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 三
熬到凌晨五點，劉泊風這才把歌曲修改好，站起身來時幾乎有種暈眩感。
不過這也是他近來少有的好狀態，雖然疲倦，卻有種充實感，大約是受
到那首歌的激勵吧!
他洗了把臉，打算煮鍋粥來安撫一下餓過頭的腸胃，熱騰騰的白粥加入爆
香後的青蔥和雞絲，又煎了個荷包蛋，便是一餐，起鍋時滋滋作響的油香
味，總算讓他清醒了幾分。
捧著碗公，坐到電腦前，慢慢吃著粥，劉泊風一面點開了閒置已久的通訊
軟體，這一週白允真打給他幾次過，總是算準時差打過來，知道他正閉關
趕工之後，就改成傳訊息，有時候還傳些照片過來，先前只來得及略看一
眼，眼下有了閒心，才打開一張一張細看，其中有抱怨英國食物的照片，
有些是他自己出的時裝系列的模特兒，還有零星幾張是他自己下場走秀的
照片，原先陽光俊朗的人一臉冷肅神情，瘦高身材穿著或前衛或剪裁精緻
的時裝，居然顯得很有氣勢，其中一張白允真畫著濃麗的眼妝，上身僅穿
著一件艷紅色的交領形式的皮夾克，露出精緻的鎖骨，下身則是黑色皮褲，
一邊耳際扣著一枚泛著烏金色澤的金屬耳飾，照片裡正是白允真轉身回望
的一刻，頭微微一側，黑髮紅衣，眼神強烈勾人，再加上那修腰長腿，幾乎
稱得上冶艷。他到現在看到白允真的照片都還是會有種微妙的恍惚感，總覺
得像是另一個自己一樣，再加上他平時本來對服裝設計有些興趣，看著這些
照片，也覺得很有意思，可看到最後一張，卻不禁傻了，照片中穿著黑色薄
風衣和灰色煙管褲的修長身影，雙頰微削，氣質清冷，眉眼間看上去有幾分
憂鬱，卻不是Ray是誰。往照片下方的留言一看，卻寫著「沈遲哥時裝週首
秀!!! 我真是太天才了，哇哈哈哈哈~ 小風，欲知詳情自己打給我吧 真是
太有趣了 XDDDDD」見白允真的得意之情幾乎從字裡行間噴薄而出，劉泊風
不禁莞爾，見時間差不多，就試著撥了通話過去。
「喂，是小風嗎? 你出關啦 有看到Ray的照片嗎? 很帥對吧! 咦 你這個時間
打來，不會熬了整個晚上沒睡吧? 你吃飯沒?」一接通，白允真活力滿滿的聲
音就傳了過來，聽著讓人心情就很好。
劉泊風笑道:「正吃粥呢，最近怎麼樣? 還有Ray怎麼回事，居然跑去秀場?」
「明後天還有幾場秀，忙完就可以鬆一口氣了，最近認識了一些新朋友，超
開心的! Ray的事情是這樣的，Ray如果是去英國工作，在工作的時候還好，
常常忙起來就是連著幾個通宵，可是工作間的空檔就老是宅在住處，可能是
當時一起去過的地方太多，一開始是觸景傷情吧，後來就變成習慣了，我就
和我男朋友討論有什麼方法可以把Ray拉出去玩，因為派對什麼的他也不是
特別喜歡，剛好我男友的老師有一場秀前幾天在彩排，我男友就讓我把Ray
約過去，說是讓他參觀一下，我男友的老師是個蠻有趣的老頭子，特別喜歡
用東方的男模，你也知道Ray的身高夠，又偏瘦，老頭子一照面就覺得他特別
好看，又聽說他在我們國內是著名歌手，就把Ray拉過去東說西說一通遊說，
說什麼也要讓他走一場，Ray這個人其實比較好說話，又實在拗不過老頭子，
近期他也沒有代言什麼時裝，跟Jack確認沒問題之後，也就同意了，結果效果
出乎意料的好，我男友說之後應該會有不少邀約。啊 不過以Ray的性格可能大
多數又會往外推。你看過照片對不對，帥不帥?」
「Ray穿這種顏色很正，版型貼合的衣服挺好看的。」劉泊風想起之前看過許多
