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家的時候,對著安靜沒有開燈的屋子用兩個語言說了我回
來了,應他的是富枝阿姨用日文說著你回來啦,他轉身把大衣給脫了
掛在衣帽架上,富枝阿姨像是從黑暗的影子裡延伸出來無聲無息的突
然站在他身後,叨念著他怎麼要回來也不說一聲,她們平常吃得很簡
單什麼也沒準備。
聽起來他像是個客人或者說是外人一樣,但他抿著嘴沒把話說出
來,他瞭解富枝阿姨,沒有什麼意思,只是想弄得豐盛一點給他吃,
所以他什麼也沒說就連富枝阿姨翻找著錢包要出門買菜也沒說不用了。
他順手的把客廳的燈給點亮了,富枝阿姨的臉在燈光下又比上次
見面時多了幾分老態,他問富枝阿姨他母親呢,富枝阿姨提著菜籃要
出門去黃昏市場給晚上添一點菜色,出門前告訴他他母親還在睡,推
開門富枝阿姨輕快的說著我出門了,他順口的接著路上小心。
雖然已經不是孩子了,他依舊習慣回到家先洗手,然後他順手打
開飯鍋,幾年前他買的電鍋已經有點斑駁了,內鍋裡沒有保溫著的熟
飯,只有鍋壁上緣一顆乾掉的白米,他用短短的指甲把那顆不知道停
留多久的白米摳下來順手的就放進嘴裡,咀嚼不到任何滋味就消失在
嘴裡了。
他走到母親的房門前,輕輕的敲著,出聲說自己回來了,很快的
就響起門鎖打開的聲音。
母親的房裡也沒有開燈,他開門透進外頭的光線馬上就讓母親瞇
起眼睛,門一關上昏暗的臥室裡母親只是一個形體,他呼吸著一室母
親獨有的味道,淡淡的幽幽的香味似有若無,他在外地時很偶爾會想
到母親的味道,明明從小聞到大卻總是無法確切的想起那是怎麼樣的
味道,直到自己身在這裡,他才知道在記憶中最深的地方紮了根的是
什麼,他忍不住縮起頸子。
母親對他保持著一貫的沉默,他只能簡單的報告自己這次為什麼
回來,母親把頭髮盤起來,眼睛適應黑暗他能看到母親蒼白手腕上怵
目驚心的疤痕,他很快的別過頭,說著自己先出去了。
他從母親的房間出來,把外頭的燈調成最微弱的光,但母親出房
門時還是瞇起了眼,母親走進廚房準備洗米煮飯,他站在一旁看著母
親熟練的動作,反覆的洗米直到水清澈,將水瀝乾在溼潤的白米上蓋
上濕布,然後等。
明明這麼久沒見了,但他們依舊無話可說,這才是他們習慣的狀
態,直到富枝阿姨回來家裡才又有了聲音。
富枝阿姨回來的時候提著大包小包,一進廚房就嫌他人高馬大的
在廚房礙手礙腳把他趕去客廳,他看著電視櫃上的幾張裝框的舊照片,
最前面的那張是他的父親摟著他的母親,母親懷裡抱著他,一家三口
笑得那麼快樂,還有幾張他們一起跟富枝阿姨一起拍的,他在最裡面
發現一張突兀的合照,照片中的人全穿著黑衣黑褲肩比著肩表情哀戚,
當時讀國中的他穿著不合身的西裝富枝阿姨站在他後面將手搭在他的
肩上,而他們的身後就是他父親的遺照。
他不知道這張相片被拿出來裝框擺放,大概是代替遺照的吧,雖
然被放在深處卻一點灰塵也沒有,許是富枝阿姨常常拿出來擦拭吧。
他坐在客廳裡,電視一開便是NHK,聲音被關到靜音,他知道畏光
討厭吵雜的母親不看電視,黯淡的客廳裡電視的光跳動著,他想著平
常這是多麼寂寥的畫面,富枝阿姨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著沒有字幕沒
有聲音的電視,而關在屋子裡畏懼光線跟厭惡聲音的母親又是看著怎
樣的光景在度日的。
那是他無法想像而且害怕的,這也是為什麼他在父親死後頭也不
回的去了日本。
父親的死把母親的一切都帶走了。
餐桌上,富枝阿姨熱絡的用日語跟他聊天,挾進嘴裡的飯菜還沒
咬個兩口就馬上要應富枝阿姨的話,而餐桌一角的母親安靜緩慢的吃
