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 [銀魂土沖]最後的夏(全標題內收)(上)

作者: lamabclamabc (lamabclamabc)   2016-08-22 20:52:42
最後的夏 夜祭與青色圓桌的記憶(上)
作者:彩子
譯者:BLOG主我XD
配對:銀魂土沖
授權書:http://muklam.blogspot.hk/2016/08/blog-post_22.html
授權書要點
1. 這是二次創作
2. 請不要轉載
3. 請不要為原作的出版社帶來麻煩。在符合當地法律的情況下,希望大家會喜歡。
譯者前言:土芳終於約到自己心儀的小男森去約會,於是途中一直小鹿亂撞心兒蹦蹦
跳......通篇都是這個畫風。雖然我覺得那麼少女的副長很萌但還是雷者慎入XD
正文
青色圓桌的對面坐著總悟。
從白牆上大張的窗戶望出去可以看見海和汽船。這是間沒有天花板的,不可思議的房間。
──房間?
從甚麼時候開始,又為甚麼會在這裹呢。種種疑問湧現。
然而眼前的總悟跟平常任何時候一樣那麼平靜。
那就沒必要擔心了──自己內心某處就此下了輕率的判斷。
在如同一磚被切出來的湖水般的圓桌上,同色的玻璃花盆置於我面前,其上花草繁茂。
這是只要有泥土就會長出來的野草。在武洲時時常見到。
我望向對面。總悟面前有張大盤子,他正從中取食整齊排列於其上的甚麼東西。
一定是桃子。因為他喜歡。
被切成薄片,一看就知道又甜又多汁的果片,被送往已然濡濕的嘴唇處。
只有在張開嘴要吃下一口那瞬間,鮮紅的舌尖才僅能得窺。
尖細白晢的指頭沿著閃爍細銳光芒的銀製餐具移動。
看不見雙眸。
腦子正開始要運轉起來时,總悟忽然開了腔。
你,
我在這裏醒來了。
──唧──知了知了知了,唧──。
爬著裂紋的木製天花板。我在蒙塵的、已見慣卻尚未住慣的多人用房間中睜開眼睛。
宣告著夏日終結的蟬[註 1]正鳴叫著。是暮蟬。
不知掛在何處的風鈴傳來微弱的響音。
從紙門門縫間窺見的天空,已是一天的落日顏色。房間裹沒人,破舊的疊席上亂糟糟地堆
了好幾堆破舊的布團[註 2],像施工中的地盤。
自半門的紙門外,摻入一抹青色的暖橙陽光斜照進來,將窗格子上木條的陰影釘落地面。
我掏出懷裹的懷錶。
這個時間的話,的確──現狀與同一房間內的隊士們的時間表吻合,讓人終於取回現實
感。
原來自己小睡了一會兒。
自下定決心將自江戶潛逃的計劃付諸實行後,從日落至日出的時段便成為我們──倒不如
說主要是我──的重點活動時間。白天時自然有白天的事要做,和隊士們一起處理諸種事
宜,至於潛逃計劃的關鍵部份,比方說研究路線啊各方面的準備工夫啊,便被自然而然地
留待日落之後了。
本來睡眠時數就是越短越受用。何況在日頭高高掛起時就鐵了心一頭栽進被窩裹,現在睡
到自然醒,只覺得渾身神清氣爽。
想出聲,然而對方不在這裹,讓我吃了閉門羹。
總悟。
就算不用出手觸碰身邊的布團,也知道他離開這裹已有一段時間。
我走出面對著庭院的門廊。紫雲瀰漫,天空尚有餘暉。木地板暖洋洋,夕風細細,心曠神
怡。
果然,那自遠處傳來的風鈴響聲,源頭是這處。
我在吱軋作響的門廊上繞了好多圈,忘了自己拐過幾個彎,如同被呼喚般終於涉跋至那個
身姿處。
深深庭院中,站著總悟。於逐層染上青藍的空氣中兀自佇立著。望向天空的,是如同尋找
失去的事物般的眼神。
是我的移情作用嗎。
「總悟。」
我呼喚道。聲音有點沙啞,不過傳達到了。他緩緩將視線移向這邊,維持著頭略略歪向一
邊的姿勢,眨了一下眼睛。
