、燧人伏羲、女媧誇父這些神話人物都不能簡單當做神話，而要發掘史學價值。尤
其大禹治水，縱觀各國歷史都有一段水患的神話，比如諾亞方舟和埃及統一。說明那段時
期（西元前3000-2000年）可能因為地球氣候變暖導致洪水肆虐，出於治水需要產生了一
批早期國家政府。夏朝相對於這些傳說顯然更接近於歷史而不是神話。但這些都不是直接
證據。
我個人認為，這裡的分歧首先是個標準問題。西方標準的核心是文字考古，沒有
銘刻文字的實物都不足作為信史，這是硬標準。中國注重文獻記載，只要有後世文獻記載
的一般都可信，是軟標準。而產生這種差異又和中西方歷史發展進程有關。中國的歷史是
延續的，自從華夏族產生後就形成了對這個族群和文化的廣泛認同，中間未間斷過。王朝
交替後，新朝自然會為前朝作史，即便是異族政權也不會廢棄。對於中國人來說，祖先的
歷史即使沒有官方文獻記載也通過口頭世代相傳，沒有人會去懷疑，也沒後人認為需要通
過考古文物去證實，因為更沒前人想過要保留實物為後人提供證明。而歐洲歷史是經歷過
數次中斷的。西元前1000年希臘多利亞部落入侵，將此前同屬希臘人的邁錫尼文明一掃而
空，造成了200年的黑暗時期；西元前212年羅馬軍隊攻破敘拉古城後殺害了阿基米德也重
創了希臘文明；西元476年西羅馬帝國滅亡後，瘋狂湧入的日爾曼蠻族又製造了一次文明
大清洗；十六世紀文藝復興時，歐洲人對中世紀文明又進行了大清算。經過幾番折騰，西
方人的族群認識和歷史記憶變得支離破碎，以至於歷史研究首先要有考古實物，再來推導
朝代，因而有了今天的標準。歷史進程和歷史學的關係，西方因為嚴酷所以嚴謹，中國因
為寬鬆所以寬泛。
至於夏朝是否存在，我個人認為應該是沒問題的。在近代西方考古學傳入中國以
前，這根本不成其問題。華人相信自己的夏朝起源，可能從夏朝就開始了。幾千年來沒有
人懷疑，因為沒有必要去造假。我反正想不出古代的人有什麼理由要在商朝前編造一個子
系烏有的夏朝。那時候人又沒想過要去參加世界排名，歷史長短能有多重要？就算篡改歷
史，頂多哪個壞皇帝把自己寫成好皇帝，幹的壞事算到別人頭上。要追加一個朝代需要多
大氣力，還編出十七個皇帝來！就算上層都“被相信”，底層老百姓又不是傻子會管那玩
意（數典忘祖），還不當笑話傳給後人？所有一切都是西方人來了後挑起的，你這個夏朝
缺乏考古證據，不可信，這才引起懷疑和爭論。至於考古實證，中國歷來文物就不如歐洲
豐富，並非僅是夏朝匱乏。商朝文物就那幾件，連漢唐宋都不多，只有明清以後的才多起
來，但並不妨礙人們相信商朝、漢唐宋的存在。延續的文明必然有成熟的物品銷毀體系。
絕大部分物品使用時間長了就自然損耗了，留到今天的大都是偶然原因所致。不像歐洲，
來一群蠻族就清零Reset，前朝那些物什全扔進垃圾堆。這裡打個比方：有兩家屋子，一
家老是換人，這屋子裡的人不怎麼寫日記，卻喜歡在牆上刻字到此一遊。後面來的人把前
面人的東西都扔掉，繼續在牆上刻字；另外一家屋子，居民很穩定，即使有變換也會交接
完好。這家人喜歡寫日記，前人用過的東西後人接著用到腐爛為止。若干年以後，第一個
屋子的人翻到一大堆文物，還指著牆上的字說這是證據啊。第二個屋子的人沒什麼文物，
日記倒是密密麻麻一大本，但最初幾篇找不到了。於是第一個屋子的人嘲笑他，你沒有證
據，你偽造歷史。第二個屋子的人說不過他，但確實沒有撒謊，也知道最早住這屋子的人
是誰，但沒法證明。說夏朝不可信，是無法在西方考古學的框架裡找到實證，但不能說它
就真不存在，更不能說是編造的。縱觀世界範圍內的古朝代，只有考古證據充分和不充分
之分，好像沒有哪項研究證明某國某朝純屬虛構。再說西方人有時候也沒那麼嚴謹，喜歡
玩雙重標準，寬以待己嚴於律人，某種程度上也是西方帝國主義在史學領域對中國的入侵
。欲奴其民，先毀其史。
再回到這個問題，能否在學術上證明夏朝存在和相信夏朝是否存在是兩回事。套
用一句流行話，至少我是信的。當然對我工作也有啟示，即是一定要注意保存記錄，那些
都會成為珍貴的歷史資料，防止日後說不清。因為你存在不等於能證明你存在，而殘酷的
現實往往是如不能證明你存在的話那你的存在也是受到懷疑的，這就是人的哲學思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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