著飯,眉心沒有皺起卻有著一道痕跡,母親聽不懂日語,對母親來說
他們的交談一點意義也沒有。
母親很快的就吃完了晚餐,他甚至沒有注意到母親是什麼時候起
身離開餐桌的,而富枝阿姨看到母親離開餐桌後,話題就轉向了母親。
富枝阿姨說的其實平常他都在電話裡聽過了,只是身在日本的他
只當是富枝阿姨的宣洩聽聽而已,回到台灣親眼看到家裡的狀況後他
知道不能聽聽就好。
晚飯吃到後來食不知味,富枝阿姨哭著,他知道,他都知道沒了
父親後的這些年都是富枝阿姨替他承擔照顧母親的責任,雖然當年富
枝阿姨是父親請來幫傭的,但父親一直很感謝富枝阿姨照顧母親跟他
的生活因此待她如妹妹一樣,父親死後留下的遺產也沒少了富枝阿姨
的份,對他們一家人來說富枝阿姨就像是家人一樣,而他出社會工作
後按月的將錢匯給富枝阿姨作為家裡的開銷,他知道家裡幾乎沒什麼
花費,富枝阿姨也常說他給的太多了,但他知道那些錢是他為了彌補
自己的罪惡感的,而他的罪惡感是無法用金額衡量的。
晚餐結束後,他壓抑不住那股焦躁感,跟正在洗碗的富枝阿姨說
要出去走走的出門了。
當初父親把房子買在這裡就是看上這裡的環境幽靜,對母親來說
很適合,但對於他來說卻像是個與世隔絕的牢籠一樣,走出家門後他
才後悔下飛機時應該租車而不是搭計程車的,在日本駕車習慣了,一
時之間要在台灣開車還是有些卻步,但早知如此。
他看著門廊下停著富枝阿姨的淑女車,那是唯一的代步工具,已
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有騎腳踏車了,他把車牽出跨坐上去,富枝阿姨的
身高只有一白五十出頭腳踏車不僅買得小還把椅墊調到最低,一百八
十五公分的他騎上去很是彆扭,剛踩下踏板時搖搖晃晃的,好一會兒
他才騎得平順。
騎了許久,他才騎到距離最近的一間便利商店,大概是因為騎著
不合身高的淑女車在平日晚上出現,店員多看了他兩眼,他買了一包
菸後走出便利商店叼到嘴邊才想起來自己沒有打火機,於是叼著菸的
走回便利商店買打火機,店員又多看了他幾眼。
在寒風中點起菸,久違的尼古丁平靜了他。
他打了通電話回家,明明知道那人看不到他還是先熄了手上的菸,
他的手緊緊的握著,大概是回來之後就沒有放鬆過,那人接起來時,
他還能聽到屋子裡正放著慵懶的香頌,他們溝通時總是三種語言參著
用,中文、日文、英文,什麼詞用日文,什麼句子用中文,哪時候用
英文他們已經有了自己一套的方法跟文法規則,簡直就是專屬他們倆
個人的語言一般。
說沒兩句話,他就招了自己破戒吸菸了,那一頭的人只是淡淡的
說少抽一點,彷彿能夠感受到那人的手固執又溫柔的鬆開他的掌心,
與他十指交握,他的鼻酸了,明明才回來不到一天而已,他已經如此
想念那人了。
他最後只抽了那根菸而已,一名街友在他要離去時湊過來問他可
不可以給他一支菸,他把剩下的整包菸跟打火機都給了街友,街友欣
喜的連忙道謝,他從皮夾裡抽出幾張百元鈔給街友,街友開心的用閩
南語說了幾句吉祥話祝福他,他只記得這兩句。
闔家平安,幸福快樂。
他騎著車在街上溜達,直到快九點他才回家,回去時家裡的燈已
經全關了,客廳有光在跳動,他帶著歉意推門進去,果然富枝阿姨坐
在沙發上看著電視。
才要開口說些什麼,富枝阿姨食指在嘴唇上比一下,然後往母親
的房間比了比,接著拿起遙控器大概是要問他要不要看,他擺了擺手,
富枝阿姨關掉電視,向他招了招手要他彎下身子。
「你要洗澡嗎?還是明天再洗?我怕你母親被吵醒,又跟我要安
眠藥了。」他湊在富枝阿姨的臉旁聽著她極度放低的聲音,富枝阿姨
洗好澡了,身上有著浴室裡擺放的綠色藥皂的味道。