纖細的亞麻色隨風飄揚,摩娑作響,幻聽似的風鈴歌聲傳入耳中。
就算等他他也不會開口。所以我就直接說了。
「走嗎?」
今晚和總悟約好了要去夏祭。
 *
嘈雜聲中,黃昏的暗色與一盞盞等距吊起的提燈發散的光明混在一起,眼前殘留的淨是行
人的身影。
追人的人,被追的人,哪個人都那麼開心,木履和草履通通都在石板路上匆匆忙忙地來來
去去。
兩個大男人也沒怎麼特別喬裝,自藏匿的古寺出來時,上空已完全暗成紺藍的暮色,星星
兩三顆。
道路兩側的杉林業已沉入黑暗,就算凝視深處也看不清有甚麼。有個甚麼萬一就往哪兒逃
吧──頭內一隅如此思量著。然而神社通向的那條舖著平石的大道相當寬闊,在行色匆匆
的人群中大概毋須擔心與他人有不必要的接觸。
而且就算萬一出了甚麼亂子被人盯上也好,你看,
「土方先生。」
戴著朱紅眼睄往上吊起的狐狸面具,穿著青竹色的袴,這樣的總悟望向我。
完全看不見表情,不過這也是彼此彼此吧。我也給人塞了一個黑色的面具。似乎是會帶來
好運的純黑色。那是臨出發前,總悟興致勃勃地打開包袱遞給我的東西。
捎上了這個令人懷念的東西啊。還帶著屯所木櫃的氣味。我當時為著他專門把這東西帶在
身邊而擺出呆掉的表情。
「比想像中還要熱鬧呢。」
蒙上一層面具所以有點模糊的聲音繼續說道。
說是說江戶近郊,其實跟鄉下地方沒區別。拜祭這方土地上氏神[註 3]的祭典,對這片土
地上的人而言是引頸以盼的盛事。誰也不會留意到我們的存在。
「居然為會了這種小祭典那麼興奮,平常一定沒甚麼娛樂吧這群人。」
會和我想到同一點,是不是因為看見了把臂同遊的青年男女、和一臉等不及似地奔來跑去
的孩子呢。總悟以揶揄的口氣說完這句後,隨後沉默一瞬,
「就跟我們的鄉下一樣呢。」
漏出柔和而清亮的聲音。
說想要去夏祭的,是總悟。隱去真身參與夏祭的經歷,就這麼一次。
畢竟在是正在潛逃中的人。
雖說離江戶有段距離,我們也不是值得現今政權重視到那個份兒上的危險份子(以現在的
後見之明看來),但也沒有道理輕率地跑出去然後暴露行蹝。
那為甚麼現在會一起在這條大道上行走,甚至朝著人群中心進發呢──不,這可不是無謀
之舉。這是建基於深思熟慮與理性的合理判斷。
我可不會讓自己暴露在沒有意義的風險下。因為我可是副長啊。
我當時直視山崎的眼睛如此斷言道。對方則向我投以極度想說些甚麼的眼神。
講事實,我有在不引發任何騷動下解決事情的勝算。不過這不是重點。有件比這更重要的
事。
那就是,這風險對我而言絕非沒有意義的東西。
就算是我,也會有想利用智謀與小心計冒冒險、甚至在必要時動用暴力把人扭著胳膞按倒
在地,逞逞威風的時候。
就算身邊跟著的只是會讓自己在任何情況下都失去控場能力、自己早就無力管教,在一起
的歲月已經長到教人生厭的臭小鬼也好。
 *
邊走邊看路邊的攤檔。刨冰,棉花糖,烤玉米,加在炒麵上的章魚燒。啊,這是總悟喜歡
的蘋果糖。不過現在還不能脫下面具露臉,只好先看看其他東西吧。
撈金魚,釣水球,射靶,套環。總悟要是親身上陣,肯定讓這一帶的攤主全都哭出來。
雖說是半個鄉下地方的小祭典,沒甚麼令人驚喜的花樣,但該有的玩意兒也都有,令人倍
感親切。江戶市中心的祭典連咖哩啊鰻魚天婦羅啊甚麼的都出來了,結果反倒搞得不像祭
典了,話說你們只是想做生意吧喂。不過庶民們為了討生活而扭盡六壬推銷叫賣的樣子,
倒不教人討厭。以及出乎我意料地,總悟平日明明喜歡珍奇的玩意兒,但在祭典上會走近
的屋台[註 4]種類,自來江戶以降起就不曾變過。
好啦,總悟。
我原本以為他會吵著想要那個要買這個給我吃那一攤的那個、簡直像五月的蒼蠅群聚在一
