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賀天扶著紅髮的腰，隨著人流往外走，剛走出遊輪，紅髮一聲乾
嘔，嚇得賀天差點扔掉他，無奈叫道，「你忍忍，別吐我身上！」
紅髮手撐著邊上的欄桿，睜眼整個世界都在晃，他腿一軟，賀天
托著他的腰又把他人往上提了提，「我說你怎麼坐什麼都暈啊……真
嬌氣。」遊輪碼頭上賀天摟著他進了洗手間。
「說誰呢你！」紅髮咬牙，「你他媽坐之前能先跟我打個招呼嗎！
」紅髮兩手扒著洗手台，接過賀天手裡的礦泉水漱口。
「打了招呼你就不暈了？」賀天從墻上的紙巾盒裡隨手扯了張擦
手的紙要去給他擦臉，紅髮瞪了他一眼，拍掉他的手，臉迅速地湊過
去在他襯衫上抹了把，賀天看著自己胸口濕了一片，眉毛跳了兩跳，
「我說你是不是欠操……」
紅髮腦袋還暈著，反應慢了半拍，半響頭側過來，伸手打了他一
巴掌。
賀天：「…………」
他根本沒用力，賀天捂著臉哼哼唧唧，「你晚上給老子等著……」
紅髮哼了聲，默默地走著神，計劃今晚怎麼把賀天關在門外。
賀天突然靠過來，一手撐著洗手台，一手往他腰後摸，紅髮警惕
地左右看了眼，下意識捂住嘴，含糊不清道：「你幹嘛！！」賀天鄙
夷地看了他一眼，從他褲子口袋裡掏出一張提車的條子，在他眼前晃
了晃，「你以為我要幹嘛……？剛吐過誰親的下去啊。」
「你什麼時候放我口袋裡的……」紅髮撓頭，頓時有些尷尬，後
悔剛剛怎麼沒吐他一身。
大概因為旺季，島上遊客很多，大多是國內的旅行團，走哪都能
聽見中文。賀天開車，紅髮把頭擱在窗子上，風一吹勉強沒那麼難受
了。島上有一座小山，賀天一直開了半個小時，又走了一會山路，停
在一個度假村裡。
度假村不小，但跟剛上島的熱鬧相比，這裡就清淨的很，遊客也
不多。住的地方是一排木質別墅，兩層的小樓就他們兩個，後面有人
幫忙把行李搬進來，紅髮撲倒在床上，累的眼睛都睜不開。
賀天拉他，「出去吃晚飯，你中午也沒吃多少。」紅髮心想，何
止沒吃多少，剛還都吐了。可他渾身都使不上力氣，跟前幾天剛下飛
機的狀態差不多，早知道要坐船，他肯定不來。
賀天唉的長嘆一聲，躺在他邊上一會戳戳他臉，一會搖搖他胳膊，
「別睡啊，我叫點吃的，你吃了再睡。」紅髮翻身不理他，賀天又把
他翻回來，順順他的頭髮，「聽見沒？」
紅髮惱了，腳蹬到賀天腰上，把他往床下踹，「你怎麼跟你家阿
姨一樣，沒完沒了的！」
「我家阿姨怎麼你了？」賀天問。紅髮一想，早上他家阿姨大概
是去隔壁客房找他的，沒想到他睡在賀天房裡，才搞得一副見鬼了的
表情。阿姨知道，左女士肯定也知道了，那他到底要不要搬回客房呢？
「想什麼呢你……」賀天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阿姨找你麻煩
了？不會吧……」
「沒有。」紅髮搖搖頭，指了指門口，「你快去買吃的吧，吃完
爺還睡覺呢！」
「……好■爺！」賀天飛快的在他臉上親了口，翻身下床買吃的
去了。
昨天晚飯吃的早，第二天清晨兩人都是餓醒的，起床一點都沒拖
遝，拿了錢包直奔餐館。西餐偶爾一兩頓還行，吃多了就受不了了，
紅髮只把盤子裡的幾根麵條卷了，刀叉一放，準備點塊蛋糕吃。
他們後面那桌突然吵了起來，紅髮疑惑地往後望了眼，只看見幾
個服務員的背影，擋在後頭的是個男的，幾個人在爭辯什麼。賀天一
開始也沒在意，一個服務員轉身說要去找經理，才露出後面那個男人