他說他明天再洗,想要幫富枝阿姨鎖門窗,但被拒絕了,理由是
家裡暗怕他不熟哪裡磕到碰著──把你母親吵起來又討安眠藥吃。
笑容幾乎要跑到嘴邊了,他以為富枝阿姨要說怕他會受傷,結果
繞了一圈又回到安眠藥,黑暗中他不應該顧忌這麼多的,但他到底現
在像日本多一些。
摸著黑上樓,他很小心自己的步伐,進了自己的房間他放心的開
了燈,但雙眼卻因為突來的光亮而適應不了,刺痛溼潤了一片模糊。
他的房間還是那個樣子,沒什麼東西,富枝阿姨幫他把行李搬上
來,為難了個頭只到他胸口的富枝阿姨了,床單棉被也換上新的了。
躺在床上,他滑著手機,那人給他留了一些訊息,還難得的發了
一張照片給他,是那人躺在床上的自拍照,單手遮著一邊的眼睛,嘴
角微微地笑著。
看著那個年過四十的男人如此勉強的拍了這樣的照片,不禁讓他
失笑,也不忘順手把照片給存到手機裡──這照片其實玩笑性質比較
大,去年他的身邊出現了追求者,雖然已經表明了已經有伴,但對方
仍然窮追猛打,因為有業務上的關係所以對方有他信箱帳號,對方因
此拍了好些照片寄給他欣賞,其中一張就是這個動作,只是對方是從
上往下拍得,全裸的好身材完全展露出來,他也不避諱的拿給那人看,
他們只是對這年代小朋友的開放程度感到驚訝。
訊息彷彿自帶聲音一樣,他只是看著就能聽到那人的聲音,訊息
一樣用三種語言文字夾雜著──會沒事的,那人最後這樣寫到。
熄燈,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就是無法平穩的入睡,大概是身上
的汗味,大概是少了那人的毛手毛腳,大概是過於安靜,大概是母親
的狀況,大概是富枝阿姨的淚水,大概是……這裡對他來說已經不是
家,而是異鄉了。
公司給他安排了臨時的宿舍,是套房,上一個住宿的人是總公司
派來的日本人,雖然住了快一年,臨走前一絲不苟打掃得乾乾淨淨的,
聽說還用油漆把房間的牆面漆過了,這也是為什麼他進屋子時以為這
是新房,
只待三個月而已,他的行李並不多,房間也還算乾淨,但住隔壁
房的青木還是過來幫忙整理打掃。
青木是他的後輩,當初青木進公司時他還帶過他,青木三年前自
願調到台灣,看起來很適應台灣的生活,比起以前胖了不少。
「台灣的東西好吃啊,我假日都去夜市吃東西,來三年我已經胖
了十五公斤。」
他們一邊打掃一邊聊著天,青木把握機會問著一些八卦,看來日
本總公司的八卦這裡也沒少聽到。
「啊,對了,聽說前輩你要調回台灣了,是嗎?」
「是嗎?你聽誰說的?」他苦笑著。
「咦,不是嗎?我聽說這次讓你來支援也是要詢問你的意見……
前輩應該會回來吧,家人都還在這裡不是嗎?」
他沒有正面回答青木的問題,因為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答案。
公司一直都在詢問他的想法,調到台灣當主管,職位升,薪水雖
然只調整了一些,但台灣消費也比日本低,怎麼看都是個無法拒絕的
升遷,但他卻遲遲無法下決定。
──你母親也不年輕了,她總是會需要你的。
上司是這麼勸他的。
而那正是他無法答應的原因。
他趁著假日開車回家一趟,這次他先電話報備了,富枝阿姨聽到
很是開心,說這樣才對,要他多回來陪陪媽媽才行。
回到家時,屋外的腳踏車不在,富枝阿姨出門不知道上哪去了,
他進去,這次沒有喊著我回來了,而是直接到母親的房門外敲,一樣
的節奏跟力道,裡面傳來母親說門沒鎖的聲音。
母親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的,瞬間他又以為自己回到了那一天,
制服上沾到母親的鮮血,他聲嘶力竭的大叫,母親卻還是一動也不動