起般地鬧騰,也做好了回應那堆要求的打算。
總悟卻史無前例地安靜。
雖然看不見藏在面具下的表情是否開開心心的,那圓滾滾的亞麻色卻夾在左右兩排屋台間
左晃右晃,看起來是在隔著面具大飽眼福。然而卻既沒有駐足也沒有走近的打算。我說你
啊,明明一看見攤檔就會飛奔過去,就算正在當值也會放棄工作先跑去吃盒章魚燒再說,
還在武洲時一到祭典就興奮到要尿褲子,現在是演那齣啊。
不。我明白了。他是在克己自持。就算只是杯水車薪也好,他也要降低因在店裹與他人交
談而被發現真實身份的風險。
你是那種光走走就能滿足的人嗎。
說想去的人明明是你吧。
明明胡思亂想著說不定這是最後一次啦,使盡渾身解數扭著計要我去的人是你。
平常明明那副死相,要是因為忽然開始考慮後果而擺出這幅樣子,那就真的氣死人。反
正,希望他只是在裝模做樣吧。
此時我感覺到總悟正呆呆地望著某處。
「老頭,給我袋子,最大的那種。」
五顏六色的巨大糖果。是金平糖,一塊塊緊密無縫地塞進玻璃櫃裹,顏色豐艷得要滿溢出
來。我站在那色相鮮明的攤檔前,揚聲呼叫店主。
糖果攤的攤主看見戴著面具的男人後,身體僵硬一瞬,然後馬上換成恰如其份的笑容,遞
上透明的小提袋。
付帳後我催促身後的總悟「挑些你喜歡的吧」,他卻凝在那邊,沒有動。沒辦法了,只好
由我來裝滿那個提袋。
紫陽花、鈴蘭、向日葵、龍膽、櫻花。取了一大堆名字,說到底也只不過是不同顏色的金
平糖罷了。不同的只有顏色,味道是一樣的吧──我如此想道,不過直到如今都沒有說過
出口。
因為這傢伙看著那種為了騙小孩而製造的美麗東西時,眼神總是帶上幾份鄉愁。
攤上好多糖果,每顆看起來都大得讓總悟的嘴巴吞不進去。
草莓,檸檬,蜜柑牛奶,薄荷.....這些他好像不喜歡,去掉。好像喜歡的是那個吧,給
你。
我逐顆挑選。後面的總悟沒有動。
今晚我們沒有配劍。舉著自己的標誌行走這種荒唐事不可能做得出來。偷偷揣在身上的,
只有短刀。
我知道總悟有隻旁人看不見的手正緊緊攥著刀柄,渾身繃緊,在我背後死命盯著店主的動
向。儘管如此我仍舊如同賭一口氣般沒有停手,繼續挑選糖果。
我們離開後糖果攤後在店旁暗處的小巷暫時停下。袋子被塞得滿滿當當,甜美又閃亮,像
膨起來的金魚袋。我將它遞給總悟。
這還是我第一次在不用他扭計、也沒有在不情不願下買東西給他。
白狐維持凝視這邊的姿態,沒有動。
我為他不肯伸手而煩燥,乾脆從袋裹掏出一顆糖果,將他的面具自下巴處稍稍抬上一點,
讓以兩根手指挾著的糖果觸上嘴唇。
「吃。」
雖然感到他在猶疑,但他大概明白到自己在我面前自己不用裝吧,結果最終還是微微張開
嘴巴。
輕輕壓進去,濡濕的舌尖微微一掠而過,像撓癢癢似地,咯喏一聲,球體被收進總悟口
中。
大概是無法抗拒本能吧。我看見他開始骨碌起口中的糖果,感到滿足。
總悟大概沒看見我挑了甚麼顏色。順便告訴他一聲好了。
「是蘇打味啦,那個。知道為甚麼嗎?」
骨碌,骨碌。
透徹清流的,
「是你眼睛的顏色。」
嘎嗒。
狐狸的嘴裹傳來硬物破碎的聲音。總悟沒有動。
看起來似乎正迷茫著應該怎麼處理被咬碎的可憐糖果。
於是我攥住他的手腕,拉著他開始向前走。
真想看看那張面具下的表情啊,我想。
要是碎掉了,就儘快舐光剩下的吧。
等到吃光了,我再擺下一顆糖進去。
下一顆讓他吃甚麼顏色的好呢,我考慮著。金平糖還剩下好多顆。
帶著用來欺騙小孩的顏色,又甜又漂亮馬上就會碎掉的糖果,不管多少顆都想擺進你嘴
裹。一直,都想這樣做。
 *
隨後總悟如同重新開機般,回歸平日的狀態,不斷重覆發現感興趣的屋台就扯住我的袖