的樣子來，他一愣就站了起來。
「加林？」
後頭那桌的男生也看見他了，本來苦著一張臉，像是看見救星了
一樣，連忙朝賀天揮手，「哥……」
紅髮頗為驚訝地回頭一看，這明顯是一個外國人，卻操著一口流
利的中文，總有種說不出來的違和感。」咦哥你怎麼在這先不說了哥
你快幫我那女的去找經理了她威脅我說要報警啊哥……」
賀天嘆了口氣，正好經理被個服務員領著出來，賀天過去說了幾
句，那個男生看上去年紀也不小，賀天一過去卻變得像個躲在家長後
頭的小孩一樣，梗著脖子跟經理頂嘴，賀天手指在桌上一敲，瞪了他
兩眼才老實了。
最後男生不情不願地道了個歉，跟著賀天跑他們這桌來了，男生
想坐在紅髮邊上，賀天拎著他後領口甩對面去了。服務員端過來一杯
飲料，賀天還沒伸手，男生就搶先接了過來，一點也不客氣。
「你怎麼回事啊？」賀天嚴肅道。
「我沒有……她亂說的，我就問她要個電話嘛。」加林心虛。賀
天哼了一聲，明顯不信他，招呼服務員又點了杯飲料給了紅髮。
加林這才抬頭看了眼紅髮，本來懨懨的，眼神卻突然亮了起來，
拉了拉賀天的袖子，「哥你朋友嗎？」賀天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見
加林還肆無忌憚地盯著紅髮看，忍不住道，「你看什麼呢！」
紅髮坐著一直沒說話，加林以為他聽不懂中文。他都沒理賀天，
向紅髮伸手自我介紹，紅髮似懂非懂，半天才啊了一聲，跟他握手。
加林還誇他頭髮很酷，他這句聽懂了，回了個thank you.
於是加林露出了個大大的笑容，轉頭跟他哥用中文說，「哥他……
他是誰……」賀天詭異地呵呵了兩聲，餐刀劃過盤子邊沿，發出刺耳
的聲音，「臭小子，你打什麼主意呢！」
「他很帥，你能把他介紹給我嗎？」加林這話一出，對面兩人都
愣了，賀天知道加林一貫的性格，表面到處風流，內裡就是一個大寫
的慫字，沒料到他有這個膽挖自己墻腳。紅髮看賀天一副反應不過來
的樣子，忍不住幸災樂禍，淡定地回了句，「謝謝，你也很帥。」
於是加林驚訝整個人往後靠了靠，倒是一點都不尷尬。賀天買單，
紅髮也起身想去洗手間，加林大概以為他要走了，抓著他手腕，「你
能給我你的電話號碼嗎？」
紅髮微微皺眉，甩開他的手，沒想到這小子變本加厲，抓著他的
手不放，竟然還在他手心裡撓了撓，「你很帥，他是我表哥，我們可
以交個朋友嗎？」
原來你是這麼問的，難怪人服務員要報警了。紅髮這時只想說：
你問我要號碼你表哥知道嗎？於是他樂得也不甩開他的手了，就等著
看好戲，果然賀天回來一看加林抓著自己媳婦兒手不放，臉一黑拎著
人後領口拖走了。幾分鐘後加林哭喪著臉回來了，一見紅髮先正正經
經鞠了個躬，嚇得紅髮倒退了幾步，加林瞥著賀天的臉色道，「對不
起，嫂子，我不知道……」
紅髮大度地揮手，表示沒關係，搖了搖手機，「還要號碼不？」
加林使勁搖頭，被賀天瞪地縮了縮脖子，「不要了我不要了。」
後來才知道賀天和他表弟也不算偶遇，加林是聽說賀天回來，去
他家沒碰上才跟過來的，本來就是來找賀天的，沒想到剛到吃頓飯就
碰上了。
加林十分盡責地當了一下午電燈泡，跟著他們去海邊遊了會泳，
又逛街買了一堆有的沒的，給賣泳衣的女售貨員拋了無數個電眼，成
功要到電話後，終於開開心心地跟他們告別，說好後天一起回賀天家
裡。
紅髮回去的時候還在樂，笑的停不下來，「我說你表弟到底喜歡