的。
「坐。」母親撐起自己靠著床頭,他在母親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
來。
「你阿姨想要離開了,是嗎?」母親開口問,他內心是震驚的,
因為富枝阿姨很婉轉的跟他提過,但她還沒跟母親提過,「我多少猜
得到,雖然我聽不懂她說些什麼,但也一起生活這麼多年了,大概都
感覺得出來。」
母親說著從枕頭底下拿出一本小手冊,房裡很暗,他一直拿到眼
前才看清楚上面的內容──那是一間安養中心的介紹。
「上次去複診的時候我跟醫生問得,他說這裡很不錯,錢你也不
用擔心,你爸爸留下來的錢應該還夠付到我離開。」
冊子上的老人家都笑容滿面,跟母親一點也不相似。
「麻煩你阿姨那麼多年,也不好再繼續下去了,你也不用擔心我,
我在那裡沒問題的……那邊的生活,你應該比較習慣了。」
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從富枝阿姨跟他提起離開這件事後,他們又
電話中談了好幾次,富枝阿姨本身對離開這件事也是搖擺不定,已經
沒有其他家人的她跟母親生活在一起這麼久,富枝阿姨早已覺得母親
就像是自己的姊姊一樣,如今真要離開她也是放不下心擔心比較多一
點……
「這房子就留給你了,看是要賣掉,還是怎麼樣的,都沒有關係,
對我來說這裡就只是遮風避雨的地方而已。」
「你阿姨應該還沒煮飯吧。」
母親提議讓他來煮飯,他有點不知所措,母親的嘴角勾起一點弧
度,問他不是常常看她洗米嗎?
他還小的時候,每天早上十點,母親要洗米煮飯的時候他總是會
拉過一張小板凳站在上面看,一直到現在也是,他總是不由自主的想
看。
他的手跟母親比起來大上許多,在不大的盆子裡掏洗很拘束,母
親不時提點他該換水,或者是動作再輕一點。
等水都變得清澈時,他已經一身的汗了,他把洗米水瀝掉蓋上濕
布,然後等,母親遞來了紙巾給他,他擦著額頭上的汗。
「教我怎麼洗米煮飯的人,是一個叫石川的日本廚師。」
然後他聽了母親的故事,母親是怎麼被虐待長大的,母親是怎麼
逃家的,母親是怎麼找到一份工作一個落腳處,母親是怎麼學會洗米
煮飯,母親是怎麼認識那個壞男人,母親是怎麼懷上第一胎又怎麼被
壞男人虐待到流產,母親是怎麼逃跑到酒店工作的,母親是怎麼認識
父親的,母親是怎麼懷上他又是怎麼差點因為生他而死,母親是怎麼
幸福的被愛著,再後來的事情母親就沒說了。
母親說得並不好,她常常中斷,常常必須停下來想一想該用什麼
話語接續下去,他想這跟她小時候所受得虐待有關,她提及小時候常
被外公外婆抓頭去撞牆,這大概也是為什麼她的動作一直這麼緩,這
大概也是為什麼她跟父親在一起十多年跟富枝阿姨同住這麼久卻一直
沒能學會日文。
「可以了。」
「嗯?」
「米,可以放下去煮了。」
他們又陷入了沉默,他不知道該對母親的過往說些什麼,一直以
來他對母親是懼怕多過一切的,他害怕母親看他的眼神,他害怕母親
手上深深的疤痕,他害怕母親的沉默,他害怕了解母親,他害怕自己
對母親的害怕。
他的手又不自覺的緊握了。
電鍋噴出蒸氣,廚房裡頓時充滿著米飯香味,他們母子倆幾乎是
同一時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他們都為了這不約而同忍不住笑了。
那些悶在壓在心上的感覺,隨著這一笑放鬆了不少。
「為什麼……那時候妳不跟我們一起去?」他的問題來得突然,
但母親倒是馬上就知道他問的是什麼,這是他第一次把他心中積累這
麼久的疑問給說出口。
父親跟母親結婚之後,因為經商的關係總是台灣日本兩頭跑,父