子,在攤檔前理所當然地等我付帳的流程。
簡直像早前的克制自持通通都是幻像般火力全開。買好的東西就扔給我拿著,不過看得出
來總悟明顯很開心,我便也只是邊在嘴上抱怨著「你吶」邊陪著他鬧。
左手手腕上一直只掛著從我早前讓他拿好的糖果袋,那隻手在無意識中輕輕晃動袋子,糖
果袋便搖啊晃啊的,這副光景見著倒不壞。
接下來他又把好幾顆糖果放了進嘴裹,但在不能脫面具的前提下就算想吃其他東西也沒有
辦法,結論就是換個地方。自然是朝著人跡罕至的地方走。邊腹誹這行動模式簡直跟徘徊
著找個地方來一發的男女毫無區別,邊同時留心著生人與黑暗亦步亦趨。
想起來了。在武洲時要簡單得多。那個地方無論哪邊都暗得要死。那邊的女人也是,覺得
哪裹都行沒所謂的也多得要死。
我們以人越少越妙加上越暗為妙的標準挑選路向,走著走著身旁的植物就從杉林變成了竹
林。為了祭典而掛起的提燈行列也中斷了,被古舊的石燈籠取代。夜空上星月齊明。
這片黑暗會讓常人下腳時變得遲疑,然而夜視能力良好的總悟卻與白日無異般敏捷前進。
提著剛買的黃色條紋溜溜球,和清減了一點的糖果袋,身子帶上細微的搖擺幅度輕快行
走,穿著袴[註 4]的模樣看起來既不完全稱得上孩童也稱不上大人。
那像甚麼呢。要是被問這種問題我也難以回答,但首先可以肯定誰也不會覺得那是劍士的
姿態。
在薄闇中前進的背影高高興興地提著平日不會拿上手的物什,沒佩上那永遠隨身的事物。
是那因歛聚月光而發白的髮色,以及從頭到肩的線條,告知我──啊啊這傢伙是總悟啊。
是總悟,嗎。
你對我來說,究竟算是甚麼呢。
現在可以說是從這宗事件的最惡境地中逃脫出來了,於是一度冷不防浮現又似乎消散掉的
疑問,再度浮上水面。
我注視眼前的小鬼。染上淡淡月色的後腦勺,注視著前方,沒有動搖。
看起來就算放著他不管他的心情也特別好。反正既不用對話也沒甚麼要做的事,我幹脆投
身於沉思之中。
我,我們在武洲時就開始了。
一開始只有兩個人。近藤先生和我與那對姐弟相遇,開始四人的生活,然後其中三人離開
那個鄉下地方,經過種種機緣,走到如今這步。
然而即使事到如今,對我來說搞得懂與搞不懂的事情,感覺上從一開始就幾乎沒有變過。
如果是對近藤先生的想法,那不管對誰我都可以意氣風發地說個明白。
很簡單,我認可的獨一無二的摯友,以及大將。
我用這雙手讓他平步青雲,成為男人中的男人。
我站在近藤先生身後,一圓身為生在此動蕩世間的男人的夙願。
總悟的姐姐,──三葉,一開始我對她懷有個人的憧憬,後來她成為了別種東西的象徵。
大概能被稱為初戀的感情,以及朝著自己曾自遠處凝視的、那對姐弟彼此溫柔相待的身姿
的憧憬,兩者變得密不可分,一同被收進懷古的箱子。
然後三葉將對總悟而言的、初次的真正別離,以愛包好,交付予他,溢然長逝。
對我來說,是第二次。
然後是總悟。
只可是,當談到那小子時,我在中途就失語了,難以啓齒。除了沉默別無他法。就連自己
都不想讓那種丟臉的話入耳。
眼前那對尺寸偏小的雪白腳後根似乎發現了甚麼有趣玩意兒似地這邊搖搖,那邊晃晃,完
全就是個臭小鬼。望向那對孩童的腳,我不由得陷入更深的沉思──
「土方先生。」
正當我潛進內心世界的深處時,總悟的聲音從外界傳入。
我嗯了一聲,抬一抬眼,原來對我的內心獨白毫不知情的狐狸大人已背過身來望向這邊,
漫不經心地甩著溜溜球。咻咻咻,啪擦啪擦。喂你別這樣,會劃破手啦。
「又怎麼啦?」
「沒怎麼啦。就是不知怎地正文
青色圓桌的對面坐著總悟。
從白牆上大張的窗戶望出去可以看見海和汽船。這是間沒有天花板的,不可思議的房間。
──房間?