男的還是女的啊？」賀天坐在書桌前看夜宵的菜單，「長得好看的他
都喜歡。」
「那你呢？」紅髮跑過去靠在桌子上，膝蓋頂了頂他胳膊，「你
之前喜歡男的還是女的？」
賀天一笑，胳膊繞過他腰，一勾就帶著紅髮坐在他腿上，湊過來
一口咬在他耳垂上，手指在T恤邊沿徘徊，「你說呢……？」紅髮頓時
警鐘大作，拉住賀天的手，轉移話題，扯過菜單，「誒不是說要點宵
夜嗎？昨天你說很好吃的是哪個來著？」
「不如你好吃……」紅髮猝不及防被堵住了嘴，腰上的手一下子
挑起衣服鑽了進去。
29
房間訂的四晚，跟加林也是約好後天走的，紅髮帶著重重的眼袋
靠在副駕駛座上，嘆了今晚的第五次氣。賀天這個時候還能開車，他
也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麼每次從床上下來還總是精力充沛的樣子，賀天
后來說，這就是為什麼是我上你而不是你上我。即使他十分不願意承
認。
加林橫躺在後座上打瞌睡，他是被賀天直接從床上拖起來的，可
憐的孩子嚇出了一身冷汗，卷著被子說不去了不去了，然而並沒有什
麼用。衣服都沒穿，就被賀天扔上了車後座。
「你睏就睡一會。」賀天實在受不了紅髮兩分鐘擰一下他胳膊，
「你要不想睡就擰你自己好嗎……」
「我是怕你睏。」紅髮望向車外無垠的夜色，跨海大橋兩邊燈火
通明，路上卻鮮有車輛駛過，車子劃破深夜的海風，發出呼呼的聲音。
紅髮其實是睏了，他的待遇比加林好一點，好歹是裹著條毯子被賀天
扛上車的，雖然醒來的過程同樣十分驚悚。
淩晨一點不到，左女士一個電話過來，隔著一片海，哭的聲淚俱
下。紅髮睡眼惺忪，撐著枕頭以眼神問賀天怎麼了，賀天也是一頭霧
水，大概以為是做夢呢，手機拿在手裡仔細地看了眼才又放回耳朵邊
上，「媽，你別哭了，出什麼事了？」
賀天摸了摸他頭髮，把被子拉到他下巴，示意他接著睡，自己到
陽臺上去接電話了。紅髮被左婕那麼一哭也睡不著了，只怕是前幾天
的一番話在他那裡沒起到作用，這回終於對著賀天來了。
賀天在陽台呆了兩分鐘就回來了，一臉憂慮，眉頭皺的很深，紅
髮還沒問，賀天就說了句貌似完全無關的話，「我小叔回來了。」
「嗯？」紅髮不解，「他提前回來了？」
賀天點頭，「昨晚到家的，「他說到這裡頓了頓，眼神裡帶了一
絲疑慮與茫然，「和Darren一起。」
「一起怎麼了？」紅髮想一起回來哪裡奇怪了，不是順路嗎，說
完才慢慢反應過來賀天說的不是回國而是回家，「他們……他們真的…
…」難怪左女士一向鎮靜的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一樣，今天卻在這樣一
個時間點如此失態地打了這樣一個電話。
大概也是極其的傷心與無助了吧。
左潛給賀天發短信讓他過去一趟。左婕在娘家，聽她抽噎的話語，
大概左家也是鬧得不可開交了。賀天這時沒法去質問他小叔怎麼會和
Darren在一起，時機不對，他也沒有立場。他看了眼紅髮，就像他需
要加林在他面對父母時幫他一把，為他轉移一點注意力，這個時候左
潛應該也是需要他的。
可這是因為左潛不知道他和紅髮在一起。
賀天晃了晃腦袋，告訴自己一切都會好的。後座傳來規律而沉重
的呼吸聲，加林枕著自己的背包睡著了，紅髮仍然有一句沒一句跟他
扯著學校的事，賀天知道他累了，但他依舊陪著他。
這使賀天能在一切糾結紛亂之中，找到最初的安穩，在紅髮的身
邊，是他毫無保留的陪伴與給予。