模特兒被發掘都有陪朋友去面試的情節，和Ray這次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對啊 其實原本有想說是不是能讓Ray嘗試一下比較前衛的風格，但其實那種
雅正的風格，他反而能穿得很有味道，老頭子眼光還是很毒辣的。不像我，比
較適合走怪奇路線，啊 不過我真的好想知道Ray穿紅色皮衣那套是什麼樣子喔
欸小風，你想笑可以直接笑出來沒關係啊，你也很好奇對吧」
劉泊風在另一頭笑得停不下來，差點一口把粥給噴到銀幕上去。
「比起以前的話，Ray現在感覺真的好多了，他是那種不抽菸也不喝酒的人，以前
去英國工作他通常的做法就是把工作排的比較滿，讓自己累個半死就沒閒心想別
的，有一陣子他回英國我每次去看他都擔心會不會發現他過勞死。以前這種狀況，
他是約不出去的。昨天走完秀他甚至還和我男友還有他的老師喝了幾杯才走，我
男友也說他最近看起來心情好像比較好。」
「不過，小風，你最近有空能不能跟Ray聊聊天什麼的，其實今天是我哥的忌日，
我哥最後其實是葬在英國，因為我家在國內已經沒什麼親戚了，多數是移民，
有些關係遠些的雖然在國內也沒往來，爸爸走得早，媽媽也早就改嫁，那時候
和Ray商量，覺得我哥在英國挺開心的，交了很多好朋友，離開以前也一直都
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雖然這個好像挺違反華人的習俗的，好像一般都認為要
魂歸故里的，認為埋骨異鄉不好，可是最後還是決定就留在英國，不過每年到
今天Ray還是挺難受的。今天我們去看了我哥，回來之後他一個人在露台待了
很久。」
和白允真通話結束之後，劉泊風想了想，先前他和Ray倒不是全無來往，他發
現Ray回訊息的速度很緩慢，可是內容都是字斟句酌，回覆的時候總是很認真。
於是他找出了之前的某首存稿，傳給了Ray，然後傳了訊息問他忙不忙，能不
能跟他聊聊這首未續完的曲子。只送出訊息之後，免不了有些忐忑，不過只待
片刻，Ray的訊息就回了過來，讓他稍等一會，大約過了二十分鐘左右直接播
了通話過來。
劉泊風手一抖，不小心按成了拒絕通話，連忙又撥了通話過去，所幸對方
很快接了起來。
「我寄了兩個音檔給你，你收一下。」Ray在另一頭道。
劉泊風打開郵件下載了音檔一聽，發現Ray幫他續了兩版旋律，段落不長，
正好是他之前沒能完成的關鍵處，不由得有些赧然，自己只是怕說不上話，
刻意找了話題聊，結果對方居然火速把問題給解決了，便道了謝，想起白
允真所託，只得硬著頭皮開口道:
「允真跟我說，你們去看允誠，你還好嗎?」
Ray沉默的時間有點長，兩端無話，只能够聽到氣流擾動的聲音，像是風聲，
也許Ray仍然待在住處的露臺上，在異鄉的深夜裡，孤獨地向外看，就像他
每一次找到他的時候那樣。
劉泊風驀然覺得後悔，如果一個人用這樣的方式一直懷念著另一個人，
一別經年，仍然這樣固執，又怎麼可能會好呢? 正想著道歉的時候，
Ray忽然低聲道:
「過去許多人這樣問過我，有時候是我自己答不出來，有時候則是覺得
對方並不想認真聽一個答案，只是隨口一問，對於我答什麼並不上心。
可是今天也許能給出一個答案。」
「過去每年到了今天，總是很怕，怕自己還是泥足深陷，所有的痛感
忽然又回來。又怕自己如果有一天忘了這種痛，便是忘了他。」
「今年年初，寫痴人這首曲子的時候，跟襲雲在聊詞的內容，她跟我