從甚麼時候開始,又為甚麼會在這裹呢。種種疑問湧現。
然而眼前的總悟跟平常任何時候一樣那麼平靜。
那就沒必要擔心了──自己內心某處就此下了輕率的判斷。
在如同一磚被切出來的湖水般的圓桌上,同色的玻璃花盆置於我面前,其上花草繁茂。
這是只要有泥土就會長出來的野草。在武洲時時常見到。
我望向對面。總悟面前有張大盤子,他正從中取食整齊排列於其上的甚麼東西。
一定是桃子。因為他喜歡。
被切成薄片,一看就知道又甜又多汁的果片,被送往已然濡濕的嘴唇處。
只有在張開嘴要吃下一口那瞬間,鮮紅的舌尖才僅能得窺。
尖細白晢的指頭沿著閃爍細銳光芒的銀製餐具移動。
看不見雙眸。
腦子正開始要運轉起來时,總悟忽然開了腔。
你,
我在這裏醒來了。
──唧──知了知了知了,唧──。
爬著裂紋的木製天花板。我在蒙塵的、已見慣卻尚未住慣的多人用房間中睜開眼睛。
宣告著夏日終結的蟬[註 1]正鳴叫著。是暮蟬。
不知掛在何處的風鈴傳來微弱的響音。
從紙門門縫間窺見的天空,已是一天的落日顏色。房間裹沒人,破舊的疊席上亂糟糟地堆了好幾堆破舊的布團[註 2],像施工中的地盤。
自半門的紙門外,摻入一抹青色的暖橙陽光斜照進來,將窗格子上木條的陰影釘落地面。
我掏出懷裹的懷錶。
這個時間的話,的確──現狀與同一房間內的隊士們的時間表吻合,讓人終於取回現實感。
原來自己小睡了一會兒。
自下定決心將自江戶潛逃的計劃付諸實行後,從日落至日出的時段便成為我們──倒不如說主要是我──的重點活動時間。白天時自然有白天的事要做,和隊士們一起處理諸種事宜,至於潛逃計劃的關鍵部份,比方說研究路線啊各方面的準備工夫啊,便被自然而然地留待日落之後。
本來睡眠時數就是越短越受用。何況在日頭高高掛起時就鐵了心一頭栽進被窩裹,現在睡到自然醒,只覺得渾身神清氣爽。
想出聲,然而對方不在這裹,讓我吃了閉門羹。
總悟。
就算不用出手觸碰身邊的布團,也知道他離開這裹已有一段時間。
我走出面對著庭院的門廊。紫雲瀰漫,天空尚有餘暉。木地板暖洋洋,夕風細細,心曠神怡。
果然,那自遠處傳來的風鈴響聲,源頭是這處。
我在吱軋作響的門廊上繞了好多圈,忘了自己拐過幾個彎,如同被呼喚般終於涉跋至那個身姿處。
深深庭院中,站著總悟。於逐層染上青藍的空氣中兀自佇立著。望向天空的,是如同尋找失去的事物般的眼神。
是我的移情作用嗎。
「總悟。」
我呼喚道。聲音有點沙啞,不過傳達到了。他緩緩將視線移向這邊,維持著頭略略歪向一邊的姿勢,眨了一下眼睛。
纖細的亞麻色隨風飄揚,摩娑作響,幻聽似的風鈴歌聲傳入耳中。
就算等他他也不會開口。所以我就直接說了。
「走嗎?」
今晚和總悟約好了要去夏祭。
 *
嘈雜聲中,黃昏的暗色與一盞盞等距吊起的提燈發散的光明混在一起,眼前殘留的淨是行人的身影。
追人的人,被追的人,哪個人都那麼開心,木履和草履通通都在石板路上匆匆忙忙地來來去去。
兩個大男人也沒怎麼特別喬裝,自藏匿的古寺出來時,上空已完全暗成紺藍的暮色,星星兩三顆。
道路兩側的杉林業已沉入黑暗,就算凝視深處也看不清有甚麼。有個甚麼萬一就往哪兒逃吧──頭內一隅如此思量著。然而神社通向的那條舖著平石的大道相當寬闊,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大概毋須擔心與他人有不必要的接觸。
而且就算萬一出了甚麼亂子被人盯上也好,你看,
「土方先生。」
戴著朱紅眼睄往上吊起的狐狸面具,穿著青竹色的袴,這樣的總悟望向我。
完全看不見表情,不過這也是彼此彼此吧。我也給人塞了一個黑色的面具。似乎是會帶來好運的純黑色。那是臨出發前,總悟興致勃勃地打開包袱遞給我的東西。
捎上了這個令人懷念的東西啊。還帶著屯所木櫃的氣味,我當時為著他專門把這東西帶在身邊而擺出呆掉的表情。
「比想像中還要熱鬧呢。」
蒙上一層面具所以有點模糊的聲音繼續說道。
說是說江戶近郊,其實跟鄉下地方沒區別。拜祭這方土地上氏神[註 3]的祭典,對這片土地上的人而言是引頸以盼的盛事。誰也不會留意到我們的存在。
「居然為會了這種小祭典那麼興奮,平常一定沒甚麼娛樂吧這群人。」