「我們現在是回你家對吧。」紅髮突然問。賀天點頭，那人一愣，
片刻轉過頭來狠狠地瞪著他，「你是不是故意的！賀天！這明明有路，
你非要坐船。」
「呵呵……」
開車肯定不比坐船快，加林在後座睡死了，賀天也沒叫他，到左
家天都有點要亮的意思了。虧的兩個老人都快六十了，坐在沙發上愣
是一夜沒睡，左潛坐在對面，都是一副這事不解決大家都別想睡覺的
架勢。左婕眼睛還有點腫，看見賀天和紅髮也沒什麼好臉色。
「外公。」賀天喊了聲。
「這事跟你沒關係，你回家去吧。」老人一擺手，聲音都啞了，
眼裡泛著鮮紅的血絲。
左潛朝他使了個顏色，賀天點頭，「外公，您先去休息吧，我跟
我小叔再說說。」左婕過來疲倦地說了句，「有我呢爸，你跟媽先去
睡吧。」
左董冷哼了一聲，也是累了，這麼多人面前不好再發火，兩個老
人去休息了，賀天讓他媽也去睡覺，左婕卻在沙發坐定了，「你們真
是好樣的！」杯子應聲落地，碎片濺了一地。
「姐我……」左潛嘆氣，「我就這樣了，你知道我不是故意讓爸
媽難過的，你別勸我了，這也……反正就這樣了。」
賀天擋在紅髮麵前，被碎片波及，手上多了條細細的劃痕。屋裡
的傭人都沒敢出現，賀天給紅髮指了個門口，紅髮自覺地迴避，左婕
說著眼圈又紅了，「你們兩個……商量好了一起的對不對，非要把我
氣死才開心……」
「媽你說什麼呢。」賀天無力地坐下，他媽顯然知道了，左潛懷
疑地看了他一眼，聽不懂什麼叫商量好的，「小叔的事我也不知道，
我的事……不管你信不信，我是認真的。」
「好……」左婕哽咽，「你們都說是認真的，我還能怎麼樣呢！」
「Auntie……」加林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遠遠地倚在墻上，
「表哥是真的喜歡他，你不知道，我都沒見過他對一個人這麼好。」
莫名其妙炮火怎麼就轉移了？左潛這時也反應過來，站在左婕身
後，驚異地用嘴型問賀天「你跟……」他誇張地指了指廚房的方向，
得到賀天的回應之後，左潛扶額無奈，這他媽都是什麼事啊！
左婕喜歡加林，所以賀天非要帶他過來。左婕沒精力管加林怎麼
在這裡，加林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左婕剛要開口，加林啊一
聲「Auntie你別生氣了，我哥也不是有意的！他昨天還差點哭了，他
說他愛你，說對不起你，他說以後一定經常回來看你，不讓你總是一
個人……」
賀天、左潛：「…………」
這話騙誰呢！
「你怎麼……」左婕又一次被打斷，「真的我哥好不容易找到一
個喜歡的人，你這麼愛他，只要他開心不就好了，我還安慰我哥aunt
ie你人這麼好怎麼可能拆散他們呢對吧！」
紅髮倒了杯茶放在左婕面前，加林來勁了，抱著左婕胳膊，「Au
ntie你看我嫂子多好啊，他長得多帥啊，我哥能找到這樣的不容易啊，
畢竟他這麼醜！」
賀天和紅髮同時嘴角抽搐，紅髮想總有一天他一定要糾正加林這
個稱呼，正夫綱迫在眉睫，姐夫還是嫂子這是個大問題。
天亮的時候，終於客廳只剩左潛和賀天紅髮三個人了。
「你……你是不是吃錯藥了！」左潛罵道。
「……你有什麼資格罵我！」賀天回他。
左潛仰天長嘆，早知道他根本不會叫賀天過來，那臭小子自己找
了個人打發他老媽，在他這邊根本沒起作用。
幾個人都是身心俱疲，先去睡覺，醒來再解決這一堆破事。賀天