說了她想到的這個故事，我突然覺得可能讓我自己一直沉溺在痛苦裡的，
只能是我自己而已，是我拿允誠當作藉口，一直在逃避，想清楚的時候
感覺真的很難堪，可是也很輕鬆。只是不想再靠著憎恨著什麼來過生活，
無論是對於命運，還是對於我自己。」
「今天，我跟允誠說了我要重拍流雲，也跟他說了要找你演莫瀾生，
說了我很喜歡你的歌，然後跟他道歉，說我要好好活下去，而過去，
我沒能做到。」
「對不起，忽然說了這些。」
劉泊風在另一頭靜靜聽著Ray說話，雖相隔萬里，卻能感受到這些話
的重量和溫度，好像是第一次，Ray對他毫不避諱地說了這麼長的一
段話，從背負千鈞之重到風輕雲淡，如今淡淡說來，卻是以十餘年為
期所悟，也不知怎麼回事，突然覺得眼中有些發酸，幾乎墮下淚來，
他摀住眼，說道:「你能跟我說這些，真的很好，如果有機會，我們
一起唱痴人，好麼?」
「好。」Ray的回應一貫簡短，只隱約聽來有些笑意。
「常宇飛的事情，Jack跟我說了，我已經找人跟他打過招呼，你不用
擔心。」Ray又道。
沉重的話題過去，劉泊風放鬆下來，和Ray聊了一會阮書蘅的專輯，
又提及走秀的事，Ray便說其實倒也不是不能拒絕，只是那位老先生
過去和他學校的一位馮老師相熟，多年前還曾贊助過拍獨立電影的
服裝，雖然對方可能不記得了，不過人情還是要還的，還有就是想
著讓白允真開心開心。
劉泊風提及白允真說想讓他試試前衛風格的事情，忍不住又笑。
說起這件事，Ray也有些無奈:
「其實允真這麼執著這件事是有原因的，以前當學生的時候，也接過一些
龍套之類的小角色，有一次是扮演一個搖滾樂隊的吉他手，當時允誠也去了，
結果染了一頭藍髮，還燙成了爆炸頭，穿了螢光黃的亮面緊身夾克和褲子，
又畫了非常誇張的眼妝，允誠一看到我弄成那樣就先笑了三分鐘，當時片場
很熱，也沒有冷氣，當時的化妝品品質也不行，演的場面又是夜店狂歡，
動作比較激烈，半個小時以後就開始脫妝，是很逼真沒錯，可是搞到最後
跟妖怪大約也相距不遠，允誠回來以後就當成笑話跟允真講，允真自己是
學服裝設計的，本來就喜歡實驗性比較強的東西，沒能看到現場就一直很
是扼腕，所以一有機會就想著要還原一下當年的狀況，不過我的風格一般
沒這麼前衛，有時候實在擋不住就只好把Jack推出去當一下擋箭牌，就說
粉絲可能不喜歡之類的。但是他就一直說設計師的使命就是發掘別樣的美
什麼的。」
劉泊風沒想到還有這麼一樁淵源，試想了一下Ray的搖滾少年扮相，不由
大笑。
聊了好一陣子，Ray察覺劉泊風有些睏意，便催他去休息，說是改天再聊。
劉泊風正半躺在被窩裡，正把Ray那張走秀照存進手機，手機卻發出震動
聲，卻是Ray傳了照片過來，是他的一張獨照，同樣是一身黑色風衣，
他雙手插在口袋中，站在古色古香的建築前，身形挺拔碩長，只相片
中的人笑意輕淺，眉梢眼角已不復過往沉鬱。
謝謝觀文 : )
那個情感描寫真的是很苦手，如果傷到大家的眼真的很抱歉 > <
繼續努力中 也祝週末愉快!

不睡覺有文看!

很喜歡，感謝。

不睡覺有福利！

喜歡小風～希望他能幸福～

很棒啊，期待後續進展～

喜歡這種淡而溫暖的敘事，主角自己感覺也有一段故事，期待後續！（敲碗

謝太太，每次都有如此粗長的一章簡直大滿足！

兩人的互動好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