會和我想到同一點,是不是因為看見了把臂同遊的青年男女、和一臉等不及似地奔來跑去的孩子呢。總悟以揶揄的口氣說完這句後,隨後沉默一瞬,
「就跟我們的鄉下一樣呢。」
漏出柔和而清亮的聲音。
說想要去夏祭的,是總悟。隱去真身參與夏祭的經歷,就這麼一次。
畢竟在是正在潛逃中的人。
雖說離江戶有段距離,我們也不是值得現今政權重視到那個份兒上的危險份子(以現在的後見之明看來),但也沒有道理輕率地跑出去然後暴露行蹝。
那為甚麼現在會一起在這條大道上行走,甚至朝著人群中心進發呢──不,這可不是無謀之舉。這是建基於深思熟慮與理性的合理判斷。
我可不會讓自己暴露在沒有意義的風險下。因為我可是副長啊。
我當時直視山崎的眼睛如此斷言道。對方則向我投以極度想說些甚麼的眼神。
講事實,我有在不引發任何騷動下解決事情的勝算。不過這不是重點。有件比這更重要的事。
那就是,這風險對我而言絕非沒有意義的東西。
就算是我,也會有想利用智謀與小心計冒冒險、甚至在必要時動用暴力把人扭著胳膞按倒在地,逞逞威風的時候。
就算身邊跟著的只是會讓自己在任何情況下都失去控場能力、自己早就無力管教,在一起的時間已經長到教人生厭的臭小鬼也好。
 *
邊走邊看路邊的攤檔。刨冰,棉花糖,烤玉米,加在炒麵上的章魚燒。啊,這是總悟喜歡的蘋果糖。不過現在還不能脫下面具露臉,只好先看看其他東西吧。
撈金魚,釣水球,射靶,套環。總悟要是親身上陣,肯定讓這一帶的攤主全都哭出來。
雖說是半個鄉下地方的小祭典,沒甚麼令人驚喜的花樣,但該有的玩意兒也都有,令人倍感親切。江戶市中心的祭典連咖哩啊鰻魚天婦羅啊甚麼的都出來了,結果反倒搞得不像祭典了,話說你們只是想做生意吧喂。不過庶民們為了討生活而扭盡六壬推銷叫賣的樣子,倒不教人討厭。以及出乎我意料地,總悟平日明明喜歡珍奇的玩意兒,但在祭典上會走近的屋台[註 4]種類,自來江戶以降起就不曾變過。
好啦,總悟。
我原本以為他會吵著想要那個要買這個給我吃那一攤的那個、簡直像五月的蒼蠅群聚在一起般地鬧騰,也做好了回應那堆要求的打算。
總悟卻史無前例地安靜。
雖然看不見藏在面具下的表情是否開開心心的,那圓滾滾的亞麻色卻夾在左右兩排屋台間左晃右晃,看起來是在隔著面具大飽眼福。然而卻既沒有駐足也沒有走近的打算。我說你啊,明明一看見攤檔就會飛奔過去,就算正在當值也會放棄工作先跑去吃盒章魚燒再說,還在武洲時一到祭典就興奮到要尿褲子,現在是演那齣啊。
不。我明白了。他是在自持。就算杯水車薪也好,他也要降低因在店裹與他人交談而被發現真實身份的風險。
你是那種光走走就能滿足的人嗎。
說想去的人明明是你吧。
明明胡思亂想著說不定這是最後一次啦,使盡渾身解數扭著計要我去的人是你。
平常明明那副死相,要是因為忽然開始考慮後果而擺出這幅樣子,那就真的氣死人。反正,希望他只是在裝模做樣吧。
此時我感覺到總悟正呆呆地望著某處。
「老頭,給我袋子,最大的那種。」
五顏六色的巨大糖果。是金平糖,一塊塊緊密無縫地塞進玻璃櫃裹,顏色豐艷得要滿溢出來。我站在那色相鮮明的攤檔前,揚聲呼叫店主。
糖果攤的攤主看見戴著面具的男人後,身體僵硬一瞬,然後馬上換成恰如其份的笑容,遞上透明的小提袋。
付帳後我催促身後的總悟「挑些你喜歡的吧」,他卻凝在那邊,沒有動。沒辦法了,只好由我來裝滿那個提袋。
紫陽花、鈴蘭、向日葵、龍膽、櫻花。取了一大堆名字,說到底也只不過是不同顏色的金平糖。不同的只有顏色,味道是一樣的吧──我如此想道,不過直到現在都沒有說過出口。
因為這傢伙看著那種為了騙小孩而製造的美麗東西時,眼神總是帶上幾份鄉愁。
攤上好多糖果,每顆看起來都大得讓總悟的嘴巴吞不進去。
草莓,檸檬,蜜柑牛奶,薄荷 這些他好像不喜歡,去掉。好像喜歡的是那個吧,給你。
我逐顆挑選。後面的總悟沒有動。
我們今晚沒有配劍。舉著自己的標誌行走這種荒唐事不可能做得出來。偷偷揣在身上的,只有短刀。
我知道總悟有隻旁人看不見的手正緊緊攥著刀柄,渾身繃緊,在我背後死命盯著店主的動向。儘管如此我仍舊就像賭一口氣般沒有停手,繼續挑選糖果。
我們離開後糖果攤後在店旁暗處的小巷暫時停下。袋子被塞得滿滿當當,甜美又閃亮,像膨起來的金魚袋。我將它遞給總悟。