親離開的時候他讀國中,父親在日本準備搭飛機回台,在去機場的路
上遇到車禍當場就宣告不治,在台灣的他們接到消息後,只有他跟富
枝阿姨飛到日本去參加父親的喪禮,早有耳聞母親始終沒學會日文的
親戚們,不知道是刻意的還是以為他跟母親一樣,他們當著他的面大
肆的批評指責著母親,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把拳頭握得很緊很緊。
現在的他也是這樣,大概是從那之後變得這樣,他學會如何逃避、
忍耐、壓抑自己——而那人的存在解救了他,一想到那人,他就鬆開
手心,讓自己的雙手交握。
「因為他說他要回來了啊……只是,還在路上而已……」母親沒
有看著他,說得很淡彷彿沒有任何情緒,但她的手緊緊握著,手腕上
疤痕因為用了力更顯得明顯。
原來、原來……
就像那人一直對他做的,他鬆開了母親的手,與她十指交握。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母親的眼淚,感受到母親的溫度,也是父親過
世後第一次不再對母親感到懼怕。
看著那人身處在他台灣的家是一件非常超現實的事情,尤其還跟
他的母親以及富枝阿姨共處在同一個空間。
那人在,家裡的一切都顯得小了許多,將近兩百公分的身高幾乎
就要碰到天花板上的吊扇,明明自己是如此惹眼的存在,那人卻一點
也不在意那兩道過度關注的視線,很是自在的到處走動,時不時用日
語或中文跟母親還有富枝阿姨說些話。
比起他有個交往超過十年的男友,他的家人更在意的是那人明明
是美國人卻過度流利的日文跟中文,字正腔圓一點奇怪的腔調都沒有。
「我一直都對語言很有興趣,要不是他的閩南語說得太差,我還
很想學呢。」那人拉過他說,母親笑說她也已經好久沒說了。
一知道母親會說閩南話,那人馬上興奮的連問了好幾句,不習慣
被人如此熱情對待的母親有點招架不住,但還是慢慢的教著那人怎麼
說,母親始終帶著淺淺微笑不厭其煩的一遍遍念給那人聽。
從他們母子倆把話講開後,不只是他自己感覺掙脫了多年的壓抑
束縛,母親也像是放下了對父親過度的思念,開始好好的生活,不再
是一整天躲在房間裡,富枝阿姨跟母親兩個現在就像是一對姊妹一樣
平凡安穩的生活著。
那三個月的出差結束後,他還是婉拒了調職,因為在日本他已經
跟那人有著共同的生活日常了,不特別也沒什麼太大的刺激,但那是
他們一起度過那麼多日子的累積點滴。
但那三個月卻帶給他很多,他已經不再覺得這裡是異地了,他在
日本有個家,他找回了在台灣的家鄉,他有了可以掛念以及回來的地
方。
「十點多了,飯都還沒煮呢。」
那人自告奮勇要洗米,母親放心不下他們兩個在廚房,也跟著進
廚房,那人的大手在洗米的盆子裡非常難動作,洗米水跟米很容易就
因為那人的動作給跑出來,母親在一旁耐心的指導著,他在一旁看著
嘴角微微上揚著。
好不容易米才洗好,蓋上濕布後,那人突然說了一串什麼,似乎
是閩南話,但說得太突然一時間他跟母親都沒有聽懂。
「就是那時候你留語音訊息跟我說的啊。」
那人說完他馬上就想起來了,那是那天他跟母親講開後,他突然
腦中都梗著那幾個字,於是他留了語音訊息給那人就說了那兩句話。
「闔家平安,幸福快樂。」他說。
「對對對,就是這個,我想聽媽媽說。」
母親笑著說了一次,說得當然比他標準好聽許多。
「闔家平安,幸福快樂。」他們三個人說。
Fin.
這篇是今年1/29開始寫的,斷斷續續寫寫停停一直到現在才寫完,唉……
然後我怎麼現在才知道有PTT排版工具這種神一般的軟體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