被左潛趕回家了，過了一天左婕回來了，一句話沒提，賀天殷勤地去
給他媽揉肩膀，他媽喝著茶又要哭出來，賀天趕緊遞餐巾紙，在她頭
頂親了親，「媽……」
「讓你爸知道怎麼辦……」左婕低頭嘆氣。
「現在先不告訴他，我想辦法，你放心。」賀天道。紅髮默默站
在樓梯上，左婕目光看過來，他朝她點了點頭。
左潛那邊，做了很多妥協，在國內應該呆不長久了。他曾經奮鬥
而爭取到的自由，曾經為了證明自己而作出的努力，也許都會因此變
得毫無意義。賀天不瞭解Darren，他不知道這一切值不值得，不知道
有一天左潛會後悔嗎？
不過賀正廷後來說左潛這小子是算計到自己老子頭上去了，面上
答應了一堆「喪權辱國「的條件，其實他本來就在打算回來發展了，
老頭子給他一個台階下，他自己問題又解決了，何樂而不為，這筆賬
怎麼算都是那小子佔便宜。
左潛太聰明瞭，賀天都以為他小叔是被迫妥協的，只有賀正廷看
的明白。只是賀正廷也不知道的是，他兒子在那一刻突然開竅了，開
始默默給自己積攢條件，準備有一天也算計一下自己老子。
30
他們四個人這麼一鬧，好像都呆不下去了，兩邊都不討好。左潛
跑Darren那兒去躲了兩天，次次回家爸媽都沒好臉色，夜裡給賀天打
電話問他回不回國。
於是國內春節假期還沒開始，四個人一趟航班回國了，比計劃早
了好幾天。幾個人互相都知道了對方什麼關係，坐在一起有種揮之不
去的尷尬感，尤其是賀天和左潛，互相甩臉色給對方看。
賀天看Darren不順眼，覺得不過是一個助理，憑什麼能跟他小叔
在一起，長得有他小叔好看嗎？有他小叔年輕嗎？賺的錢有他小叔多
嗎？家境有他小叔優越嗎？
左潛看紅髮不順眼，想起之前看見紅髮在他家，頓時什麼都明白
了，感情早就搞上了，還瞞著他！他推了推賀天，「你手傷那次是不
是跟這小子有關係！」
「有個屁關係……」賀天飲料杯往小桌板上一砸，果汁濺在左潛
袖子上，Darren拿了紙巾靠過來順手給他擦了擦，賀天扯過左潛的手，
朝Darren怒目，「你碰他幹嘛！」
「……他傷的確跟我有關係。」一邊一直閉目養神的紅髮突然道，
摘下眼罩看了他們一眼，「還有，我要不認識你們，真覺得你倆有一
腿呢！」他轉頭，對著賀天拉著左潛的手詭異微笑。
「你就作吧你，當談戀愛過家家呢，下次就不止縫幾針這麼簡單
了。」左潛甩開他的手，哼了一聲。
「沒你作，我說我爸的進出口公司經理怎麼轉眼成了你助理，感
情是這麼過去的。」賀天諷刺道。
「沒錯，就這麼來的。」左潛不帶掩飾，瞪回去，「那也比個高
中生強，連英語都說不流利。」
「找個老外了不起喔。」賀天翻白眼，「要聊聊誰上誰下嗎？」
「你找揍是不是？！」左潛皮笑肉不笑地轉過頭來，伸出手掐他
脖子，賀天擰住左潛的手腕，「你還當我十年前跟你屁股後頭的小孩
啊，拜你所賜打了十幾年架我還沒輸過！」
Darren嘆氣，掰開左潛掐著賀天脖子的手，賀天猛烈的咳了幾聲，
周圍的人都奇怪地看向他們。」媽的讓開！」紅髮粗暴地解開安全帶，
「別的不會，罵街我難道還不行嗎？非要讓他見識一下我的英語實力！
」
「Cool it！Gentlemen!「Darren伸手擋住賀天，未免兩人再掐起
來，也主動要和左潛調座位。於是左潛跟賀天之間隔著兩個人，互相
瞪個眼都費勁，終於消停了。紅髮也就憤憤了半小時，沒一會就靠著
賀天睡過去了，暈機的癥狀沒那麼明顯，但還是不太好受。
下車各自打的，賀天看左潛和Darren一輛車走，突然扯過紅髮的