這還是我第一次在不用他扭計、也沒有在不情不願下買東西給他。
白狐維持凝視這邊的姿態,沒有動。
我為他不肯伸手而煩燥,乾脆從袋裹掏出一顆糖果,將他的面具自下巴處稍稍抬上一點,讓以兩根手指挾著的糖果觸上嘴唇。
「吃。」
雖然感到他在猶疑,但他大概明白到自己在我面前自己不用裝吧,結果最終還是微微張開嘴巴。
輕輕壓進去,濡濕的舌尖微微一掠而過,像撓癢癢似地,咯喏一聲,球體被收進總悟口中。
大概是無法抗拒本能吧。我看見他開始骨碌起口中的糖果,感到滿足。
總悟大概沒看見我挑了甚麼顏色。順便告訴他一聲好了。
「是蘇打味啦,那個。知道為甚麼嗎?」
骨碌,骨碌。
透徹清流的,
「是你眼睛的顏色。」
嘎嗒。
狐狸的嘴裹傳來硬物破碎的聲音。總悟沒有動。
看起來似乎正迷茫著應該怎麼處理被咬碎的可憐糖果。
於是我攥住他的手腕,拉著他開始向前走。
真想看看那張面具下的表情啊,我想。
要是碎掉了,就儘快舐光剩下的吧。
等到吃光了,我再擺下一顆糖進去。
下一顆讓他吃甚麼顏色的好呢,我考慮著。金平糖還剩下好多顆。
帶著用來欺騙小孩的顏色,又甜又漂亮馬上就會碎掉的糖果,不管多少顆都想擺進你嘴裹。一直,都想這樣做。
 *
隨後總悟如同重新開機般,回歸平日的狀態,不斷重覆發現感興趣的屋台就扯住我的袖子,在攤檔前理所當然地等我付帳的流程。
簡直像早前的克制自持通通都是幻像般火力全開。買好的東西就扔給我拿著,不過看得出來總悟明顯很開心,我便也只是邊在嘴上抱怨著「你吶」邊陪著他鬧。
左手手腕上一直只掛著從我早前讓他拿好的糖果袋,那隻手在無意識中輕輕晃動袋子,糖果袋便搖啊晃啊的,這副光景見著倒不壞。
接下來他又把好幾顆糖果放了進嘴裹,但在不能脫面具的前提下就算想吃其他東西也沒有辦法,結論就是換個地方。自然是朝著人跡罕至的地方走。邊想著這行動簡直跟徘徊著找個地方來一發的男女毫無區別,邊同時留心著生人與黑暗亦步亦趨。
想起來了。在武洲時要簡單得多。那個地方無論哪邊都暗得要死。那邊的女人也是,覺得哪裹都行沒所謂的也多得要死。
我們以人越少越妙加上越暗為妙的標準挑選路向,走著走著身旁的植物就從杉林變成了竹林。
為了祭典而掛起的提燈行列也中斷了,被古舊的石燈籠取代。夜空上星月齊明。
這片黑暗會讓常人下腳時變得遲疑,然而夜視能力良好的總悟卻與白日無異般敏捷前進。提著剛買的黃色條紋搖搖球,和清減了一點的糖果袋,身子以細微的搖擺幅度輕快行走,穿著袴[註 4]的模樣看起來既不完全稱得上孩童也稱不上大人。
那像甚麼呢。要是被問這種問題我也難以回答,但首先可以肯定誰也不會覺得那是劍士的姿態。
在薄闇中前進的背影高高興興地提著平日不會拿上手的物什,沒佩上那永遠隨身的事物。是那因歛聚月光而發白的髮色,以及從頭到肩的線條,告知我──啊啊這傢伙是總悟啊。
是總悟,嗎。
你對我來說,究竟算是甚麼呢。
現在可以說是從這宗事件的最惡境地中逃脫出來了,於是一度冷不防浮現又似乎消散掉的疑問,再度浮上水面。
我注視眼前的小鬼。染上淡淡月色的後腦勺,注視著前方,沒有動搖。
看起來就算放著他不管他的心情也特別好。反正既不用對話也沒甚麼要做的事,我幹脆投身於沉思之中。
我,我們在武洲時就開始了。
一開始只有兩個人。近藤先生和我與那對姐弟相遇,開始四人的生活,然後其中三人離開那個鄉下地方,經過種種機緣,走到如今這步。
然而即使事到如今,對我來說搞得懂與搞不懂的事情,感覺上從一開始就幾乎沒有變過。
如果是對近藤先生的想法,那不管對誰我都可以意氣風發地說個明白。
很簡單,我認可的獨一無二的摯友,以及大將。
我用這雙手讓他平步青雲,成為男人中的男人。
我站在近藤先生身後,一圓身為生在此動蕩世間的男人的夙願。
總悟的姐姐,──三葉,一開始我對她懷有個人的憧憬,後來她成為了別種東西的象徵。
大概能被稱為初戀的感情,以及朝著自己曾自遠處凝視的、那對姐弟彼此溫柔相待的身姿的憧憬,兩者變得密不可分,一同被收進懷古的箱子。
然後三葉將對總悟而言的、初次的真正別離,以愛包好,交付予他,溢然長逝。
對我來說,是第二次。
然後是總悟。
只可是,當談到那小子時,我在中途就失語了,難以啓齒。除了沉默別無他法。就連自己都不想讓那種丟臉的話入耳。