行李箱，「你上次說什麼來著？我期末不掛科，下學期就搬我這邊來，
你先適應一下環境，怕你開學不習慣。」
「……你臉皮可真是一年比一年厚了。」紅髮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當然賀天也只是開玩笑，純粹是看他小叔和Darren同居自己不平衡，
覺得為毛他跟紅髮不住一起呢。
在免稅商店買的一堆禮物，紅髮大包小包都拎回了自己家，賀天
非要送他回去。
賀天也許從來都不是一個好人，他打架抽煙，霸道野蠻，大多能
用武力解決的事，他都不會講一句道理。他沒有人情味，腹黑老成，
性格又陰晴不定，大抵上是很難相處的。但他對自己，紅髮沉思，卻
也挑不出不好來，除了偶爾無聊的惡趣味之外，事事都順著他來。
以後，大概就是這個人了。
紅髮看向窗外飛速後退的高樓大廈，這個城市太大了，馬路和高
架構成了它錯綜複雜的血脈，夜晚，高大的寫字樓裡也依舊有著無數
個徹夜通明的視窗，每一個人都在為自己未知的以後做著充分卻又徒
勞的準備。他在這一刻突然失去了目標，我將來要幹什麼呢？我將會
走一條怎樣的路？而我現在又該去哪裡？
回家？可是那裡還歡迎我嗎？
他不知道。紅髮轉頭看了眼賀天，手機螢幕的亮光打在他臉上，
顯得他的面容蒼白冷硬，「你要不要去我家？」他道。
「嗯？」賀天看他，「不……沒事，我們的事不急，慢慢來吧。」
「可是我想帶你回去。」紅髮抓住他的手，冰冷的皮膚觸到賀天
溫熱的手心的時候，他的心彷彿也在猛烈地汲取著那熱量，那是賀天
能給予他的無尚慰藉。
「那好，聽你的。」賀天沒有拒絕，如果紅髮已經決定了，他問
太多隻會顯得刻意，反正他在紅髮身邊，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
「我媽那邊……應該不難。」紅髮道，「她這兩年已經不太干涉
我的事了。」賀天安靜地聽，並沒有說話，他們認識到現在，他第一
次聽紅髮講家裡的事。賀天對他家庭的瞭解，僅限於上次替紅髮還錢
時聽說的他爸，五六年前就不知所蹤了，其他，他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不管什麼時候說都是一樣的，反正我……反正以後就是
你了。」紅髮靠在座椅上，賀天手翻過來，與他十指相扣，嘴角微笑。
他突然想起那個晚上，潮汐與海岸，靛藍色的夜，遠方的篝火，
紅髮靠在他耳邊，輕輕的說的那句我愛你。似乎從他們和好開始，紅
髮就走在他前面，他先說出的愛，他先做的承諾，他先許的一輩子，
使他驚慌措手不及，卻又迫不及待地想答應。
他家在鄉下，所以先回的賀天家，再開車過去。賀天心裡忐忑，
希望真像紅髮說的那麼簡單。
開門的是一個中年男人，紅髮喊了句，「韓老師。」對面的男人
幫他拎箱子，側身讓開一點，「什麼時候到的，你也不打個電話，我
讓你大哥去接你啊。」
「不用了，「紅髮走進去，韓老才看見後面跟著的賀天，他看了
賀天一眼，紅髮撓了撓頭解釋道，「韓老師，這是我男朋友，賀天。」
「…………」賀天嚇的後退了一步，這也太直接了吧！這就出櫃
了。不過在心底默默地給他點了個贊，我男人就是有種！紅髮扯了扯
賀天的衣服，「這是韓老師。」
「……喔，韓老師您好，我叫賀天。」賀天反應過來，向韓老伸
手，韓老愣了愣，慢半拍地伸手過去，「這是你同學吧，你好。」
「我媽呢？」紅髮沒在意韓老斷章取義，在門口換了鞋，從櫃子
裡給賀天拿了雙新的拖鞋出來，賀天兩手都拎著禮物，來之前兩人又
去超市買了好多，把年貨專區掃蕩了一遍，煙酒沒買，但韓老喜歡喝
茶，投其所好倒買了不少。
「做飯呢。」客廳裡韓老讓賀天把東西放桌上就好了，賀天大衣
口袋裡手機響起，紅髮十分自然地掏出他的手機。是加林打來的，抱
怨他哥不說一聲又走了，聽出是紅髮接的電話還說什麼時候也要來這
邊玩。
賀天放下東西湊過來聽他們在講什麼，紅髮乾脆把手機還給他，
自己往廚房裡走。廚房門口韓老都看在眼裡，拉住他，「你這是胡鬧！
」
「我要跟我媽說，韓老師你也看到了。」紅髮正色。韓老嚴肅道：
「你一個月不回來一次，一回來就要說這個？！我不是你爸你的事我
管不著，但你現在說還想不想你媽過個好年了。」顧著客廳和廚房的
人，聲音壓的很低。
「你放心，我有分寸。」紅髮看了眼韓老拉著他的手，韓老無奈
放手，搖了搖頭，嘆氣道：「我還真是老了，不懂你們年輕人愛不愛
的。」
他媽在切菜，看見他進來說了句「回來了啊「，紅髮走過去幫她
洗菜，「媽，我有話要跟你說。」
「你還記得以前的事嗎？」紅髮道，對面的女人尷尬地笑了兩聲，
「說那些幹什麼？都多少年了。」
「幼兒園開家長會的時候，老師問我你爸爸怎麼不來？我回來問
你，你說我沒有爸。」紅髮沒理會，自顧自地說，他的手浸在冰水裡，
只覺得不能再冷了，「我不信，跑到從前那地方去找他，他喝多了一
腳把我踢在門口那顆樹下，叫我雜種。」
他媽媽切菜的手開始顫抖。紅髮接著說：「我信了，哪個當爹的
說自己兒子雜種的？沒多久他坐牢了，你要去看他，我不讓你去，你
說再怎麼說他也是你男人啊！只要他不賭了，出來你們還可以重歸於
好。」
「我去上學，人家指了我臉說我是搶劫犯的兒子，說我媽是婊子。
」紅髮手下機械式地重複著單一的動作，彷彿沒有意識了一般，麻木
地敘述著那些蒼白的事實。」那些罵我的，罵你的，被我聽見我肯定
動手，只有那些罵他的，我覺得罵的真是對極了。」
「你別說了……」他媽露出乞求的神色，眼角滲出淚水，「能不
能別說了……」
「不行媽，不行。再後來，他出來了，你們住到一起去，我搬了
出去，那時候我特別恨你，在你眼裡那個男人一直都比我重要的多，
是不是？」
「我不回家那段時間，你有沒有找過我？你有沒有擔心過我？」
紅髮覺得過去一切都毫無意義，然而他卻又不得不說。
「我有……我有！」
「從小到大，每次寫作文寫到我的家，我都說，我永遠不要結婚，
永遠不要生孩子，永遠不要變成像你們這樣的人。可是你看，我慢慢
的就變得跟他一樣，你說我打架，說我像個混混，你說的沒錯……」
紅髮突然笑起來。
「這就是你男人的樣子！你不是喜歡嗎？我遠不及他千分之一！」
他面前的女人再也沒有當年的神采奕奕，眼角爬起細細的皺紋，她在
這種不可抗拒的氣勢下，恍然發覺，從前那個倔強的孩子，現在已經
高大到足以讓她畏懼。」媽，你難過嗎？可是我還是要說，這些事其
實早就該講清楚了。」
「我早就不恨你了，因為他終於還是本性難移，現在那個男的在
哪？給你留了幾十萬債是死是活，我們都不知道，不過我們終於達成
了共識，無所謂，他死了最好。」
「你後悔過嗎？」紅髮把手衝乾淨，他母親僵立在原地，一言不
發，也許是內疚也許是絕望，但都與此刻的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