眼前那對尺寸偏小的雪白腳後根似乎發現了甚麼有趣玩意兒似地這邊搖搖,那邊晃晃,完全就是個臭小鬼。望向那對孩童的腳,我不由得陷入更深的沉思──
「土方先生。」
正當我潛進內心世界之深處時,總悟的聲音從外界傳入。
我嗯了一聲,抬一抬眼,原來對我的內心獨白毫不知情的狐狸大人已背過身後望向這邊,漫不經心地甩著溜溜球。咻咻咻,啪擦啪擦。喂你別這樣,會劃破手啦。
「又怎麼啦?」
「沒怎麼啦。就是不知怎地......」
總悟說到那裹就沉默了下來。只是徐徐脫下半邊面具。我也不自覺地開始配合起他,結果
脫到一半嫌麻煩乾脆整張面具掀了下來。算了反正這裹也沒人。
臉一下子覺出清涼。哈啊──我不由得深深嘆一口氣。
本為水色的圓大雙眸從狐臉中窺探出來,現在正看著這裹。如今那雙眫子映進周遭的暗夜
與燈籠的燈火,濃藍中星星點點的金光浮現飛散。看起來像是甚麼珍奇的玉石,一個沒忍
住視線就被釘死了。
由於兩人都維持沉默的關係,四周的聲音聽得很清楚。原來秋蟲已經鳴叫了,真快吶。我
漫不經心地浮想時,總悟徐徐抬起一隻手,高舉過頭,
「啊,蚊子。」
衝著臉來的痛擊與破裂的聲音同步發生。
啪嗒啪嗒啪嗒,下巴處滴下溫熱的液體。滿是塑膠臭味的物體持續滑落的軌跡,發出令人
不快的嗞嗞聲,同時地面響起液體滴落泥土時濕溚溚的聲音。
由於臉被溜溜球擲中而受傷的人,到底有多少呢。難以置信。明明看著它打過來,卻完全
沒打算過要逃的自己最最難以置信。
太多破綻了。不,不對,這個不是破綻。不不對。這更糟。
我保持沉默。總悟以一種「唉呀呀」的意外表情挑起眼睛望向這邊。
雖然他大概早就準備好以我的怒吼為信號,自動連珠炮發地發射出「唉呀──抱歉臉上有
蚊子所以小的其時寄望能略盡綿力守護土方先生一向引以為豪的尊貴面容」的回嘴了,但
我只是繼續保持沉默,結果導火線就此被掐死。
「總悟。」
我拿手掌一顫一顫地擦臉,勉力維持鎮靜地說道。
「欵,是。」
「手拭[註 5]。」
「......帶是有帶啦。」
他抬起手臂伸進衣袂裹,想把東西給摸索出來。我抓住他那隻手的袖子就要拿來擦臉。
熟悉的,古舊的五斗櫃氣味。
「啊、啊──!幹嘛啦你!濕死了髒死了快放手啦!」
半張面具還掛在臉上的總悟馬上在我頭頂大吵大嚷。
才不會拿來擦臉呢,笨蛋。
你以為我想不起來嗎。
這件和服,是我用離開武洲時、三葉讓你拿著的布料為你裁的。
總悟一邊抱怨,一邊珍而重之地用疊紙[註 6]包好,收藏在桐木五斗櫃的最上層。
笨蛋。
我裝出天真無邪一無所知的樣子,繼續把臉埋在袖子上。
我當時想著怎麼可能隨身帶著這個啊,就把它留在屯所裹了。把它留在身後時,傳入鼻子
的是總悟房間裹那股令人懷念的,五斗櫃的氣味。
(待續)
註1 終わりの蝉:終わりの蝉就是蜩(ひぐらし),是蟬的一種。沒錯!就是ひぐらしの
なく頃に(寒蟬鳴泣之時)那個ひぐらし!
蜩在日本文化中是秋天的季語,不過其實蜩在六月開始已經開始鳴叫了,XD。
下文「暮蟬」原文是「ひぐらし」,ひぐらし也可寫作日暮。彩子太太在此處玩了和寒蟬
鳴泣之時同一個文字遊戲。考慮到文句通順,將此句譯作暮蟬,將黃昏和蟬的意思同時表
達出來。
註2 布團:和式床舖
註3 氏神:地方神明,守護一片土地的神明。
註4 袴:男式和服,總悟平常穿的那件就是袴。
註5 手拭:日式毛巾。
註6 疊紙:包和服、書本用的紙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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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方的視線焦點擺的都是那裹我就不吐槽了,那句「糖太大感覺總悟的嘴吞不下去」實在
是......媽咪!有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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